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悔恨交加1
2024-06-12 04:57:08
作者: 潮吧
這麼快?記得大約只有一秒鐘的時間,胡四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我不知所措地倚到了牆上,冷汗淋漓。
林武蹲下來,扶起了胡四的半邊身子:「老四,還能說話嗎?」
胡四艱難地搖了搖頭:「送我去醫院,我什麼都不想說了……」
當時我就像一個作賊的人被人用探照燈釘在那裡一樣,滿腦子都是糨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楊遠,我要殺了你。」林武放下胡四,慢慢站了起來。門口站滿了人,林武大吼一聲:「都給我滾回去,這裡是我們弟兄三個的事兒!」旋風般沖了出去。我突然清醒了過來,抱起胡四就沖了出去:「車呢?胡四的車呢?」王慧似乎是嚇傻了,戰戰競競地指了指胡四的褲腰:「在他腰上掛著。」一個胖子順手摘下了胡四的車鑰匙:「我開車。」
林武沖了出來,左手一把菜刀,右手一支軍刺,我認識那支軍剌,當年我曾經用他釘過黃鬍子的手。
我一怔,把胡四給了旁邊站著的幾個人,轉身沖林武冷笑一聲:「什麼意思?跟我玩命?」
林武猛地把菜刀砍在牆上,提著軍刺進了單間:「有種你給我進來。」
我的熱血又沸騰起來,操你媽,想跟我玩兒野的?那我就給你點兒顏色看!我打了胡四不假,可是是他這個當哥哥的先打了我的傻子弟弟!我楊遠的弟弟不是被人用來發泄的!我昂首走了進去。林武站在牆角,手裡的軍刺閃著幽冷的光,他冷眼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楊遠,我不想跟你廢話了,人你已經打了,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事兒?」
「你說呢?」我冷笑道,「你不是已經想好了嗎?」
「少跟我廢話,你怎麼知道我已經想好了?」
「你他媽的才廢話呢,沒想好你拿把刀想要幹什麼?耍無賴?」
「楊遠,你太讓我失望了……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白眼狼。」
「來吧,」我掀開衣服,露出肚皮,「往這裡捅,不捅你是孫子。」
林武猛地舉起了軍刺,我以為他真的要捅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捏緊了拳頭,我想等他衝上來的剎那將他摔到地上,然後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我楊遠還保持著血性,我們老楊家還有頂樑柱,我們老楊家的人是不可以被人欺負的……那一刻,什么弟兄感情,什麼江湖義氣,在我的腦子裡全沒有了,有的只是我要為我弟弟出這一口氣。沒想到的是,林武把軍刺舉到半空,猛一閉眼,當地一聲把軍刺插到了桌子上:「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個兄弟了!」
我沒有猶豫,上前一步將軍剌拔了出來,重新遞到他的手裡,冷笑道:「怎麼害怕了?來吧,捅我。」
林武掂了掂軍剌,反手把它摔出了窗外,玻璃「咣」的一聲碎了,留下一個參差的口子,裂紋猶如閃電。
我笑了,笑得有些輕蔑:「林武,你他媽真不是男人,剛才當眾拿造型,現在就剩下咱們兩個,你就逼裂了?」
林武的臉漲得比豬肝還紫,嘴唇不停地哆嗦:「你行,你是個很可怕的人,我惹不起你,你走吧。」
「你讓我走我就走?」直到現在我也搞不清楚,那時候我怎麼跟個地痞一樣,「我還沒喝酒呢。」
「你自己慢慢在這裡喝吧,我走了。」林武一側他巨大的身軀,閃身出了門。
「哈哈哈哈,」我放肆地笑了起來,「外面的,給老子上酒!」
外面沒有一絲聲響。我狂笑了幾聲,突然像被人捏住嗓子似的卡住了,我怎麼能夠這樣?!我都幹了些什麼呀!全身猛然一陣顫慄,雞皮疙瘩也出來了,監獄裡胡四每一次去接見我的情景,刷地掠過我的眼前。我清楚地看見胡四迎著我走來,邁著他特有的八字步,一步一步像只鴨子那樣晃過來,背景是漫天大雪……我突然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悲哀,連罵自己一聲的興趣都沒有了……楊遠,你他媽不是人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曾經將心捧給你的兄弟呢?我—腳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扭轉身,疾步沖了出去,門口站著的幾個人被我撞散了,咕咚咕咚倒了好幾個。衝到門口的時候,我聽見林武在後面喊:「把槍給我收起來,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情誰也不許插手!」我知道這一定是胡四的手下想對我採取行動,心裡更加不是滋味,我這都幹了些什麼呀,剛一出來就打亂了計劃,得罪了胡四,對我將來非常不利!我跑到馬路對門打車的時候,看見林武上了停在飯店門口的一輛黑色轎車,腦子突然一熱:「林武,等等我!」
林武似乎沒有聽見,倒了倒車,嗖地把車開上了馬路。我怔怔地看著漸漸遠去的轎車,感覺自己孤單極了,像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淹沒了……我站在這裡幹什麼?等誰?等朋友?我還有朋友嗎?等我弟弟?我弟弟在哪裡呢?我的腿驀地一軟,撲通跪在了馬路牙子上,膝蓋疼痛欲裂。我把雙手撐在地上,像一隻狼那裡嚎叫了兩聲,路人吃了一驚,全都站下了,看我的目光充滿好奇。喊完了這兩聲,我的腦子清醒了許多,用雙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我想去醫院看看胡四,我要當面向他道歉,哪怕他像對待一個仇人那樣死命地打我一頓。飯店門口一個聲音在喊我:「蝴蝶大哥,你的車子還在這裡。」我抬頭一看,是王慧,她的臉還在黃著,額頭上似乎還冒出了不少冷汗,我垂頭喪氣地過了馬路,沖她歉意地地笑了笑,推著自行車轉身就走。剛走上馬路,腿還沒蹁上車子,一輛黑色的轎車就貼著我的身邊停下了,林武搖下車窗玻璃,面無表情地掃了我一眼:「上來。」我的心咯噔一下,你還是我的好兄弟。
我把自行車又推回了飯店門口,飯店玻璃門後面站著幾個年輕人,虎視眈眈地瞪著我,我沒好意思抬頭。
坐進林武的車,我尷尬地笑了笑:「林武,什麼也別說了,先去看看胡四。」
林武不說話,把車開得像飛。
車裡的錄音機在放著一首我從來沒有聽過的歌,後來我才知道歌詞是這樣的:
人生的風景,親像大海的風涌,有時猛,有時平,親愛朋友你著小心;
人生的環境,乞食嘛會出頭天,莫怨天,莫尤人,命順命歹攏是一生;
—杯酒,二角銀,三不五時嘛來湊陣,若要講,博感情,我是世界第一等;
是緣份,是註定,好漢剖腹來參見,嘸驚風,嘸驚涌,有情有義好兄弟。
唱歌的人沙啞著嗓子,歌聲充滿蒼涼的悲壯,我竟然把最後一句聽成了「無情無義好兄弟」,心裡很納悶,他這樣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在笑話我無情無義,是個白眼狼呢?我徹底糊塗了。林武在醫院急診室門口將車停下,一句話不說,自顧自地下車進了急診室。我的心空落落的,在車裡愣了好久,怏怏地開門下了車。急診室門口站著胡四飯店裡的幾個夥計,大家沒有一個理我的,他們甚至都不看我,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我孤單地走進了急診室。胡四像個血人,躺在一張皮子床上,他的腦袋破了,一個大夫在給他縫針。我想不起來我是怎麼打的他了,估計我是用了什麼東西,拳頭是不可能打開口子的……林武默默地站在一邊,不時拍拍胡四的胳膊。我忐忑著走到胡四身邊,站了一會兒,拿起他的手捏了一下:「四哥,我來了,對不起。」胡四睜開腫脹的眼,冷漠地掃了我一眼:「你走吧,讓我靜一會兒。」看著他蒼白扭曲的臉,我的冷汗一下子出來了……什麼是悔恨交加?那一刻的我徹底明白了這個詞的含義。我放下他的手,拉了林武一把:「你能出來一下嗎?」林武跟著我走了出來:「楊遠,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能跟我說話,這就證明我在他的眼裡還沒有徹底變成一個白眼狼,我痛苦地搖了搖頭:「我糊塗了。」
林武嘆了一口氣:「實指望你出來以後大家好好交往著,可你這麼一來。」
我連煙都點不上了,心虛手也顫,恨不能找個老鼠洞鑽進去:「我知道我錯了,我該怎麼補償?」
林武幫我把煙點上,拍拍我的肩膀說:「別說了,這事兒我跟胡四解釋,你先找你弟弟去吧。」
這時候我連找弟弟的心情都沒有了,心一直在胸膛裡面飄著,沒著沒落。
「你帶我去找祥哥,我想把事兒跟祥哥談談……」
「找什麼祥哥?你怎麼好意思跟人家祥哥談?祥哥跟胡四的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跟祥哥的關係也處得不錯,帶我去,我必須見他,不然過了這個時候誤會就大了。」
「你怎麼跟祥哥解釋?」林武悻悻地蹲下了,仰著臉看我,「還是我先跟祥哥說吧,」說著,摸出了手機,邊撥號碼邊喃喃自語,「這事兒也不全怪你,胡四應該知道你對你弟弟的那份感情的,他應該好好跟你說話……喂,祥哥嗎?我是林武啊,你能不能來『七醫』一趟?」那邊好象在問有什麼事兒,我抓過了手機:「祥哥,是我啊,楊遠。」董啟祥吃驚不小:「你不是還沒到期嗎?這就出來了?」我說,剛出來沒幾個鐘頭,在找我弟弟呢……把心一橫,大聲說:「祥哥,我把胡四給打了,你趕緊來醫院一趟,我當面跟你解釋。」董啟祥的口氣很平淡:「我就知道你會幹這事兒,唉,你呀……好,我馬上過去。胡四傷得厲害嗎?」我說,皮外傷,在縫針。董啟祥笑了:「老四這小子也有不對的地方,可是更不對的是你,在那兒等著,我當著胡四的面說你兩句,讓他消消氣,不然以後沒法相處了。」
蹲在地上抽了幾根煙,胡四包著腦袋出來了,沒有看我,沖林武說:「開車把我送回去。」
林武迎上去,繞著他轉了好幾個來回:「還是先別回去吧,在這裡住上幾天再說,你不是常說要活得仔細點兒嗎?」
我走到他的對面,尷尬地說:「四哥,住幾天吧……」
胡四還是不看我,對林武說:「那就住幾天,我不像你皮糙肉厚的,我弱不禁風啊。」
林武嘿嘿笑道:「這倒是實話,蝴蝶,幫我扶著老四,我幫他辦手續去。」
「楊遠,你可真夠朋友啊,」胡四終於跟我說話了,「這次過癮了?」我的心百感交集,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就那麼望著他發傻。胡四無力地搖了搖頭:「楊遠,這下子咱們兩清了,我打了你弟弟,你打了我,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了。」我覺得他這話裡有話,潛台詞好象是我們倆的關係到此為止了……不行,堅決不行,我幾乎要把他架起來了:「四哥,請你原諒我……別說這樣的話,剛才我太衝動了,我給你道歉……我把這事兒告訴祥哥了,一會兒祥哥就來了……」我說的有些語無倫次,連自己都有些糊塗,胡四沉重地吐了一口氣:「我了解你的心情,咱哥兒幾個能交往這麼多年也不容易,我是不會為這麼點小事兒記恨你的,再說,我曾經打過你弟弟,事情都是有前因後果的……你這麼快就來看我,我也很感動。放心,四哥不是心胸狹窄的人,這事兒過去了,咱們還是好兄弟。」胡四說這話的時候,臉一直是側著的,我能聽出裡面的不滿。我捏了捏他的胳膊,不說話了。
住院手續很快就辦好了,我跟林武一起扶著胡四進了病房,胡四的幾個夥計想進來,林武不耐煩地把他們轟了出去。剛安頓好,董啟祥就來了,先是看了看胡四的腦袋,然後抱了我一把:「夠黑啊你,怎麼跟對待階級敵人似的?」
我剛想解釋兩句,胡四說話了:「祥哥你就別提這事兒了,呵,算我倒霉,讓自己的兄弟打了。」
董啟祥象徵性的推了我一把:「趕緊道歉,要不大家跟你翻臉。」
林武插話說:「道歉了,老四原諒他了,是不是老四?」
胡四漠然點了點頭:「是啊,道歉了,我也跟他道歉了,我的臉把他的手硌了,哈
董啟祥把手在眼前擺了擺:「算了算了,胡四你就是太嬌氣,這事兒要是攤在我身上,連血都不會流。」
「我是誰,你是誰?」胡四無奈地笑了我是楊貴妃,你是李逵。」
「操,又表揚自己……」董啟祥坐下了,「蝴蝶,找到你弟弟了?"
「沒有,正在找就出了這事兒……」
「別提這事兒了,沒有什麼,弟兄們之間鬧點兒誤會很正常……派人去找金高了嗎?」
「還沒來得及,牛玉文說他在幫我打聽。」
說著話,胡四就歪躺在床上呻吟起來:「我他媽的真冤枉啊……哎喲,楊遠,剛才我還在想怎麼收拾你這個混蛋呢,一想二子還沒找著,這心就軟了……二子真可憐啊。林武,你不是有牛玉文的手機號碼嗎?再打一個問問。老牛這個混蛋整天喝酒,別他媽的又忘了。」林武摸出手機撥了牛玉文的號碼,牛玉文的聲音很大:「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再有兩個小時就到家了,蝴蝶在嗎?讓他接電話。」我接過了手機:「牛哥,是我,打聽到金高的下落了嗎?」
「打聽到了,他在威海,帶著你弟弟在街上擺攤賣襪子……具體在什麼地方不清楚。」
「這我就放心了,」我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我馬上去威海。」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嗎?正好我也找他呢……算了,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好在威海不大,好好找會找到的。」
「就這樣吧,找到他我就通知你,你找他幹什麼?」-「我想讓他回來幫我干鐵活兒,以前我就動員過他,可是他不干,要等你回來……」
「牛哥,不羅嗦了,我這就走。」
放下電話,我坐到胡四的床邊,摸了摸他的手:「四哥,我就不陪你了,我要去找我弟弟。」胡四欠欠身子,想要坐起來,我按住了他,「別起來了,找到我弟弟以後我再回來看你……四哥,真對不起,等你好了,我讓你打回來。」董啟祥哈哈大笑:「操,你就別『刺撓』老四了,他要是那么小心眼,我董啟祥就不跟他玩兒了,走你的吧。」林武說:「還會開車嗎?能行的話就開著我的車。」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拉倒吧,駕駛證也找不著了,會不會開了我也不知道。」董啟祥拉起了林武:「乾脆你送他去吧,正好在那裡玩兒幾天,你不是整天嚷嚷著想金高嗎?這正是一個機會。」林武拉著我想走,我把他推了回去:「我自己去行了,你剛結婚,跟著我瞎晃蕩,你老婆好罵我了。」走到門口,我沖胡四咧了咧嘴,「四哥,好好養傷,等我回來你不好意思打我,我自己砍我自己一刀。」胡四好象真的消了火,擺擺手說:「走你的吧,你這麼一弄好象還是我錯了,見了二子就帶他回來,幾個月沒見著他了,怪想他的。」
坐在去威海的長途車上,我的心神恍惚,滿腦子都是胡四腫脹扭曲的臉。
胡四真的不會記仇嗎?我很茫然……我開始懷疑我與胡四的關係走到了盡頭。
找到金高和我弟弟,從威海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走進胡同,金高掏出鑰匙打開了我家的門,一股霉濕氣撲面而來,幾乎將我窒息。我弟弟什麼也不知道,大呼小叫著打開了所有的窗戶。等這股霉濕氣消散了一陣,我進了家門。家裡還是原來的樣子,與以前不同的是,北邊桌子上擺的不是花瓶了,擺了一個提刀的關公。金高說,這是胡四留在這裡的,胡四每天都要拜一拜關老爺。我發現關公前面的香爐里盛滿了香灰,都要溢出來了。旁邊擺著的一捆香被濕氣潤得很粗,一碰就斷。進了我的房間,一點兒沒變,保持得很乾淨,這應該是胡四的功勞。我爹和我弟弟的房間有些亂,被子也沒疊。金高說,前—陣他和二子住在這裡,走的時候沒來得及清理。我的心一直懸著,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感覺,想哭,似乎又找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呆呆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出去了。二子跑到了院子裡,望著瓦藍的天空大口地喘氣,他好象知道自己這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渾身哆嗦個不停。我讓金高把他喊了進來,抱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到我的身邊,柔聲問:「二子,你還記得咱們這個家嗎?」我弟弟咬著指頭想了一陣:「記得,大遠也在這裡住過,還有我爸爸,還有姐姐……」指著金高說,「他說他是大遠,我不相信,大遠沒有這麼胖。」
金高邊掃著地邊笑道:「二子一點兒也不糊塗,糊弄不了他,哈哈,蝴蝶你再啟發啟發他。」
我扳過我弟弟的臉,讓他看著我:「二子,你再仔細看看,看看我是不是大遠。」
我弟弟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鬍子:「大遠沒有你這麼多鬍子,也沒有你這麼瘦,你是假大遠。」
我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二子你錯啦,那是我以前的模樣,這麼多年了,你都長大了,我還能不變模樣?」拉開自己的胸口,指著那隻蝴蝶說,「你看看這是什麼?假大遠還能有這個?」我弟弟把腦袋湊到我的胸脯上,仔細地看,看著看著就笑了:「是啊,我哥哥也有這麼一隻蝴蝶,比你這個好看多了,你這個太小了,他那個大,」用兩隻手圈了個輪胎那麼大的圓,「有這麼大,很威風的,你這哪裡是什麼蝴蝶?蛾子還差不多,不跟你玩兒了……」
「對,咱不跟他玩兒,」金高放下笤帚,嘿嘿笑著坐在我弟弟的身邊,「二子,叫哥哥。」
「哥哥。」我弟弟靦腆地喊了金高一聲哥哥,又咬起了自己的手指。
「慢慢來吧,」金高沖我搖了搖頭,「時間長了他會想起你來的。找個地方喝點兒,還是先去看看老爺子?」
「先喝點兒吧,我怕沒有酒頂著會暈在那裡,呵呵,」我拉起了弟弟,「走,哥哥請你喝酒去。」
我弟弟一聽喝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去哪裡?我最喜歡喝酒了,去小胡叔叔那裡吧,那裡我熟悉。」
我想了想,沖金高苦笑道:「我是真不好意思見人家胡四了……唉,走吧,讓他知道你們回來了也好。」
金高起身把窗戶關好,給二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關好門,回頭看了一眼,心情忽然有些恍惚,過去的一切恍如隔世。
走在路上,我問金高,這次跟著我回來劉梅不會有什麼意見吧?金高憨實地一笑:「沒事兒,別看你跟她談了那麼長時間戀愛,你還真不一定有我了解她呢,她很聽我的話,性格也隨和,她知道我跟李俊海的一些事情,我倆曾經談過我要報仇的事兒,她哭過幾次就好了……再說,不是還有你嘛,我跟你在一起他很放心的。以前她就對我說過,她說楊遠這次進去純屬偶然,如果不是別人綁架了他弟弟,他永遠也不會那麼衝動……不說這些了,反正劉梅相信我。」
我開玩笑說:「你這個混蛋早就瞄上她了吧?還記得我說過,你們倆挺合適的這句話嗎?」
金高的臉紅了:「對,當時我就有這個意思,不過你們倆談著,我怎麼好插一槓子呢,朋友妻不可欺嘛。」
我笑道:「應該是朋友妻不客氣,哈哈,你就沒跟我客氣嘛,不過話說回來了,你們倆還真般配。」
金高沾沾自喜道:「那是,脾氣合得來,相貌也般配,我丑啊……」
我不同意:「你還丑啊,大高個子,儀表堂堂,國色天香。」
金高推了我一把:「你才國色天香呢,連個形容詞都不會說,形容男人漂亮應該說玉樹臨風,是吧?」
「對對,你玉樹臨風,」我笑了,這小子不抗表揚,一表揚他還真當那麼回事兒了,什麼玉樹臨風,有跟黑瞎子似的玉樹嘛,「大金,這次我出來不想跟以前那樣玩兒了,我想玩兒點新鮮的,以前那麼明目張胆的玩兒早晚得出事兒,這次判我那個敲詐勒索就是個例子,根本沒往心裡去的事兒照樣判刑。這次我要玩兒陰的,常言道,咬人的狗不露齒,我他媽這次要做個咬人的狗。我在監獄裡想過好多次,甚至想,這次出去不玩社會了,要做個老實人,可是想來想去,那樣不行,那樣過一輩子太窩囊了,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曾經是個富人,可是我的財產被別人霸占了,是個男人就應該重新要回來……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在裡面已經做好了準備,第一步先想法弄點兒錢,有了錢才可以維持住兄弟,第二步我想學學毛主席的戰略,以農村包圍城市,就是先從李俊海的外圍突破,等把他打成光杆司令了,再收拾他就易如反掌了。這個期間咱們先不要莽撞,先觀察,我估計胡四和湯勇不會眼瞅著李俊海在他們眼前晃蕩的。」
金高笑道:「這話你說了多少遍了,我都快要背過了,你說的那幾個新朋友在哪裡?先聯繫上再說啊。」
我說:「新朋友也就是老辛、宮小雷和吳振明,吳振明這沒得說,老辛和宮小雷還沒來得及打聽他們現在的狀況。」
金高說:「我多少知道點兒老辛的狀況,他把長法的那幫兄弟劃拉到自己身邊了,據說還能挺起來。」
宮小雷也出來了,胡四應該知道他的狀況,我想先把他拉到身邊再說,管你胡四高興不高興呢。
「這幾天你幫我照看好二子,我抓緊時間跟他們聯繫,關係穩定了以後,咱們就聯絡以前的兄弟,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形成勢力。然後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能夠達到砸沉了李俊海的目的,咱們就饒了他,如果很難達到目的,一個字,殺。我不想跟他活在同一個天下了,有我沒他,有他沒我。至於以後能不能成為港上的風雲人物,那是後話了,說實話,現在我也沒有那個雄心壯志了,我只想復仇。吃我的我要讓他全都給我吐出來,吐不出來就得死。」
「好樣的!」金高拍了我一把,「有你這樣的領頭人,誰能不豁出命去干?哈哈哈,真他媽爽。」
「我再提醒你一句啊,這幾天李俊海有可能去我家找我,在我沒跟他翻臉之前,你可千萬穩住了。」
「放心吧,萬一碰面了,我躲開還不行嘛,哈哈,在這方面我很有『抻頭』的,我的目標是什麼,自己很有數。」
「那就對了,當著我的面,李俊海絕對不敢動你,只要暫時麻痹了他,他就等著死去吧。」
「讓我給他賠笑臉那是不可能的,我裝不出來,我唯一能夠做到的是,走人。」
「也行,掌握一個原則,別正面衝突了,咱們現在根本不是他的個兒,惹毛了他,咱們就一起完蛋。」
金高撇了一下嘴巴:「操,這話我不愛聽,完什麼蛋?惹急了,咱們倆直接去剁了他!哦……這話說早了。不過你說得也不對啊,你想想,李俊海會不惦記著咱們嗎?他巴不得立馬讓咱倆死呢,惹不惹毛了都一個逼樣兒。」
我笑道:「你小子又犯糊塗了,一個逼樣兒歸一個逼樣兒,暫時不惹他咱們多少可以喘口氣不是?商量多少回了,你怎麼還是轉不過這個彎兒來?如果咱們直接跟他發生了衝突,他馬上就可以把咱們砸趴下,如果咱們給他個笑臉呢?他多少也應該對咱們放鬆一下瞥惕吧?他稍微一放鬆警惕,咱們就可以抽出時間弄他了,我這麼說你還不明白?」金高笑了:「明白明白,你是我二大爺,我全聽你的還不行嘛。」我哼了一聲:「誰說得有道理聽誰的,我講民主。」
我弟弟倒回頭來,呲著明晃晃的牙齒沖我倆笑:「快走呀,你們走得這麼慢,什麼時候才能喝上酒吶。」
金高拖著我緊攆了兩步:「哈哈,我發現二子快要成酒鬼了,大人都不急,你急什麼。」
我弟弟邁著騎馬步又躥到了前面:「不等你們了,我要趕緊去,小胡叔叔要等急了。」
我小聲對金高說:「我弟弟看起來不像是很糊塗,他怎麼還記得胡四呢?」
金高說,應該記得胡四啊,你進去這幾年,二子一直跟胡四在一起,要不他經常跟胡四撒嬌呢。
「你來胡四飯店接二子的時候,胡四很痛快就讓你帶走他了?」我問金高。金高想了想:「當時我來接他的時候,氣糊塗了,常青說胡四下手很狠,我就想趕緊帶二子走,也忘了胡四是什麼表情了,只記得他把二子喊出來,自己蹲在門口抽菸。晚上我跟二子和劉梅在你們家包餃子,胡四來了,看樣子很難受,一直抱著二子,二子起初害怕他,後來二子哭了,說,小胡叔叔是個好人,以後不惹小胡叔叔生氣了,胡四也跟著抹眼淚,把我感動得不行,還跟胡四好一頓喝酒呢。」想像著胡四抱著我弟弟的鏡頭,我的心裡又是一陣恍惚,對自己那天打胡四的行為很是後悔。
剛拐進胡四飯店的路口,我就看見胡四在飯店門口抱著我弟弟轉圈。我弟弟又高又胖,瘦小的胡四抱著他的模樣顯得很滑稽,就像一隻吃了搖頭丸的螞蟻在扛著一粒大米打轉。他們旁邊站在一個皮膚黝黑的大個子,起初我以為那是林武,定睛一看,他競然的吳振明。這小子又壯實了不少,膀子幾乎要把衣服撐破了。他好象不知道胡四抱著的是誰,傻忽忽地站在一旁看著。我喊了一聲:「振明!」吳振明刷地把頭轉了過來:「啊?!遠哥!」撒腿向我跑來。
「他就是吳振明?我在人監隊見過他嘛,」金高翹了翹大拇指,「不錯,光看這體格就能嚇倒一大片。」
「遠哥,你不是早回來了嘛,怎麼才見著你?我去你家一百次了都。」吳振明衝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激動什麼激動?」我微笑著推開了他,「我剛從外地回來,真巧,剛回來就碰上你了。」
「也不算巧,我幾乎天天都在四哥這裡,祥哥讓我領著工頭在這裡吃中午飯呢。」
「祥哥也在這裡?」我拉著他往前走。
吳振明不走,嘿嘿笑著說:「祥哥在工地上跟工人吃飯,他更急,跟個把頭似的。遠哥真是個急脾氣……也不給咱介紹介紹這位大哥?咳,不用介紹了,我認識,是金哥,哈哈,在人監隊的時候,我看見你們倆整天在一起嘀嘀咕咕呢。金哥,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金高笑道:「出來有些年頭了,反正比你早,怎麼現在你跟著祥哥干?」吳振明說:「是啊,祥哥在給我找碗飯吃呢,走吧,咱們一起喝點兒,祥哥有的是銀子。」我拍拍他的肩膀說:「祥哥有銀子遠哥就沒有銀子了?今天中午算我的。」吳振明說,你們這些當大哥的都行,什麼時候都不缺錢花。這話讓我又是一陣惆悵,有個雞巴錢花?再這樣下去我就成窮光蛋了。手裡的五千塊錢還是芳子給我送去威海的呢。這一陣也花的差不多了,現在的錢真不頂用……芳子接到我從威海給她打的電話,把我好一頓臭罵,說我的眼裡沒有她,回來了也不先去見她,還吹牛說要天天干她呢。我說,你來威海吧,我在威海乾你。芳子放下電話就來了。我和金高去車站接她,她一下車就哭了,哭得都站不住了,蜷縮成一團,蹲在地下直抽搐。我打了一輛車把她接回了金高家。金高把劉梅喊回了家,芳子一看劉梅,大吃一驚,她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以為我們在拿她開玩笑,紅著臉問劉梅怎麼會在這裡?等劉梅跟他說明了情況,芳子大笑起來,直夸金高有福,劉梅將來會給金高生個大胖小子的。劉梅在廚房裡忙活,金高逗芳子,你為什麼說劉梅會給我生個大胖小子?芳子拍了拍金高的屁股,她的屁股比你的都大……我徹底忍不住了,對金高使了個眼色,抱起芳子就進了金高的新房。那天我表現得出色極了,我完全想不到女人竟然會是那樣的。芳子不停的喊叫,我用嘴巴去堵她的嘴巴,差點兒被她咬下嘴唇來,無奈就用手去堵,結果指頭都被她咬紅了,一直疼了好幾天。我幹了她一次又一次,最後把她幹得喊都沒有力氣喊了,大字型躺在我的身下,如同一塊豆腐……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吳振明以為我在笑他,來回看:「遠哥笑什麼?有怎麼不對嗎?」
我依舊笑:「你有沒有手機?我給我老婆打個電話,讓她來陪大家吃個花酒。」
吳振明攤了攤手:「我到哪兒弄手機去?不夠級別呀……」
我快步走到了胡四的身邊:「四哥,我回來了。先給我手機用一下,我給芳子打個電話。」
胡四神態曖昧地瞥了我一眼,邊掏手機邊說:「你還用回來?操,想起你我就來氣……又想操逼了?」
我不理他,走到一旁撥通了芳子的電話,芳子問:「誰,是四哥嗎?」
我故意不說話,抻了好幾分鐘,芳子忍不住了:「是林武吧?你這個混蛋,又鬧什麼妖?」
「芳子,是我,你漢子楊遠。」
「你回來了?」芳子直接開始撒嬌老公,想死我了,先回家,我要睡你。」
「這次回來咱公母倆就有機會睡了,不急,先到四哥這裡來吃飯。」
「你還好意思去人家四哥那裡呀,我聽林武說了,你這個雜碎……」
「誰他媽雜碎?」一提雜碎這兩個字我就煩躁,「你到底來不來?不來拉倒。」
那邊直接掛了電話,我以為她生氣了,轉念一想,不可能,她是在跟我撒嬌呢。我關了手機,沖胡四一笑:「四哥,一會兒芳子要來,你可千萬別提那天那事兒了,我臉上掛不住……」胡四說聲「不看二子面上,我今天非讓你下不來台不可」,拉著我弟弟怏怏地走進門去。吳振明好象知道我跟胡四發生的故事,沖我—吐舌頭:「真倆好哥哥。」
胡四跟我弟弟在大堂茶几上下象棋,我讓金高在外面點菜,拉著吳振明進了一個單間。我問他出來以後都有什麼經歷?吳振明激動地說:「經歷多了啊。我剛出來的時候,祥哥還在裡面,我想回原來的單位上班,單位領導說我被除名了。沒有辦法,我就一直在家閒著,以前一起玩兒的兄弟來找我,想拉我控制南山批發市場,一打聽,人家湯勇的人把那裡控制得死死的,我們去了等於找死。後來,我們幾個人就在我家附近的幾個浴池、飯店、練歌房冒充黑社會收保護費,誰知道收了不到兩次就被常青知道了,常青帶人把我們沖得稀里嘩啦。後來我知道常青是你的兄弟,去找他,想要投奔他,他讓我去關凱的歌廳看場子,我去了幾天,聽一個叫老七的夥計說,關凱跟蝴蝶有矛盾,就不想在那裡呆了,回家又閒起來了。這期間沒有飯吃啊,很難受,有時候幫別人扎架子嚇唬老實人糊弄幾個零花錢,再後來祥哥出來了,我就投奔了祥哥,祥哥帶我來找了胡四,四哥讓我暫時跟著祥哥在工地上幹活。再過幾天工地就完工了,祥哥給夜總會起了個好名字,萬水千山。祥哥說了,等夜總會開業了,我就在夜總會上班,當保安部經理。」
「不錯啊,跟著祥哥乾沒問題,祥哥對兄弟絕對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祥哥也很有魄力,還沒開業就把關係全打開了。」
「憑他那名聲不用打,誰都得給他面子。」
「我說的是『白道兒』啊,祥哥現在進軍白道兒了,前幾天還跟幾個警察喝酒談事兒呢……」
「這樣的事情不要亂說,」我正色道,「你干好自己的活比什麼都強,別的少打聽。」
吳振明嘿嘿地笑:「我知道,嘿嘿,你又不是外人……遠哥,這次出來你有什麼打算?」我輕描淡寫地說:「過一天算一天吧,最近的打算是跟朋友們聊聊天,看看有什麼適合我乾的活兒。」吳振明神秘地瞄了我一眼:「遠哥,還記得咱們在監獄時候的約定嗎?我打從出來就沒忘記李俊海,我一直在盯著他,他的一舉一動全在我的眼裡。」我笑道:「振明,難得你還惦記著這事兒,我幾乎都要忘記了。說說,你都打聽到了什麼情況?」吳振明忿忿地說:「這個混蛋現在狂得很,走到哪裡都前呼後擁的,跟電影裡香港的黑道老大一個模樣。我認識他的—個手下,叫穆歪脖,我聽穆歪脖跟我說,李俊海現在把誰也不放在眼裡,他經常吹牛逼,全港上他除了市長不敢惹,其他的都是孫子。有一次他喝醉了,說,連當年的蝴蝶都是他的手下敗將,湯勇、胡四算什麼玩意兒?早晚要把他們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遠哥,有個消息我得告訴你……操,這個混蛋還有點人味兒,他喝醉了說,他在蝴蝶身上辦了不好的事兒,只要蝴蝶出來以後不找他的麻煩,他就不會主動去惹蝴蝶了……也許是這個混蛋在放煙幕彈,反正穆歪脖是這麼跟我說的。」
「你現在還跟穆歪脖有聯繫嗎?」我突然對穆歪脖很感興趣。
「不常聯繫,不過我一找他,他准來。」
「今天沒有時間,過幾天你把他找來,我請他吃個飯,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他。」
「沒問題,哪天你有空,我帶他過去見你,他很崇拜你。」
「他在李俊海那裡幹什麼活兒?」
「不在李俊海身邊,他在外貿公司開車,他的老大『操逼將』在李俊海的魚市上,有事兒他就過去湊熱鬧,」吳振明想了想,突然說,「對了,以前跟著你有個叫那五的跟他也熟悉,那五現在跟著李俊海,給李俊海管理著海天路的攤位,跟李俊海的一條狗似的……媽的,那五這小子就是欠揍,整個一個叛徒嘛。前幾天我去市場溜達,看見那五跟李俊海站在那裡聊天,態度跟他媽漢奸似的。遠哥,想辦李俊海,不行先把那五這個混蛋辦了,太他媽不是東西了。」
關於那五的情況我早知道。花子去監獄接見我的時候發過牢騷,花子說,曾經有一次在路上碰見過那五,問他在李俊海那裡幹得順心嗎?那五說,順什麼心?比跟著遠哥干差遠了,整天提心弔膽的,生怕哪件事情辦不好,挨他的拐杖。花子說,那你還賴在那裡幹什麼?趕緊回家啊。那五說,回家喝西北風去?我除了會掏包,什麼也不會幹,暫時跟著海哥混口飯吃吧。當時花子體諒他這種感覺,還好一頓感嘆,說,等遠哥回來了,你再跟著遠哥干。突然有一天,劉三帶著幾個人去碼頭找到了花子,二話不說,一陣亂棍把花子打倒了,連一旁拉架的段豐也挨了好幾棍子。打完了,劉三踩著花子的腦袋說,以後我們的事情你少插嘴,再插嘴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花子當時就明白了,是那五對李俊海說了那天花子對他說過的話。花子是個烈性子,當眾出了丑,沒臉在碼頭上混了,辭別段豐去了濟南。對天順說了自己的遭遇,當天晚上,天順就揣著槍跟隨花子回來了。抓劉三沒抓到,衝到李俊海的辦公室,把他的老闆台打了好幾個窟窿,然後去那五家把那五從被窩裡拖了出來,用槍托砸掉了他的門牙,把褲襠都給他踢爛了。辦完了這些事兒,他們一起去了濟南。花子在濟南開了一家小飯店,大家經常去花子的飯店聚聚,見一次面喝死一次。
「那五是個小螞蟻,先不要動他,我估計他會來找我的,我想好好利用他一把。」我笑道。
「他有什麼可利用的?」吳振明不屑道,「李俊海不可能把他當成心腹,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這事兒你別管了,我自己有數,還有什麼消息?」
「讓我想想……」吳振明想了一陣,突然一拍大腿,「對了,小廣讓常青給打
「這個我知道,」我笑了笑,「這不叫什麼事兒,小廣扛得過去。」
吳振明面紅耳赤地說:「不是我說常青的壞話,他這麼幹可真有失風度,大小他也算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物了,趁人家勝哥喝醉了的時候下那麼狠的手,可真有些說不過去。遠哥,我知道你跟常青關係不錯,但是這話我得說,他這麼幹不好……街面上的人沒有一個不罵他的,人家勝哥現在老實了,見了人客氣的不得了,不管以前有矛盾的沒矛盾的,人家一律笑臉相迎,人緣真好,常青來這麼一下子不是自毀前程嘛……有機會你可得勸勸他。還有,黃三也打過勝哥,不過這次勝哥沒那麼客氣,來找過四哥,那天我在四哥家裡閒坐,看見他了。他不認識我,直接上了樓。後來我聽說他被黃三打了,這是來找四哥給他報仇呢。這事兒我沒敢問四哥,我估計四哥饒不了黃三,四哥很討厭黃家的人,這個我知道。前幾天我碰見黃三了,這個混蛋還在街上裝黑社會嚇唬人,走路都翹著大拇指頭,真他媽的噁心……遠哥,要不你發個話,我帶人去收拾黃三,當初要不是他跟他二哥綁架你弟弟,你也不會再進監獄去遭那把罪。」
正說著,金高進來了:「什麼?你們在說誰?黃三?黃三怎麼了?」
吳振明說,黃三把小廣給打了,砍了好幾刀呢。
金高哧了一下鼻子:「活該,怎麼不砍死他?這個混蛋在監獄裡還找事兒呢。」
金高不知道我跟小廣在監獄裡已經解開了疙瘩。我拉他坐下,對他說了我跟小廣的事兒,金高埋怨我說:「你可真夠掉價的,他那個奶奶樣應該直接干挺了他,跟他客氣什麼?這事兒要是攤在我身上,我他媽不砸得他叫爺爺才怪呢。」我彎下腰,用指頭彈了彈他綁在腿上的鋼板:「聽聽這是什麼聲音?這就是毛愣的好處,閉好你的嘴。」金高的臉色黯淡下來,使勁吸了一口氣,胸脯鼓起老高:「英雄末路啊……想我金高堂堂一條好漢,如今竟然變得如此落魄,天理何在?」吳振明納悶地問:「金哥你的腿怎麼了?」金高淡然一笑:「讓一條瘋狗給咬了一下。振明,我聽蝴蝶說了你的光輝歷史,哈,跟我當年有的一拼。咱哥們兒這次出來要重振雄風,兄弟你有這個信心嗎?」吳振明把胸脯拍得砰砰響:「金哥你放心,有你,有遠哥,有林武哥、四哥、祥哥這批大哥罩著,我吳振明沒有不敢幹的事兒!」
胡四摟著我弟弟的肩膀進來了:「蝴蝶,廣勝剛才來電話,說要過來玩兒,咱們一起湊湊?」
我拉進了我弟弟,沖他點了點頭:「沒說的,我跟小廣也成了哥們兒,讓他過。」
胡四摸了一把頭皮:「操,見著你我就消火了,不見著你就琢磨怎麼收拾你這個混蛋,你娘了個逼的。」
看得出來他還有些余怒,我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胡亂笑道:「四哥,求你別提這事兒了好嗎?」胡四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爆發式的笑了起來楊遠,我發現你其實是個很軟弱的人,以前我看走眼了,以為你是一條剛強鐵漢呢,媽了個逼的,別看你打過我,這讓我更加了解你了。好了,這就上菜?」我被他說得紅了臉,我真的很軟弱嗎?難道我比你胡老四還軟弱?去你媽的,簡直胡說八道,我沖他笑了笑:「別他媽的跟我裝大哥啊,該上菜上你的菜去。」胡四訕笑著出去了,不大一會兒拿著一本帳本回來了:「蝴蝶,林武去了外地,帳本給我留下了,咱倆對對帳,屬於你的錢,我這就給你。」我揮了揮手:「咳,你這是什麼意思?隨便給我幾個拉倒,本來我也沒有資格拿這錢。」胡四正色道:「兩碼事兒,親兄弟明算帳,不然以後做不成兄弟了。」我拿過帳本翻到最後一頁,林武在後面寫了個總數,四年多除去費用,一共賺了十八萬,我應該得九萬。既然這樣,我決定厚一把臉皮了,嘿嘿笑了兩聲:「四哥,那我就不客氣了,現金有嗎?」胡四早有準備,從身後拿出一個尼龍稠包來,當場抓出了幾沓錢:「你數數,一共是十二萬。」我一愣:「多了吧?應該是九萬啊。」胡四說,還有你以前給我的購車款,一次性給你。我想起來了,那天我給過他三萬塊錢,好象是個下雨天,不過我怎麼記得他好象沒要呢?記不清楚了,那時候我的錢多,腦子也混亂,還是拿著吧,我估計胡四的腦子不會錯,土財主嘛。我把錢裝回尼龍稠包,沖他笑了笑:「四哥是我的好哥哥。」
「操,少來這套,」胡四按著我的肩膀坐下了,「說實話,本來我應該把錢都給你的,因為那條線路是你開闢的,可是你這個混蛋竟然敢打我,我能全都給你嗎?那一半算是你對我的補償。兄弟,拿著這錢好好過吧,現在不比以前了,錢很難賺的……如果你跟芳子能夠結婚,你就把這錢安個家,如果不能……操,我這是說了些什麼?別生氣啊,我愛嘮叨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你拿著這些錢開家飯店什麼的,不夠的話我可以借給你,先找個事兒做著再說。」
「以後再說吧……」對怎麼做生意我很茫然,我懂得的只是怎麼賣魚,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反正你不能再回市場了,」胡四說,「現在回去不是機會,你把兄弟在那裡,你回去了不好。」
「這個我明白,本來我也沒打算再回去,好馬不吃回頭草嘛。」
「應該這樣啊,對你那位把兄弟你有什麼打算?」
「你還不知道?」我笑道,「咱們說過很多次了。」
「不改變了?」
「不改變了,如果改變,就不是我楊遠了。」
胡四站了起來,在我的身後來回的踱步,他總是這樣,一考慮問題就跟拉練似的來回走路,看得人心煩。我索性不看他了,抓起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撥了芳子的電話:「你怎麼還不過來?非得讓我派人去綁架你?」芳子在那邊吃吃地笑:「急死你,急死你。」我真有點兒上火了,剛才我還在心裡想,一會兒小廣這個色狼來了,我讓芳子朝他使幾個飛眼,讒讒他,看他什麼表現,那樣多有意思?我說:「你不是有車嗎?這都一個多小時了,你怎麼還沒到?」芳子說:「我在商場給你買衣服呢,你整天打扮得跟個民工似的,怎麼能配上我?我害怕姐妹們笑話我沒有品位呢。」
我放心了,你能來就行,說聲「快點兒啊」,掛了電話。
胡四停止了踱步,皺著眉頭坐到了我的對面:「這事兒不可操之過急啊,應該靜觀其變。」
吳振明很聰明,看到胡四瞥了他一眼,馬上站起來說:「哥哥們先聊著,我去門口等等勝哥。」
胡四點了點頭:「好,順便讓他們上菜吧,陳廣勝又不是什麼外人。」
吳振明出去了,我問胡四:「先說說你的想法。」
「蝴蝶,你必須先弄明白了,我這是在幫你,因為我胡四不想在這裡面沾什麼便宜,」胡四說完這話,突然擰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咳,我還是別跟你玩兒虛的了,你可比我聰明多了……得,剛才這話我收回。沾便宜談不上,我不想讓李俊海這種雜碎站得太高,因為一旦他成了氣候,勢必染指我的地盤,這個我比誰
都清楚。砸他簡單,可是一旦操之過急容易被他抓到把柄,這個人不同於孫朝陽之流,他非常有心計,而且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這一點你最明白,通過他怎麼對待你,你應該看得出來,玩兒陰毒的咱們都不是他的個兒。剛才我為什麼說靜觀其變這句話?因為我提前已經給他下好了『藥』。我跟湯勇聯繫了不止一百次,當然,李俊海也跟湯勇聯繫過,可是他在這方面不行,湯勇不認他呀,湯勇的心裡很明白,李俊海的小尾巴往哪裡甩,老湯一清二楚。我一直在『捅咕』湯勇干他,湯勇也答應了我,我們倆準備聯手砸他。你剛出來,不可以隨便出手,因為湯勇不了解你,萬一毛榜大了,容易壞事兒……」
「這個我明白,你估計湯勇會不會來找我?」
「一定會,我了解湯勇,他辦事兒滴水不漏,他也在防備著我,肯定會去偵察你的想法。」
「我知道了,」我笑了笑,「我裝逼還不成嘛,哈哈,老子已經沉了,什麼也不想幹了……」
「不對,這麼弄他會瞧不起你的,你應該告訴他,你想幹大事兒,但是礙於面子,暫時不想動李俊海。」
「你這個老狐狸,你的意思是讓他先暴露想法?」
「對,這對我也很重要,」胡四站了起來,激動地說,「蝴蝶,忘記那些不愉快,你還是我的好兄弟。」
剛上了幾個菜,門就被推開了,吳振明站在門口傻笑:「哥哥們,勝哥來了,還帶著一個朋友,在外面坐著呢,讓他進來?」胡四皺了一下眉頭:「親兄弟聚會,他帶什麼朋友?」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回來了:「哈哈,蝴蝶,這兄弟你認識,叫健平,一起坐吧?」原來健平也出來了,我很高興,站起來走了出去:「廣哥在哪裡?健平呢?」
大堂的沙發上坐著兩個高個子,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短頭髮的是健平,旁邊那個腦後扎著一把刷子的大個子讓我好一頓端相,呵,小廣,瘦了,但是顯得很精神。他們倆見我出來了,一起站起來向我伸出了手。我先跟小廣握了一下:「廣哥跟個搞藝術的似的,」握著健平的手問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健平的笑容依然靦腆:「出來兩年多了,一直沒有工作,聽說你回來了,想跟你沾點兒光。」沒等我說話,小廣抬手給了我一巴掌:「出來這麼長時間了也不跟哥哥打聲招呼?怕我喝窮了你?」我邊拉著他們往單間裡走,邊打哈哈:「我抗喝,三個兩個人喝不不窮我。」
小廣一進單間就愣住了,看著金高問我:「這夥計真面熟啊,是不是姓金?當年去過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