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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終於還是出事了2

2024-06-12 04:56:35 作者: 潮吧

  濤哥似乎不高興了:「說什麼吶,我這是禮尚往來,你幫我,我也幫你,少廢話,你到底來不來?」

  我連忙正色道:「我去,但是不一定現在,我這邊有點麻煩事兒,先處理完了才能去。」

  濤哥沉吟了一陣,開口說:「那我就等你,我托你辦的事情呢?」

  這事兒我還真忘了,猛一拍腦門說:「你瞧我這腦子……好,我馬上給你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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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濤哥很痛快,說聲再見,直接掛了電話。

  「春明,你知道關凱家住在哪裡嗎?」我問還在愁眉苦臉的春明。

  「我知道,找他幹什麼?」

  「你去給我盯著他,看看他身邊有沒有一個禿子,有的話你就完成任務了,回來告訴我一聲就可以了。」

  「好,我這就去。」春明披上了衣服,「遠哥……對不起。」

  「別廢話了,」我推了他一把,「注意,別讓關凱發現你,一有消息馬上打我的電話。」

  林武看著春明的背影,搖搖頭說:「這兄弟我以前就認識他,很老實的一個孩子,他怎麼也跑到咱這條道兒上來了呢?」我知道是什麼原因,因為我和小傑是根據他提供的線索,才發生了綁架李本水未遂那件事情,替察去調査的時候,春明害怕了,直接辭職了,他不想在自己的生命軌跡里塗抹上不良的顏色。在家閒了一陣,沒有適合他的工作,正好小傑那邊需要人手,直接把他帶了過去……幫胡四砸外地司機的時候,春明顯露了他的本相。原來他一直在壓抑著自己惡的那一面,在這樣的氣候之下,他徹底變成了跟他表哥小傑一樣的人物。我沖林武笑了笑:「別分析別人,你從小就是個壞孩子嗎?還不都是環境造成的?有的壞孩子變成了好孩子,有的好孩子變成了壞孩子,都這樣。」

  李俊海贊同地點了點頭:「對,我小時侯更老實,放個屁都能紅上半天臉呢。」

  金高乜了李俊海一眼:「我不相信,在座的就數你最壞。」

  李俊海猛地橫了一下脖子:「你是開玩笑還是真的?難道我從小就是個雜碎?不能啊。」

  林武把手在眼前揮了一下:「唉!誰雜碎誰不雜碎?沒有個統一標準,操他媽的人生……啊!人……」

  金高慌忙堵住了林武的嘴巴:「大哥,你殺了我吧,你朗誦全了這首詩還不如直接殺了我過癮。」

  大家胡亂笑了一陣,金高說,剛才在路上碰見牛玉文了,牛玉文讓我給你帶個好。我笑道,牛哥真是老了,我應該問他好才對的,從小我就是跟他混大的,當年沒有他罩著,我早完蛋了,他那邊怎麼樣了?金高說,生意沒得說,自從我派人去給他扎了幾次架子,沒人敢再跟他搶生意了,上次孔龍帶了幾個兄弟把他旁邊的那幾家鐵藝鋪子給掀了,十家走了八家,現在那一帶只剩下了牛玉文和他一個哥們兒,地腳好,老牛的手藝也不錯,基本算是發了。我突然想起來去年孫朝陽把我困在他飯店的時候,是牛玉文告訴的金高,不禁問道:「老牛是不是跟孫朝陽還有什麼來往?」

  金高說,以前他們倆就認識,後來老牛混得不怎麼樣,跟孫朝陽玩兒不到一塊去,再也沒有什麼接觸。那次是因為老牛親眼看見你進了孫朝陽的飯店,本來他想過去跟你打個招呼的,後來看見走廊上站了不少人,看那意思戒備森嚴的,他就估計了個差不多,跑到外面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不解:「牛玉文怎麼會在孫朝陽的飯店裡?」

  金高掃了我一眼:「呵呵,你怎麼誰都懷疑呢?老牛在給孫朝陽裝修包間呢。」

  我笑了:「我這不是懷疑,隨便問問罷了。」

  李俊海插話道:「我也挺想牛哥的,等忙過這一陣去,我請他喝酒。」

  金高知道牛玉文很討厭李俊海,岔開話題道:「蝴蝶,剛才濤哥說濟南那邊怎麼了?聽這意思孫朝陽去了濟南?」

  我說:「是啊,跟湯勇一起去的,先別著急動他,等我找到二子再說。」

  「兄弟,越是在混亂當中越是應該保持清醒的頭腦,」李俊海索性不喝酒了,把嘴裡的一口菜吐到盤子裡,拉我一把說,「應該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他!你應該明白,他既然那麼著急在濟南下手,這就證明他比你還急,說不定他這次去濟南就是為了解決你……讓我想想,對,很有可能是他跟湯勇在家裡策劃好了,去濟南找了人手,想在你疏忽的時候猛然跳出來給你一傢伙!因為他知道,他在濟南跟你挑明了,你是不會坐著等死的,你一定會反撲,所以他跟我的想法一樣,也想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你。這個時候誰的手快,誰下手狠,誰就是大爺!聽我的,立即解決了他,如果你沒有時間我去!這樣,你馬上跟濟南的朋友打電話,把我介紹給他們,我帶上幾個人立刻去濟南,今晚我就『辦』了他……你不用看我,論玩兒黑的,玩兒獨的,你不如我。把春明和天順給我,我再帶上劉三,我們四個把事兒就辦了。我跟你說,你還別瞧不起劉三,他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幹將了,這一點兒林武清楚,林武跟他也在看守所呆過。」

  林武點了點頭:「是,我知道他,這小子利用好了很頂事兒,比條狼狗好使多了。」

  李俊海不高興了:「林武,你怎麼這麼說話?人家劉三可是很尊敬你的。」

  林武嘿嘿了兩聲:「我是個粗人,沒什麼好詞兒,反正意思是一樣的。」

  辦孫朝陽可不是辦黃鬍子,光有勇沒有謀,跟往老虎嘴裡送肉一樣,我必須親自到場。以李俊海的腦子,我相信他也許能夠成功,可是我害怕他的那股狠勁,萬一他把孫朝陽殺了呢?那可就全完蛋了,警察不調査也首先會想到我,一旦被警察糾纏住了,我怎麼去救我弟弟?就算是我很快脫離糾纏,可我爹那邊怎麼解釋?大遠,你回來了,你弟弟怎麼還不回來?不行,暫時絕對不能再添亂了……我搖了搖頭:「俊海,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現在不能辦他

  「怎麼不能辦?說穿了你還是不相信我!」李俊海站了起來,不停地繞著我踱步,「我的腦子比你差嗎?我的身手不如你,還是我的膽量不行?你把你身邊的兄弟全都篩上一遍看看,論綜合素質,哪個敢與我李俊海較量?兄弟,你就聽我一句,把人分給我,我明天就給你把孫朝陽押回來,如果我辦不成這事兒,我把這隻手再剁下來給你看。」

  我幾乎被他說動了,用雙手使勁搓了兩把臉,抬頭說:「孫朝陽是必須要處理的,這樣吧,你先別去,因為我這裡很需要你,我弟弟是最要緊的……我讓天順和春明去,任務是跟緊了孫朝陽,時機一旦成熟,咱倆就一起去。」

  李俊海想了想,坐回了坐位:「我保留意見,我還是那句話,辦孫朝陽必須儘快,因為他是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爆炸了,我害怕等他爆炸的時候咱們連個躲藏的機會都沒有……暫時聽你的。還有,我想讓劉三也跟著他們去,你得理解我,劉三把黃鬍子他弟弟砍了,現在沒有地方躲,到處亂出溜,我不能不管他,你說呢?」

  我對劉三的印象還不壞,當初我從醫院出來的時候,跟芳子一起在他家住了很長時間,他的脾氣有些像那五,嘴挺碎,可是我沒有發現他還有什麼別的毛病,乾脆給五子添點兒麻煩吧,我點了點頭:「行,那就去三個。」

  李俊海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冷不丁握了我的手一下:「嘿嘿,那我就先替劉三謝謝你了。」

  他的舉動像只老鼠,把我嚇了一跳,迅速抽回了手:「你怎麼跟個賊似的?咳,誰謝誰吶,我應該謝謝你。」

  李俊海端起湯喝了一大口,舔著嘴唇上了一片紫菜說:「親兄弟就不要客氣了……呵,這都誰跟誰呢。」

  林武在一旁瓮聲瓮氣地說:「你還別說,外號雜碎的這個夥計還真不是那麼雜碎呢,他說的好,感動人啊。」

  李俊海怏怏地瞥了林武一眼:「林武,你怎麼說話老是陰陽怪氣的呢?這算表揚我還是算『臭』我呢?」

  林武給李俊海點了一根煙,表情很虔誠:「我說的是實話,李哥們兒是個有智有勇的人,我喜歡。」

  李俊海啊了一聲,開懷大笑:「林武,你終於拿我當個正經人看待啦,哈哈哈哈,我很高興!」

  我看了看一旁悶頭不語的金高,金高不時掃一眼李俊海,兩眼像X光,似乎是在拼命透視李俊海的腦子。

  我這個把兄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剛才他的這番話分明是親兄弟才可能說的啊……我點上一根煙,透過裊裊的煙霧眯眼看著他,煙霧在我的眼前翻卷著,一會兒就扭成了一縷縷的細線,它們糾纏在一起,就好象我對李俊海時而懷疑時而相信,時而痛恨時而感動的思緒一樣,有時候垂直地往上升,有時候一下子亂成了一團烏雲。李俊海還在哈哈地大笑著,他的臉由於興奮而透射出一種油彩般的光,仿佛在那上面打了一束光。我盯著他的臉,腦子裡竟然沒有想起他在法庭上振振有辭地編造謊言時的情景,想起的全是他跟我一起奔突在街道、車站、碼頭、商店、遊樂場、後海沙灘上的情景。我看見李俊海高舉著一把砍刀,大聲喊,誰敢上來?我是你李俊海爺爺!我還看見,李俊海被人用菜刀砍翻在地時,他瞅著我的那種目光,恐懼、求助,但更多

  是兇狠,他仿佛在說,我是你的把兄弟,你為什麼還不來救我?最後,我看見了李俊海在醫院忙碌的身影,他一遍一遍地檢査我的吊瓶打沒打完,一遍一遍地喊護士進來看……看著看著,我的眼睛竟然有些發熱,他是我的把兄弟啊,他一直對我很好,無非是他的脾氣很古怪罷了。

  為了不讓自己過多的想這些瑣事,我打個哈哈道:「俊海不但有勇有謀,最主要的是他還很義氣,跟張飛似的。」

  林武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哦,哦哦……劉關張,都很義氣,應該講義氣,這年頭再沒有這個,那就完了。」

  李俊海的大哥大響了,李俊海習慣性地抬腿往外走,走到半道又折了回來,邊按大哥大邊訕笑道:「我操,我這個習慣很不好,在座的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怎麼接個電話還得背著大家呢……喂,是劉三嗎?」捂著大哥大問我,「楊遠,讓他去哪裡集合?幾點出發?」我說,你先問他在什麼位置,李俊海鬆開手問,「你在哪裡?哦……楊遠,他說他在水上公園附近。」我想了想,開口說:「讓他六點整在藍亭子那邊一露頭,有人過去接他。」李俊海把這話傳達了過去,最後問:「記清楚了嗎?好,我再囑咐你一遍,一切聽天順他們的,少說話,多長眼生,好了,準備去吧。」

  我給天順打了一個電話,讓他來飯店找我,天順說,我正和花子他們在你家守著呢,沒有什麼緊要事情我還是別去了吧。我問,那邊一共多少人?天順說,人倒是不少,可是我在這裡心裡還塌實不是?我說你還是來吧,你金哥馬上就回去了。掛了電話我又撥通了春明的傳呼,春明很快就回了電話,我說:「你先回來吧,那個任務暫時撤消。」

  春明輕鬆地說:「不撤消我也完成任務了,剛才正準備回去呢,我看見那個禿子了。」

  我吐了一口氣:「他是住在關凱家吧?"

  春明說:「路上說話不方便,回去我慢慢跟你說。」

  春明很快就回來了,我讓他坐下喝了一杯酒,問他:「你看見那個禿子了?」

  春明說:「看見了,他跟關凱一前一後進了關凱家,提溜著不少菜,看樣子兩個人晚上想喝點兒呢。」

  怎麼辦,去不去抓他?我猶豫了一下,抬手撥通了關凱的大哥大:「凱子嗎?」

  「是我啊遠哥,找我有事兒嗎?」

  「沒什麼大事兒,李俊海把房租給你了嗎?」

  「給了,謝謝遠哥。」

  「你怎麼也不回來找我玩兒了?我挺想你的,呵呵。」

  「我也想你啊……主要是沒有時間,孫朝陽不大在家,他的活兒全壓在我和小迪身上了。」

  「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關凱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我正在外面吃呢,有什麼事情在電話里說不行嗎?」

  這小子很油,這是防備著我呢,我略一遲疑:「沒什麼事兒,就是挺想你的,你在哪裡,要不我去找你?」

  關凱笑了:「遠哥你肯定是找我有事兒,不然你是不會突然想起我來的,有事兒你就說嘛。」

  這還真是騎虎難下了,我乾脆明說了吧:「凱子,你知道的,我跟濟南的濤哥關係不錯,你有位朋友想跟濤哥過不去,聽說這位朋友住在你那裡,你能讓我見見這位兄弟嗎?」關凱哈哈笑了:「還真讓我猜對了,哈哈,遠哥,我知道你的脾氣,為人講義氣,可是我關凱也得做人啊,我怎麼會把我的兄弟交給你呢?」我正色道:「凱子,你想錯了,我不是想跟你要這位兄弟,我是想做個和事老,跟他談談,讓他別找濤哥的麻煩了。」關凱哦了一聲:「遠哥你真不實在,你是這麼個意思嗎?好了,咱們還是別玩兒虛的了,話我給你傳達,人我不能讓你見,還有別的事情嗎?」

  這事兒弄的,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直接派人去把老疤抓來,正好讓天順他們押他去濟南呢,一時後悔不迭,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傻逼」,胡亂笑道:「唉,凱子你還真把我理解錯了呢……好吧,我不管了,反正又不關我的事兒。在朝陽哥那邊還挺好的吧?」我決定麻痹他一下,「如果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就回來,我這裡很需要你啊。」關凱也在敷衍我:「遠哥你這麼說真讓我感動,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你了……在朝陽哥這裡還行,就是累了點兒,不過還算順心,我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大的追求,活兒幹著順心就可以了,我先謝謝你,等以後干夠了我再去投奔你,你可別不要我啊,哈哈。」聽他的口氣似乎對我沒有什麼大的防範,我笑道:「那我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再見吧。」

  打著電話我就在心裡盤算好了,今晚我必須把老疤抓住!掛了電話,我起身站到了窗前。外面黃乎乎的,天很陰,似乎要下雨的樣子,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有一些發黃的樹葉經不住風吹,忽忽悠悠地從我的眼前飄落。有一隻翅膀還沒長硬的麻雀夾在這些黃葉裡面,撲拉拉掉在了地上,一群孩子看見了,唧唧喳喳地圍了上去。我的眼前一花,恍惚看見我弟弟也在這群孩子裡面,他不是現在的我弟弟,他小了許多,像是十幾年以前的我弟弟。他很笨,小鳥被別的孩子搶走了,他在後面傻呵呵地跟著跑,嘴裡含混地嚷著,這是我的,這是我的,快給我……我的身上冷不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覺汗毛全都扎煞了起來。我把頭頂在窗扇上,用力閉了一下眼睛,轉回頭對李俊海說:「你再給劉三打個電話,讓他先別去公園,隨時等你的通知。」李俊海納悶道:「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這麼快就變了?」

  我坐回來,摸著李俊海的肩膀說:「我想讓你先帶他們去辦另一件事情。」

  李俊海一怔,仰頭笑了起來:「我知道了!哈哈,想讓我帶人去抓那個禿子?操,褲襠里摸雞雞,手到擒來!」

  話音剛落,天順一步闖了進來:「遠哥,我來了。」

  我噓了一聲,轉頭對李俊海說:「你挨個桌子打聲招呼,讓大家散了吧,沒喝夠的讓他們去別的地方喝。」

  李俊海邊起身邊說:「我覺得你應該過去跟兄弟們見個面,這樣大家還高興。」

  我揮了揮手:「不用了,我不做勉強自己的事情,腦子亂,我怕大家看出點兒什麼來。」

  李俊海一出去,我拉天順坐到了李俊海的椅子上天順,今天你的任務繁重了。」

  天順挺了挺胸脯:「沒問題,就繁重好,我最害怕閒著了,你說吧。」

  我給他點了一根煙,慢條斯理地問:「你還記得上次在濟南的時候,濤哥說一個叫老疤的在關凱那裡嗎?」

  「我知道這事兒,你落實了他就在關凱那裡嗎?」

  「落實了,春明剛才看見的。」

  「抓他!馬上去?」

  「不急,我想辦得穩妥點兒,畢竟我不想把關凱得罪得那麼厲害,我想讓李俊海挑這個頭。」

  「那不一樣?李俊海一露頭關凱就知道是你安排他去的。」

  「不一樣,起碼這隔了一層皮,你就別打聽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天順按了按懷裡的槍,轉頭對春明笑道:「嘿嘿,咱們倆真有緣分,又在一起戰鬥了。」

  春明剛想說話,我攔住道:「你們倆跟著李俊海,一切聽他的,儘量別跟關凱發生衝突,把人帶回來為原則。」

  春明說:「還帶回來幹什麼?直接押他上車就是了,我開你的車,咱們也別坐什麼火車、長途車了。」

  我想了想,也行,這樣更快捷:「好,就這麼定了。把人抓到車上以後給我來個電話,然後你們就走。」

  天順納悶地問:「去哪裡?不會是直接去濟南吧?"

  我笑著點了點頭:「你說對了,就去濟南,咱們不能給濤哥白養活個吃飯,的……還有,劉三也去。」

  春明接口道:「我們把人抓了以後找個地方停下車,接著去接劉三,這樣行不?」

  「聽聽李俊海的意見再說,」我說,「說不定李俊海想帶著劉三跟你們一起去抓人呢,既然把任務交給了他,連我現在都得聽他的。」金高插話說:「蝴蝶,有必要把一切事情都趕在一起處理嗎?我怎麼覺得很亂?」我沖他笑了笑:「亂什麼亂?一點兒也不亂,這叫一環扣一環,如果拖拉起來那才叫亂呢,你想想,不先給濤哥把事兒辦了,濤哥還不是得天天催我?催急了我更煩,給他辦了這事兒是早晚得完成的任務,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交易。咱們既然想辦孫朝陽,就離不開濤哥的支持,這次就算是耬草打兔子,捎帶著的營生,要不還真得單獨去趟濟南給他送人呢。」

  金高不說話了,林武又開始了:「我也覺得很亂,你弟弟、孫朝陽,這又出來個禿子,亂,真他媽亂。」

  說實話,我也覺得亂,可是不這樣怎麼辦?事情都是攆到一起來的,我害怕過了這個機會就很難抓到老疤了。

  沒等我跟林武掂對兩句,李俊海就回來了:「大家都走了,咱們現在就動身?」

  我徵詢地看了看他:「你的意思呢?」

  李俊海稍一遲疑:「馬上辦,都誰去?」

  我說你帶天順和春明怎麼樣?李俊海還沒回答,林武站了起來:「我也去吧,好久沒剌激一下大腦了。」

  李俊海把嘴巴張成了一口井:「我操,林將軍親自出馬?那好啊!」

  「走吧,」林武穿好了衣服,轉身問春明,「你確定他們進了關凱家?」

  「確定,關凱在前面走,禿子在後面跟著,打開門就進去了。"

  「好,」我知道關凱很懼怕林武,這樣就更順溜了,「呵呵,不過誰來指揮這場戰役呢?」

  「當然是林將軍了,」李俊海很大度,「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林將軍的一個小卒。」

  「慢著,」我對春明說,「你先回市場把我的車開來,坐著車去,行動要迅速,車儘量不要熄火。」

  「我明白。」春明胸有成竹地說,「這點小事兒不需要動很多腦子,放心吧。」

  四個人走到門口,我喊回了李俊海:「劉三那邊等你抓到人就通知他上路。」

  李俊海一把將我推了回去:「你羅嗦個蛋蛋?完成任務我跟林武就回來,十分鐘完事兒,好好喝你的酒吧。」

  果然,還不到十分鐘李俊海就打來了電話:「0K了,他們上路了,我跟林武馬上回去。」

  我長舒了一口氣:「別回來了,你們到金高家,咱們去金高家再商量。」李俊海不解:「還沒喝完就挪地方?那不太浪費了嘛。」

  我說:「我可以把菜打包帶走,你順路扛箱子酒上來……我主要是怕警察來飯店羅嗦我。」

  李俊海哼了一聲:「你可真夠狡猾的,好吧,聽你的。」

  出門結了帳,我的心稍微痛了一下,夠他媽貴的,五千多。走到門口,我對金高說,看見那個村姑了吧,那是林武的對象。金高不相信,真的?林武神經了?我嘿嘿地笑,他沒神經,他精神著呢,找了這麼個對象,下半輩子他就跟著享福吧。金髙沉吟了一陣,也隨著我笑了,對,對,這才是真正過日子的,你們倆都算對帳了。打了個計程車,我對金高說,這幾天我就把你家當成辦公室了,你把門打開以後就去我家陪老爺子,有什麼消息咱們隨時聯繫。

  剛下車,還沒走到金高家的樓道,我的大哥大就響了,沒跑兒,一定是關凱的,我連看都沒看就按了接聽鍵,果然的關凱:「遠哥嗎?呵呵,你可真好意思的啊……那什麼,我跟老疤剛進家門你就派人來了啊,呵呵,暈。」

  我邊往樓上走邊回答:「凱子,這事兒你別怨我,你知道的,林武和李俊海都跟濤哥不錯,濤哥也找他們了。」

  關凱不相信:「呵呵,遠哥,別來這套了,我認栽……你們準備把老疤怎著?」

  我故意裝做吃驚的樣子說:「你看看你看看,我說你把我跟他們弄混了吧?我怎麼會知道他們想怎麼著?」

  關凱笑不出來了:「遠哥,我沒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把他交給濤哥就別把他交給濤哥,算我求你了。」

  「凱子,你又犯糊塗了,他們找老疤的意思你還不明白?不交給濤哥怎麼辦?直接打死他?」

  「唉……我真服你了,遠哥,給我留點兒面子行不行?我沒法跟大家交啊。」

  「這個我得想辦法找到林武他們才行,」我故意頓了頓,「這樣吧,你在聽我的消息,我找到他就給你去電話。」

  「那好關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遠哥,我知道你也很為難,可是你無論如何得給我個交代。」

  「給你個什麼交代?」我淡然一笑,操你娘的,跟你說好話你不聽,到這般天你來軟和的了?

  「就是你儘量勸他們別把老疤交給濤哥,過意不去就打他一頓拉倒……反正我也沒什麼辦法,我跟他……」

  「別絮叨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打斷他道,「別胡思亂想,一會兒我給你去電話。」

  關凱哎哎著不想讓我掛電話,我沒管他,一把按死了開關。金高邊開門邊說,蝴蝶,這樣好象不太妥當,儘管關凱在你的眼裡什麼也不是,可是他畢竟掌握咱們的一些內幕,萬一惹毛了他,我害怕他胡說八道呢。我輕蔑地一笑,他敢?他就沒有什麼把柄在我手裡了?我對金高講了一件往事:我聽常青說,在我沒收服他之前,他曾經為了跟一個魚販子爭奪地盤,親自在半夜鑽進了魚販子的家,去的時候蒙著腦袋,魚販子還沒發覺,他就把魚販子綁起來了,十根指頭給他剁了九根去。後來魚販子報了瞀,懷疑是關凱乾的,可是沒有證據,而且關凱跟他的朋友做好了「扣",證明出事兒那天他們在一起喝酒。這事兒以後.下了了客,魚販子知道鬥不過關凱,灰溜溜地走了。我曾經半開玩笑地問過常青,如果這時候你跟關凱翻臉了,想要利用聱察收拾他,你會提供證據嗎?常青說,證據我有,甚至證人我也有,可是目前他對我還不錯,我沒有害他的打算。既然這樣,我完全可以利用這件事情來嚇唬他,我可以明確告訴他,常青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如果你膽敢跟我反動,我馬上就可以把你弄進去,證據全在我這裡。相信他是個聰明人,他不會跟我對著幹的,而且,哪個在外面混的願意整天跟警察打交道?我相信他除了這件事情還有別的,他不抗威脅,一威脅他就蔫了,他會後悔自己因為一個遠方的朋友把我得罪了……金高見我不以為然的樣子,再也沒提這事兒。

  進了門,我把從胡四飯店帶回來的菜餚找了幾個盤子倒進去,點了一根煙坐下了。

  金高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了半瓶白酒,邊給我往杯子裡面倒邊說:「還是得抓緊時間處理黃鬍子這邊啊。」

  這還用廢話嗎?這是目前最讓我撓頭的事情:「大金,別喝酒了,你馬上回我家去陪老爺子。」

  金高停下了倒酒,抓起衣服就走:「隨時聯繫,那邊你放心,老爺子如果出—點兒問題我就不活了。」

  我站起來,用力跟他擁抱了一下:「走吧,一有我弟弟的消息我就通知你。」

  金高剛走到門口,李俊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歡迎我啊,我剛來你就走?」

  金高側了一下身子把他讓了進來:「林武呢?」

  李俊海放下扛在肩上的一箱酒,隨手關了門:「你哪那麼多心事?讓警察給抓走了。」

  我招呼李俊海坐在我的旁邊,直接問:「很順利?」

  「順利極了!我李俊海是幹什麼的?不講是一個小小的關凱,就是現在讓我去抓孫朝陽也一樣,跟抓他媽小雞似的,」一把抓了一塊牛肉,大口地嚼著,「哈哈,你猜怎麼了?有個成語叫兵不血刃!我跟林武一進門,關凱就明白了,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站在那裡跟個『木逼』似的。那個禿子是叫老疤吧?這小子還有點兒人樣,掀開衣服就要往外掏傢伙,被林武一腳踩在了桌子底下,槍還沒拿出來就被林武踹昏了。天順和春明進來,二話不說就把老疤架了出去……不,我還忘了表揚自己一句呢,我是這樣說的,我說,順子、春明,給我把這個混蛋拉出去斃了!都架出去發動起車來了,關凱才反應上來,一個勁地賠笑,生怕我和林武把他也綁了。林武把老疤掉在地上的槍揣起來了,我就翻了翻關凱的身上,什麼也沒有,最後我把他家幾乎都翻了個個兒,這才找出這個傢伙來,你看,」李俊海從背後抽出一把泛著鐵鏽的雙管獵槍,沖我一晃,「這玩意兒不錯,他不會保養,應該經常擦的……他還想羅嗦,我沒理他,拉著林武就走了。在路上我給劉三打了一個電話,就和林武下車了,林武接了胡四一個電話去了胡四飯店……」

  「我知道了,」我摩挲著關凱的獵槍,若有所思,「關凱這麼『逼裂』?怎麼搞的?」

  「他不『逼裂』能行嗎?」李俊海又抓了一塊牛肉,「你看到當時那個場面你也逼裂,這個沒解,都怕死。」

  「預料之外,情理之中啊,」我點了點頭,「起初我還以為他能反抗一下呢,看來這也不是個什麼好漢。」

  「我操,你竟然還以為他是條好漢?好漢當年被你壓得連個屁不敢放?全他媽假流氓,不抗『化驗』」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人要是到了被人逼到命的時候,其實是很脆弱的,我理解他。」

  李俊海沒聽懂我的意思,一個勁地搖頭:「這個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弱肉強食,天經地義!你以為他『詐厲』起別人來也這麼『逼裂』?永遠不會!我

  親眼看見他在市場上打一個賣蛤蜊的,人家都跪下求饒了,他還打,知道用什麼打嗎?石頭!沒頭沒臉地砸……操他媽的,不說了,說起來我就生氣。那天連我都看不下眼去了,我過去拉他,你猜他說什麼?誰也別拉我,我關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犯了法我去坐牢!你說大庭廣眾之下他還給不給我留點兒面子了?大小我也是這裡的老大吧?操他媽的,早就應該收拾這個雜……這個混帳東西了!楊遠,我想好了,等咱哥兒倆把眼前的事情都辦了,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儘管他不算碟子不箅碗,可是我不把他砸回他娘那個逼里去,我這心裡不好受!」李俊海好歹把嘴裡的那口牛肉咽下去,粗著嗓子繼續說,「我跟林武分手的時候,他給林武打過一次電話,林武一看是他的,直接關了機。對了,路上我看見胡四了,跟幾個穿服裝的人鑽進了一輛警車,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我估計是胡四又要「孝敬」他的那幫「弟兄」了,淡然一笑:「不會,胡四是條老狐狸。」

  李俊海停止了咀嚼:「不對呀,他要出門,還喊林武去他飯店裡幹什麼?」

  我這個把兄弟也太謹慎了,我笑道:「還能幹什麼?去他飯店請大家吃飯唄,讓林武作陪呢。」

  李俊海哦了一聲,摸著頭皮不說話了。

  我打開啤酒箱子,從裡面拎出兩瓶啤酒,用牙咬開瓶蓋,遞給李俊海一瓶,自己對著瓶嘴灌了一氣,放下酒瓶,撥通了濤哥的大哥大,濤哥的聲音很興奮:「我的好兄弟啊,你肯定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不然你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哈哈哈哈,把人給我逮到了?說話呀……操,怎麼還來抻一抻的?快說快說。」我笑了一陣,輕聲說:「哥哥,你佩服不佩服我?我把老疤抓到了,人馬上給你送過去,我讓天順帶著兩個弟兄押他去的。我辦事兒還可以吧?為了你,我單獨安排我最好的兄弟出這一趟差呢,哈哈,說聲謝謝我,快。」濤哥笑得像個喝醉了酒的神經病:「哈哈哈哈哈,我操他那個親娘的!我可放心啦……楊遠,不,大哥,我老濤發自內心的說聲謝謝你!人呢?你是什麼時候發的車?」我說,大約半個小時之前,濤哥頓了頓:「哦,那我還得等他四五個鐘頭,好,我等,你沒通知他們來了以後別來酒店找我?這裡不方便,最好讓他們去五子歌廳里,我去那裡接他們。」這事兒我還真沒特意囑咐他們,估計按天順的思路,一定是先去五子那裡,我歉意地說:「濤哥,這事兒我還真疏忽了,這樣好不好,你去五子那裡等,我聯繫不上他們,他們都沒有電話,我估計他們一定是先去五子那裡,因為別的地方沒有認識人。」濤哥說,那好,我馬上就去五子那裡等他們,抓老疤的時候,沒出別的麻煩嗎?我說:「出什麼麻煩?在我這一畝三分地上我就是爺爺,這種小事兒再出麻煩我還用活嘛……對了,孫朝陽那邊有什麼動向?」濤哥說,他們住進壞水的茶樓了,我派人在那裡盯著呢,有什麼動向我就通知你了。我說了聲謝謝,換了一種平和的口氣說:「濤哥,我的三個兄弟去了,你得照應著點兒,他們不大出門,有些規矩不是那麼懂,你就多費點兒心,替我照顧一下,因為我暫時還不想讓他們回來,等我處理完了我這邊的是事情,直接去濟南還方便。」濤哥好象急著往外走:「別羅嗦了,這些事兒我懂。」

  掛了電話,我沖李俊海噴了一口煙:「哈哈,一切順利,現在就等著你那邊的消息了。」

  李俊海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道:「也是,我那邊的兄弟怎麼也不回個話?沒打聽到?我得問問。」

  李俊海在給他的兄弟們撥傳呼號,我又嘿嘿了一陣,感覺這嘿嘿還真管用,它讓我變得鎮靜起來。

  金高家的房子很破,窗戶上的玻璃破了好幾塊,晚風從那些破碎的窗玻璃上吹進來直撲我的脖子,我這才發覺時節已經到了秋後。風乾燥而涼爽,吹在脖子上像是有人用一把鈍刀片在撞擊著我。這些風也不全是乾燥的,有—陣還帶了一絲潮濕,大概是即將下雨的緣故吧。我想,我的心現在應該也是濕的,它已經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弄濕了,像一堆團起來丟進水缸里的破紙……嘿嘿,嘿嘿,那就繼續破下去吧,也許等它徹底破碎了,就變成了紙漿,我可以把它撈出來放在太陽底下重新曬乾,等他再一次乾燥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嘿嘿,嘿嘿,我的那些仇人都在幹什麼呢?他們是不是跟我一樣,心臟也是潮濕的?應該是吧,因為你們比我還難受,我正拿著一把尖刀在慢慢地推向你們,我能夠看見你們淋漓的鮮血正沿著我的刀刃往下淌,你們會慢慢血盡而亡的……嘿嘿,嘿嘿,我垂下腦袋使勁地嘿嘿,我為自己惡毒的竊笑而高興,因為此刻我還能惡毒地笑著,但我明白自己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我的笑容已然凝固,而我的笑容對我的仇人也沒有絲毫的殺傷力,如果說有那麼一點兒殺傷力的話,那可能是在傷害我自己,我決定不嘿嘿了,因為此刻我的心在隱隱作痛,恍惚有一塊尖銳的石頭砸在上面……弟弟,你在哪裡?弟弟,哥哥想你。

  李俊海的電話很快就回了,李俊海面色凝重地問:「怎麼樣了?」那邊好象在說,大家一直在忙碌著,李俊海厲聲呵斥,「我操你們那些娘的,我白養你們了?告訴你們,最晚明天上午,如果明天上午我還得不到我家弟弟的消息,你們不但全得滾蛋,我還得去要你們的命!都他媽聽見了沒有?」那邊的聲音很大,我都聽清楚了:「海哥,你別著急呀,差不多了,有人說,前幾天看見一輛白色的麵包車拉著幾個人在村里轉,很可能這輛麵包車就是黃鬍子的,你著

  急我們也著急呀,你不是囑咐我們別太聲張嗎?弟兄們都在悄悄活動呢。」李俊海哼了一聲,問我:「黃鬍子是不是有一輛白色的麵包車?」我點了點頭,揮手讓他繼續跟他的弟兄說話,李俊海的口氣緩和了一些,「不管怎麼說,你們必須抓緊時間,因為我家弟弟腦子有點兒毛病,一發作容易出問題,如果你們的精力還能夠堅持的話,今晚就別睡覺了,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把他找出來。」那邊說,情好吧海哥,沒有我們弟兄辦不成的事兒。李俊海低著頭想了一陣,抬頭問:「你們說的這個地方大體在什麼方位?」那邊回答,你也應該熟悉的,咱們設路障的時候,到過這個村子,離你的老家不到二里路。李俊海呸了一聲:「操他媽,老鼠敢在貓的眼皮子底下睡覺,膽子也太他媽大了……好,繼續你們的吧,我一直開著機,一有情況馬上匯報,別他媽等著我找你們了,你們才放屁。」

  掛了電話,李俊海恨恨地往地下啐了一口:「這幫孫子都是他媽屬驢的,不敲打著不幹活。」

  我拉他坐下,勸慰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大家都不容易,還不是為了我弟弟?你就別跟他們上火了。」

  「不上火能行嘛!」李俊海橫了我一眼,「都照你似的?對待個那五那樣的半彪子也像對待親人解放軍似的?那不慣出毛病來了?對待身邊的人,尤其是對待吃你的喝你的那些人,你必須恩威並重,先煽他們一巴掌然後給他們個甜棗吃,這才是領導藝術,不然沒人重視你。我記得你有一陣挺有藝術的,比如對待閻八、青面獸他們……」

  「哈哈,連這些你都知道?」我笑道,「真不愧是搞地下工作的,呵。」

  「連這個我都不知道的話,我還是你哥哥嗎?」李俊海哼了一聲。

  「我的意思是,咱們正當用人之際,對待給咱們出力的人也別太苛刻了,你說呢?」

  李俊海橫了我一眼:「楊遠,你吃虧就吃在對手下的夥計太仁慈的上面了,吃咱們的飯就應該給咱們幹活,天經地義!你知道吧,我以前吃過這樣的虧……剛離開你那裡的時候,我跟幾個東北人一起趕集賣襪子,他們跟我玩心眼兒,賣多了的錢瞞著我。當時我也沒往心裡去,覺得當老大的不能為一點小事兒失了風度,就沒管他們。可他們倒好,以為我不知道,最後竟然明打明的『滾』我,甚至有幾個竟敢當面跟我犟嘴,好,我還是忍了,因為我當時勢力不行,不想放棄好不容易拉來的兄弟。這下子好了吧?有幾個夥計直接不跟我照面了,玩兒開了單幹,把我的生意都給擠散了!這次我可想過來了,對待那些害群之馬絕對不能客氣!當時我帶著幾個結實兄弟把他們那個砸啊,操,不是我溜得快,那次也得判我個三年兩年的……後來他們老實了,除了那

  幾個滾回老家的,全回來了,其中就包括現在跟著我的幾個弟兄。所以啊,你既然想當老大,就必須把心狠起來,你要是跟他們玩兒那些婦人之仁,就等著死去吧。」

  他說的有些道理,我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弱點,可是我學不來他那一套,對別人我會狠起來的,可是我對自己身邊的人永遠也狠不起來,這或許是我的弱點,但是我不承認這是個很大的毛病,因為我有自己的一套處世方法。

  說著話,天就黑了下來,李俊海想開燈,我沒讓他動,我想享受一番黑暗帶給我的片刻安寧。

  雨終於還是下下來了,很小,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篩子篩一盤散沙。

  二子這會兒在幹什麼呢?他會不會想起了那些下雨的日子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光?

  我記得我弟弟從小就喜歡下雨,每當下雨的時候,他會站在門口大聲嚷嚷:「下雨嘍,下雨嘍,下雨下雪凍死老鱉,老鱉告狀告著和尚,和尚把門把著大人,大人射箭射著老漢,老漢拾草拾著小寶,抱著就往家跑。」念叨著就跑到了街上,仿佛有一根繩子在牽著他。到了街上他就安靜了,用手擋著眼睛,張大嘴巴接雨,接得多了就「啊啦啊啦」地在嘴巴里咕嚕雨水。有時候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就那樣用一個動作仰面站著,一直「啊啦」到有人路過把他送回我家;有時候我會跟他一起跑到街上,他在那裡「啊啦」,我就脫光了衣服在泥濘的街道上來回地瘋跑,渾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跑累了我就拉著還在「啊啦」的弟弟何家。我爹如果在家裡,他會邊給我弟弟換衣服邊訓斥我,他不懂事兒你也不懂事兒?感冒了還算小的,你說你們這樣,讓街坊鄰居看見笑話多少?有時候我會跟我爹犟嘴,我說,還不是因為二子?二子自己跑出去,我不在跟前看著他,出了事兒算誰的?我弟弟一般會向著我說話,就是就是,我哥哥一直站在我的旁邊呢。我爹看著我因為運動過量而霧氣騰騰的光身子,哼地一聲走了,他一般不會走遠,就走到最裡邊的那間,從牆上摘下二胡,拉一段叫不出名字的曲子,這種曲子跟嘩嘩的雨聲很融洽,幾乎融合在一起了。

  我發現,人處在黑暗中特別容易回想往事,而這些往事又大多是一些比較憂傷的,越想心裡越空虛,心就好象被這些憂傷的往事推著,慢慢進人一個幽深的黑洞……現在,我正被這個黑洞吸引著,一步一步地往裡走,我看見我弟弟站在黑洞盡頭的那片光明里,一跳一跳地向我招手,哥哥,哥哥,快來呀——我在這裡……我想衝過去把他摟在懷裡,可是他突然不見了,遠處的那片光明也沒有了,我只看見我的眼前有一點鬼火在一明一滅的眨眼,我猛然警醒,我產生幻覺了,這裡沒有我弟弟,沒有什麼光明,也沒有什麼鬼火,那點紅光是李俊海在我的對面抽菸。

  不行,我不能呆在黑暗裡了,再呆上幾分鐘我就會崩潰的,我敲了敲桌子:「俊海,把燈打開。」

  李俊海沒有聽見,依舊在抽他的煙,菸頭一明一滅像極了鬼火。

  我想自己過去打開燈,可是我的身上沒有力氣,我直了直身子沒能站起來:「俊海,麻煩你把燈打開。」

  鬼火在漆黑中劃了一道弧線,李俊海說話了:「你說什麼?怎麼跟個蚊子叫似的,我聽不清楚。」

  「麻煩你把燈打開。」我又重複了一遍。

  「咳,我還以為你讓我把煙掐了呢……」李俊海反手打開了燈,強烈的燈光讓我的眼前一片火紅。

  「我好象是病了,」我閉著眼睛,把身子靠到牆上,有氣無力地說,「我怎麼感覺一點兒力氣沒有呢?」

  「不會吧?你壯得像頭牛,」李俊海探過身子摸了摸我的額頭,「熱,我操,你發燒了……走,趕緊去醫院。」

  「我沒那麼嬌貴,」我躲開李俊海拉我的手,把腦袋靠上了金高的床,「沒事兒,我趴一會兒就好了。」

  李俊海站了起來,到處找藥:「大金家的藥放在哪裡?感冒藥應該是住家必備的……在哪裡呢?」

  我很清楚自己這不是感冒,這是用腦過度的緣故,以前我也曾有過這樣的症狀,一般睡一覺就會好的。

  我扒著金高的床頭,一用力上了床,就用一個上床的姿勢趴下了:「別找了,我眯一會兒就好。」

  李俊海坐過來,又來摸我的額頭:「生病了可得治啊,不然越發厲害了。」

  我沒有力氣跟他說話,感覺有一隻手在拉我,這隻手拉著我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那裡幽靜得很。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我揉著眼皮看了看窗外,今天沒有太陽,天空是那種磚灰色,天上全是烏雲,以至於看上去像是一盆涮過毛筆的水。儘管我沒有看到太陽,但我依然能夠分辨出來這是中午,我似乎天生就有這種分辨時間的功能。睡足覺的感覺可真好啊,腦子像清水一般明淨,身上似乎也有了力量,我記得我應該有好幾個月沒這樣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了,至今我也沒弄明白,為什麼我會在我弟弟下落不明的情況下睡得那樣香甜。我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眼淚都流到嘴巴里了……擦乾眼淚,我伸著懶腰亮了一嗓子:「咱們工人有力量,嗨!咱們工人有力量!」

  「哈哈,這就醒了?」李俊海坐在旁邊的破藤椅上看書,把書一合笑道,「睡得可真沉啊你,我都不忍心叫你。」

  「幾點了?」我翻身下床,這才發現自己光著屁股,胯下的那串東西明目張胆地對著李俊海。

  「十一點啦……我操,跟我亮傢伙?」李俊海一指我的褲襠,「呦!挺猛啊你,玩兒『晨勃』的還?」

  「見笑啦,呵呵,咱年輕不是?」我邊穿褲子邊打個哈哈,「也不該年輕是,讓尿給憋硬了。」

  「不感冒了?」李俊海把地下的上衣丟給我,「應該是好了吧?真精神。」我摸了摸腦門,不但不發熱,甚至還有一絲涼森森的感覺,笑著說,咱什麼體格?再大的病,一覺就好。李俊海說,我這次發現你睡覺有一個毛病,逮誰蹬誰,我都讓你給蹬下五六次來了,沒辦法就把你扒了個精光,我滾蛋好了,可憐我一世英豪,竟然在沙發上蜷了一宿,跟個死耗子差不多。我乾笑了兩聲,問他有沒有黃鬍子的消息?李俊海翻了個眼皮:「我把那幫吃白食的孫子又罵了一通,一個個的簡直他媽的飯桶,查了一宿,那個村子根本沒有外人住,我讓他們換地方査去了。我估計在這之前看見的那輛白色麵包車應該是黃鬍子的,很有可能他沒找到地方又走了,應該走不遠,還是在附近。你想想,他抓二子應該是很偶然碰上的,如果他知道二子要去買菜,至少他的人應該提前偵察過,可是聽你的意思,你家周圍全是咱們的人,他怎麼會提前知道?所以,他們租房子也應該是臨時租的……」

  「你說的不對,」我搖頭道,「他們提前已經從家裡搬走了。」

  「這就奇怪了,那輛麵包車難道不是他的?」

  「很難說,那樣的車多了,滿大街都是。」

  『『反正他們就在那一帶住著,這個沒錯,咱們耐心等待就是了。」

  「是啊,」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呢?黃鬍子這個混蛋怎麼也不給我打電話了?」

  李俊海操了一聲,這個不用心事,他早晚得給你打,因為他也著急,他肯定明白咱們的人不會閒著,早一天解決問題,他早一天去了心事……不談他了,咱們找地方吃飯去。我想了想,對他說,你下去隨便買一點兒吧,我不想露頭,也許警察也在找我呢。李俊海不屑地一矜鼻子:「想多了吧?警察找你幹什麼?要找他早就找了,去市場,去你家,甚至去胡四飯店,可是這幾個地方都沒有給你來電話的呀,所以你想多了。走,找個地方好好吃一頓去。」

  他說的也有道理,看樣子警察還沒開始找我,剛想去洗把臉,桌子上的大哥大就響了。

  我轉回身抓起來一看,是胡四的號碼,連忙接了起來:「四哥你找我嗎?」

  胡四先問我去了哪裡,我說我住在一個朋友家裡,胡四笑了笑:「你很狐狸啊,哈,吃飯了沒有?」

  我說正準備吃呢,胡四說:「要不你來我這裡吃吧,正好跟你說件事情。」

  「趕緊說,」我最害怕胡四的羅嗦,「等我去了你那裡,心也就好急爛了。」

  「哈哈,我兄弟開始不正常了,」胡四汕笑道,「沒什麼大事兒,我給你把事情基本消停下了。」

  「昨天又請他們了?」這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真不好意思,老是讓你破費。」

  「咱哥兒倆客氣什麼?」胡四道,「這樣,你就不用過來了,我在電話里囑咐你兩句就得。」

  「好,你說吧。」

  「簡單點兒啊,這幾天你就在外面躲著,因為我辦事兒也不一定那麼天衣無縫,防備著點兒好,羅嗦到你就麻煩了,」胡四慢條斯理地說,「我昨天請的那幾個人應該很妥實的,可是人家也提醒我了,情況比較複雜,一點兒地方出現紕漏都可能牽扯到你,萬一你被他們叫去詢問會很麻煩的,有些事情你說不圓滿,一旦正不起『口子』來,他們就可以把你置留在那裡,甚至直接來個行政拘留,最終有可能……這我就不說了,但是你放心,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把事情全部壓住的。另外,我得替林武向你請個假,我這邊有幾個不聽話的,我想讓他暫時回來幫幫我。」

  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你已經定下了還說什麼請假?我這裡那麼需要他,你怎麼說讓他走就讓他走?

  儘管心裡有一絲不快,但感激在我的心裡還是占了上風四哥真能客氣,林武本來就是你的人……」

  胡四打斷我,口氣很冷淡:「別這麼說,咱哥兒仨是獨立的個體,沒有誰是誰的人這麼一說。」

  這話把我嗆了一下,感覺自己很沒有水平,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胡四等了我一會兒,見我沒說話,呵呵一笑:「不高興了?以後我再跟你解釋,好了,不打擾你了。」

  放下電話,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感覺胸口堵得厲害,一聲不響地進了廁所。廁所里黑洞洞的,摸著牆皮找了好一陣電燈開關也沒能找到,我索性不找了,站在門口往裡面撒尿。借著微弱的光明,我看到我的尿又變了顏色,竟然是血紅血紅的,我把李俊海喊過來讓他看,李俊海推了我一把:「操,這很正常,人在心情不好喝水又少的情況下,都撒這種顏色的尿,我在勞改隊憋屈的

  時候,比你這泡還紅呢,沒事兒……剛才胡四跟你說什麼了,你怎麼不高興?」

  我提上褲子,從廁所里找了一條毛巾,也不管它是擦什麼的,用水蘸濕了就往臉上擦:「他把林武叫回去了。」

  李俊海嗷地一聲罵了起來:「這他媽算什麼?釜底抽薪啊這是,我還以為胡四是個什麼好人呢,這他媽……」

  我拿開毛巾瞪了他一眼:「亂叫喚什麼?人家胡四做得夠可以了,你還想讓人家把你,不是,把我當兒子養嗎?」

  李俊海的臉漲得通紅:「你知道什麼?他這是怕引火燒身呢!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讓林武回去是什麼意思?」

  「好了好了,」我又開始不耐煩了,儘管在這件事情上我也很不舒坦,可是我不允許你在我的眼前亂說話,「俊海,做人要講良心,胡四在我的身上做得就不錯了,說多了你也不知道,從勞改隊一直到現在他都在幫我,在林武這件事情上他一定有他自己的難處,我也不想分析他是怎麼想的,我也不用分析,算你說對了,」我越說情緒越激動,一把摔了毛巾,「他就是怕引火燒身怎麼了?人家為什麼要給我陪葬?!林武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讓他知道了黃鬍子呆在哪裡會出現什麼後果?萬一弄出人命來怎麼辦?全他媽抓進去?一抓進去就是一大串!你懂嗎?」

  這一陣連珠炮把李俊海打暈了,干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臉幾乎都漲成了茄子色。

  我把頭轉向窗外,大口地呼吸,他媽的,我死不了的,我一定要活出個樣兒來給你們看!

  「楊遠,別生氣了,算我錯了,」李俊海走到我的身後,把大哥大遞給了我,「你的電話。」

  「誰找我?說話!」我直接對著大哥大喊了起來。

  「呵,這夥計神經了……」李俊海幫我按開了接聽鍵,「這回說吧,唉。」

  是林武的聲音:「蝴蝶嗎?我是林武。」我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了眼眶,我壓抑著情緒,用力甩了一下腦袋:「呵呵,林將軍,你在哪裡?」林武的聲音充滿了歉疚:「蝴蝶,對不起……本來我不好意思找你,可我……咳,我跟你說實話吧!胡四昨天讓我回去就是跟我商量讓我回他那裡,意思是怕我在你那邊沒人管得昕我,犯火暴脾氣,讓我去趟南京……怎麼說呢,也就是出去躲一下。對別人就說我去南京看新車去了,對你就說他那邊忙……我操,我怎麼連話都不會說了呢?總之,你別對我和胡四有意見。我呢,我得聽胡四的,你知道我端的是誰的飯碗……胡四呢,也是為了大家都好,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上緊……算了,我不會說話,意思就是你別想多了……咳!我還是得說,蝴蝶,我是不會真的去南京的,我就在周邊幾個城市胡亂轉轉,有需要我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回去幫你……」

  這一次我是徹底啞巴了,嗓子顫抖得不成樣子,對著話筒一個勁的點頭。林武好象也說不下去了,連聲再見都沒說,直接掛了電話。

  我茫然地轉回頭看了一眼李俊海,李俊海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像是站在花玻璃後面的一個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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