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狂妄的關凱2
2024-06-12 04:56:39
作者: 潮吧
有一次我跟胡四在他的飯店裡談起這些事情,胡四說,真正幹大事兒的人應該有克制力,混黑道只是一種方式,這樣的方式不是可以利用一輩子的,完成了原始積累就應該馬上抽身,賴在黑道上裝大哥的人永遠不會有好結果。
「我不想賴在這條道上啊,」我喃喃自語,「撒謊我是個雞巴。」
「我操,剛才你這又想什麼去了?」金高敲了敲桌子,「怎麼突然說起胡話來了?」
「這不是胡話,是真話啊,」我繼續自語,「賴著不走的是雞巴,走不了的是軟雞巴,死在這裡的是死雞巴。」
「哈哈哈,跟雞巴較上勁了。」金高不理我了,就著包子喝開了酒。
當我念叨到第一百來個雞巴的時候,我的大哥大突然響了,聲音特別尖利,我有預感,黃鬍子!
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陡然黃了,因為連脖子都在發麻。
我看不清楚來電顯示了,乾脆接起了電話,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沉穩一些:「喂,哪位?」
那邊停了很長時間才開口:「是我,黃茂林啊,叫二哥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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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示意金高把錄音機拿了過來,一把按開了錄音鍵:「呵呵,是二哥啊,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呢。」
黃鬍子嘿嘿地笑了一陣:「那就對啦,體會到什麼叫做心如刀鉸了嗎?」我強壓著怒火,陪他笑了兩聲:「體會到了,二哥,咱們還是別羅嗦了,照規矩,我想聽聽我弟弟的聲音。」
黃鬍子果然守信用:「二子,過來,跟你哥哥聊上兩句。」
「哥哥,你怎麼還不來接我呀,我想爸爸了……叔叔老是批評我,他說我是個傻子。」
「二子……」我的嗓子眼變得很細,幾乎都喘不動氣了,「別生氣,他那是跟你開玩笑呢,我在外地出差……」
「好了,」黃鬍子接過了電話,「聽見了吧?我還不是表揚我自己,我對待你弟弟比對待我弟弟還好呢。」
「二哥,你說句痛快話,你想讓我怎麼樣?」
「簡單啊,」黃鬍子又嘿嘿地笑了,「我很窮,比非洲難民還需要幫助,你不是很有錢嗎?你得幫我。」
「行,你說個數,只要我拿得出來,我絕對不會跟你講價錢。」
「哈哈,你很痛快嘛,不多,三十萬,可不許跟我講價啊。」
「沒問題。」我鬆了一口氣,這些錢我想辦法湊一湊是可以拿出來的,暫時先給他,以後再說。
黃鬍子似乎預料到我會答應他,爽朗地笑了『男人!楊遠,好樣的,我佩服你,絕對男人!」
不男人我能怎麼樣?別他媽來這套了,我裝做無所謂的樣子,哈哈一笑:「我什麼時候把錢給你?」
黃鬍子頓了頓:「不是我姓黃的犯小人,我不放心你,等著吧,以後我再通知你。」
我怕他掛電話,慌忙喂喂了兩聲:「別急呀,你管怎麼得給我個確切時間吧?相信我好了,我不會難為你的。」
黃鬍子又笑了:「這話你說得沒什麼水平啊,誰難為誰?呵,不跟你羅嗦了,等我的電話吧。」
我稍一遲疑,黃鬍子已經掛了電話,我茫然了……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錄音機沙沙的轉動聲。
金高關了錄音機,焦急地問我:「他是怎麼說的?要錢?要多少?」
我沒有說話,站起來走到了窗前,天陰得連是否下雨都看不清楚,帶著腥味的風裹挾著幾片落葉掃過我的眼前。我想往遠處看看,讓自己的視野開闊一些,那樣或許會使我的心胸也隨之開闊,可以我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金高把錄音機重新打開,黃鬍子的聲音仿佛就在身邊,我回頭讓他把錄音機關了,繼續往外看。烏雲做成的幕布裂開了一條參差的口子,口子是黃色的,與四周的黑色融為一體,有一種曖昧的荒唐。黃色映照下,我看見了淋漓的雨,我懷疑這些雨是從那抹黃色之中流出來的,那個黃色的口子一定是從黑色的身體上割開的,就像人的胸膛被利刃豁然劃開,銀色的雨水應該就是紅色的鮮血……如果林武在這裡那該多好啊,我把剛才的發現告訴他,他一定會詩興大發,沒準兒會給我來上一段比「啊,人生」還要經典的詩歌呢。他會怎麼表現這種意境呢?啊,烏雲……或者,啊,鮮血,操。
「大金,你想不想林武?」我沒有目的地問了金高一聲。
「什麼意思?」金高被我問糊塗了,他似乎不理解我在這個當口為什麼突然問他這個問題。
「呵,沒什麼意思……」這話問的確實沒什麼意思,我尷尬地笑了笑,我算不算傻了?
「沒什麼意思你是什麼意思金高還是納悶。
我離開了窗口,在金高的面前來回踱步:「我在想,為什麼我就不能稍微安穩一些呢?」
金高哼了一聲:「你安不安穩與林武有什麼關係?操,誰還安穩過?大家都一樣啊。」
不會的,不會一樣的,我沒有看到任何人像我這樣整天戰戰兢兢的,我說:「從我記事兒起就沒有安穩過。」
「錯啦,大家都這樣,無非是你把很多不安穩的事情集中在一起爆發就是了,」金高扔給我一根煙,冷冷地笑,「你就說我吧,看起來我比你要安穩一些,可是我自己覺得我比你還要慘……我在六歲的時候就沒有了爸爸,我媽在東北一個親戚也沒有,她一個人拉扯著我和我姐姐,生活有多麼的艱難啊。我記得我直到十歲那年才知道什麼是香腸,那還是在我舅舅家,就是老牛家吃的……我媽在東北生活不下去了,帶著我和我姐姐回到了娘家,那時候我姥姥還活著,我們一家三口就住在我姥姥家。我媽沒有工作,我姥姥養活不起我們三個人,我媽就把我姐姐送人了,送給了我舅舅的的一個同事,後來他們搬家了,我再也沒有見過我姐姐……我媽去世的時候她來過,哭都沒哭一聲,她一直記恨我媽,她不理解我媽為什麼不要她了……我呢,從小就不聽話,老是惹我媽生氣,長大了不是拘留就是勞改,日子剛開始好點兒了,她老人家竟然死了……你看看我這個家,空空蕩蕩,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我姥姥和我媽的魂兒在這裡陪著我,我每天都失眠,想要睡覺就必須把自己灌醉了……我安穩嗎?不安穩,無非是跟你的情況不一樣罷了。」
是啊,我比他強,我有家,家裡有我爹和我弟弟……不,現在家裡沒有我弟弟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衝口而出的話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走,召集弟兄們,我要殺了黃鬍子!」
金高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你怎麼了?!難道……蝴蝶,冷靜點兒,你這樣會誤事的。」
我的腦子裡什麼也沒有了,裡面塞滿了我弟弟的影象,他像是一塊沉重的鑄鐵,死死地焊在了我的腦子裡。
金高快步跑到門口,掏出鑰匙把門鎖上了。我在納悶,他這是幹什麼?我剛才說了什麼讓他如此驚慌?
見我站在那裡發呆,金高冷眼看了我一陣,把手沖我勾了勾:「你過來,坐下,讓我好好開導開導你。」
我不需要別人開導,我心裡清楚得很,如果我找不到我的弟弟,我會殺人的,我不管你逃到哪裡。
「蝴蝶,你承認不承認你是咱們這幫人裡面的老大?」金高不再強迫我坐下,開口說。
「我承認。」
「既然承認,我來問你,你想不想讓弟兄們都跟著你過上好日子?」
「我想。」
「你想是吧?那麼就你現在這狀態,你還怎麼想?你一衝動,出了麻煩,大家怎麼辦?散夥?」
「我不聽你講這些混帳道理,我只知道我弟弟被人綁架了,我弟弟是個傻子,他很可憐,什麼都不知道。」
金高的眼圈忽然紅了,嗓子眼咕嚕咕嚕響了幾下:「我知道,我知道……我比你還著急,從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歡二子,我沒有弟弟,他就跟我的親弟弟一樣。現在他被人綁走了,下落不明,我的心一直在懸著……不光我,還有咱們的全體兄弟!你這幾天沒在家,你知道兄弟們都是什麼表情嗎?大家幾乎都在低著腦袋,生怕碰了目光,誰也不敢提二子這事兒,大家都在迴避……昨天,曹傑不小心對一個兄弟說,二子沒事兒,他的腦子不夠用的,救出來他就忘記了,話還沒說完就被花子一板凳砸倒了,腦袋上流了很多血……我的意思是,在這個關鍵時刻,你千萬不能衝動,你一衝動大家都跟著你衝動,那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怕的是還沒找到二子,先血洗了黃鬍子所有的親屬……別搖頭,我說的前提是你衝動了以後。要知道,大家在這件事情上都卯足了勁,全在看你的眼色,你稍微有點發狠的表情,大家就容易受到鼓勵,然後……明白了?所以,你不能表現出一點兒反常的舉動,幾十號人不能—下子亂了營。"
他說得有道理,我楊遠有一幫多麼好的兄弟啊……我的心像被火烤著,陣陣發熱:「我知道了,不衝動了。」
金高穩了穩神,動情地說:「咱們的兄弟應該是港上一流的好漢,當然,他們也跟了個一流的大哥。」
我算什麼大哥?一些灰色的往事刀劈一般掠過腦際……有我這樣的大哥嗎?我沒讓自己的兄弟過上一天平靜的日子,不是這個事兒就是那個事兒,大家跟著我像一群綁在戰車上的戰馬,四處亂撞……廣元死了,小傑、常青、長法跑了,無數的兄弟提心弔膽……這是一個一流的大哥應該帶出來的風采嗎?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是我做事兒不夠謹慎嗎?好象不是,我做的任何事情都經過了深思熟慮;是我做事兒過於細緻嗎?那更不是了,做得細緻了是不會出這麼多問題的!那是因為什麼呢?我為人不夠義氣,還是我的魄力不足?應該都不是吧……到底是因為什麼呢?我陷人了沉思。我好象從什麼地方拿來了一張籮,細細地籮著我所做過的一切事情,我似乎明白了,我的心不夠狠。
我抽了最後一口煙,猛地將菸蒂戳在手心裡,疼痛讓我感覺很爽,腦子似乎一下子清晰起來。
金高抽了兩下鼻子,撇著嘴巴嘟囔道:「又他媽作踐自己了,你以為你還是個孩子?」
我把菸蒂燙起來的死皮掀掉,冷笑道:「我找到了不安穩的根源,從今往後我要做一個真正的大哥!」
金高拿過那半瓶白酒,倒出一點兒在一塊餐巾紙上,遞給我說:「攥在手裡,別惡發了,操,又『膘』了。」
有機會我再跟他解釋吧,我攥著餐巾紙,灌了一口啤酒:「別怪我反常,你如果有個弟弟也這樣了……」
金高打斷了我:「得,還是『膘』。現在你哪裡也別去,就呆在這裡等大家的消息,李俊海的人很管用的。」
我知道他的人全是些雞鳴狗盜之徒,這樣的人掌握信息是非常快的,可是他們怎麼還沒有消息呢?
不行,我等不得了,再等一天我的腦子就爆炸了!我抓起大哥大撥通了李俊海的電話。響了沒幾聲,李俊海就接起了電話:「有了黃鬍子的消息了?」
我簡單把黃鬍子剛才的電話內容說了一遍,最後問:「你的兄弟沒給你打電話嗎?」
李俊海說:「剛才接了一個,他們說黃鬍子很可能藏在劉各莊,有人看見幾個相貌特殊的人在街上晃蕩過。」
劉各莊?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呢?我的腦子一閃,對,濤哥提到過這個名字,湯勇開著車去了劉各莊!奇怪,湯勇去那裡幹什麼?難道他也參與了綁架我弟弟的事情?如果黃鬍子他們真的是在劉各莊,那麼這事兒還真有了蹊蹺,湯勇跟黃鬍子肯定有聯繫!回想起黃鬍子跟我說話時的底氣,我恍然大悟,原來是湯勇在替他撐腰!湯勇,你果然惦記上我了,你跟孫朝陽這是雙管齊下啊……難道是黃鬍子奉了湯勇或者孫朝陽的命令才去綁架我弟弟的?完全有可能,因為黃鬍子不可能在一夜之間突然由老鼠變成了老虎!腦子一清,我問:「你的人已經去了劉各莊?」
李俊海說:「已經去了,消息要是準確的話,估計很快就給我回電話了,你在家裡等著好了。」
我的心跳得幾乎讓我說不成話了:「好,我等著,一有消息馬上給我電話,你到了哪裡?」
李俊海在問別人這是什麼地方,我聽見那個人說「濰坊」,我直接說了一聲:「知道了。」
夠快的,我倒頭瞄了一眼窗外,漆黑一團,又是一個夜晚來臨了。
「楊遠,濟南那邊你都安排好了嗎?」李俊海問。
「安排好了,你在濟南火車站下車,有人過去接你。」
「濟南的朋友把一切方便都提供了?」
「提供了,你儘管辦你的事情就是了,我再囑咐你一句,如果今晚沒有把握就暫時放棄,等待機會。」
「我知道,我很會把握火候的,」李俊海笑了,「哈哈,放心吧,車上說話不方便,掛電話吧。」
放下電話,我把關於劉各莊與湯勇和黃鬍子的聯想對金高一說,金髙猛地跳了起來:「肯定了!他媽的!」我拉他坐下,淺笑道:「聽好了啊,關鍵時刻我絕對沉穩啊,呵呵,我的表現比你怎麼樣?」金-這才覺察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摸著頭皮笑了:「我操,說你的時候你看我那些道理,其實我更他媽沉不住氣……怎麼辦,在家裡等電話還是帶人直接撲到劉各莊?」我問:「你知道劉各莊在哪裡嗎?」金高說:「還用知道?老七是幹什麼的?客運啊,他什麼地方不知道?」看了看表:「快八點了,老七應該剛回市場,給他打個電話?正好可以拉著弟兄們一起去……」
「哈哈,老金哥哥啊我反倒鎮靜下來,「你這麼安排豈不是更衝動了?去那麼多人幹什麼?打群架?」
「我這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嘛,那你說怎麼辦?」
「讓老七開車過來是對的,過來待命,人一個不能動,要動也得等得到確切的消息再說。」
「那就等,」金高把手搓得沙沙響,「李俊海怎麼還不來電話呢?」
「剛放下電話他就來嗎?哈哈,」我這聲笑變得像喊,「等吧,估計很快。」果然,剛給老七打完了電話,李俊海就來了電話:「楊遠,確定了,劉各莊鎮13號,房主姓韓……」
我高聲叫了起來:「俊海,替我謝謝弟兄們!繼續說!快!」
李俊海的聲音很沉著:「沒發現湯勇,房子三間,兩間空著,一間有三個人,黃鬍子、二子、黃三。」
哈哈!好機會!我進一步落實道:「消息準確?」
李俊海說:「絕對準確,我那邊有四個人,埋伏在老韓家後面的胡同里。」我的心像是有一塊石頭落了地:「掛電話吧,」這話是說給我們兩個人聽的,「一路順風。」
金高的眼睛變成了兩個紅色的玻璃球:「湯勇不在那裡?什麼意思?難道不關他的事兒?不可能!世上沒有那麼湊巧的事情……別急,讓我來分析—下,他為什麼走了呢?他幹什麼去了?對,他一定是跟黃鬍子見了一面,至於他為什麼跑那麼遠的路去見黃鬍子,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不然他是不會這麼幹的……不管他,抓到黃鬍子就什麼也清楚了!操他媽的,黃鬍子這小子也忒他媽大膽了,辦這麼大的事情就他跟他弟弟兩個人?不會吧
「不會的,」我搖了搖頭:「不是李俊海的人沒有看仔細就是別的幫手暫時離開了一下。」
「有可能,不管他,重要的是咱們知道了他藏在哪裡,這基本上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二子啊,老金要去抱你啦!」
「老七這小子怎麼還不過來呢?」我瞅了瞅掛鍾,「八點多了……不行,不能等了,大金,咱們走!」
「不差這幾分鐘了,自己有車方便,再說,咱們應該多帶幾個人去,這樣還穩妥些。」
「也好,花子那邊有沒有類似春明那樣的夥計?」
「讓我想想,」金高皺著眉頭想了一陣,沮喪地搖了搖頭,「都差那麼一點點……要是林武在就好了。」
「來不及了,」我用力壓著胸口,咬緊牙根說,「帶好傢夥,就咱們兩個人!」
金高把他的獵槍拿出來,檢査了一下子彈,又從褥子底下找出了一盒新子彈,倒在桌子上,一粒一粒地數,一、二、三、四、五、六……我從褲腰裡拽出我的手槍,卸下彈夾,用手壓了壓彈簧,幾乎不動,是滿的,我把它重新插回褲腰,抓起喝了一半的啤酒,一口氣幹了,抹抹嘴道:「不用裝那麼多子彈,說不定不費一槍就把事兒辦了呢。」
金高數出了十發拇指粗的子彈,扯著口袋,用手掌嘩啦一聲扒拉迸去,哈哈一笑有備無患啊這叫。」
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遠哥,金哥,老七來也!」
我拉起金高就走:「哥們兒,上路!」
打開門,老七叫了一聲遠哥就要往裡擠,我用身子把他頂了出去:「別進來了,拉我出趟門。」
老七念叨了一聲「渴死我了,忙了一天連口水都沒喝」,跟在我後面下了樓。
麵包車轉上大路,老七回頭問我,去哪裡?」
我說,去劉各莊,老七不解:「去劉各莊幹什麼?」
金高插話道:「別打聽那麼多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老七似乎猜到了什麼,神色慌張:「遠哥,就咱們三個去?」
我沒有說話,眼睛看著燈火閃亮的夜景,心如湖水般平靜。
金高問老七劉各莊他熟不熟悉?老七說很熟悉,他們的車每天都經過劉各莊,在那裡等客的時候他還經常下去轉悠轉悠呢。金高問,13號應該在村子的什麼位置?老七想了想,號碼是從村北頭往村南頭排的,這個號碼應該在村西北的方向,那裡全在老房子,很偏僻,再往後就是一片莊稼地,好象還有一個很大的水庫……金高說,這樣,你把車開到村北頭就掉個頭停在出村的路上,我跟蝴蝶去找個人,一上車咱們就走,不管發生了什麼別打聽,一門心思地開你的車,有什麼事情路上我就告訴你了。老七很緊張,一個勁地問,能不能先透露透露?金高開玩笑說,透露什麼?一透露你就不會開車了。老七略一遲疑,大聲喊,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還不是吹,我老七別的不行,膽量那是沒的說。金高哼了一聲也不說話了,車子忽忽地飛馳在通往郊外的路上。今晚的月色不錯,像早晨五六點鐘的樣子。
剛把車拐進劉各莊,我的大哥大就響了,是李俊海的聲音:「蝴蝶,到了嗎?」
我說到了,李俊海笑道:「真巧,我也到了,正在火車站等他們來接我呢。」
我說,你就站在門口,也許他們已經在旁邊等你了。
李俊海剛要說話,我就聽見有人喊:「是蝴蝶的朋友李俊海大哥嗎?」
李俊海撲哧笑了:「說到就到,他們來了……你那邊把人手都安排好了?」
車已經岔上了去村北的小路,我不想跟他羅嗦了:「都安排好了。」
李俊海邊跟去接他的人打招呼邊對我說:「千萬穩住,我的人在胡同里,先跟他們接觸上再說。」
掛了電話,我走到老七後面,用雙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輕聲說:「把車掉個頭,不喊你的話你就好好呆著別亂動。」
老七的嗓音有些變形:「好……遠哥,千萬注意啊……」我已經下了車。金高在車下扶了我一把,微笑道:「還行嗎?」
我沒有回答,什麼叫不行?我的全身充滿了力量,感覺肌肉都要從皮膚裡面脹出來了,腦子也出奇的清醒,仿佛被一陣清風剛剛掃過。金高在前面看一戶人家的門牌號碼,我把槍拿在手上,打開了保險,衝著月亮瞄了瞄,我感覺此刻我似乎可以把月亮打碎。金髙回頭看了我一眼:「你的心情不錯嘛,哈哈……這是8號,13號應該在前面的那條胡同里。」我揣好槍,剛要抬腿往前面那條胡同裡面走,一個黑影跑了過來:「遠哥,是遠哥和金哥嗎?」
這個人有點兒面熟,應該是李俊海的人,我一把將他拉到了一個草垛後面:「別嚷嚷,你是誰?」
這個人手裡提著一桿烏黑的獵槍,把槍往草垛裡面一插,沖我抱了一下拳:「遠哥,我是松井。」
原來這傢伙就是松井,果然,他長得跟那個專門演日本鬼子的電影演員像極了:「你不是跑在外面躲事兒嗎?」
松井看上去很興奮,老鼠大小的眼睛在月光下閃著綠色的光:「我是跟劉三一起回來的,是海哥讓我們回來的,海哥說……」來不及跟他絮叨了,我打斷他道:「你們的人呢?」松井倒頭沖黑影里瞟了一眼:「都在那兒蹲著呢,我沒讓他們過來。」說著,拉我就走,「遠哥,絕對好機會,現在西間就黃鬍子兄弟倆和二子在那裡。傍晚的時候二子哭了一陣,黃三想要揍他,被黃鬍子拉住了,二子好象說要吃什麼東西,黃鬍子就讓另外兩個人出去了,他們到現在還沒回來……剛才我趴在後窗上看見,黃鬍子兄弟倆和二子三個人在打撲克……」我站住了:「出去的人直到現在還沒回來?什麼意思?他們是跟誰一起出去的?」松井說:「沒誰,就他們兩個,當時我勻出來一個夥計跟著他們,不大一會兒他就回來了,說是那兩個人被一輛車給接走了。」我大約有些明白了,接他們的車裡很可能坐著湯勇,至於湯勇是什麼意思我很難猜測,不管他,先救弟弟再說!我倚在牆根,點了一根煙,把金高和松井的腦袋攏在一起,吩咐道:「大金,一會兒你跟我一起進去,松井,你還是呆在他的後窗上,一發現有什麼異常,就往裡沖,可以開槍,只要別打死人就行……你能打開後窗嗎?」松井用力點了點頭:「沒問題,可以不出一點兒聲音就打開,動手吧?」「慢!」金高拉住了剛想轉身的松井,「如果沒有我和蝴蝶的命令不許隨便往裡沖,聽見了嗎?」
「我明白,要是好往裡沖我還用等你們來嗎?我早就衝進去救二子了,我還想立個功呢,放心,我心裡有數。」,「蝴蝶,你聽我說,」金高邊示意松井回去邊對我說,「你打譜怎麼進去?」「跳進院子,然後……」
「然後往裡沖是嗎?」金高打斷我,眼睛直直地瞪著我,「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這有什麼不對嗎?我等不及了,抽出槍要走,金高—把將我拉了回來:「別激動,你聽我說。」
我的心突然開始發熱,感覺骨頭都要爆炸了:「還等什麼?」
金高把我嘴上的煙拿下來,插到自己的嘴裡使勁抽了兩口:「絕對不能那麼辦!你想想,黃鬍子和黃三手裡能沒有傢伙嗎?咱們在第一時間如果沒能衝進去會出現什麼情況?槍口絕對頂上了二子的腦袋!那時候咱們怎麼辦?繼續沖?你還想不想要弟弟了?就算是咱們衝進去了,也搶到了二子,你想把你弟弟嚇死嗎?再說黃鬍子兄弟倆就那麼聽話讓咱們帶走二子?第一反應是跟咱們交火,誰傷了誰還是個未知數……所以,我有個打算,你可別怪我沒有膽量,關鍵時刻咱們不能出一點兒差錯。」他說得很有道理,交火我倒是不怕,我怕的是萬一傷了我弟弟……那麼剛才在路上的想法應該推翻重新來過了,我問:「你先說你的打算,我考慮一下。」金髙把菸頭戳在牆縫裡,神色堅毅地說:「你把你的槍綁到腳腕子上先藏好,然後咱們就跳進院子,我估計從前面的窗戶是不可能進去的,他們一定有了防備,窗戶全關著,這個等進了院子咱們再觀察,能悄悄的進去那就更好了,咱們可以藏在別的房間等待機會。如果沒有這種可能,你就敲門,告訴他你來接弟弟,很有可能黃鬍子能把門打開,因為他也不想把這事兒鬧大了,這一點你可以從他的種種表現上看出來,如果他想鬧大了,是不可能那樣對待二子的,這幾天他根本就沒傷害過二子,甚至還不讓他弟弟傷害二子。所以我料定,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把門打開,然後讓咱們進去跟他談判,前提是他自己沒有危險,主動權在他的手裡。我已經想好了,我把我的槍給他,然後咱們兩個舉著手進去,只要進去了咱們就有機會控制他,我有這個信心!你考慮一下這樣行不?」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已經把槍用一根鞋帶固定在了腳腕子上,腦子也隨著他的話有了自己的打算,那就是我要自己進去,讓他在院子裡藏好,這樣也好有個照應,不然我倆全進去了,就全被黃鬍子控制起來了,那樣沒有勝算的把握。我對他說了我的打算,金高點了點頭:「這樣也好,走吧。」
我走到松井他們蹲的地方,松井他們站了起來,我把手往下壓了壓,直接靠近了後窗。後窗掛了窗簾,窗簾閃了一點小縫,我歪著腦袋看過去,黃鬍子背對著我正在摸牌,嘴裡笑著,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黃三叼著煙在催促對面出牌。我看不見對面,可是我能感覺到,我弟弟就坐在黃三的對面。我倒退回來,握了握松井的手:「一會兒很可能我就進去了,外面不要出一點兒聲音,萬一你看見黃鬍子兄弟倆把我控制得很死,你就從這裡向他們開槍。」
松井用力捏了捏我的手「遠哥放心,我會掌握火候的,其實就是打死他們也沒事兒,正當防衛。」
按說是這麼個理兒,可是絕對不可以出人命,因為這裡面牽扯的事情太多了,我沒有多說話,拉著金高就走。
這個院子的院牆很低,是那種很老的土牆,牆頭上長滿了青草,有些已經發黃乾枯了。金高的個子幾乎還高出了院牆半個腦袋,我推了他一把,微微一笑:「大金,你個子高,你得先把我弄進去。」金高蹲下了身子,我踩著他的肩膀,縱身一躍,跳進了院子,一絲聲音沒有,我踩到的是一片鬆軟的泥土,那上面好象還種了菜。剛在西牆角藏好,金高也跳了進來,一閃身躥到了我的身邊。四周靜悄悄的,這一次我真真地聽到了我弟弟的聲音:「又輸了吧?你說好的,這次你再輸了就讓我哥哥來接我,沒辦法了,讓我哥哥來吧。」黃鬍子嘿嘿地笑:「你這小子啊,你說你一個傻子怎麼打牌還挺厲害的呢?這他媽哪裡是個傻子呀,天才嘛。」黃三的聲音很特別,像條剛生下來沒幾天的哈巴狗:「老二,我發現這小子是裝的,這根本不是個傻子,他的腦子比我還好使呢。」黃鬍子又嘿嘿了一陣,好象下了炕:「操他媽的華佗,他怎麼還不回來呢?這他媽都將近九點了……老三,你在家等著,我出去看看,可別讓蝴蝶給抓走了……哎,把傢伙支棱好了,有什麼動靜直接開槍,別他媽跟這幫混蛋客氣,聽見了嗎?」我聽見一陣套弄槍管的聲音:「快點兒回來啊。」好!我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正是一個最佳時機!
我急急地對金高說:「黃鬍子一開門你就把他控制住,我直接進去。」
金高已經把槍掂在手裡了,他的聲音也在發顫:「別說話!」
隨著一陣開門聲,黃鬍子手裡提著一桿雙管獵槍出來了,他像狼那樣四下打量,突然跳了回去:「楊遠!」
他媽的!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腦子在這一剎那凝固了,下意識地回答道:「是我。」
金高猛地往前推了我一把:「我跟你一起進去,還按我剛才說的辦!」
來不及多竭,我猛吸一口氣走到了門口:「二哥,你把門打開,我進去跟你談談。」
裡面沒有一點兒聲音,我估計黃鬍子兄弟倆在捂我弟弟的嘴巴,我又喊了一聲:「二哥,別緊張,我什麼都沒帶。」
「楊遠,」悶了一陣,黃鬍子的聲音尖利得像鳥叫,「我不想跟你談,你弟弟也沒在這裡!你馬上離開,我相信你不會辦傻事兒!」我突然發覺他有些失去控制,我可不能嚇著他,我害怕他徹底失控。我頓了頓,用一種舒緩的語氣說:「二哥,你千萬別考慮多了,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真的是來找你講和的,你把門打開好不好?要是不相信我,你讓老三出來拿槍押著我。」裡面又沉默了,金高把獵槍的子彈倒出來,舉起空槍剛要說話,門口的燈突然亮了,隨即,窗簾也拉開了,黃鬍子猙獰的臉貼在窗玻璃上。我快步走到院子中央,把手舉得高高的:「二哥,你看,我手裡體麼也沒有。」黃鬍子突然用槍管搗破
玻璃,用槍來回指著我和金高,厲聲喝道:「把槍丟到地上,身子轉回去!」
我斷定他不敢沖我的背後開槍,讓金高把槍扔了,依舊舉著手,轉過了身子。
後面又沒有了聲音,接著,燈也關掉了,我弟弟的聲音終於爆發似的響了起來:「哥哥,你怎麼才來接我?」
我的鼻子一酸,感覺這聲音很遙遠,我似乎有幾十年沒有聽見我弟弟的聲音了……
黃三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我能感覺到一把獵槍在頂著我的後心,也能感覺到他的手在發抖。
我弟弟哭了,他哭得很傷心,他在埋怨我不管他了,讓他在別人的家裡住了好幾天。沒有好幾天吧?我糊塗了,幾天了?也許是幾年了吧……我被黃三頂著後心往裡走:「二子,叔叔跟咱們做遊戲呢,一會兒我也加入,咱們一起玩兒。」我弟弟還在哭:「做什麼遊戲?一點也不好玩兒,他們老是罵我傻子……」金高在後面笑:「二子不傻,金高哥哥才傻呢。」黃鬍子站到了我的面前:「對木起蝴蝶,我得把你綁起來。」我沒有多想,微微一笑:「綁吧,遊戲嘛。」
「金高,還有你。」沒等金高笑完一聲,黃鬍子很麻利地先把金高綁上了,很內行,像綁了個死刑犯。
「哥哥,咱們還真的是在做遊戲?」我弟弟跑了出來,「好玩兒,好玩兒,叔叔,我來綁我哥哥。」
「二子不會綁,」黃鬍子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一把將我弟弟扒拉了回去,「蝴蝶,沒辦法,委屈一下。」
「沒問題,二哥你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我知道。」我讓開黃三的槍,把身子背了過去。
我也被綁成了金高那樣,黃三把槍放下了,抬腳想踢我,看了黃鬍子一眼又把腳收了回去。
黃鬍子愜意地笑了:「哈哈,沒想到你遠哥也有服軟的時候,呵,有點兒意思,二子,給你哥哥倒杯水去。」
我這才有時間看看我弟弟,他還是那個樣子,這讓我很放心,莫名地有些感激黃鬍子。
我弟弟給我倒了一杯熱水,轉著圈吹:「別燙著,我哥哥燙著的話就不跟我玩兒了……」
金高抬腿勾了我弟弟一下:「二子,知道咱們這是玩兒的什麼遊戲嗎?」
我弟弟好象忘了要餵我水喝,把杯子一放,問黃鬍子:「叔叔,咱們這個遊戲叫什麼名字?」
黃鬍子摸著下巴笑了:「這你都不知道?王子復仇記呀,很好玩兒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弟弟轉頭問金高:「是王子復仇記嗎?」
金高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對,是王子復仇記,到最後誰贏了誰就是王子。」
黃鬍子又笑了:「當然我是王子啦,哈哈哈,我會笑到最後的,」把菸蒂彈向黃三,「出門看看,還有沒有別人。」
黃三歪著脖子撲拉下掉進衣領里的菸蒂,擼了一把槍管,搭拉著臉走了出去。
我弟弟瞪著清澈的眼睛問我:「哥哥,咱們是不是一直在玩兒這個遊戲?玩兒到一半的時候你就來了?」我的心一陣難受,好象那裡有一隻手在一下一下地攥著,我作出一付後悔的表情說:「怪我呀,我出差一天耽誤了,要不然我早就來了,那樣咱們也就不會輸了,你看,現在咱們就輸了一局……按說咱們應該把黃叔叔綁上的。」黃鬍子好象領會錯了我的意思,哼地一聲站了起來:「你他媽又開始嘴硬了是不是?綁你那算是對你客氣的,還記得當年你是怎麼對待我的嗎?」我大聲地笑:「你這個人很不遵守遊戲規則嘛,說好了做遊戲的時候不准罵人、上火的,你看看你這個態度,」接著我輕蔑地掃了他一眼,「二哥,咱們的目的好象都不在這裡吧?我輸了我給錢,你贏了你拿錢,還非得把事情搞得跟個真情況似的?」黃鬍子皺著眉頭想了想,沖我弟弟一歪頭:「二子,你先出去一會兒好嗎?遊戲進行到這個時候,你應該迴避一下了,不然咱們就又亂了規則了,等你那個敘叔回來發現,又好罵你是個傻子了。」
「有這個規定嗎?」我弟弟認真地看著我,「那樣的話咱們就不應該聽他的,可別讓他給糊弄了。」,「咳,不聽他的能行嗎?」金高笑了,「他現在贏了一局,他說了算。」
「那好,我去那間等著,該喊我進來的時候就喊我進來啊。」我弟弟出去了,搖搖晃晃像只鴨子。
我沖黃鬍子點了一下頭:「二哥,我先謝謝你沒讓二子知道……」
黃鬍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少他媽廢話,不是說好了等我的電話嗎?你突然來這裡幹什麼?」
我一臉誠懇地說:「二哥,你不知道我的心情,自己的親弟弟突然找不著了,我能不著急嗎?這一急……」
「這一急就想跟我玩兒魄力是不是?」黃鬍子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水果刀,一下一下地拍著自己的手心,「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想幹什麼是不是?楊
遠,本來我是這麼想的,你老老實實的把錢給我,我不難為你弟弟一下,當場把人給你送回去,可是我沒想到你又他媽跟我玩小人!好了,我不跟你羅嗦了,既然你送上門來了,我就不想再跟你客氣了。錢呢,你還得給我,三十萬一個也不能少,至於你嘛,哈哈,我得揍你兩下,讓你記得什麼叫做失去尊嚴
「黃鬍子,我覺得你這樣辦很沒有男人味道,」我說,「現在咱們兩個人根本不是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在這裡打我不但顯示不出你是一條好漢來,傳出去大家會笑掉大牙的。當然了,現在你說了算,你完全可以打我,我也沒有跟你反抗的能力,但是我不太相信你會這麼辦,我記得當年你在港上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算了,你看著辦吧。」
「我操,教育起我來了還?」黃鬍子猛地把水果刀扎在炕上,把一隻手掌亮了出來,「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不是你楊遠的傑作?當初你也同樣把我控制得毫無反抗能力,可你曾經想到過你是一條漢子了?沒有!你他媽直接用軍刺把我的手釘在牆上!我想不想當好漢?你他媽給過我一點兒維持一個男人風度的機會嗎?來吧,我手伸過來。」
「哈哈,黃老二,你很牛逼嘛,」金高站了起來,「你知道蝴蝶當初為什麼扎你嗎?那是因為你回家拿了槍要跟他拼命!他不那樣對待你怎麼辦?讓你殺了他?可是現在呢?現在你把他家的三口人綁了兩口,能是一回事兒嗎?」
「我去你媽的!」黃鬍子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合著你這意思是我就應該被他殺?我不該反抗嗎?」
「都別激動,」我的腦子一轉,「二哥,我認了,你給我松鬆綁,我把手給你,反抗一下我不是人。」
「諒你也不敢反抗!」黃鬍子一把將我拽反過身去,三兩下解開了我的繩索,「別毛愣,你弟弟還在外面,懂嗎?」
「我懂,」我把手平攤在炕上,「來吧二哥,眨一下眼我不是爹娘養的。」
黃鬍子把刀子橫在手上,定定地看著我:「我很講道理的,這是你應該得到的一刀。」
金高扭了一下身子,想要繃開繩索,黃鬍子悠然把臉轉向了他:「怎麼你也想來這麼一下?坐好了。」
金高說不出話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我沖他一笑:「沒什麼,我只想讓二哥消消火。」
黃鬍子乜了我一眼,握著刀於退後了兩步:「不行,我還得把你綁起來操,你到底算個什麼人?轉過去,我他媽混了這麼多年,怎麼第一次遇到
你這種混蛋呢?」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的手肯定要殘廢了!我知道此刻我來不及彎下身子拔槍了,我也不能在這裡開槍,因為我弟弟就在外面,也許此刻他正蔽在門口往裡看呢。別猶豫了,拼了吧!我趁轉身的一剎那,猛地一側身,撩起後腿瞪在了他的褲襠上,沒等他反應過來刀子已經到了我的手上,我迅速把刀子掉轉了頭,對準他的肚子就是一刀!金高大聲喊:「快給我解開繩子!」黃鬍子用雙手抓著肚子,不相信似的看著我:「你幹了什麼……」那一瞬我徹底失去了理智,像獅子那樣低吼了一聲,丟下刀一拳將他打倒在地上,沖金高喊了一聲「壓住他!」破門搶了出去,我弟弟正想往裡進,我抱著他就衝到了東間,反手把門別上了。剛一轉身,後窗就被打開了,松井沖了進來,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話,他端起獵槍就沖黃鬍子的腦袋開了一槍,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我看見金高從硝煙里站了起來:「誰讓你開槍的?」松井好象也懵了,把獵槍丟在地下茫然地看著我。
終於還是出事兒了!我動作機械地給金高解開了繩索,無力地沖愣在那裡的松井擺了擺手:「趕緊跑。」
松井什麼時候跑的我全記不得了,只記得從窗外又跳進了幾個人,全傻愣在飄散的硝煙里。
我弟弟的哭聲在那屋撕心裂肺地響了起來,金高摸了我的肩膀一把,疾步跑到了那屋。
有一個人想去揀地上的槍,我阻止了他別動,那上面有指紋,誰動了誰說不清楚。」
那幾個人愣了一陣,突然說:「遠哥,黃三被我們控制起來了,綁在外面。」
「趕緊把他放了,」我不想呆在這裡了,因為我看見黃鬍子的腦袋掉了一半,白的紅的流了一地,「你們全跑,一個也別回家了……」幾個人剛想走,我喊住了他們,「不用跑了,沒有你們什麼事情,該回家回家,該報案報案,先把自己撲拉乾淨了。」還想再說點兒什麼,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了。我蹲在黃鬍子的頭頂上,腦子一下子空了,裡面仿佛塞滿了棉花……金高在外面喊我:「蝴蝶,走吧,遊戲已經結束了,咱們贏了,應該送二子回家了……二子,最後的規則你還得遵守,來,把眼睛閉上,黃叔叔很計較的,別讓他挑咱們的毛病。」我這才反應過來不能讓我弟弟發現這邊的情況,連忙關上了門。金高已經捂著我弟弟的眼睛走到了門口,我弟弟像瞎子那樣摸著門往外走,終於還在咱們贏了,我哥哥是王子了……」我想回去把那把水果刀拿走,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我知道這一次我是躲不過去了,人為的消除證據只會對自己不利。借著月光,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什麼也沒有,我很奇怪,為什麼沒有血跡呢?低頭看了看身上,我的白襯衣上也沒有血跡,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我沒有給他捅進去?我的心頭猛然一抽,轉身回了黃鬍子躺的地方,燈還在亮著,我掀開了他的恤,奇怪,沒有傷口!我分明看見他用雙手抓著肚子在往下彎腰,而且當時我的力量很大……我又仔細檢査了一遍,赫然發現他的腰帶上有一條火柴棍長短的劃痕,很不明顯,顯然是我的刀子擦過的痕跡。我站起來,大口地喘了一陣氣,腦子逐漸清晰,這件事情還有轉機,那就是我的責任不大,不管是抓沒抓住松井,首先致命傷不是我造成的,其次是我在正當防衛,何況我有黃鬍子敲詐我的證據。
兩道門我都沒有關,就那樣昂著頭走到了街上。月光如水,我幾乎以為這時候天已經亮了。村裡的街道沒有路燈,幾根孤零零的電線桿子杵在荒涼的街道兩側,看上去像是一些沒有掛旗的旗杆。槍響的聲音好象驚動了幾條野狗,不時有尖利的吠聲劃破夜空。金高站在車旁喊我:「別往前走了,在這兒吶。」我邁著機械的腳步走了過去,我弟弟探出頭來沖我打哈欠:「我哥哥真厲害,終於贏了……這次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覺了。」說著話就趴在車窗上睡著了。
老七邊發動車,邊回了一下頭:「遠哥,剛才我聽到了一聲槍響,是不是?」
我笑了一聲:「什麼槍響,我弟弟跟那家的小孩在放炮仗呢。」
老七很聰明,搖了一下腦袋不問了,我扯了扯金高的衣袖:「把二子先送回家,你跟我去你家。」
金高搖了搖頭:「不行,估計警察很快就找到你家和我家了,送下二子咱們就走,越遠越好。」
不能跑,我不想亡命天涯,我不想讓我爹和我弟弟再跟著我遭罪了,我要投案,因為在這件事情上我有把握逃避法律的制裁,儘管我不是很清楚在這件事情上我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可是我明白的是黃鬍子在敲詐我,他綁架了我弟弟,我去救我的弟弟,他拿出了水果刀,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所以我就用腳踹了他的褲襠,這個時候有人闖進來朝他開了槍,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開槍……是呀,松井出手為什麼這麼狠呢?我沒有讓他打死黃鬍子啊……難道又是李俊海吩咐的他?不會,絕對不會,李俊海沒有那麼大的人格魅力讓手下的兄弟替他賣命……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兒呢?松井發蒙了,沒有目的地亂開槍,這只能是最後一個解釋了。先別管他,找個地方清醒一下腦子再說。
車開進我家胡同的時候,一個黑影站在我家院牆外的黑影里撒尿,我仔細一看是花子,讓老七停車,探出頭去喊了他一聲。花子提著褲子跑了過來:「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家裡不用你嗎?」我問他,今天有沒有別的情況?花子說沒有。我估計這幾天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了,黃鬍子完蛋了,小錢躺在醫院裡了,孫朝陽也許就在今晚完蛋。我點了點頭:「花子,謝謝你,我已經把二子救回來了,你幫金高把他背回家就走吧,有什麼事情我再跟你聯繫。」花子高興得跳了起來:「謝天謝地!大家這就放心了,行,我讓弟兄們散了吧……遠哥,沒遇到什麼麻煩吧?你的氣色很不好。」我說,很順利,段豐把那事兒辦了沒有?花子眉飛色舞地說:「辦了,那小子徹底成了太監,走路都得扶著牆。」花子背上了我弟弟,我囑咐金高對我爹說我在他家睡一覺,因為事情很多,讓他別心事。
金高說聲放心,跟在花子後面進了院子。
我對老七說:「我這幾天可能有點麻煩事,這塊兒全仗你了。」
老七拍了拍胸脯:「遠哥你放心吧,三個月我不再給你賺輛車錢我就是狗娘養的。」
我下了車,拍拍他的臉說:「回去睡覺吧。」
從我家裡呼啦一下湧出了不少人,大家唧唧喳喳地說著我弟弟的事情,金高讓他們小點聲音說話,拱拱手道別,向我這邊走來。我害怕大家看見我再跟我羅嗦,直接拐進了旁邊的胡同。金高追上來問:「你是怎麼打算的?」我的口氣不容置否:「投案。」
金高一下子愣住了:「你瘋了?」
我沒有回頭:「沒瘋,你也必須去。」
金高不走:「你他媽的沒瘋才怪!要去你去,我不能陪你去死!」
我站住了,用一種沉穩的語氣對他說:「大金,首先我要告訴你,咱們這不是去送死,這是去保命。讓我給你分析一下,如果咱們兩個人跑了,會出現什麼情況?通緝!為什麼?李俊海的那幾個人都知道是咱們兩個在第一現場,他們甚至沒有看清楚黃鬍子是被誰打死的,也許他們現在已經投案了,咱們兩個只要一跑警察就會通緝咱們,在沒抓到松井之前,你和我是最大的嫌疑犯。剛才我犯糊塗了,我應該拉著大家一起去投案的,因為殺人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我們沒有必要慌張。其次,是黃鬍子首先綁架了我弟弟,而且他還要敲詐我,三十萬!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可以說這是一起很大的敲詐勒索案。我們幹了什麼?我們無非是想辦法找到了黃鬍子綁架我弟弟的窩點,找到了就應該去救人,在救人期間發生了無法預測的事情……這一點咱們三個當事人,不,應該是四個,還有黃三,也許黃三現在也在公安局裡……咱們四個人可以互相印證,那就是你和我被黃鬍子和黃三綁起來了,而且黃三要拿刀子扎我的手,在這種情況下我奮起反擊,踹了他一腳……注意,我沒拿刀捅他,剛才我回去看了,那一刀是捅在皮帶上的,根本就沒扎進去。剛踹了他一腳,松井就從窗外跳進來了,咱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黃鬍子就倒下了,然後咱們救了我弟弟就跑了,這就是事情的經過。大金,你千萬別犯糊塗,即便是咱們在這件事情上有過錯,那也沒你什麼事兒,責任全在我,你不過是出於朋友感情陪我去走了一遭。還有,咱們有黃鬍子敲詐我的證據,錄音機錄下的聲音還在你家的桌子上……」
「蝴蝶,我聽說錄音是不可以當作證據的。」金高依然忐忑。
「我也聽說不能當絕對證據,但是可以參考的,警察和法官不會聽不出來黃鬍子的聲音。」
「算了,你我都不懂法,要不去找找胡四再說?」
「來不及了,說不定警察正在到處抓咱們,咱們必須在他們沒抓到咱們之前先去投案,不然性質就變了。」
「那……」金高還在猶豫,「家裡這一大攤子事兒怎麼辦,全丟下?」
「不丟也沒有辦法了,」我拉起他就走,「馬上走,就到前面這個派出所,先投了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