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談判1

2024-06-12 04:57:30 作者: 潮吧

  因為路被我卡了一陣,前面沒有車,我很快就看見了常青的那輛箱式貨車,它正停在通往西石嘴村的那條石子路上。常青見我的車過來了,忽地沖了出去。我故意放慢了車速,讓拐上石子路的兩輛車先走,踩一腳油門跟了上去。駕駛室里很悶熱,我搖下了車窗玻璃,一陣冷風猛地灌進來,讓我冷不丁打了一個激靈,脖子後面驀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好啊,第一步的任務終於完成了……我把腦袋歪出車窗想要看看唐一鳴的那輛寶馬在沒在前面,什麼也看不見,路太窄,我試著超了幾次車都沒能超過去,只得緊緊跟住前面的車。一塊石子硌了車軲轆一下,車身猛一抖動,我突然笑了,剛才還覺得自己指揮若定呢,這就糊塗了,唐一鳴的寶馬車現在應該被林武開著沿單行道上了市區的路,也許現在已經停在華聯商廈的地下停車場裡了。我的手一直想去摸放在車座旁邊的手機,每次拿起來又不由自主地放了回去,急什麼,馬上就可以知道情況了。車很快就駛人了西石嘴的土路,前後都沒有了車輛,箱式貨車慢慢停在了路邊。車門一開,董啟祥跳了下來,一路小跑地顛了過來:「蝴蝶,太他媽順利了,兩個混蛋都在車上……沒你的事兒了,趕緊干你的工作去,這兒有我,一會兒我和常青把這倆膘子押進去就完事兒了,你走吧,詳細情況以後再說。」我伸出手按了他的肩膀一把:「好漢,哈哈,我走了,聽我的電話。」

  董啟祥轉身就跑,一路無聲地笑。

  我沒有馬上離開,點了一根煙,定定地瞅著常青的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把車開回高遠酒店,用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在車上,我又接了春明的—個電話,春明的口氣很放鬆,沒有了剛開始時候的緊張:「遠哥,這個臭女人真他媽賤,跟我裝逼呢,一口一個想愛人,要回家做飯,我沒理她,硬把她拖進了單間,喝他媽雞巴茶呀,我要了果盤,喝酒,灌得這個老逼直哼哼……你們那邊完事兒了吧?」車開得太快,我沒法跟他說,說聲「再堅持十分鐘」就掛了電話。十多分鐘以後,我站在了春花茶社的門口,在門口屏了一下呼吸,邁步進了茶社。—個服務生剛喊了一聲「歡迎光臨」就被我拉到了一邊:「有個年輕人帶著一個阿姨,他們在哪個房間?」服務生引導著我上了二樓,指著一個房間曖昧地笑:「在裡面,那個阿姨是被小伙子拖進去的……」

  

  我橫了他一眼,服務生受驚的老鼠般捂著嘴巴走遠了。我站在門口整理了—下衣服,抬手敲了敲門,春明一把拉開了門:「遠哥,你可來了。」我推開他,抬眼往裡看去,一個頗顯富態的中年婦女愣愣地看著我,似乎對春明非常不滿。我沖他伸出了手:「趙總,讓你久等了,我是楊遠。」趙淑燕哼地把臉轉向了春明:「侯經理你真是的,怎麼要來客人你也不打聲招呼?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不來了呢。」春明尷尬地笑:「趙姐,你不知道,這位楊總是我們公司的董事長,咱們這麼大的一筆生意,我必須請他來親自跟你談不是?趙姐,別生氣,楊總是個實在人,你說的價格跟他談沒問題,我不敢做主。」趙淑燕沖我挑了挑眉毛:「楊總,我怎麼看著你面熟呢?」我笑道:「我是個大眾臉,誰見了都面熟,」轉頭對春明使了個眼色,「你去要瓶好酒來,我跟趙總邊喝邊談。」春明會意,轉身出門。

  我坐在趙淑燕的對面,擺了一個幽雅的姿勢,摸出了手機:「祥哥,你那邊可以開始了。」

  趙淑燕挑起小指掃了一下垂到臉上的一縷頭髮:「楊總很忙啊。」

  我笑了笑:「不忙,就是今天稍微忙一點兒,一會兒就不忙了,呵呵,趙總好象不大歡迎我來。」

  趙淑燕用兩根尖細的手指從桌子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讓我幫她點上,矜持地說:「楊總多心了,我只是覺得你來得有些突然,好象不是特意來跟我談這筆生意的。有事兒你就明說,我不喜歡吞吞吐吐的。」我歪了一下頭,微微一笑:「趙總的眼光真尖,你說對了,我還真的不是單純為了拉你這次GG來的,呵呵,稍微有點小事兒想跟你商量—下。我先作一個自我介紹,我叫楊遠,大家都喜歡稱呼我的外號,我的外號叫蝴蝶……」趙淑燕的臉色一下子緊張起來,臉上的肌肉似乎被一把攥到了鼻子周圍:「蝴蝶?!你來找我幹什麼?我知道你……你以前是……」我打斷她道:「我以前是什麼無關緊要,我現在和將來是什麼也無關緊要,我只是想讓你了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呵,我想,你也許已經了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那麼我再對你重複一遍,我是個不達目的皙不罷休的野獸,明白?」

  趙淑燕的手顫抖得不成樣子,煙都夾不住了,一次次地從指頭縫裡往外滑。我給她把煙拿下來,放到菸灰缸的凹槽里,煙霧裊裊上升,迅速扭曲成一條蘭色的麻繩。她說不出話來了,我幾乎聽見了她上牙碰下牙的咯咯聲。沉默了一會兒,我輕輕碰了她的手一下:「姐姐,你別害怕,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我跟你無冤無仇,沒有必要跟你過不去。我只是需要一點錢,這點兒錢對你們這個家庭來說是九牛一毛,多了也沒有什麼,少了也覺不出來,可是這點兒錢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就是一筆很大的數目,我可以用它來養活我的家,養活我手下的兄弟,甚至我還可以用它來買一套像你們家那樣的房子,」剛說到這裡,趙淑燕的手機就響了,趙淑燕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逍到雷擊似的渾身一顫,一把按開了手機:「一鳴,你在哪裡?我被人……啊?!天吶……」燙著一般跳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眼淚嘩地流了個滿面,「蝴,蝴蝶大哥,這是我愛人的電話,這是我愛人的電話……你們把他怎麼了?」我笑著示意她繼續聽電話,趙淑燕雙手捧著手機,把耳朵緊緊地貼在手機上。那邊的聲音很平靜,是一個標準的男中音,我沒有靠過去聽,斷斷續續地聽見那邊說,我很好……別擔心,照他們說的做。趙淑燕不停地點頭:「一鳴,千萬別跟他們反抗,我知道他們是誰,蝴蝶在我這裡……我沒事兒,他很講道理……你放心,可是我一下子去哪裡弄這麼多錢呢?一鳴,你說話呀……」慢慢把臉轉向了我,「大哥,他掛了……大哥,你幫我給他打個電話……不,麻煩你給你的朋友打個電話,我全聽你們的,千萬別傷害我愛人……大哥,我求求你,姐姐我求求你……」我壓壓手讓她坐下,隨手給他點了一根煙,遞給她:「姐姐,這一點請你放心,我只要錢,別的我什麼都不要。來,告訴我,你愛人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你們的人跟他要三千萬,他答應了,讓我馬上準備……我去哪裡弄這麼多錢呀……」

  「呵呵,的確有些難為你了。」我皺了一下眉頭,媽的,說好五千萬,怎麼少了兩千萬?

  「大哥,能不能對你的朋友說,再少一點兒?」趙淑燕似乎冷靜了許多,眼淚也不流了,目光呆滯。

  「不能。我說話從不反悔,就三千萬,少了一分也不行。」

  「那我得湊多少天呀……」趙淑燕使勁地擰胸口,我幾乎看見了她的乳房。

  「別跟我講價錢,我了解過你們家的經濟實力,這點小錢兒對你們來說算不得什麼,可是你們為了這點小錢兒就失去一個親人,那就不值得了,那樣做不是你們家的風格,」我淡然一笑,慢慢站了起來,「我要走了,我不想再跟你浪費時間了。記住,三千萬,一分不能少,明天晚上這個時候我就要拿到手,要現金。我兄弟會時刻陪著你,好好琢磨琢磨,別冒失,你和你丈夫的命都在我的手裡。錢,我兄弟會幫你去取,你只要辦你該辦的手續就可以了。車,也暫時用你的,錢到了我手以後我會還給你的。還有,辦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會派人,對,很多人在後面跟著你們,一旦我的兄弟出了麻煩,你,還有你丈夫,甚至你遠在英國的兒子……哦,哦哦,這是我跟姐姐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慢著,」趙淑燕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楊總,你只說了錢,人呢?」

  「好,我再說最後一句,錢到人走,就這樣。」

  「楊總,我糊塗了……」趙淑燕的臉色開始恢復了正常,「你要現金幹什麼?我可以給你支票呀。」

  操,你當我是傻瓜?我打開她的手,拉開門把春明喊了進來:「有什麼不明白的你跟姐姐說,我走了。」

  春明裝做抱歉的樣子,沖趙淑燕攤了攤手:「趙姐,沒有辦法,我也不知道是這麼個結果。」

  趙淑燕頹然倚到了靠背上:「什麼也別說了……楊總,走好。」

  我回頭沖春明使了個堅定的眼神,大步跨出門去。

  步行街上人流涌動,有匆忙而過的行人,更多的則是悠哉優哉閒逛的人群。我看見兩個染著黃頭髮的小孩跟在一個優雅少婦的後面,一蹭一蹭地往她背的包上靠。這兩個混蛋想要掏人家的包呢,我沖天大笑一聲:「哈!」兩個黃毛一怔,嗖的閃開了,那個少婦瞪了我一眼,我清晰地聽見她罵了一聲神經病,拽開大步,扭動結實的屁股拐進了一家時裝店。那兩個黃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就像兩條飢腸轆轆的狗,看著一根划過天空的骨頭。我沖他們勾了勾手指,兩個黃毛互相對望了一下,一前一後沒人了人流。操他媽的,膽小鬼,我是想給你們幾個銀子花花呢,爺爺我很快就要發達啦。我慢慢踱到一個燈光照不到的角落,撥通了董啟祥的手機,過了好長時間董啟祥才接了電話:「你那邊怎麼樣了?」我輕描淡寫地說:「外甥打燈籠,照舅。比我預想的還要順利,你那邊呢?」董啟祥笑了:「跟你的情況差不多,我真不理解這些有錢人是怎麼做人的,你猜怎麼了?老唐表面上跟他媽市委書記一個樣,可他把褲子都尿了,把我心疼得不得了,范思哲呀,他懂不懂珍惜名牌產品?再就是那個司機,你猜他是個幹什麼的?雞巴保鏢呀,老唐累了,臨時從廠里找的個小工,他娘了個逼的,這不活該他倒霉?剛才哭哭唧唧地嚷著不關他的事兒,要回家,被大金踢了兩腳,哭都不會哭了……常青這個小子又過來了,喊著他在義祥謙呆不住,過來就過來吧,我讓他看著司機,我跟大金看著老唐,你回家睡一會兒吧,明天來這裡碰頭。對了,老唐他們沒看見我們的長相,眼睛到現在還給他蒙著呢……操,要不這樣,你親自過來吧,他嚷嚷著眼睛不好使了,要摘膠布,反正你已經明了……」

  「別說了,我馬上過去,林武那邊呢?」

  「這個沒心沒肺的混蛋,把情況對胡四一說,回家摟著馬大姐睡覺去了。」

  「胡四在哪裡?」

  「那個老狐狸你還管他幹什麼?剛來了一個電話,說在外面跟梁超他們吃飯呢。」

  「我知道了,把咱們剛買的這個手機卡扔了,換上以前的卡,我馬上就到,讓他們也扔。」

  打完了這個電話,我把手機卡卸下來,隨手丟在地下,換上我原來的那個卡,悠然走了出來。這個地方靠我的高遠酒店不遠,我招手打了一輛「摩的」,不到一分鐘就回了酒店。今天的生意不錯,外面停滿了各色車輛,我的破桑塔納費了好大的勁才倒出來。嘩啦嘩啦上路的時候,我在想,等這筆錢拿到手以後,我無論如何也得換一輛新車,把這兩破車給天順他們,讓他們也瀟灑瀟灑。我聽春明說,天順也快要變成胡四、小廣式的人物了,整天跟常青歌廳的幾個坐檯小姐鬼混,花子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比爾」,意思就是逼的兒子。天順不讓大家這麼喊他,他說,我是比爾你們是什麼?比爾應該是不分場合,見逼就操,可是我呢?我從來不操咱們店裡的姑娘。春明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要是連咱們店裡的姑娘都操,你就不是比爾了,你是柯林頓。為此我還把花子和春明他們好一頓批評,我說哪有好兄弟給好兄弟起這樣的外號的?這要是傳到外面咱們成什麼了?說歸這樣說,我還是覺得這個外號很有趣,不時也喊天順一聲比爾。等我換了新車,我就把這輛車也起一個外號——馬叉蟲,就是騷車的意思,讓天順用這輛車拉著姑娘們好好瀟灑一下。買輛什麼車呢?我可不能過於招搖,買輛奧迪就不錯,上次我搭了小廣他前任老闆趙玉明的車,也是一輛奧迪,開起來沙沙的,平穩得很。在車上我接了芳子的一個電話:「你他媽的神經病?關了一天機?」

  「我沒關機啊,手機沒電了,沒來得及換電池,我在跟大金他們吃飯呢,商量二子的婚事。」

  「還商量個屁呀,人家二子帶他媳婦去公墓了,對你爸爸說了,元旦結婚,他說是你爸爸告訴他的。」

  「那就元旦結,你幫我張羅著,最近我太忙了……」

  「忙你娘的頭啊,我一個外人怎麼替他張羅?」

  「你怎麼能是外人呢?你是他嫂子嘛。」

  「你還記得我是他嫂子?你給我這個名分了嗎?告訴你,你再這樣整天見不著人影,我還去吳胖子那裡坐檯。」

  「千萬別這樣,」我笑了,「那還不得把吳胖子給嚇死?遠哥要吃人的啊,哈哈,不說了,好好睡覺。」

  芳子憋了一會兒,競然嚶嚶地哭了:「楊遠你這個雜碎啊,你怎麼跟陳廣勝—個德行?今天我跟孫明一起吃飯,孫明哭得都抽抽了,說她整天見不著陳廣勝,見著了就是個醉漢……這點你比他好,我見著你,你還像個人模樣,我真可憐孫明啊,你說她那麼漂亮的一個姑娘,怎麼就找了個酒膘子啊……你快回來吧,我都想不起你長了個什麼模樣來了……你回來,我好好伺候伺候你,我要把你的腰累彎了,」她突然笑了,「不是,我要給你掰斷,再讓你不著家,給你掰斷了我也就不用像孫明似的整天擔心陳廣勝在外面操母狗了……媽的,光知道笑,你到底回不回來?」

  「回去回去,洗乾淨了,在床上等著我,我他媽累死你。」

  「真的?」芳子的聲音帶了一絲淫蕩,「快點兒啊,我濕了……」

  「濕了?那就趕緊摸,還滑溜。」

  「去你娘的……二子兩口子來了,我去招呼一聲,快回來啊。」

  在西石嘴村頭,我把車倒進一個偏僻的胡同,站在車下長吁了一口氣,突然感覺全身一麻,隨即過電般釋放,如同經歷過一陣窒息以後,突然獲得悠遠的寧靜,仿佛一陣微風極其舒暢地吹散我的身體,感覺自己化做了無數水滴,飄然消失在無盡的夜空。月光如水,眼前滿是殘雪,月光下發出幽藍的光。我挺了挺胸脯,邁步進了曬魚場旁邊的那個院子。這個院子可真僻靜啊,西面是那個很大的曬魚場,曬魚場裡靜悄悄的,東面是一條淌著污水的小河,除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什麼動靜也沒有。因為沒有街門,我直接就到了房門口。這幢屋一共四個房間,東面兩個黑漆漆的,西面一個開著燈,窗簾是拉上的,裡面什麼也看不見。我站在外面聽了一陣,裡面沒有一絲聲響。我抬手拍了拍門。

  「誰?"是董啟祥的聲音。

  「我,楊遠。」

  「我操,敲什麼門,打個電話多好?」董啟祥一把將我拉了進去。

  「忘了,人都在嗎?」

  「在,」董啟祥拉住我,「東面的房間一間屋一個,老唐在最裡面的那間……你想怎麼辦?」

  「你給他解開膠帶了沒有?」

  「還沒呢,我不想讓他看見我。」

  常青從裡面探出了腦袋:「遠哥來了?」董啟祥噓了一聲,示意他回去,對我說:「我先說說我們是怎麼行事的啊……常青這小子很精幹,我和林武躲在車廂里,他一路跟著唐一鳴的車,一直保持著隔了兩輛車。到了單行道,前面的兩輛車已經拐到別的車道上去了,我給你發了信號,後面就再也沒有車跟上來了。常青加了一下油門,車頭稍微碰了他的車一下,常青就破口大罵,罵唐一鳴的司機不會開車。本來的打算是,如果唐一鳴的司機不接茬兒,常青就裝做生氣的樣子別他的車,引逗司機停車跟他口角,我和林武就開始行動,誰知道那個司機是個傻逼,常青一罵他,他就停車了,可能是他覺得常青的車上只有他一個人,沒什麼可怕的,一摔車門就下來了。常青沒等他說話就亮出了傢伙,我和林武已經竄到了他的車前,一把將唐一鳴拽了出來。這兩個傻逼全嚇傻了,沒怎麼反抗就被我們架到了車上,一上車我們就把他們的眼睛用封口膠纏上了,手腳也纏了……天黑,人又緊張,估計他們連我們的模樣都沒看清楚。架到這裡以後,我把他們分開押著,老唐很聽話,除了問我找他幹什麼以外,連喊一聲都沒有,那個司機起初還反抗,被金高踢了兩腳以後就老實了,呵呵,這個混蛋也許是沒經歷過什麼場面,剛才還抽抽搭搭地哭,這陣子竟然睡他媽覺了……接了你的電話以後,我讓唐一鳴給他老婆打電話,要五千萬,唐一鳴不答應,說,殺了他他也拿不出那麼多錢來,跟他磨了一陣嘴皮子,最後他說,他可以拿出三千萬來,我答應了他,我主要是怕夜長夢多,你能理解我嗎?好……我的任務基本完成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經明了,乾脆後面的活兒你來干吧,我暫時隱一下。」

  我點了點頭:「就這麼辦,他還清醒著?」

  董啟祥說:「這傢伙清醒得很,剛才還跟我要酒喝呢,我給了他兩瓶,別把這個混蛋喝大了。」

  我點了一根煙:「你去把常青和金高喊到司機那屋呆著,我直接跟唐先生見面。」

  金高和常青被董啟祥喊了出來,剛想跟我打招呼,我擺了擺手,直接進了最東面的那一間。裡面亮著一個昏黃的燈泡,窗上掛著一床厚厚的棉被。一個頭髮凌亂的胖子歪躺在炕上一動不動,因為他的眼睛是蒙著的,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他似乎沒有覺察到屋裡進來了一個人,我站了很長時間他都沒有動一下。我咳嗽了一聲:「唐先生你好啊。」

  唐一鳴猛一激靈,想要翻身,無奈手腳都被纏著,他只是蠕動了一下:「你是哪位?」

  我坐到炕上邊給他解眼睛上的膠帶邊笑道:「睜開眼你就知道我是誰了,慢點兒睜啊,別晃了你的眼。」

  這小子很懂得保護眼睛,我已經給他解開了膠帶,他還是不睜眼:「讓我閉一會兒眼,你是誰?」

  我發現這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傢伙,如果再年輕幾歲,他應該跟劉德華有的—拼。

  「別問了,把眼睛睜開,好好看看我,記住了好去報案。」我拍了拍他的臉。他最後收縮了一下眼皮,慢慢把眼睛睜開了,轉悠著眼珠子上下打量我:「咦?面熟……你是?想不起來了……好象不認識。」我把嘴上的煙拿下來給他插到嘴裡,淡然一笑:「我叫楊遠。」唐一鳴猛一哆嗦:「楊遠?蝴蝶是你吧……我認識我認識,當年跟孫朝陽……」我打斷他道:「唐先生認識的人還真不少呢,呵呵,你以前見過我?」唐一鳴眼珠一轉:「沒見過,不過我經常聽大家說起你,你很了不起……楊先生,能把我的手解開嗎?太難受了。」我笑道:「可以啊,難受的事情咱們不干……唉,你可真是個大老闆啊,當年我蹲監獄的時候,整天被人綁著呢,好了,活動活動手。」唐一鳴摔摔手腕子,撐著窗台把自己的身子坐正了,姿態優雅地做了幾下擴胸運動,臉上立馬有了笑容:「楊先生是個懂道理的人,要錢不要緊,人的尊嚴也要保持嘛。」我不明白他這話是表揚還是挖苦,單刀直人:「唐先生,剛才我跟你太太接觸上了,她很懂事兒,你交代的工作她正在為你做呢。我來問你,你拿出這三千萬來有沒有困難?」唐一鳴苦笑了一聲:「要說有困難那是肯定的了,可是……剛才那位朋友對我說了你們的情況,說實話,我不是英雄,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商人,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楊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有所耳聞,你要錢,我要命,這就是咱們的生意,我沒有話可說。」

  「哈哈哈哈,」我仰面大笑,「痛快,唐先生是個痛快人!」

  「呵呵,」唐一鳴也笑了起來,「別的我不想說了,我只問你一句,你想扣我幾天?」

  「這就得看你的表現了,」我打開一瓶啤酒遞給他,「也許一天,也許兩天,也許……」

  「我能給我太太再打個電話嗎?」唐一鳴用手擦著瓶嘴,聲音相當沉穩。「可以,」我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先讓我打一個,」隨手撥通了春明的手機,「兄弟,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我和姐姐在他們家裡,已經湊了幾百萬了,就等明天去銀行了

  「好,好好對待姐姐,咱們都是文明人,」把手機遞給唐一鳴,「來吧,該你了。」

  唐一鳴推回了我的手:「我用自己的。」我關了手機,把窗台上他的手機遞給了他,「唐先生很講究嘛,打吧,說話要迅速。」唐一鳴的手機是關著的,他開了機,邊撥號邊嘟囔了一句:「夥計們真是的,好幾個電話沒接呢,耽誤事兒啊。喂,燕子嗎?我是一鳴,錢準備得怎麼樣了?哦……你聽我說,你馬上去找小蔡,他那裡有一千五百萬,加上咱們家的那些,可以先湊兩千多萬,剩下的明天一早你去建行……」我一把給他關了機:「唐先生,對不起你了,我要給你上一堂政治科。哈哈,跟我玩兒腦子是不是?小蔡是誰,誰是小蔡?我告訴你,你也是在生意場上滾打了幾十年的人了,跟我來這一套就沒考慮一下後果?我想接觸的人只有你們兩個,除了你們兩口子我一個人不想牽扯,明白我的意思?」唐一鳴委屈得像是要哭:「楊先生,你誤會我了,小蔡是我公司管財務的,現金幾乎全在他那裡……有些錢沒有他的條子連我都拿不出來……」我笑了:「真的嗎?你以為你的生意是國營企業?哈哈,你他媽跟我一樣,乾的是自己的買賣,你自己的錢為什麼還支配不了?」唐一鳴急了:「真的!撒謊我是小狗……不,我是……」

  「你是什麼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現在是我的肉票,出了一點差錯我就撕票。」

  「楊先生,印才咱們談得好好的,這怎麼一下子就……」

  「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是個商人,我是個強盜,你最好把咱們各自的位置弄明白了再說。」

  「我明白了……可是做生意講究的是一個誠信,我給錢,你放人,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咱們早一點結束。」

  「可是我要是不答應你這麼做呢?」

  「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只好拖幾天了,我忍著。」

  我剛要發作,手機響了,是春明的:「遠哥,這婆娘要去找一個姓蔡的……」我打斷他道:「哪裡也不許去,安撫著她,一會兒我讓老唐給她打電話。」掛了電話,我眯著眼睛看唐一鳴:「再好好想想,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唐一鳴頹然倚到了牆上:「我真的沒有辦法了……那就等我太太明天去銀行,然後再去我的幾個企業湊湊。說實話,我有錢,可是一天之內讓我拿出三千萬來確實有困難。」我直直地盯著他看,感覺他似乎不是在撒謊,剛才他說小蔡那裡有將近兩千萬,加上他家裡的,應該是接近三千萬……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我完全可以把這些錢先拿到手,拿到這部分錢,後面的不要了都可以,畢竟這樣的事情是不可以拖很長時間的。這事兒值得冒險!起碼他家裡那幾百萬已經在我的手上了,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事兒辦砸了,我完全可以拿著這幾百萬遠走高飛。記得在監獄的時候,我曾經產生過這樣的念頭,一旦呆不住了,我就學小傑,混他媽真正的江湖!那時候,我就是一條狼,什麼李俊海,什麼世上的恩怨,我全可以明著跟他們來,活一天算一天,興許活得還很瀟灑呢……實在不行我就出國,去俄羅斯,去羅馬尼亞,甚至去越南、緬甸、柬埔寨。我手下的兄弟無非是少了一個帶頭人,可是離了我,他們照樣活……二子快要成家了,我可以給我最妥實的兄弟—百萬,讓他照顧二子一輩子。想到這裡,我笑了笑,慢悠悠地抽出了那把67手槍,手指套在扳機孔里,一圈一圈地轉著:「唐先生,其實這事兒我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陪你玩兒,可是你呢?你有時間跟我玩兒嗎?你人在這裡,可是你的生意怎麼辦?你不擔心你太太和你兒子嗎?呵呵,好好想想,哪頭上算。」

  「楊先生,我倒是想快點兒結束,可是你不跟我合作……那咱們只好耗著了。」

  「話是這麼說的嗎?」我慢慢把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你還真的以為我想跟你就這麼耗著?」

  「我相信你不會打死我,」唐一鳴的額頭開始出汗,「為了區區三千萬,你就……」

  「哈哈,我會的,」我慢慢打開了保險,槍身後面的紅燈亮了,「看清楚了嗎?我只要手指一動,哈。」

  唐一鳴閉上了眼睛:「你不會的,你不會的……我不相信。」我用兩根手指扒開了他的眼睛:「好,祈禱一下吧。」唐一鳴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你不會的,你不會的……大哥,等等!」我沒理他:「祈禱吧,我開始數數,一,二……」「大哥,你聽我說!」唐一鳴的虛汗連同眼淚一下子流了個滿臉:「你放下槍,聽我對你說,我要是敢跟你耍一點兒心眼,你馬上打死我……」我把槍筒順著他的額頭滑到了他的嘴唇上:「說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楊先生,」唐一鳴虛弱得比一個垂危的病人抬上手術台還要糟糕,他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了,「楊先生,剛才我對你說的話,沒有一絲虛假……小蔡那裡的確有一千五百萬現金,其中一部分是我準備明天送給梁書記的,還有一部分是給……總之,這部分錢全是明天用的,不然我也不會把那麼多現金放在他那裡……楊先生,這樣好不好,請允許我給小蔡打個電話,我就說我在下班的路上碰見梁太太了,正請她吃飯,我想一次性把這些錢全給她……反正你聽我怎麼對他說就是了,要是你感覺不對,馬上打死我,我死無怨言。然後就讓你兄弟跟我太太一起去拿錢,讓我太太對他說,你兄弟是梁太太的親戚……如果拿不到錢,你可以讓你兄弟直接開槍。楊先生,請你相信我……」

  我用槍筒挑了挑他的嘴唇:「那我就相信你一次,打電話。」

  唐一鳴哆嗦得不成樣子,先把手機打開,然後抓起酒瓶子咕咚咕咚把整瓶酒喝了下去,大口地喘氣。

  我扯過他的領帶,一下一下擦著我的槍,冷眼看著他。

  唐一鳴喘了一陣氣,顫抖著手撥了一串號碼,沒等他開口,我一把將電話奪了過來。電話里傳來一個謙卑的聲音:「唐總嗎?剛才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關著機?榮昌花邊的朴老闆想請你吃飯……」看來這小子沒有騙我,這個人應該就是小蔡,我把電話遞給了唐一鳴,示意他沉穩著說話,唐一鳴清了一下嗓子:「小蔡,不說別的了,我現在一點兒時間都沒有,我在跟梁書記夫人一起吃飯呢。這樣,一會兒我讓你趙阿姨去你們家,你把全部的現金給她,我有用……別問那麼多,這些事情是你該打聽的嗎?準備一下,一會兒梁書記的親戚和你趙阿姨—起去取錢,我想一次性把這事兒辦了……好了,別羅嗦了,照辦。」唐一鳴不愧是商海高人,整個電話沒有一句羅嗦的。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呵呵,你是個誠實人。好,給你太太打電話吧。」唐一鳴直接撥通了趙淑燕的手機,開口就說:「我跟楊先生談妥了,你跟他朋友一起去小蔡家,小蔡已經把錢準備好了,拿到錢以後就給我打個電話。」我接過了手機:「姐姐,是我,楊遠。這樣,你把錢連同車一起交給我兄弟,我跟我兄弟通了電話就放唐先生走……什麼?呵呵,不會的,我楊遠既然敢於親自見你們兩口子,目的就是想讓你們相信我的信譽,如果我不守規矩,你完全可以去報案,那就等於讓我死,我的話你聽明白了沒有?」趙淑燕在那頭哽咽了:「謝謝楊總……我都糊塗了,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我用一種哄小孩似的口吻說:「姐姐,別這樣,你先生不是已經告訴你應該怎麼辦了嗎?去吧。」

  掛了電話,我用我的手機撥通了春明的電話:「跟著姐姐去小蔡家,路上注意著點兒,走吧。」

  唐一鳴雙肩一松,吼地吐了一口長氣:「謝天謝地……」

  我收起槍,用牙齒起開兩瓶酒,遞給他一瓶,砰地跟他一碰:「乾杯!」

  唐一鳴搖了搖手:「楊先生,我不喝了,心裡難受,喝不進去了……你讓我閉一會兒眼。」

  我把那瓶酒一口氣喝了,放下空瓶子,笑道:「那你就好好閉一會兒眼吧,來,讓我把你的眼睛再蒙上。」

  唐一鳴瞪大了眼睛:「還蒙呀?楊先生,這才剛解下來沒幾分鐘呢。」

  我不由分說地扳過了他的腦袋:「還得蒙,你應該高興才是啊,這就證明你馬上就要自由了,我不想讓你知道你是在哪裡。」邊說邊用膠帶給他纏上了眼睛,「我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備不住哪天你故地重遊,哈哈。」

  唐一鳴搖晃了兩下腦袋:「蒙就蒙吧……故地重遊?我有那份閒心嘛。手呢?連手也一起綁上?」

  我笑了笑:「手就不用綁了,一會兒你上路,到了地方,我兄弟會連眼睛和腿都給你解開的。」

  唐一鳴的身子一哆嗦:「上路?楊先生,你……你不會是,那……那什麼吧?」

  我拍了拍他的臉:「放心,我對你太太說過這話,盜亦有道。」說完撥了春明的手機,讓他先別動彈,等常青的車到了再走。唐一鳴聽了我的話,蔫蔫地躺倒了。我走到隔壁的房間,董啟祥、金高和常青正在摸幾張撲克牌,我把常青喊到堂屋:「你帶著傢伙馬上出去一趟,去老唐家,跟著春明的車,萬一發現有什麼不正常的情況就去救春明,沒有威脅到生命的情況下別開槍,春明那裡有幾百萬塊錢,你救下春明就走,先別回來,找個地方跟我聯繫。如果一切正常,你就遠遠地跟著春明,春明到了安全的地方會給我打電話,到時候你們兩個直接回公司等我和祥哥,去吧。」

  常青一走,我回了唐一鳴的房間,屋裡很冷,唐一鳴凍得直打哆嗦,我把掛在窗上的棉被拉下來給他蓋在身上,關了燈,靜靜地看著他,如同獵豹欣賞拖到樹上的獵物。唐一鳴躺了一會兒,開口說:「楊先生,事到如今我不想說什麼了,你拿到這部分錢應該好好過你的日子了……幹這樣的事情是不會長遠的,可能我說這些話你不喜歡聽,可是我必須對你說出來,你想想,有哪個像你這樣的人能夠得到善終的?」我笑了笑:「唐先生,其實咱們兩個人幹的事情差不多,無非是你干在明處,我干在暗處罷了。如果你的生意很正常的話,你憑什麼拿上千萬的錢給那些當官兒的呢?呵呵,咱們是彼此彼此啊。」唐一鳴不以為然:「我這麼做是為了更好的發展……」我打斷他道:「我就不是為了更好的發展嗎?我看你還是別跟我羅嗦這些了。」唐一鳴嘆了一口氣:「是啊,我跟你羅嗦這個幹什麼呢?唉。」

  董啟祥進來了:「我操,老唐又變成上磨的驢了。」

  唐一鳴訕訕地說:「這位兄弟,我發現跟你談事情沒有什麼感覺,還是跟楊先生談痛快。」

  董啟祥哈哈笑了:「你說對了,他是我們的老大啊……聽得出來,你放鬆多了。」

  唐一鳴苦笑道:「能不放鬆嗎?三千萬買了一條性命。」

  我換個話題道:「聽說唐先生也是個苦孩子出身,能講講你的創業史嗎?」

  唐一鳴無聊地哼了一聲:「是啊,我出生的那個年代跟你們不一樣……我以前叫唐建國,是我爸爸給我起的名字,後來他老人家死了……大學畢業以後,我取了現在這個名字。一鳴,我想要一鳴驚人啊……"接下來,唐一鳴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對我們講起了他從大學畢業到闖蕩商海的經歷。他說,他先是開了一家修理電器的門面,那時候電器很少,也很貴,修理電視機的費用到現在都可以買—台電視機了。幹了不到兩年他就擴大了門面,開始賣電器了,從賣電器開始,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其中的酸甜苦辣讓他不堪回首……說著說著,他慷慨激昂起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錢財乃身外之物,有了很多錢就活得舒坦嗎?非也……正如我現在。如果我是一個窮光蛋……」我聽不下去了,打斷他道:「唐先生,你還是別發感慨了,我一個初中生聽不懂你說的這些大道理,眯一會兒吧,一會你就該走了。」

  剛沉默了一會兒,我的手機就響了,我以為是春明的,一把按開了接聽鍵。

  那頭傳來牟春的聲音:「遠哥,你在哪裡?我想跟你談點兒事情。」

  我按捺住煩躁催促道:「有話就說,我在跟人談事兒。」

  「哥哥,南韓這個混蛋又開始毛愣了,」牟春忿忿地嚷嚷,「他的人把我的人給打了,我給他打電話,我說,遠哥和祥哥不是給咱們講和了嗎?你也答應我不再找我的麻煩了,你怎麼還這樣?你猜他說什麼?這個混蛋說,誰找的事兒你找誰去,我什麼也不知道。我說,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找你了,我讓警察找你。他說,警察是你孫子?你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幹什麼?你讓他們來抓我吧。他那意思是,他也有警察的關係……」我忍不住了:「大春,你別說了,我現在太忙了,一會兒我給他打電話,你們倆就不要瞎雞巴鬧了。別找瞥察,兄弟之間的矛盾咱們自己解決。」

  「不是啊遠哥,我是想跟他做朋友,可是他……」

  「大春,聽哥哥一句,你不要依仗你爸爸的勢力就說這些狂話,那樣對你不好,很不好。」

  「哥哥,你聽我說,我爹不理我了,我依仗他什麼?我找的是我爸爸手下的那些……」

  「好了好了,以後再聯繫。」我一把掛了電話,什麼雞巴玩意兒,不是看你爹還有利用價值,我「捅咕」南韓弄死你個小混蛋。把董啟祥拉到門口,對他說:「牟春跟南韓又鬧起來了,你先給牟春打個電話,別讓他把事情弄大了,然後找南韓,罵這小子幾句……」附耳輕聲說,「沒有辦法,先給他們調和調和,不然這倆混蛋會整天糾纏咱們的,這幾天誰有時間給他們去處理這樣的事情?等咱們的事情安穩了,好好調理調理這兩個混蛋。」董啟祥罵了一聲,轉身出了屋。唐—鳴嘟噴了一句:「怎麼還沒有消息呢?我的眼睛都要脹出來了。」我拍了拍他的被子:「別著急,你太太比你還急呢。」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這次我很沉穩,生怕接了類似牟春這樣的扯皮電話,仔細一看號碼,我長吁了一口氣,春明,哈哈,我有預感,成功了!我屏了一下呼吸,沉聲問:「怎麼樣了?」春明的語氣比我還要沉穩:「好了,媽的,半車票子,累死我了……趙淑燕回家了,我在路上,先回公司?」我壓抑住幾乎讓我暈厥的激動,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西間:「先別回公司。看見常青的車了嗎?」春明不解:「常青的車?在哪裡?」我說:「你回頭看看,也許就在你後面。」春明頓了一下,嘿嘿笑了:「看見了,遠哥你行,哈哈,太精明了……我這就跟他聯繫?」我想了想,開口說:「這樣,你把車開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然後就跟常青聯繫,把錢裝到常青的車上,然後讓常青開車拉著你回公司把錢卸到我的辦公室里去,然後你就給趙淑燕打電話,找個地方把車給她,告訴她,讓她放心,她先生馬上就可以回家。然後你打個車回公司。」春明說:「好,現在這個地方就很僻靜,我跟常青聯繫了啊。」我說聲「可以了」,掛了電話,腳下輕飄飄的,不知道是怎麼回的唐一鳴那屋:「唐先生,起來,你可以回家了。」

  唐一鳴驢鳴般「啊」了一聲,一骨碌爬了起來:「我走了,我走了,謝謝蝴蝶。」

  哈哈,這傢伙連楊先生都不喊了,我笑著把他拉下了炕,竟然在他的臉上啵地親了一口:「走吧你。」

  董啟祥早已經準備好了,揪著那個還在迷糊的司機,眼睛放射出血色的光:「放人?」

  我點了點頭:「放人。」

  金高的腿似乎一下子利落起來,連搬帶扛地把唐一鳴甩上肩頭,風一般闖了出去。

  看著他們出門,我站在堂屋裡來回走了兩步,心竟然莫名地跳了起來,這種感覺很奇妙,心跳得發癢。在最緊張的時候我競然沒有心跳的感覺,事情基本成功了才開始心跳,仿佛一個行人被人一棍子打懵,當時沒有什麼異常的感覺,直到打人的走遠了,才覺察到疼。我挨個房間檢查了一遍,除了一地的菸頭,和幾個空酒瓶子,沒有什麼異常。我關了燈,輕輕鎖上門,站在院子裡沖天吐了一口氣,挺起胸脯走了出去。我讓金高上了我的車,走到唐一鳴的寶馬車上把董啟祥喊了下來:「把他們送到單行道上,你就下來,讓他們自己走,唐一鳴的手沒綁,他會幫司機揭開膠帶的,然後咱們就回公司。」董啟祥激動得話都說不連貫了:「錢呢?春明在哪裡?還有常青……錢全部到手了?」

  我推了他一把:「羅嗦個雞巴,走你的吧,我在後面跟著。」

  董啟祥嗖地竄回寶馬車,車一下子就沒影了。

  我回到車裡,一把抱住了金高:「哥們兒,發財啦!」

  金高似乎說不出話來了,一踩油門,破桑塔納怪叫一聲,跟上了疾馳的寶馬。

  公司我的辦公室里,常青和春明餓狼一般繞著房間嗒嗒地走,頭上的熱氣讓他們看上去像是頂了一團棉花。我站在門口嗨了一聲,春明一下子癱軟在沙發上:「親哥哥,你可回來了……我操,怎麼這麼多錢呢?!我他媽做夢都沒到見過這麼的多錢啊……」常青砰砰地踢躺在地上的幾個麻袋:「我可見識了有錢人是怎麼活的……不,操他媽的,我可見識了真正的銀子啦!你說,他怎麼就那麼有錢呢?」我一把拉進了還傻愣在門口的董啟祥和金高,顫抖著手打開了其中的一個麻袋,眼前的景色讓我幾乎室息,一捆一捆的鈔票亂七八糟地躺在麻袋裡,燈光下閃著熠熠的光芒,它們幾乎把我的眼睛撐破了,我的雙腿一軟,猛地趴在了那幾個麻袋上面,兩手不停地亂劃拉:「操你媽,操你媽,這全是我的了,這全是我的啦……我現在終於是個大款啦,我是有錢人啦,你媽的張子強算什麼東西,我比你還猛……」

  「操,激動什麼激動?」董啟祥一屁股坐在我的旁邊,一沓一沓地往空中拋那些錢,錢掉在地上,發出噗噗的聲音,很實落,像是砸在我的肚皮上。能不激動嗎?這麼多錢我得掙幾輩子啊……仰面朝天地躺了一會兒,我的大腦開始清醒起來,忽地坐起來,問春明:「這一共是多少?」春明嘿嘿地笑:「兩千三百萬,一分不差。他家裡的是八百萬,小蔡家裡的是一千五百萬。」我示意常青過去把門鎖上,坐在地下點了一根煙,這根煙我抽了不到三口就成了菸頭,我把菸頭一把戳到一個麻袋裡:「弟兄們,給我點錢!」董啟祥站了起來,順勢把我也拉了起來:「別點了,手工點的話三天三夜你也點不完,咱們就按捆來,這應該是兩千三百捆……讓我算算咱們怎麼分配這些錢。」大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估計當時的情況不用開燈也刺眼。金高嘿嘿笑了一氣,正色道:「那也夠點上一陣子的,乾脆別點了,分配好了,弟兄們自己拿得了。蝴蝶,我尊重你的意見,你說怎麼分咱們就怎麼分,分完了大家自己處理,愛存銀行就存銀行,愛埋地里就埋地里,哈哈,自己『造』自己放心。」我略一遲疑,撥通了胡四的電話:「四哥,買賣做成了,我在義祥謙,你能不能來一下?」胡四那邊沒有動靜,只聽見一陣不均勻的喘息聲,我笑道,「怎麼不說話?正在『辦事兒』?」胡四終於哦了一聲:「我操,你真他媽牛!這就成功了?」我說:「成功了,過來分贓吧。」

  「我沒有出力,分什麼贓?你先告訴我,這次弄了多少?」

  「不多,兩千三百個。」

  「兩千個屬於公司的,三百個給大家分分,這是我的意思,我一分不要。」

  「你這個老狐狸,那兩千個放在公司的帳上,那叫你不要?娘了個逼的你。」

  「哈哈,我說的是,這是我個人的意見,你可以參考嘛。」

  「好,睡你的吧,我跟祥哥他們商量商量再說。」

  「林武呢?」

  「一會兒我喊他過來,他可不像你,該怎麼著就怎麼著,睡你的吧。」

  掛了胡四的電話,我又撥通了林武的手機,剛響了一下,林武就接了電話:「哥們兒,『熟』了?」我本來想逗逗他,突然沒了興致,悶聲說:「熟了,兩千多萬,你過來吧,我在義祥謙,祥哥他們都在,就差你了。」林武「嗷」地一聲掛了電話,我的腦子突然閃出一幅畫面,林武把雞巴從村姑的雙腿之間拔出來,白影一閃,赤條條地竄出了門,我哈哈笑了:「操你娘的,沒見過世面的迷漢。」董啟祥拎著—條麻袋,嘩地把錢倒了一地,一腳一腳地踩:「跺死你,跺死你,再讓你不跟我,再讓你不跟我。」我拉開他,笑眯眯地問:「剛才胡四說,給公司留兩千萬,剩下的大家分,你的意思呢?」董啟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胡四這是想死是不是?大家玩命的時候他不出面,臨到這個時候了他跟我來這一套?不行,我不贊成!—千萬留在公司,剩下的全分。」我轉頭問金高:「你說呢?」金高皺了一下眉頭:「我想先聽聽你的意思。」我笑了一聲,問常青:「你呢?」常青點了點頭:「祥哥說的沒錯。」我又問春明:「你說呢?」春明笑道:「我不管,哥哥們看得起我就分點兒給我,其他的我不想多說……不過祥哥說的我也贊成。」

  我拎著一個麻袋放到桌子上,沖金高一點頭:「你的手快,點一千萬出來。」金高在點錢,我拉著董啟祥坐到沙發上,微微一笑:「祥哥,事情是你發起的,你應該拿大頭,你說呢?」

  董啟祥當仁不讓:「應該,哈哈,讓我算算幾個人頭。我,你,金高,林武,常青,春明……算不算上胡四?算上,應該算上……這是七個人,我和你拿這兩千三百萬裡面的百分之四十,金高、林武和常青拿百分之五十,剩下的就是春明和胡四的……不對,春明應該比胡四多,呵呵,這個帳怎麼算?要不等林武來了再說?」我笑道:「四哥那邊就免了,就這樣,你和我拿百分之四十,大金、林武和常青拿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十給春明,就這樣。」

  常青瞥一眼春明,湊過來插話道:「我跟春明一樣得了,我沒出什麼力。」董啟祥笑了笑:「這叫什麼話?其實最出力的除了蝴蝶就是你,我和林武、金高,包括春明都在打下手。」

  春明在幫金高點錢,停住手說:「我出力最少,無非是當了個運錢的小工。」我揮了揮手:「別說這些沒意思的了,剛才我和祥哥談的意見,大家都同意吧?」

  金高邊念叨錢數邊嘟嚷道:「我同意,我得趕緊在這裡買套房子……剛才數到幾了?咳,又得從頭點了。」

  閒聊了幾句,林武就來了,這小子很謹慎,先不敲門,在門口打了辦公室的電話,董啟祥打開門,一把將他拽了進來:「林將軍,先閉會兒眼,小心把眼刺瞎了。」林武還真聽話,用力一閉眼:「我他媽聞到票子味兒啦!」猛一睜眼:「哇—我完了,我完了……」說著就要往地下倒,董啟祥踹了他一腳:「裝,操你媽的,沒準兒你還嫌少呢。」林武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攤錢上,一把一把地往上揚錢,聲音顫抖得像報喪:「我操啊……他怎麼會這麼有錢呢?傷天害理啊……難道這是真的?我一下子就發財了?爺爺,爹,多謝你們保佑我呀……」猛地把腦袋轉向我,「哥們兒,快踢我一腳,讓我看看這是不是在做夢。」董啟祥一腳將他踹翻了:「我替蝴蝶踢你吧,老孩子,疼不疼?」

  「疼,疼,真他媽疼……」林武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哥兒幾個,咱們是怎麼個分錢法?」

  「你說呢?」我拉他坐到了身邊。

  「讓我想想,這錢太他媽多了……怎麼分?先給我五百萬?多了,我不能拿這麼多……」

  「聽我說啊,」董啟祥把我倆剛才說的分配方案簡單一說,最後問他,「這樣合理不合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