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悔恨交加2
2024-06-12 04:57:11
作者: 潮吧
我沖金高使了個眼色,金高站起來給小廣讓座:「呵呵,是我啊,當年誤會了。」
小廣的臉色有些難看,怏怏地靠我坐下了:「誤會什麼,你們是有備而去啊。」
胡四做了個暫停的手勢,邊吩咐服務員倒酒邊說:「今天都不許提不愉快的事情啊,誰提把誰叉出去。」
場面有些尷尬,我連忙打圓場,端著酒杯站起來晃了一圈:「今天是我做東,所以我有先敬酒的權利,我來說兩句。咱們兄弟幾個能湊到一起不容易,大家都有過輝煌的時候,也都有過落難的時候,所以……」胡四打斷我道:「我發現你快要趕上林武了,作詩?別羅嗦了,先每人交上一瓶再說。」說著,自己先把自己面前的那瓶啤酒幹了,抹著嘴巴說怎麼樣?就照我這個樣子,不喝酒氣氛上不來……廣勝,別裝文人,我了解你,趕緊喝。」小廣慢條斯理地幹了一杯,服務員想上來倒酒,小廣沖她揮了揮手:「不必麻煩你了,你出去吧,我們自己來。」抓起瓶子,咕咚咕咚幹了,瞅著金高說,「兄弟,你不會笑話我吧?」金高的臉色有些憤怒,我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他登時明白了,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廣哥真講究,誰笑話誰呢,大家都是一路人,哈哈,我也干。」金高幹了酒,不說話了,估計是怕小廣再不高興,也真難為他了……看來小廣這個混蛋還記著十年前的那檔子事兒,其實他的心裡早已經沒有什麼了,只是面子在作怪。我也喝了一瓶,勸大家吃了一陣菜,問健平:「剛才你說,你一直沒有工作,不是吧?」
健平神色黯然地說:「真的啊,一直賴在我媽身上。」
小廣說,健平你別掃興,大家喝個高興酒,你提這個幹什麼?
健平說:「這不話趕到這份上了嘛,我一個二十好幾的人了,到現在還在街上瞎胡混……」
我打斷他道:「再堅持幾天,等我安頓好了,你跟著我干。」
胡四插話道:「我剛投資了一個歌廳,要不你先去我那兒,那兒正好缺人,喝完了酒我帶你過去。」
健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四哥我知道了,是不是千葉歌廳?我知道那是你投的資。」
「你小子消息夠靈通的,」胡四笑了,「我也知道你經常過去玩兒,有幾個小姐是不是你帶過去的?哈哈,你行,去了就干『雞頭』吧,你這把戲比吳胖子有戲。」健平的臉又紅了:「沒有辦法啊,暫時吃個軟飯……四哥,原來你早注意我了啊。」胡四嘿嘿一笑:「我是幹什麼的?老狐狸啊。不說這個了,」把頭轉向小廣道,「廣勝,有沒有興趣跟著我干?有興趣的話你也去。」小廣搖了搖頭:「四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想在這方面混了,我已經去了海岸GG公司,在那兒干副經理,先這麼湊合著吧。」胡四哼了一聲:「不實在,上次你還說那個公司快要倒閉了呢,在那裡有什麼勁?好了,先說到這兒吧,以後想過來就打個招呼。」小廣矜持地一笑:「以後再說吧,事情是在不斷變化的。」
喝了一陣,門響了兩下,胡四大聲咋呼道:「誰這麼扭捏,直接進來,敲什麼門?」
芳子提著個服裝袋子進來了:「喲,這麼多人啊……咦,勝哥也在這裡?」廣勝愣了一下:「張老闆?你怎麼來了?」
芳子指了指我,一臉燦爛的笑容:「這是我老公啊。」
小廣猛地推了我一把:「我操,你厲害,真他媽想不到啊……說,你憑什麼找了這麼個美女?」
我有些納悶,小廣怎麼會認識芳子?心裡莫名地有些醋意:「你們也認識?」芳子擠到我的椅子上,香氣讓我一陣眩暈:「我們怎麼就不能認識了?瞧人家勝哥多有派頭?跟個電影明星似的,哪像你,民工不換。別吃醋啊,勝哥是我們健身房的常客,以前經常去練肌肉呢……哎,勝哥你有半年多沒去了吧?最近忙什麼?」小廣笑了笑:「最近沒錢了,去不起了。全民健身也是一句空話啊,沒錢連身也健不起了。張老闆,你行啊,把我們最優秀的男人給霸占了,如果我是個女的,肯定沒你什麼事兒……」芳子抓起酒杯,做個要潑他的姿勢:「臭嘴,再胡說八道收拾你。」
胡四低著頭嘿嘿地笑:「蝴蝶搶先了一步,要是讓廣勝先見到芳子……嘿嘿。」
想要利用芳子看小廣笑話的計劃落空了,我競然有些失落,笑道:「要是那樣,廣哥的上帝計劃要超標了。」
小廣正色道:「別把我陳廣勝想得那麼下作,好女人我是不敢隨便下手的。」
我想給芳子找把椅子,芳子不讓,直接坐到了我的腿上,把我的下身弄得蠢蠢欲動。
桌子上有了女人,氣氛明顯高漲起來。小廣很快就上了酒勁,看金高的眼神也溫和了起來,一個勁地跟金高碰杯。這兩個人也算是棋逢對手,不一會兒就劃上了拳,劃得金高連東北口音都帶出來了。胡四喝得很仔細,除了不時插幾句話,幾乎再也沒動酒杯。吳振明也認識健平,兩個人談起了在人監隊打大彪的故事,談得熱火朝天,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情景。芳子把她帶來的西裝拿出來,立逼著我馬上換上。我說,正喝著酒,你不怕弄髒了?芳子說,弄髒了再買,反正我不能看著你打扮得跟個鄉下人似的。我說,我本來就是個鄉下人出身,這叫反什麼歸真。芳子不屑地說,不會用詞就別瞎用,論這個你可比勝哥差遠了。小廣聽見了,臉色立馬嚴肅起來:「對,成語是不能亂用的。」
我發現小廣真的有些「愚」了,你是什麼出身?在我面前裝什麼文明人嘛。怏怏地穿上西裝,對著牆上的鏡子一照,果然不錯,跟換了個人似的。如果把鬍子收拾乾淨了,應該屬於美男子那個級別的。我回頭沖芳子笑道:「老婆,你真
會打扮人。」芳子似乎看直了眼,嘴巴里像是塞了一隻桌球,眼睛裡流露出的全是欣賞與驕傲。
穿西裝吃飯真彆扭,趁她愣神的時候,我迅速脫了衣服,趕緊塞到袋子裡,坐了回來。
還是胡四理解我的心情,從袋子裡拿出西服有板有眼地在腿上疊起來:「好衣服不能喝酒的時候穿。」
芳子的臉忽然紅了,輕輕捏我一把:「老公,我想跟你回家。」
這時候走了,大家會罵我重色輕友的,我回捏了她一下:「再堅持一會兒,大家散了再說。」
芳子呶起了嘴巴:「那我先回去了,把鑰匙給我,我回家躺著等你。」
我的心裡美孜孜的,嘿嘿,真好,她這是要把我在監獄裡旱這幾年都給我補回來呢。我從褲腰上摘下鑰匙,遞給了她,悄聲說:「不用打招呼了,一打招呼就走不成了,走的時候叫上我弟弟,他喝得差不多了,讓他回家睡覺。」我弟弟喝得滿臉通紅,他好象是在極力辨認我是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我拉著芳子走到他身邊,低下頭小聲說:「二子,一會兒跟著姐姐回家,姐姐給你講故事聽。」我弟弟嘿嘿地笑:「姐姐是你老婆,我看出來了。」我說:「就是,二子真聰明。」說著拉起了他,把他的手遞給芳子,芳子似乎連頭都來不及點了,說聲「快點回家",拉著二子扯身走了出去。胡四好象看出來了,大嘴幾乎咧到了腦後:「媽的,還是賣魚的厲害,這話我以前就說過。」我想起來了,有一年我跟胡四喝酒,說到芳子,胡四說,「媽的,還是賣魚的厲害」,當時我還沒覺得自己很厲害,現在我相信了,我楊遠就是厲害,幹了她幾次她就上癮了,嘿嘿,我是真男人……我沖自己挑了挑大拇指:「厲害吧?」
胡四剛隨口回了一聲「厲害」,手機就響了。胡四走到門口接了起來,哦哦了幾聲眉頭就皺緊了:「怎麼搞的,當時我就說,對待他那種人就應該給他來點兒狠的,媽的……少他媽羅嗦,讓你祥哥聽電話!」停了一陣,胡四把牆拍得啪啪響祥哥,沒有辦法了,當時我就對你說過別跟他客氣,這下倒好,你說怎麼辦吧?操,砸什麼砸?晚啦,一砸保准出事兒。再沒有什麼好辦法了?操,你先回來吧,正好蝴蝶在這裡,咱們商量商量怎麼辦……行了啊哥哥,我發現你有雙重性格,要不就心軟得像個老太太,要不就……操,在這個問題上絕對不能逞婦人之仁,管他是誰,妨害到咱們的利益就是一個死,沒什麼好說的,這一點兒你得跟蝴蝶學。趕緊回來吧,人家蝴蝶也很忙的。」
聽他這意思是出了什麼事兒,我很高興,正好趁這個機會報答胡四一把。穩了穩神,走到還在愣神的胡四身邊問:「發生什麼了?」
胡四皺了皺眉頭:「不是我說祥哥的,勞改打『膘』了個雞巴的,老是念他媽舊情,這怎麼能行?」
我問:「有人去找麻煩了?」
胡四拉我回來,舉著酒瓶子猛灌了一陣,拍拍桌子說:「廣勝,你跟大金他們先喝著,我跟蝴蝶商量點事兒。」拉著我走了出來,「你不知道,老辛這個混蛋太沒有數了,他以為我還是以前的胡四,聯合鳳三掂對我呢。前幾天他就想安插他的人幫我看場子,我說,萬水千山還沒開業,等以後開業了再說。他倒好,這幾天就去工地指手畫腳的。祥哥也不好意思跟他叨叨,還陪他喝酒……剛才他的人又去了,把裝音響的工頭打了。祥哥在外面吃飯,剛回去呢,一回去就傻眼了,不抓老辛,要派人去抓鳳三……亂了,一會兒他來了再說吧,操他媽的,一個我也不想放過。」
「別生氣,你先說說這前後都是怎麼回事兒?」
「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原因就是祥哥出來的那天我沒給老辛面子,這小子就惦記上我了。」
「他怎麼會跟鳳三聯繫上呢?我記得他不認識鳳三啊。」
「還不是小迪搞的鬼?小迪跟湯勇鬧崩了,現在跟鳳三攪在一起,老辛回來以後去找小迪,就這麼認識了。」
「鳳三現在還攙和社會上的事兒?」
「那是個老江湖了,不攙和社會他攙和什麼?他上來一陣犯迷糊,老是以為他是港上老大。」
我不屑道:「他以為他是老大,就真的是老大了?操,他是個什麼東西我知道
胡四的臉上像是掛了霜:「不過也別小瞧了他,這幾年他恢復得不錯,起碼超過了老莊和周天明。」
我說:「別提那幫老傢伙了,都是些棺材瓤子,不經砸,一砸就嘩啦。」
胡四一激動就想喝酒,招手喊過站在吧檯後面的王慧,讓她拿一瓶洋酒過來。那瓶洋酒被他以前喝過,還剩了小半瓶,他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把瓶子遞給我:「喝吧,我一個兄弟從法國帶回來的,你絕對沒喝過。」我對著瓶嘴喝了一口,除了辣沒喝出別的感覺,遞給他說:「我享受不了這個,繼續說你的。」胡四的語速開始快了起來,跟兔子啃蘿蔔似的:「這不是孫朝陽死了嗎?以前跟著孫朝陽混的人大部分跟了鳳三,因為湯勇用的全是自己的人。鳳三一下子扎煞起來了,以為自己也成了當年的孫朝陽,他有句話叫『千金散盡還復來』,身邊只要有兄弟,不怕將來沒有錢。所以他很捨得在這些人身上花錢,這批混蛋也肯為他賣命,不到一年的時間,拿下了不少娛樂場所的地盤,把那些小混混全砸跑了。後來老辛收攏了被他砸跑了的那幫混子,就是以前長法的人……再後來兩個人就聯手了。」
「哈,原來他還有這麼段故事。」孫朝陽的人我根本就不重視,當年我砸孫朝陽的時候,沒有一個敢叫板的。
「所以我有一種危機感,本來暫時不想惹他,可是現在他欺負到頭上來了。」
「小事兒,不值得你擔心,鳳三再放肆也是鳳三,他變不成張子強。」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是也確實夠讓人煩躁的,你說我哪有那份閒心跟他整天叨叨?」
「咳,不是還有我嘛,」我狂笑起來,「別操心了,看我殺他個人仰馬翻。」
我打心底里瞧不起鳳三,那是個什麼玩意兒?要魄力沒有,要腦子倒是有點兒,可那全是小腦子,齷齪得很,當年小傑一嚇唬他,他忙不迭地給小傑寄去了十萬塊錢,甚至都不敢跟小傑見上一面,將就這種小膽子貨,三拳就可以把他的苦膽打出來。老辛跟鳳三聯手,這證明老辛也在犯迷糊,胡四現在跟你們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人,你來攪和胡四,那不是拿著雞蛋碰石頭嘛。董啟祥剛出來沒有多長時間,加上跟老辛在裡面多少也有些交情,抹不下臉來這可以理解,但是他在這個問題上表現得有些鬱郁寡斷,似乎少了一些衝勁,終歸是勞改的時間太長了,稜角不太分明了,我應該重新喚起他的野性,因為將來他還要幫我處理李俊海。我打定了注意,在這件事情上我必須一馬當先,一是讓大家都看看我楊遠還沒倒下,二是讓胡四明白,我楊遠還站在他的一邊。想到這裡,我笑了:「這事兒交給我了。」
門口人影一晃,董啟祥風塵僕僕地闖了進來:「蝴蝶也在這裡啊,沒喝酒?」我笑道:「剛喝了一點兒,想喝咱們進去繼續。」胡四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董啟祥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剛一落座,胡四就念叨上了:「祥哥,這下子相信我說的話了吧?我早就說過,老辛只要想掂對誰,絕對不會撒手,讓他惦記上就跟被王八咬著了一樣,當年我吃他的虧還少嗎?我提醒你多少次了,你不相信,這次你怎麼說?」董啟祥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肌肉都哆嗦起來了:「別嘮叨了,事兒已經出了,你說該怎麼辦吧。」胡四問:「工頭傷得怎麼樣,去醫院了嗎?」董啟祥說,傷倒不厲害,縫了幾針,但是這事兒太窩囊了,這分明是沖我董啟祥來的嘛。胡四撇撇嘴道:「你也別把事兒往自己身上攬,他不是衝著你去的,是沖我胡四來的。」董啟祥忿忿地說:「那不是一個道理?他不知道我董啟祥現在跟你是一個人嗎?」
眼看著兩個人要打嘴仗,我擺擺手說:「還是別說這些沒用的了,祥哥,你說說剛才是怎麼回事兒。」
董啟祥嘆了一口氣:「媽的,剛才我跟工地上的幾個夥計在外面吃飯,大傻頂著滿頭血去找我……」
胡四著急了:「別鋪墊了,直接說工地上發生了什麼。」
董啟祥說,老辛帶著幾個人去了工地,什麼話也不說,拿出棍子就砸,當時工地上沒有幾個人,南方人老包領著幾個夥計在那裡安裝音響,被他們發現了,上去就掄棍子……胡四插話問:「老辛親自動手了沒有?」董啟祥說,老辛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自己騎著摩托車走了。領頭的是一個叫蝦米的結巴,大傻認識他,大傻讓他住手,說這個工地是胡四的,蝦米說,我不管是誰的,我只聽我們老大的,老大讓砸我們就砸。大傻就跟他們打起來了,有個叫胡東的打得最猛,還念叨著胡四當年欺負過他,他要報仇。後來老包被他們打得昏過去了,他們不打了,對大傻說,回去告訴你們胡四,有種就來找鳳三,有什麼話跟鳳三解釋。董啟祥聽了大傻的話,就給老辛打傳呼,老辛不回,董啟祥接著派了幾個兄弟去抓鳳三,這個時候大傻給胡四打了電話,董啟祥把人又喊了回來。」這就是經過。」董啟祥說。
「胡東?」胡四把臉轉向我笑道,「還記得這個小子嗎?黃鬍子的夥計。」
「記得,那就更好辦了,」我覺得這事兒太好處理了,找到胡東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他們回了哪裡?」
「上了一輛麵包車,大傻認識那輛車,是鳳三的。」
「好了,我去找鳳三,」我站了起來,「你們在這裡等著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別冒失,」胡四拉住了我,「鳳三不敢動你,要防備那些不認識你的人,尤其的胡東。」
這也有可能,萬一找到鳳三,鳳三不給面子,備不住有幾個不知死的小混混容易衝動,應該防備著點兒。我想了想,對胡四說:「你就別出面了,讓祥哥和吳振明跟我去,你在家裡準備幾個猛一點兒的兄弟,萬一……操,我想多了,沒有什麼萬一,我明白我的對手是什麼深淺。祥哥你也不要去了,我跟吳振明一起去就可以了。你們全都不要動,也不用召集兄弟們,我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把鳳三給你押到這裡來。」董啟祥站了起來:「我必須跟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哪裡?」我笑道你以為我真『膘』到要去鳳三的公司?」
「那麼你要去哪裡?不會直接去找老辛吧,你也不知道老辛在哪裡呀。」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不找老辛,我有辦法找到鳳三,我還有辦法讓鳳三來這裡陪哥哥們喝酒,哈哈。」
「祥哥你別管他,蝴蝶有這個能力。」胡四拉回了董啟祥,對我說,「你去吧,拿著我的手機,隨時聯繫。」
我接過胡四遞過來的手機,開門去了剛才喝酒的房間。金高和小廣還在拼酒,我叫出了金高:『你還記得蝦米這個人不記得?」金高想了想:「蝦米?長法的人,記得,他怎麼了?」我說:「當年你是不是去過他的家?」金高點了點頭:「去過,我跟他在他家裡商量過事兒,是不是他惹了胡四?」我說,這你就別管了,跟我走,去他家找他。金高說:「他不一定在家啊,這樣吧,你開車拉著我,咱們挨家找,長法當年的兄弟,我大部分都記得他們的家,找到他應該不費什麼事兒。」我說,你進去把吳振明叫出來,咱們三個一起去。吳振明出來了,我問他你身邊有沒有傢伙?」吳振明說:「有個噴子,在家裡。」我說,算了,不用帶了,跟我去找個人。走到胡四辦公室門口,我推門進去要了胡四的車鑰匙,轉身走了出來。上了車,吳振明問我:「要去找誰?」我說,找一個叫蝦米的。吳振明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這小子是不是又去工地折騰了?老辛的人,聽說以前是長法的得力幹將,剛才我聽見四哥在發火,肯定是他又皮痒痒了。前幾天我還跟祥哥說要收拾他呢,這就來了,哈哈,還是跟著遠哥痛快,砸貨嘍。」
我笑了笑:「不是砸貨,是通過他找一個人,記住啊,沒有我的命令別隨便指揮。」車開上了大路,金高指著一條胡同說:「拐進去,這裡有個蝦米的朋友。」車頭剛扎進胡同,吳振明就咋呼了一聲:「蝦米!遠哥,蝦米過來了!」
我順著吳振明的手指一看,果然,蝦米帶著三四個人,晃里晃蕩地走了過來。我把車停下,讓金高坐到後面去。蝦米走近車旁,橫著眼睛瞅了車牌一眼,一下子閃到了一邊,他好象認識這是胡四的車,搞不清楚怎麼會在這裡碰到胡四的車,面相很疑惑,似乎有些覺察到情況不妙,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我伸手打開了車門:「蝦米,還認識我嗎?」蝦米一下子愣住了:「遠哥,怎麼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按住想要往下沖的吳振明,微笑著沖蝦米勾了勾手:「蝦米這夥計不錯,還能認出哥哥來,過來,我向你打聽個事兒。」蝦米弓著身子湊了過來:「遠哥有事兒儘管吩咐。」我說:「你先上車,讓你的夥計都回去吧,我想請你吃個飯,有些情況想了解一下。」蝦米突然緊張起來:「遠哥,我不能跟你走……」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認我這個哥哥了是不?讓他們走,不然別怪我手黑。」蝦米被我攥得呲牙咧嘴,反著手沖後面揮:「哥兒幾個先回家,我跟我大哥出去辦個事兒。」剛說完就被我拽到了駕駛室。
蝦米回頭一看,褲襠里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塊冰,猛地一哆嗦:「金哥!」金高拍了拍他的肩膀:「緊張什麼?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蝦米哆嗦得不成樣子:「金哥,不關我的事兒啊,你這麼多年沒在外面,我沒有辦法才跟了辛哥。」
金高笑了:「操你娘的,就為這麼點破事兒啊,沒什麼,你也得吃飯不是?」「我知道哥哥們跟辛哥鬧得很僵,」蝦米又犯了結巴的毛病我真不,不應該當這個叛,叛徒……可是你們出來了也不跟我聯繫,我怎麼辦?我以為哥哥們都,都不要我了……遠哥,我知道你今天為什麼找,找我,你可千萬先別動手,管怎麼得聽,聽我解釋兩句……我不動手砸,砸四哥的工地不行啊,我吃著辛哥和三哥的飯……」
「別害怕,你只要老老實實說話,我是不會打你的,」我丟給他一根煙,「先別絮叨別的,你認識胡東嗎?」
「認識,以前我們倆就跟著長法混,認識好,好幾年了……對,全是胡東乾的,我沒動手。」
「又不說實話了吧?」我瞄了他一眼,「這樣很危險,知道嗎?」
「知道,知道……遠哥,我說實話,我動手了,可是打得最凶的是,是胡東啊。」
「你知道胡東的手機或者傳呼號碼嗎?」
「我知道……」蝦米戰戰兢兢地掏出了一本電話本,指著「胡漢三」的名字說,「這是他的傳,傳呼號。」
我摸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金高說,他不會回這個號碼吧?他一定知道這是胡四的號碼。我笑道,胡四整天換號碼,他知道個屁。等回電的時候,我問蝦米,老辛和鳳三每個月給你多少錢?蝦米說,不是每月都給,跟以前長法一樣,「活兒」多就過給,不幹活就沒有,要不我也不可能那麼賣力氣,不過他們可比長法大方多了,經常請夥計們喝酒。我笑道,帶著你的夥計回來吧,還跟著你金哥干,金哥比他們還大方,天天請你們喝。蝦米猛地睜大了眼睛,說話也不結巴了:「我早就盼著這一天啦,還是跟著金哥爽,起碼心裡有底,跟著鳳三真沒意思,他整天搖搖擺擺的,說不定哪天就跟著他送了命。」金高矜持地一笑:「明白誰是老大了?我跟你遠哥回來了,就是老大,好好干吧。」
「遠哥,照這麼說你不揍我了?」
「揍你幹什麼?哪有閒著沒事兒揍自己兄弟玩兒的?」
「太謝謝你了遠哥,就沖你對兄弟們的這個態度,我蝦米這一輩子就交給你了。」
「蝦米,看看我是誰?」吳振明捅了捅蝦米。
蝦米猛一回頭:「呦,振明,你也跟了遠哥?咳,不是……你本來就是遠哥這條線上的人嘛,遠哥跟四哥像是一個人似的,跟著四哥就是跟著遠哥……振明,遠哥都原諒我了,你也別生我的氣了,剛才我不是說了嘛,我真的沒有辦法……」吳振明也拿出了社會老大的氣質,歪嘴一笑:「你他媽的話就是多,以後改了就好。」蝦米把腦袋轉了回來,看得出來,他的心裡有些不服氣,似乎覺得吳振明沒有資格跟他這樣說話,怏怏地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手機響了,不用看就知道是胡東打過來的,我按了接聽鍵,那邊果然的胡東的聲音:「誰打傳呼了?」
我故意悶了他一陣,嗡聲說:「是我,楊遠。」
胡東啊了一聲,嗓音一下子提高了一個八度:「遠哥,真的是你?我找過你好多次了,你在哪裡?」
我說:「我在外面辦事兒,打聽一個朋友才知道你的號碼,有時間嗎?有時間過來聚聚。」
「有時間,有時間,絕對有時間,我剛幫一個朋友辦了點事兒,正想找你呢,這個朋友你也認識……怎麼說呢,裡面很多事情,也許你會誤會我,這樣,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好象捂住了話筒,停了一會兒,接著說,「我在長嶺路這邊,你那兒離這裡近嗎?」我說,你到海濱立交橋這裡,這樣你也近我也近,到了就給我打這個電話。胡東似乎是等不及了,說聲「我馬上過去」,啪地掛了電話。我打開車門對蝦米說:「你先回家吧,明天抽空去我家一趟,就你自己,別招呼別人,記住,我跟你聯繫的事兒先別告訴別人。」蝦米戀戀不捨地下了車,把腦袋插進車窗,又結巴了:「遠,遠哥,放心,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情……我,我蝦米……」我一把將他的腦袋推了出去,發動了車子。
遠遠地見胡東敞著胸站在立交橋下面的一個柱子旁邊,我把車沿著他的身邊停下了:「胡東。」
胡東興奮地拉開了車門:「遠哥,你可顯相啦,弟弟我整天盼著跟你見面呢,你怎麼才跟我聯繫?」
我關了發動機,單刀直人:「剛才你去砸了胡四的工地?」
胡東一怔:「遠哥,這麼快你就知道了?是啊,我去砸了,遠哥你是不是不高興了?你跟胡四不是……」
「不是什麼?」我把臉拉長了,「你聽說過什麼?」胡東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來:「聽說歸聽說,可是去年在監獄的時候你不是還當著我的面說,胡四打了你弟弟嗎?」我突然一陣後悔,當初我跟他說些事情幹什麼呢?我記起來了,那天胡四去接見我,我聽說他打了我弟弟,煽了胡四一巴掌,胡四說要跟我一刀兩斷,我氣糊塗了。往監舍走的路上遇見剛接見完的胡東,胡東問我跟誰生這麼大的氣,我說跟胡四,這個混蛋打了我弟弟,我跟他沒完。胡東說,你跟胡四不是鐵哥們兒嗎?他怎麼還這麼對待你弟弟?我住了口,感覺跟他說這些沒有意思,誰知道他竟然把這事兒記到現在。剛才董啟祥對我說胡東帶頭砸胡四的工地,我還有些納悶,按說胡東知道我跟胡四的關係,他不應該直接出手砸的,難道他忘記了曾經在監獄說要給我當小弟的事兒了嗎?這下子明白了,原來他一直以為我跟胡四崩了,他感覺他砸胡四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了,甚至聽他在電話里的口氣,還有些表功的意思……媽的,要不你這種人就混不出個人樣兒來,原來你就這麼點兒腦子啊。我有些哭笑不得:「胡東,辦什麼事情都不要自以為是,這是兩碼事兒。」
「遠哥,我明白了,原來你這不是想我了,你是替胡四報仇來了,」胡東沮喪地晃了一下腦袋,「遠哥,事兒已經出了,你看著辦吧,反正我覺得我沒錯,即便是得罪了你,我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當年是他找的梁超他們抓我進的監獄,我報復他一下也沒什麼吧?遠哥,你看著處置,想打你就打,讓我賠錢我沒有,要
賠錢去找鳳三和辛明春。」
我的腦子有些亂,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猶豫了一陣,開口說:「老辛曾經對你說過什麼嗎?」
胡東張口就來:「老辛說他在裡面跟你關係很鐵,說胡四跟你鬧僵了,砸他你不會管的,剛才他還在身邊呢。」
其實我早有預料,老辛在我和胡東通電話的時候就在胡東的旁邊,心裡隱隱有些瞧不起他。
我拍了拍胡東的手:「我理解你,我不是來找你要說法的,我想問,你的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
通過胡東釣出鳳三來才是我的目的,但是我必須步步為營,不然胡東是不會聽我指揮的。
「遠哥,這話還用問嗎?」胡東的聲音帶了一絲哭腔,「我在監獄的時候對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是我大哥。」
「哈哈,好兄弟,」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胡東,有你這句話,我楊遠當不好大哥就沒臉活著了。」
「這事兒先這麼著了?」胡東的心情平穩了不少我真的不知道你跟胡四又和好了,要不我去給四哥道個歉?」
「這個沒有必要,不過面子還是要給胡四賠回去的,罷了,沒你什麼事兒,全該鳳三。」
胡東到底是個沒腦子的主兒,扭著把手要下車:「遠哥,我找鳳三去,我讓他給四哥賠錢,大不了我跟他翻臉,操他媽的,一個雞巴鳳三算什麼?遠哥回來了橫掃一切,我跟了遠哥了,愛誰誰!」這小子三姓家奴的脾性暴露無遺,滾你媽的吧,跟了我?我還得要你呢。我拉回了他:「別這樣啊,鳳三也是個愛面子的人,你這麼去找他多不好?聽我的,你給他打電話,約他出來,就說有個關於胡四的重要情況要向他匯報,他出來了我跟他解釋。你不知道,我跟鳳三的關係也不錯,我不想親眼看著他跟胡四鬧起來,我來做個和事老,讓鳳三和胡四都保留著面子,這樣好不好?」
胡東天真地笑了:「遠哥,不愧是大哥啊,想得比我周全,這樣好啊。來,把電話給我,我這就給鳳三打電話,玩兒老傢伙我有一套。」我說:「不急,先想想這話怎麼說,萬一他讓你去他公司談呢?我不方便去他公司的。」胡東想了想:「你別管了,我有辦法讓他出來。」我叮囑他千萬別讓他聽出別的來,把手機給了他。胡東拿過手機,直接撥了鳳三的手機號碼,一個粗重的聲音問:「哪位?」這個聲音不是鳳三。胡東笑道:「老二,是我,胡東,三哥在嗎?」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傳來鳳三的聲音:「有事兒嗎?」胡東故作興奮地說:「三哥,好事兒啊,胡四這小子草雞了,跟個沒頭蒼繩似的,大祥也懵了,兩個人到處打電話聯繫人,沒人理他們,他們找了白道上的人,也巧了,我一個朋友認識他們找的人,那個人是我朋友的親姐夫,這個手機就是我朋友的,哈哈,真好玩兒……我正在跟著他們,現在他們全『麻』了,好象在商量著請人家吃飯呢。電話上說不清楚,你趕緊過來一趟,我詳細跟你匯報匯報。」鳳三哦哦了兩聲,說:「這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他們全是紙老虎,你不用跟著他們了,回來,我現在沒時間出去。」
胡東捂住話筒對我說,他不在公司里,我了解他,他只要回了公司,手機就關了,一定是在外面,看我的。裝出一付不滿的樣子,嘟嚷道:「三哥,你再忙也不如這事兒忙啊,人家都要動用白道了,你不了解情況怎麼行?我又沒有車……」鳳三不耐煩了,高聲說:「你在哪個位置?我過去接你,告訴你啊,以後跟我說話不許用這種口氣。」
胡東還想說句什麼,手機里傳來另一個聲音:「胡東,你在哪裡?」
胡東說:「在海濱立交橋這邊,剛從分局那邊過來。」
對方說聲「在那兒等著」,掛了電話。
胡東嘿嘿一笑:「遠哥,我敢說鳳三就在附近。」
我打開了車門:「你去遠一點兒的地方等他,讓他跟他的保鏢離開一點兒,先胡亂跟他聊一會兒,我過去以後你就躲開。萬一看見我跟他翻臉了,你幫後面這二位把他的保鏢控制起來,押他們上我的車,順利的話,我開鳳三的車去胡四飯店,你們在後面跟著就可以了,」回頭問金高,「你還能開車嗎?」金高說:「沒問題,學到的手藝,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推了胡東一把:「去吧,瞪起眼來,想要跟著我混,必須嘴巴手腳全麻利。」胡東一臉嚴肅地下了車。
「遠哥,我發現這個小子也是個人才啊。」吳振明在後面說。
「人才個雞巴,以後你就知道了。」我發動車,把車靠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鳳三會帶著幾個保鏢?」金高問。
「管他幾個呢,全是廢物,真正的高手是不會跟著鳳三的,你一個可以制他們仨。」
「這話不假,哈哈,」金高用綁著鋼板的腿磕了磕車門,「聽見這是什麼聲音了嗎?鐵腿,哈哈。」
我下了車,讓金高坐到駕駛位上,摸著他的肩膀說:「一會兒這樣,你和吳振明先別著急下車,等我跟鳳三聊上了你們再下車。慢慢靠近他的保鏢,我估計他們頂多三個人,等胡東也靠過去,你們就動手,動作要迅速,別讓他們把傢伙掏出來,爭取一下子拿下,拿下以後就把他們押到這個車上來。你開車,振明和胡東在後面控制住他們,然後看我的,如果我開車走,你們就跟上,如果有其他變化,咱們再臨時決定,誰也不敢擔保不出別的問題,明白了?」
吳振明說:「反正我沒幹過這樣的事兒,全聽你的就是了,我估計沒什麼問題,遠哥是幹什麼的。」
金高邊瞄著站在遠處的胡東邊說:「我發現你這次出來變小心了,出什麼事兒,不就是一個鳳三嘛。」
我笑了笑:「別瞧不起鳳三,他在江湖上混了將近三十年,還能站在風口上,沒有點兒把戲能行?」
金高掐著指頭算:「七八年,八八年……沒有三十年,二十多年是有了,這個老傢伙得有五十來歲了吧?」
「差不多,反正他比孫朝陽還大,孫朝陽四十歲生日是七年前了……」
「對了,你一提孫朝陽我倒想起一件事兒來,還記得強子嗎?」
「記得,他被人在醫院裡殺了,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殺的呢。」
「我估計是李俊海。」
「有什麼根據?」
金高咽了一口唾沫,正色道:「沒有根據,全憑分析,我來給你分析一下啊。當年李俊海在勞教所,可是他一直惦記著你,一直想利用你跟孫朝陽的矛盾,讓你們倆拼個你死我活。你不是說過嗎?李俊海經常偷偷跑出來,連閻八的門他都能抹上屎,這就證明他有的是時間辦他想要辦的事兒。他的耳目也多,一定打聽到了強子和你都住在……」
我打斷他道:「別瞎分析了,那時候李俊海早出來了,我這條命還是李俊海救的呢。」
金高拍了一下腦門:「咳,我這腦子……不過他也有嫌疑啊,強子死那天他沒在醫院吧?」
我想了想:「對啊,他沒在醫院,胡四和林武在那兒。」
金高陡然提高了聲音:「還是啊,他完全有時間去辦這事兒,你想想……」「遠哥,鳳三來了,」吳振明從後面捅了我一下,「我操,好車啊,大奔,下來了下來了。」
「把車窗搖上去,」我回頭對吳振明說,「剛才我說的話都記住了?」
「記住了,」吳振明躍躍欲試,瞪著外面的眼睛有些發紅,「保鏢也下來了,兩個。」
「操,鳳三真他媽扯淡,那不是孫朝陽的夥計嘛,你看那個裝逼的,操,鄭老二,那個叫什麼來著?」
「那個我在醫院見過,叫劉猛,跟強子是把兄弟,小心啊,劉猛還算有些力道。
我歪著頭往外面看。鳳三穿著一件中式綢褂,風一吹直哆嗦,褲子好象也是綢子的,屁股那裡皺皺巴巴的,看樣子他坐了很長時間的車。這個傢伙又胖了不少,從後面看跟個熊貓似的,頭髮上似乎抹了不少油,一絲不苟地梳向腦後。胡東想上前跟他握手,鳳三擺了擺手,逕自走到一個花壇邊上,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拇指粗的雪茄。胡東點頭哈腰地給他點上,說了幾句什麼。鳳三沖鄭老二和劉猛噴了一口煙,反手揮了揮,這個老混蛋幾年不見派頭又見長。鄭老二和劉猛懶散地倚到了一根柱子上,不停地打哈欠。胡東想拉鳳三坐到花壇沿上,鳳三不理他,用雪茄點著他的鼻子說了一句什麼,胡東開始不自在起來,雙腳來回地倒騰。我目測了一下,鳳三跟兩個保鏢的位置大約有十幾米,我要是過去跟鳳三說話,他們可能會認出我來,第一反應就是湊過去防備著,因為他們應該知道我跟胡四的關係。我臨時改變了主意,捏捏金高的手說:「你們先下車,繞到柱子後面等著,胡東只要一往你們那裡走,你們直接動手。」
金高和吳振明下車了,他們裝做散步的樣子,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鄭老二和劉猛,那二位一點兒也沒覺察到危險已經來臨,還在那裡搖頭晃腦地閒聊。胡東發現了金高和吳振明,往我這邊掃了一眼。我拿出墨鏡戴上,攥了一下拳頭,打開車門沖鳳三踱了過去。離鳳三五米遠的時候,我聽見鳳三對胡東說:「我可告訴你,以後少打我的旗號……」胡東訕笑著退了幾步:「三哥,我真沒法跟你解釋了,讓蝴蝶跟你說吧。」鳳三咦了一聲,來迴轉頭:「蝴蝶?」
我用眼睛的餘光看到,那邊已經動手了,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金高和吳振明碩大的身軀已經壓住了鄭老二和劉猛,胡東跑過去從他們身上抽出了兩把槍。妥了!我來不及看了,伸出胳膊摟了鳳三一把:「三哥,找我嗎?」
「呦,蝴蝶,」鳳三沒有看見身後發生的一幕,笑得很尷尬,「什麼時候出來的?」
「三哥說話可真不衛生,什麼叫出來?應該叫重新獲得自由,哈哈。」
「我知道了,」鳳三猛一轉頭,眼睛一下子瞪圓了,「蝴蝶,你是早有預謀啊,服了……」
「三哥,跟我到車上說話。」我攥著他的手腕,猛地拽了他一個趔趄。
鳳三不愧是老江湖,快步跟上了我:「蝴蝶,我覺得你沒有必要興師動眾的,這樣多難看?三哥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想讓我幹什麼,說句話不就行了?呵呵,真是的……胡四也是,什麼問題解決不了?非得弄這套?」我不聽他嘮叨,打開車門,一把將他推進了車後坐,順勢坐了進去:「三哥,你別怨我,我直接去找你更不好看,這個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我來問你,胡四的工地是不是你派人去砸的?」鳳三微微一笑:「這事兒我承認,但是事情都是有前因後果的,你必須聽我解釋……」我把手搭在他的後脖頸上,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如同摩挲一條狗:「你還是別跟我解釋什麼前因後果了,你就正面回答我,砸胡四的工地是不是你派人幹的?」鳳三被我摩挲得很不自在,想把腦袋移開又沒敢,就那麼梗著脖子任我污辱。我很愜意,感覺他的自尊在一點一點地消失。鳳三臉上的肌肉在哆嗦,舌頭也開始打卷:「蝴蝶,怎麼說呢?人是我的不假,可是我沒告訴他們要去砸胡四的工地呀,這一切全是辛明春乾的。」
「三哥,我很不佩服你啊,」我輕蔑地拍了他的後腦勺一下,「好漢做事好漢當,往別人身上推有意思嗎?」
「這是真的,」鳳三的脖子軟了一下,「你可以去調査,這批人全是他的,包括胡東。」
「怎麼調查?把老辛也叫來?人家還得來嘛,哈哈,也許你知道,我在監獄的時候跟老辛關係不錯。」
「那我就沒有話說了……你們關係不錯,我呢?我鳳三跟你的關係也不錯吧?當年孫朝陽……」
「又說多了不是?」我的腦子一下子想起孫朝陽打我的時候鳳三為我說好話的事兒,心一凜。
鳳三的眼球色子似的猛然一轉:「蝴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你好好想想,打從我鳳三認識你開始,我從來跟你擰著了沒有?我承認當年我對小傑不好,可是你回來了,我立馬打消了報復小傑的念頭,也許你會說,當時我害怕你,我怕什麼?那時候你剛出來,勢力還沒有那麼大,我有什麼可怕的?再就是,孫朝陽找過我好多次,問我是不是你帶人把他的錢搶走了,我很明白就是你,可是我說什麼了?我什麼也沒說。你第二次進去的時候,警察去調查我,問我當年是誰把孫朝陽的錢搶了,我鳳三隻字沒提你的名字……可是我今天受的是什麼待遇?」
「三哥,我沒法跟你說了,」我打開車門,坐到了駕駛室,「去見見胡四吧,我保證你的安全。」
「有這個必要嗎?」鳳三的嗓子又哆嗦上了,「誤會很深,見了面很難看的。」
「三哥,這個我得說你兩句,你別老是拿社會大哥那一套分析問題,你得清楚你現在的位置。」
「唉……我知道我的位置,好,聽你的。蝴蝶,別讓兄弟們動手啊,我心臟有毛病。」
「跟我一樣,哈哈,我的心臟也有毛病,讓你們這些老傢伙給折騰的。」我發動了車。
從後視鏡里我看見,金高沖我打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我猛踩了一腳油門,車窗外的一切一下子切換了狀態。我回頭沖鳳三笑了笑:「三哥,見了胡四別緊張,他是個文明人,不會打你的,你好好說著,我在旁邊幫你搭個話兒,該軟和就軟和點兒,不掉價。」鳳三怏怏地說:「真不知道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唉……外面都傳說你跟胡四翻臉了,老辛這個混蛋也跟我打馬虎眼,他說你在監獄裡的時候就跟胡四動過手,誰知道這是沒有的事兒。蝴蝶,我可真聽朋友們說了,你把胡四打了,胡四傷得不輕,住院了都……呸呸,我這張臭嘴啊。我這一激動就不會說話了,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當時我跟胡四鬧彆扭,也不敢跟胡四直接開始,我還以為你……但是胡四也有不對的地方啊。你沒回來的時候,他整天『詐厲』我。這不是人家湯勇不干出租這一塊了嗎?把這塊兒讓給了我,我花老鼻子錢了,好不容易拿下來……在這之前我找過胡四,我們倆達成了協議,互不干涉內政……」我笑了:「互不干涉內政?後面呢?平等互利?哈哈,三哥對外交很在行啊。」笑完了,我正色道,「三哥,不是我說你的,你閒著沒個逼事兒,去接湯勇這個爛攤子幹什麼?憑你個老江湖覺察不出來他這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不干出租了,那就是怕跟胡四鬧彆扭啊,你倒好,接了。你想想,胡四能滿意嘛……不說你了,反正你也得理解我,我跟胡四再有矛盾也是兄弟之間的矛盾,我們倆永遠也不會翻臉,誰欺負他就等於欺負我楊遠。本來我想直接去找你,可是我一想,你鳳三大哥會聽我的嘛。」
聽我這麼一說,鳳三的心情好多了,又摸出了一根雪茄,戳戳我,問:「來一根?」
我搖了搖頭:「勁太大,抽不動,你自己來吧。三哥,你說剛才我這話在不在理兒?」
鳳三邊劃火柴邊回答:「在理兒,你是個公道人。」
我心想,我公道你爹那個雞巴,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想徹底磨掉你的銳氣,搶你點兒地盤玩玩呢。車拐上通往胡四飯店的路上的時候,我摸出手機給胡四打了一個電話,是王慧接的,我流里流氣地說:「慧兒,我是你想念的情哥哥楊遠啊。」王慧哼了一聲:「還情哥哥呢,張姐剛才還來電話找你呢,翻臉啦,要來揍你呢。」我這才想起來把芳子丟在了家裡,連忙問:「她是怎麼說的?」王慧說:「沒說什麼,跟你開玩笑呢,她說讓你早點兒回家,你弟弟要吃餃子,她正帶著你弟弟上街買餃子餡呢。」我放心了:「讓四哥接個電話。」胡四就在旁邊,馬上接起了電話:「怎麼樣了?」我笑道:「三哥在車上呢,要去陪你喝兩杯,趕緊吩咐炒菜吧。對了,小廣他們走了沒有?」胡四的口氣很興奮:「沒呢,都在這裡等著你回來,林武也回來了,跟小廣在賽詩呢,小廣給你作了一首,名字叫黑暗中的崛起,趕緊回來吧。」我關了手機,沖鳳三笑了笑:「聽見了吧?胡四心裡根本沒有什麼,你們倆說開就好了。」
「小廣也在那裡?」鳳三咧開了嘴,「我喜歡小廣,人家懂道理。」
「放心了吧?」我加大了油門,「胡四請了文明人陪你喝酒呢。」
「也不全是文明人,林武不是也在那裡嘛。」鳳三的聲音又低沉下來。
「林武也是文明人啊,沒聽見胡四說,他正跟小廣賽詩,哈哈。」
在胡四飯店門口停下車,我回頭看了看,胡東和吳振明正一人一個推著鄭老二和劉猛下車,我摟著鳳三的脖子進了飯店。大堂的沙發上坐了不少胡四的人,一個個的臉上全都沒有表情。我皺了皺眉頭,胡四弄這一套可真沒有意思,這是何苦呢?弄個鳳三還需要這麼隆重?我掃了一眼站起來跟我打招呼的幾個人,連頭沒點就推開了胡四辦公室的門。胡四在辦公桌後面正襟危坐,董啟祥歪躺在沙發上,架著二郎腿。我把鳳三往裡面一推,打個哈哈道:「二位還在生氣吶?人家三哥可是親自登門賠不是來了。」董啟祥瞥了鳳三一眼,一動沒動。胡四裝做剛看見似的,忽地彈了起來:「呦,三哥親自來了?快請坐。」鳳三清清嗓子,想拿個派頭,我捏了他一把:「三哥,別傻站著,坐呀。」
鳳三搓著手想跟胡四握手,胡四抓起抹布擦桌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鳳三向董啟祥轉過身子,往前挪了兩步又站住了:「蝴蝶,給介紹一下啊。」
我剛想開口,董啟祥站起來沖我揮了揮手,居高臨下地指著鳳三說:「蝴蝶,沒錯的話,這位就是鳳三了。」
鳳三與董啟祥一比,就跟一隻兔子與一頭狼的比例,寒磣不堪。
「我是鳳三,」鳳三謙卑地向董啟祥伸出了手,「你是董啟祥兄弟吧?」
「是我,」董啟祥往後退了退,伸出一根指頭沖他勾了勾,「靠前一點兒,讓我好好看看你。」
鳳三下意識地往前挪了兩步,董啟祥飛起一腳踢在他的下巴上,鳳三慘叫一聲仰面跌倒在地上。其實我可以扶住他,可是我沒有,我故意讓他丟丟面子,看看這位所謂的大哥到底有什麼「抻頭」。鳳三躺在地上,他好象早就料到會挨這麼一下子,臉上沒有絲毫慌亂的表情,就那麼直挺挺地躺著。董啟祥跨前一步,一腳踩住了他的脖子:「老傢伙,本來你來了是客人,我不應該揍你,可是你一次次的犯『膘』,我不揍你對不起良心。」腳上猛一用力,鳳三徹底裝不起來了,臉扭曲成了麻繩,雙手抱著董啟祥的腳,閉著眼睛大聲喊:「蝴蝶,你是怎麼說的?讓他住手!」
我裝做剛剛發現的樣子,只說話不動彈:「算了算了,祥哥,給兄弟點兒面子,有話好好說。」
董啟祥的腳在捻鳳三的脖子:「他聽不懂好話的,對待什麼人就應該使用什麼方法。」鳳三的嗓音變了形,沙沙的,跟砂輪磨鐵一般:「老四……勸勸你兄弟……讓我起來,聽我解釋兩句。」
胡四冷笑一聲,問我:「蝴蝶,你的意思呢?」
董啟祥的腳還在用力,鳳三像一隻蛤蟆,董啟祥踩一下,他的全身哆嗦一下,我的心裡一陣痛快,痛快之餘又有些憐憫,上前拉了拉董啟祥:「祥哥,拉倒吧,讓他坐起來說話。」董啟祥的腳鬆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有些異樣,似乎在說,你受別人的折磨還少嗎?怎麼心還這麼軟?我笑了笑,又拉了他一下:「消消氣,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祥哥,先讓他起來,」胡四繞出辦公桌,拉開董啟祥,用腳勾起了鳳三鼻涕般軟的脖子,「起來。」
「吼……」鳳三坐起來,用雙手捏緊自己的脖子,身子團成了一塊麵團。
「少你媽的跟我撒嬌,你這種老混蛋我見的多了,」董啟祥作勢又要踹他,「再給我裝?」
「別打啦……」鳳三「吼」的一聲吸了一口氣,反轉身子爬了起來。
「這叫打嗎?」董啟祥像扒拉玩具似的把鳳三扒拉了一個圈,讓他轉向自己,「你沒見過真正打人的吧?」
鳳三不敢看董啟祥的眼睛,捂著嗓子囁嚅道:「不叫打,不叫打……祥哥,我真的不對,我老糊塗了。」胡四拉過鳳三,遞給他一杯水,微笑道:「三哥,讓你來不是讓你來道歉的,是讓你來談判的,我們之間不存在誰對誰錯的問題,只是有些利益衝突,你說是不是這麼個話?」鳳三接過水,一口喝了,把杯子沖胡四一杵:「麻煩老四再給來一杯……哪能這麼說話呢?我錯了就是我錯了,不然我也不會親自來你這裡,鳳三我今天就是來道歉的。」胡四瞟了我一眼,詭秘地笑,那意思是,你聽這個老混蛋在說什麼?好象是他自願來這裡的。我哈哈了兩聲,怏怏地坐到了沙發上。胡四又給鳳三倒了一杯水,笑道:「三哥真會說話,道歉?道什麼歉,我小,要道歉也是應該我先給你道歉,因為你比我多活了幾年嘛,你說對不對?慢點兒喝,別嗆著,要不給你加點兒糖?你這嗓子嬌貴,別在我這裡把嗓子弄壞了,回家跟嫂子說我害你唱不成卡拉0K了,嫂子跟我拼命我可不敢招架。」鳳三不喝了,雙手捧著杯子,脖子轉著找地方擱。董啟祥接過杯子,掏出手絹往裡蘸了一下,放下杯子,扳過鳳三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擦他的臉:「擦擦,擦擦,全是灰。」鳳三躲也不是迎也不是,木呆呆地任他戲耍。胡四嘿嘿地奸笑:「好,好啊,有點兒意思。」
我忽然想起鄭老二和劉猛來,沖胡四使個眼色,走到窗前,胡四跟了過來。我說,還抓來了他的兩個保鏢,本來我想放了他們,後來一想這樣不妥,怕他們回去召集人馬,狗急跳牆,就讓金高他們拉這兩個混蛋一起來了。胡四說,應該這樣,不過我有防備,沒看見我把人也召集來了嗎?我說,沒事兒了,最好讓他們都走,興師動眾的沒有意思。胡四說,不行,這事兒一會我告訴你……那兩個保鏢你準備怎麼處置?我想了想:「你想留鳳三在這裡吃飯嗎?」
「這樣應該,很多事兒要談開,你也參加,一會兒看我的,我想幫你弄點兒營生干。」
「小廣他們呢?」
「小廣那個人你還不了解?他不喝高興了能走?別管他,讓林武陪他,咱們喝咱們的。」
「那就這樣,暫時不讓保鏢走,一會兒我去安排,要走就跟鳳三一起走。」
「很快的,這個期間祥哥不在場,他要去抓老辛,咱們伺候完了鳳三,接著伺候老辛。」
我的心一亂,這麼著急幹什麼?再說,在裡面的時候多少也有些感情,對待老辛怎麼可以像對待鳳三這樣呢?我的打算是,磨平了鳳三的稜角,讓老辛知難而退,然後給老辛來點兒軟的,讓老辛成為我的幫手,就像當年我利用長法那樣,利用一把老辛。如果讓董啟祥去抓了老辛,我的計劃就得重新作了,我出面好還是不出面好?出面了,要是幫老辛說幾句好話,萬一董啟祥不高興了呢?這種關係很微妙的,關鍵時刻一句話就可能在兄弟之間存了芥蒂;如果我裝糊塗不出面,可能暫時沒有心事了,早晚老辛會知道內情,那時候他不可能死心塌地的跟著我干。我有些責怪胡四,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我不知道多好?那時候我可以對天發誓,辛哥,當時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還能不去救你?我了解董啟祥,只要是他想辦的人,那個人基本算是攤上了,老辛根本沒有能力反抗。想到這裡,我不禁冷笑了一聲,老辛你可真沒有數,怎麼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呢?你抗浪頭嗎?在監獄的時候你就不是董啟祥的對手,出來就更不行了,你折騰董啟祥一次兩次的,董啟祥沒好意思直接辦你,你還來勁了……要知道,監獄裡的腦子跟外面根本不一樣,十幾年的勞改,把你的腦子給弄鏽了啊。不過老辛也確實不值得可憐,小氣又齷齪。
胡四見我皺著眉頭不說話,用肩膀扛我一下問:「想什麼去了?辦老辛是不是早點兒了?」
我點了點頭:「我感覺早點兒了,抹不開面子。」
胡四吱地滋了一下牙縫,口氣冷冷的:「你不了解他,不這麼治他,就等著他來拿你的腦袋吧。」
我說:「你好幾年沒跟他相處了,有些情況不了解,他跟以前不一樣了,有腦子,可是全是小腦,不管用。」
胡四不同意我的說法:「小腦子?從無期到有期再到他出來,才用了幾年?沒有大腦子他辦得到嗎?你是被假象迷惑了。不錯,他的腦子有些跟不上時代了,這通過他迫不及待地想跟我叫板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可是你應該明白,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很快就會跟上潮流。像他這種底子的人,一旦成了氣候,不會比你把兄弟還差,他們是一路貨色,什麼兄弟情誼,什麼江湖道義,只要對他有利,親娘老子他都可以除掉,你明白嗎?對待這種人絕對不能手軟,你一手軟他肯定就硬起來了,一旦他硬到一定程度,死的就是咱們這號手軟的人。蝴蝶,別的我不想去回憶了,我就跟你說他這次吧,第一次他去工地找麻煩的時候,我給他打過電話,我說,辛哥,別這樣,有什麼條件跟我談就是了,我儘量滿足你……我不是害怕他,我是不想跟一個無賴糾纏不清,不管我是怎麼想的,這對得起他了吧?你猜他說什麼?胡四,你他媽的就是一條蛆,我不踩扁了你,你是不會老實的。這話很刺激我,我都沒好意思對祥哥說,我只是告戒祥哥,下次老辛再去鬧,你直接弄他,弄出事兒來我負責處理。本來我以為祥哥一出手,老辛就『逼裂』了,可是……唉,祥哥也變善良了,一直原諒他到現在。兄弟,我跟
你交個底吧,我胡四做人有個底線,只要……」
「別嘮叨了,」我笑道,「你跟個演說家差不多,只要一說話就剎不住閘,我理解你,辦他。」「暫時你不要出面,祥哥把他抓來以後,我跟他正面交鋒,他只要敢『慌慌』,我養他一輩子。」
「這麼狠啊,」我不笑了,「別這樣四哥,儘量和平解決,我以後想用他。」
「又他媽來了,」胡四火了,「一個李俊海就把你差點兒弄死,再拉一個李俊海他師傅到你身邊伺候你?」
「這次我有數了,哈哈,你不是常說,什麼牲口有什麼『了了』法嗎?我學會了。」
胡四還想說什麼,董啟祥敲了敲桌子:「你們倆別嘀咕了,我跟鳳三哥說好了,一會兒大家喝個言和酒,有什麼話在酒桌上談。老四你再跟鳳三哥交代幾句,我去請個朋友。」胡四拉了我一把:「先辦你的事兒去吧,一會兒詳細談。」鳳三的臉色恢復了正常,強制性地跟董啟祥握了一下手:「祥哥,咳,我還是叫你大祥吧,有事兒你就忙,我跟老四談。」董啟祥甩開鳳三的手,轉身就走:「蝴蝶,你跟我出來一趟。」路過鳳三的身邊,我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眼神:「三哥,慢待你了,我出去一會兒,回頭再跟你聊。」鳳三笑起來跟個溫順的綿羊似的:「好好好,你忙你忙。」
董啟祥站在門口遞給我一根點上了的煙,隨口操了一聲:「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啊,就這種檔次還社會大哥?蝴蝶,我先跟你打聲招呼,我跟胡四商量好了,今天就辦了辛明春。」我說,我知道了,剛才四哥都跟我說了。董啟祥看著我的眼睛問:「你是什麼意思呢?」我說,我能有什麼意思,定好了,辦他就是了。董啟祥笑了:「操,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操之過急呢,哈,這麼說你同意了?」我點了點頭:「道理我明白了,可是我有言在先啊,到時候給我點兒面子,我想幫他說幾句好話。」董啟祥笑道:「好話要說,但是必須等我徹底把他砸服了,在這之前誰說話也不好使。他娘的,我越心思越不是個事兒,我給足了他面子,甚至還請他吃了幾次飯,今天他竟然露出牙來了,我不弄『膘』了他能行嗎?老辛這個人你不了解他,標準的吃雞巴不吃灌腸的主兒,我不把他的屎踩出來他是不會服氣的。」
「手下留點兒情,管怎麼說咱們在裡面的時候還有那麼點兒感情。」
「你是真羅嗦,我還得怎麼跟你說?蝴蝶,記住我這句話,男子漢大丈夫應該講感情,但是得分對待誰。」
「我不管你想怎麼對待他,反正你得給我留點兒面子,我說話你不能一點兒都不聽。」
「操,你不會裝不知道的?」
「那就不是我楊遠了,好了,你去吧,我不攔你。」
董啟祥哼了一聲:「真不理解你。」轉身往大堂里走,「弟兄們,抄傢伙,跟我走。」大堂里的夥計全站了起來,吳振明也在裡面,我喊了他一聲,吳振明跑過來:「遠哥,有什麼吩咐?」我問:「鳳三的那兩個夥計呢?」吳振明指了指樓上:「在上面,208房間,金哥和胡東在裡面給他們上政治課呢。」我說:「記住啊,萬一祥哥打老辛,你離得遠一點兒,最好別讓老辛看見你在場。」吳振明問,為什麼?我說:「以後再告訴你。再就是,萬一跟老辛的人發生遭遇戰,你下手要狠,讓大家都看得見,這對你有好處。」吳振明點頭笑道:「我明白,GG效應嘛。」有人在外面喊:「大明,磨蹭什麼?」吳振明撒腿跑了出去。我看見董啟祥站在一幫兄弟中間,像一輛坦克停在士兵當中。
我回來,胡四坐在辦公桌後面,鳳三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屁股只挨著沙發—角。這個鏡頭讓我想起了勞改隊裡政府跟犯人談話的情景,不禁笑了:「你們倆可真有意思,剛才還怒氣沖沖的,這就親如一家了?」胡四沖我擺了擺手:「你忙你的去,一會兒去107,我在那裡安了一桌,暫時不要跟小廣他們打招呼了。」我抬頭看了看表,四點多了,拿過胡四的手機說:「我給芳子打個電話……」胡四打斷我說:「告訴她別在家裡包什麼餃子了,帶二子到這裡來,想吃餃子應該來我這裡嘛,一會兒我讓你四嫂來陪他。」我撥通了芳子的手機,芳子破口大罵:「你死到哪裡去了?你的心裡還有沒有我?趕緊給我滾回來……」我沒等他說完,連忙把手機遞給了胡四,胡四換了一種歉意的口氣說:「芳子,這事兒怨我,我一個最好的朋友來了,別人都不夠級別,我想讓楊遠在這裡陪他,你四嫂也來了,正在給你包餃子呢……咳,怎麼連我也罵上了?我可是你大哥呀,嘿嘿,就這麼定了啊,最好把你包的餃子也拿來,我嘗嘗我家妹妹的手藝。」我聽見芳子在那邊說:「以後不許叫我妹妹了,應該改口叫弟妹,你這個糊塗蛋。」胡四連聲喊弟妹,喊著喊著就伸出了舌頭:「掛了……弟妹,弟妹,怎麼這麼彆扭呢?媽的,這聲音真好聽,想舔她……」
「嘿嘿,老四是個色鬼啊,」鳳三藉機套起了近乎,「連弟妹都想舔,舔哪兒合適呢……」
「好了,胡老四出馬一個頂仨,」胡四不理鳳三,把手機遞給了我,「這個電話給你了,剛出來沒有這個不行。」
「給我了,你用什麼?」我有些不好意思。
「這玩意兒現在遍地都是,你還以為像以前啊,以前我可真捨不得給你。」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揣起手機,推門出去了,不知道金高的政治課上完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