尾聲
2024-06-12 04:57:52
作者: 潮吧
1999年12月1日,楊遠被喊了出去,這一天是我來這個號子的第四十三天。
時間不長,楊遠回來了,他的臉色蠟黃,像是大病了一場似的。
我沒敢問他這次出門是因為什麼,就那麼偷偷地看他。他倚在牆上閉了一陣眼,突然笑了:「好了,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說著,一欠屁股,從褲兜里摸出幾張紙,沖我一抖:「看吧,你的任務完成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下一步咱哥兒倆就該各奔前程了。」
我緊著胸口接過那幾張紙,一行大字赫然在目《刑事起訴書》。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大體意思是:被告人楊遠在1993至1999年期間,策劃組織了一個名叫「義祥謙」的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該團伙首要成員有,楊遠、董啟祥、金高、林武、常青。
這一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組織成立後,採取暴力、要挾等手段欺壓群眾、稱霸—方。
該團伙在當地多次實施綁架、搶劫、尋釁滋事、敲詐勒索等犯罪活動。
這個以楊遠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犯罪團伙,除在當地為非作歹以外,還在1996年以後,採取輸出暴力資本的形式,在周邊的犯罪活動區域,以牟取大量非法財富為目的,以開設賭場、放高利貸、收取保護費為主要手段,實施殺人、故意傷害、搶劫、綁架等違法犯罪活動。
這個犯罪團伙涉案人員多達二百餘人,先後製造兇案多起,殺死三人,致傷致殘人數無數。
案件破獲以後,警方繳獲衝鋒鎗一支、手槍四支、雷鳴登獵槍三支、各類刀具六十五把、防彈衣三件,小轎車十一輛等。
警方共偵破該團伙殺人、搶劫、綁架、販賣毒品、組織賭博等違法犯罪案件三十九宗。
我看傻眼了,上面列舉的這些案件,有很多我怎麼沒聽楊遠說過?
看著他冷峻的臉,我問:「遠哥,這都是真的嗎?」
楊遠答非所問:「胡四這個老狐狸啊……呵呵,他逃了,他是個真正的英雄。」
我覺得他的腦子開始混亂起來,連同我也混亂了:「遠哥,李俊海的案子不跟你在一起?」
楊遠打了一個激靈:「他?他有這個能力嗎?兄弟,我堅信,我死不了,我沒有殺人,也沒有販毒。」
「遠哥,你弟弟和春明死的那天……」這話我真不想提起,可是又有些好奇兇手是誰?」
「你想都想不到楊遠痛苦地咧了咧嘴巴,「是張天立,就是殺五子的那個人。」
「天吶……」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繼續問下去了,轉個話題問,「那天你直接開始了逃亡?」
「是啊,我把金高喊過去處理後事,自己跑了……」
楊遠喃喃地說,我自己都記不清楚我是怎麼跑的了,我好象跑到了綁架唐一鳴的那間房子裡抽了整整一盒煙,然後叫上花子一起去了新疆……也不對,我什麼時候還喊上了花子?我去綁架唐一鳴的那個房子裡抽菸了嗎?我好象沒有那麼沉穩吧?讓我想想……哦,想起來了。
我跑到了煙臺,在那邊躲了大概一個月,又去了天津,再後來又去了甘肅,最後輾轉去了西藏……我轉的地方可真多啊。
這期間,小廣和常青、關凱他們全進來了,還是他們之間的那些「糟爛」事情。
轉過一年來,金高因為劉三那事兒也被抓了,他被判了死刑。
酒店給了芳子,沒過多長時間就倒閉了。
我讓天順去了濟南,我想在那邊重新發展起來,我的兄弟幾乎全去了那裡,他們從濟南起步,一點一點地往外擴展,我幾乎以為我會再次站起來了……可是去年年底他們因為殺人出事兒了,全被警察抓了。
唉……我很想家,儘管我的家裡沒有親人了,可是我總是惦記著芳子,她給我的那條圍巾一直帶在我的身邊,它伴著我度過了兩年多顛沛流離的生活……今年年初,我實在是難以忍受這樣的日子了,就給我家附近的派出所打了一個電話,我投案回來了。
「也許我的腦子真的不好用了,」楊遠茫然地盯著窗外看,臉上的肌肉慢慢鬆弛,「我怎麼都記不起來自己在外面流浪的時候都做過什麼了呢?」
抬起手臂擦了一下臉,喃喃地說,「我好象回來看過芳子,也許沒有?她可真漂亮啊……她一直在等我。好多人想跟她談戀愛,可是她不跟他們談……呵,她的心裡只有我。那天我在甘肅被人追殺往外跑的時候,圍巾掉了。我知道圍巾掉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已經上了一輛拉煤的火車。我回去找圍巾,我找得可真快啊,一回去就找到了。我抓著圍巾,就像抓著芳子的心……算了,小孩兒聽不懂這個。」楊遠又沉默了。
「小傑呢?」小傑留給我的印象太深了,我下意識地問道。
「他死了,就在我差點兒見到他的那天,他拒捕。他被打成了蜂窩煤……」「怎麼沒見祥哥和林武他們進來呢?」
「董啟祥也死了……林武在逃,別問了,讓我清淨一會兒,抱歉。」
「遠哥,跟你呆的這幾天,我明白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是嗎?」楊遠的表情凝重起來最大的收穫是什麼?說來我聽。」
「黑道不是人生我記得這話他剛開始的時候說過,「這是我從你的故事裡得到的體會。」
「呵,」楊遠把臉轉向窗外的那一抹陽光,「我跟你說的太多了,我一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話。」
我把那幾張紙悄悄給他掖到屁股底下,躲到一個角落,不再看他了,腦子突然就白了,什麼也沒有了。
耳邊響起一個鬧鐘的聲音,滴答滴答,異常清晰,聲音越來越響亮,最後變成了火車駛過的聲音。
我真的看見了一列火車,它飛速掠過我的眼前,驀地幻化成一隻斑斕的蝴蝶,疾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