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膽英雄金高2
2024-06-12 04:56:18
作者: 潮吧
我知道他這是在給嘴巴過年,人家老辛和老鷂子的眼裡根本就沒有林武,而且這兩個人很有資力,尤其是老辛,以前在外面混的時候,除了大有他還有所顧忌,連當時最猛的周天明都不放在眼裡,那時候連孫朝陽和莊子傑都是他的手下,他怎麼可能害怕一個比他小了十多歲的林武呢?我沖林武曖昧地一笑:「武子哥,忘了『娘啊,生鐵味』?」
「我還作過這麼一首詩?」林武明顯是在裝憨,「不記得了,五字詩?」
「還他媽六字詩呢,是讚美詩,讚美老辛的拳頭的。」我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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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美老辛的拳頭?誰讚美?你?」林武繼續裝糊塗,「太掉價了嘛,給人家老辛寫這樣的詩歌?」
這才是真正的裝逼犯呢,我嘿嘿笑著,不理他了。記得那是我剛下隊沒有多長時間,林武即將到期的時候,胡四去我們隊上對我說,我一個朋友叫林武,他說他認識你,在看守所跟你在一個號呆過一陣,因為他快要到期了,來不了車間,在我們隊上擺了一桌『水席』,想讓你過去一起聚聚。我對林武的印象很深,就答應了。晚上,我通過內管老蘇的關係,去了他們中隊。林武正坐在房間裡指揮一個叫大虎的夥計上茶點,我站在門口喊了一聲「林將軍」,林武高興壞了,一拳把我打了一個趔趄,你終於來啦!我還以為咱們見面得回社會上了,沒想到臨走還能跟你見上一面。跟林武敘了一陣舊,胡四摟著兩個體格壯實的人進來了。胡四指著那個年齡偏大的人說,這是辛哥,老辛很隨和,傻笑著跟我好一陣擁抱,誇我相貌堂堂,有派頭。老鷂子很寡言,胡四介紹他的時候,他只是點了一下頭。大家喝著茶水閒聊的時候,林武對老辛說,那天你打了胡四,臨走得讓我打回來。老辛說,你打吧,喊一聲疼不是好漢。林武這小子也挺下作的,真打,拳頭落在老辛的胸口上,跟打雷似的。老辛也不惱,問他打完了沒有?林武似乎不敢打第二拳了,紅著臉說打完了。老辛說,你打完了,該我打你了,一拳就把林武放倒了,躺在地上直倒氣。老辛蹲在他的頭頂上,把拳頭拿到林武的鼻子底下笑著說,林子,聞聞這是什麼味兒?林武憋了好長時間,憋出了這首五字詩。
「對了,老辛和老鷂子真的死了嗎?」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問林武。
「還能不死?越獄了,還殺人……哎,你突然問他們幹什麼?」林武不解。
「沒什麼,話趕到這兒了,呵呵,」我胡亂笑了笑,「不是聽說老鷂子判了死刑,老辛還沒判嗎?」
「那是多少年的事兒了?」林武想了想,「對了,我好象聽胡四說,老辛沒死,又回三大隊了,抽空得問問。」
「我聽說老辛拒捕,被當場打死了……唉,那可是一條漢子。」
「對了,」林武猛地一拍額頭,「我想起來了,上次我去監獄看董啟祥的時候,聊起老辛,董啟祥說,老辛沒死,又搶救過來了。那是個老狐狸,他們越獄以後辦的事情誰知道?大虎一個人的口供不管用,老金死了,老鷂子臨死玩兒了一把仗義,把事兒都攬了……我覺得也有這種可能,老鷂子那個人關鍵時刻看得開,他保老辛有他自己的想法,那是個孝子,想讓老辛幫他給他娘進孝呢。有機會我再去落實落實,要是老辛還活著,我得去看看他,他人還不錯。」
「要是真還活著,應該去看看,畢竟在裡面有緣分湊到一起不容易,」我贊同道,「去的時候叫上我。」
「我操,又利用上了這是?」林武推了我一把,「走到哪裡你也忘不了小廣的事兒,又想讓老辛幫你打聽?」
「真聰明,」我笑了,「老辛的腦子可不一般,掂對個書呆子小廣絕對沒問題。」
「對,老辛基本不算人類,那是個狐狸和狼的雜交品種,」林武皺了皺眉頭,「不說了,想起監獄我就憋屈。」
前面走著的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從背影上看很像芳子,我緊攆幾步,一看,不是。那女孩瞪了我一眼,她好象對我看她的目光很反感,覺得我像個色狼。我沒趣地倒回來問林武:「哎,最近你有沒有芳子的消息?挺想她的,林武白了我一眼:「光你想,我就不想了?我好端端的一個馬子,不明不白就被你給搶走了,冤枉大了我。」
我尷尬地一笑:「這個不怨我,人家沒看上你。誰讓你長得不如我呢?我潘安,你鍾馗嘛。」
「操,我鍾馗?」林武不樂意了,腦袋一橫一橫的你滿世界打聽打聽我林武是不是個美男子?我還不是跟你吹,當初我剛認識芳子的時候,胡四跟四嫂還沒上過床,胡四也想『抻勾』芳子呢,你猜人家芳子說什麼?芳子說,四哥呀,你長得太難看啦,我不會跟你談戀愛的,要談我就跟林武談,你看人家林武,整個一個西門慶不換……」
我打斷他道:「你這個大膘子啊,人家那是表揚你?操,還西門慶呢……人家那是『臭』你呢。」
林武嘆了一口氣:「說實話,自從她看上了你,我基本死心了……唉,她去哪裡了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看來林武也不知道她的行蹤,乾脆別讓腦子遭罪了,我換個話題道:「也不知道四哥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林武說:「這個你放心,老四就這點兒好,想辦的事情沒有半途而廢的,情好吧你就。」
我稍微放了一下心,摸出大哥大撥通了春明的BB機,春明很快就回了:「遠哥,一切正常。」
「有沒有亂人去醫院?」我還是不放心。
「亂人沒有,就是來了幾個聱察,好象在等著調査老錢。」
「這很正常,」當初我被捅的時候也遭遇過這樣的情況,有走過場的意思,「我是說沒有其他的人去看他?」
「沒有,他家裡的人有在監護室守著的,有在走廊上抽菸的,基本沒外人。」
「他醒過來了沒有?」
「好象沒有,我問護士,護士說情況很穩定,大概下午就醒了。」
「好,你回來吧,找個地方吃點兒飯,吃完了飯就去辦公室等我,下午給你安排個任務。」
「什麼任務?」春明很性急,「直接說,要不我吃不進飯去。」
「下午再說吧……」我猶豫了一下,「是關於老錢的,我想讓他把嘴巴給我閉緊了。」
說著話就到了吳胖子的一路歡笑,我隨手一指花里胡哨的門頭,對林武說:「來過這裡嗎?」
林武抬頭掃了一眼:「沒有,聽說這是個野雞店,吳胖子在這裡當『司雞』。怎麼,金高就在這裡給人開會?」
我哈哈一笑:「時代在發展,混子在進步,咱們大金哥也與時俱進了,招集小痞子開會都選了個新潮地方。」
林武訕笑道:「金高真他媽鋪張,長法的那幫螞蟻還用這麼伺候?三棍子砸進小吃部就算對得起他們了。」
我拉著他,沖站在門口的一個小姐笑了笑:「你們老闆在嗎?」
那位小姐可能是看出來我跟吳胖子很熟,連忙說:「剛進門呢,他一般不來的,老闆請進。"
林武隨口問道:「聽說這裡有開會的?」
小姐眉飛色舞地回答:「有哇,可熱鬧了,剛開完,這會兒正在會餐呢,真熱鬧,又唱又跳的。」
林武罵了一聲操:「金高真他媽閒得沒事兒幹了,跟那幫孫子熱鬧什麼?有錢沒地方花了。」
我回頭笑道:「這叫與民同樂,大金會玩兒著吶,自己喝酒沒意思,找了一幫小弟陪著,學著點兒吧你。」
剛進門,迎面就碰上幾個蹲在大廳里吐酒的,林武皺著眉頭罵了一聲:「烏煙癉氣,這他媽叫什麼事兒嘛。」
一個臉紅得像雞冠子的老混子踉踉蹌蹌地向林武晃了過來:「孫子,剛才你在朗誦什麼?我他媽……」
話還沒說利落,整個人就飄起來了,咣當一聲跌向牆根的一座大鐘,旁邊的人連忙抱住了大鐘。~
老混子躺在地上,似乎還不明白剛才自己遭遇了什麼,口裡咦咦連聲:「怎麼了?怎麼了?誰跟我開玩笑?」
林武像座鐵塔似的抱著膀子站在門外射進來的一抹陽光里,一臉鄙夷:「金高呢?把他給我叫出來。」
老混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是挨了一腳,餓狗一樣撲了上來:「操你媽的,敢跟哥們兒動手?來吧!」
這也太沒意思了,我伸腿把他絆倒了,用腳面子拍了拍他的臉:「別鬧了,我是楊遠,金高呢?」
老混子的反應實在是太慢了,捂著半邊臉,不停地眨巴眼睛,口中念念有詞:「楊遠?蝴蝶?楊遠……」
旁邊的幾個小混子反應過來了,一擦滿嘴的髒物叫了起來:「遠哥來了!豐哥,還不快起來,是蝴蝶哥呀!」
這一跤好象是把老混子摔得不輕,爬了好幾爬也沒能爬起來,只好單腿跪著喊了一聲:「小弟段豐參見遠哥!」
林武上前一步,把腿伸到他的眼前,讓他扶著林武的腿站了起來:「你叫段豐?很耳熟的名字嘛。」
旁邊的一個小混子尖聲插話道:「他是豐哥,老江湖了,外號小地主,四進宮呢,剛出來的。」
「哈哈哈,我想起來了,」林武笑呵呵地攙了段豐一把,「小地主,還認識林武嗎?」
「林武?我看看……」段豐使勁揉了揉惺忪的醉眼,燙著似的叫了一聲,「果然是你!我倒,一見面就打呀。」
「誰打誰?」林武貼了他的腮幫子一巴掌,「我他媽一進門你就想上步,我不自我保護一下能行嘛。」
「別說了別說了,」段豐上感覺剛才在兄弟們面前丟了面子,沖旁邊大吼一聲,「還不趕緊去喊金哥?」
小混子喊聲「得令」剛想轉身,我把他們喊了回來:「不用去了,我們直接過去,在哪個房間?」
段豐忽地衝到了前面:「在二樓大廳,遠哥、林子,跟我走。」
我和林武並肩剛踏上樓梯,後面就響起了吳胖子公鴨似的聲音:「遠哥來了?蓬壁生輝呀!遠哥,慢走!」
我站住了,對林武說:「你先過去,我跟胖子說會兒話。別耍大哥派頭啊,越那樣越沒有派頭。」
段豐見我要轉身,主人似的拉了我一把:「遠哥不經常來,來了先坐會兒嘛,跟個雞巴吳胖子有什麼好聊的?」
我沖他笑了笑:「有點兒小事兒得跟他交代交代,你們先喝著,我一會兒就上來。」
段豐還想上來拉我,我轉身走了,後面響了啪的一聲,估計是林武煽了他—巴掌。
吳胖子老遠就沖我伸出了手:「遠哥,你怎麼親自來了?金哥一大早就過來了,還用你親自跑一趟?」
我跟他握了握手,往外面走了兩步:「今天閒散,沒事兒就出來溜達溜達,順便糊弄你一頓酒喝,別害怕啊。」
—聽這話,吳胖子拉著我就走,邊走邊沖吧檯上吆喝了一聲:「趕緊弄幾個好菜去!」
我拽了他一把:「你還真當真了?別弄了,說會兒話,我一會兒上去湊合著吃點兒就行。」
「那成什麼了?」吳胖子把眼睛瞪得溜圓,「就憑遠哥你這個級別跟他們湊到一塊兒?聽我的,咱倆單獨喝。」
「不是那個意思,這不長法不在嘛,我去跟大家說一聲,別耽誤了你的買賣我稍一猶豫,「也好,跟你去吧。」
「耽誤什麼買賣?」吳胖子邊往旁邊拐邊說自從大家都知道你在罩著我以後,沒一個敢來搗亂的。」
「哦,那就好,」進了一個單間,我問,「金高他們擺了幾桌?」
「哈哈,金哥過日子著呢,將近四十幾號人就一桌,在會議室里。長條桌子排了一溜,哈哈,早晨我就說,我說金哥,你就可勁『造』地吧,我把這個帳劃到長法的工錢裡頭,」吳胖子很健談,一坐下就開始滿嘴噴白沫地絮叨,「你猜人家金高說什麼?金哥那個大度啊,金哥說,一碼歸一碼,我招集的人就應該我掏錢,今天現金!我那個笑啊,哈哈哈哈,剛才我去吧檯看了一下,你猜人家金哥才花了多少錢?到目前為止沒超過一千!四十來號人吶……」「哈哈,餵豬這是?」我丟給吳胖子兩千塊錢,「再給他們上點兒好的,照這個數來,跟他們說,現在你們是遠哥的人了,生活質量要提高,操他媽的,我就不信一頓兩頓飯還能吃窮了我,去安排去,別讓夥計們說我土鱉。」
「到了我這裡我還能讓你掏錢?」吳胖子把錢給我塞到口袋裡,「本來你沒來,我還打算收這個錢,你來了,我再收錢我『膘』了?遠哥你不知道,我一天光指著小姐這一塊兒就能收人他個千兒八百的,一頓飯錢我出得起。你就說前天吧,前天運管處的梁大哥他們來,酒錢兩千,逼錢……哈哈,這個我不好說,反正光娜娜就交上來六百……」
「哈哈,他們終於還是來了,」我猛地想起來那天郭隊和梁超他們商量的事情來,沖吳胖子嘿嘿一笑,「胖子,聽說你們這裡來了一個叫娜娜的小姐,專門陪人吃花酒,是不是那天陪梁超他們吃花酒,她又給你賺了不少銀子?」「那是,」吳胖子打開了話匣子,「知道古代有個叫杜十娘的名妓嗎?這個娜娜比杜十娘差不到哪兒去,整個兒是我這一路歡笑的頭牌!凡是有身份的客人來了,沒有不點她的。她也明碼標價,陪客人吃飯,不管喝不喝酒,一小時一百塊!我日他那個親奶奶的,整個把市場行情給我抬上去了。你知道我這裡別的小姐才多少嗎?不論時間,一場酒下來才三十,管你一天還是一分鐘呢……說來,這人也真他媽賤,逼都是他媽一樣的逼,怎麼還分貴的賤的呢?」
「呵呵,照你這麼說,這個娜娜還賣逼?梁超他們說人家賣藝不賣身呢。」
「這倒是還真讓他給說對了,娜娜還真的不賣,人家懂行市啊,要是賣了,她還能有這個身價嗎?呵。」
「她今天在這裡嗎?」我忽然來了興致,我倒要看看這個叫娜娜的有什麼過人之處。
「她一般晚上六點以後來,白天不敢來,有不少認識她的……」
「哦,我聽說了,她是本市的?」
「是啊,跟我家住得不遠,我跟他哥哥還認識呢,他哥哥以前跟我是同事,老實得三棍子砸不出一個屁來。」
我笑了:「我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她哥哥跟你關係不錯,你就忍心讓他妹妹來幹這個?」
吳胖子輕蔑地矜了一下鼻子:「操,她跟錢有仇?說白了,我這是在幫她呢,關他哥哥雞巴事兒?」
我不同意他的觀點:「胖子,話可不能這麼說,他妹妹操這種職業,讓他哥哥知道了,面子往哪裡擱?」
吳胖子一下子把臉拉長了:「哥哥哎,笑貧不笑娼這話你知道吧?總比她窮死要好,我是可憐她……」
「你會有那麼善良?」我開玩笑說,「先把她可憐到你自己的床上去了吧?」
「暈,哈哈,」吳胖子瀟灑地把手在眼前一揮,「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我還能連兔子的覺悟都沒有?」
「要不就是人家嫌你胖,雞巴夠不著眼兒,『胖鼓侖噸』,上去發昏嘛,哈哈。」
「我胖?我這叫體格健壯,那方面的能力一流!」
「是啊,體格健壯,操逼健將……」
「下面該表揚你和胡四了吧?」吳胖子嘿嘿笑道,「骨瘦如柴,操逼元帥。」我皺緊眉頭站了起來,慢慢踱到門口,猛一回身,一腳踹在他雪糕般的臉上,吳胖子像座山那樣轟然倒地。
我倚在門邊,鐵青著臉,冷眼看著他一動不動,吳胖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多了,拿自己跟我平起平坐了。
「遠哥,我……原諒我,我就這脾氣,別人一給我個好臉,我就拿自己不當外人。」吳胖子躺在地下沒敢起身。
「胖子,我告訴你,我跟你開玩笑可以,你跟我開玩笑不行,明白嗎?」我陰沉地說。
「明白,明白……遠哥,我可以起來嗎?」吳胖子像一條白蛆那樣蠕動了—下肥胖的身子。
「起來吧。」我踱回座位,一手抓著椅背,一手指了指他,「規矩要守,話也要繼續說。」
吳胖子以為我要拿椅子摔他,兩隻手猛地往外一撐:「遠哥,你還要打呀?我好心好意的……」
還打你個屁!我皺了一下眉頭,讓你學會尊敬大哥是我的目的,你那麼聰明,我還打你幹什麼?
我把手拿開,坐下點了一根煙,慢悠悠吐了幾個煙圈:「起來吧,繼續說話。」
吳胖子戰戰兢兢地爬起來,遲遲不敢過來,他好象不敢在這間屋子裡呆了:「遠哥,我再給弟兄們看看菜去?」
「不用了,我改主意了,菜就不用給他們上了,酒隨便他們喝就行了,讓他們一醉方休……」
「遠哥,這樣不好啊,」吳胖子還是改不了多嘴的毛病,「小孩子喝酒沒有數,喝多了出毛病啊。」
「呵呵,這話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這次我沒有發火,他說得很對,不能慣毛病,我直接撥了金高的大哥大。
金高的聲音很高,似乎有些不滿:「你跟個雞巴吳胖子聊什麼聊?他夠級別嗎?趕緊過來,小弟們要給你表演大合唱呢。」我笑道:「先讓他們唱著,我跟胖子在研究一個美女呢。大金,話都給他們說透了嗎?哦……說透了就結束,全讓他們滾蛋,一會兒你和金高到吳胖子這裡來,咱哥兒幾個再喝點兒,好幾天沒正經吃飯,陪我好好吃一頓。」金高說:「你還別說,跟這幫孫子在一起很真他媽有意思,我好象年輕了好幾歲呢。行,我這就讓他們走……」金高沒關電話,直接說,「小的們,你們遠哥喜歡清淨,他說了,讓大家先回去,他就不過來了,大家散了吧。記住我今天跟你們說過的話,在這幾天裡一個不准給我惹事兒,誰要是出了毛病,我可不是長法,一個字,砸!聽清楚了嗎?」那邊一陣呼嘯:「聽清楚了!」這讓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天安門廣場閱兵式上戰士們回答首長的喊聲,我哈哈笑了:「金高,你他媽在訓練羊群呢,好了,散了就到我這裡來。」金高說:「林武這小子又犯病了,左右開弓,喝上了。」
「讓他來我這裡喝,不聽話就把他放倒扛過來。」我掛了電話。
「遠哥,要不我招呼幾個別的小姐過來陪你和金哥他們?」吳胖子獻媚地說。
「話又多了不是?」我摔了他一菸頭,「我們弟兄們沒那麼多毛病,繼續說那個叫娜娜的,她什麼時候能來?」
「嘿嘿,說沒那麼多毛病還是惦記著娜娜,」吳胖子依舊不改毛病,「估計六點以後能來吧?來了我就……」
「別『我就』了,咱們還是別談論這些沒意思的了,」我突然感到一陣厭煩,打斷他道,「今天不一定有時間,我吃了飯還得回去安排別的事情,等哪天抽出空來,我來見見她。她還真那麼有吸引力?哈,來了再說吧,我也嘗嘗這吃花酒的味道。」吳胖子沖我伸了一下大拇指:「這就對了,不瞞你說,像你們這些大哥級的人物,哪一個不是左摟右抱的?你身邊沒個仨倆的美女,道兒上的兄弟都看不起你呢……嘿嘿,這話又多了,遠哥不是那樣的人。對了,胡四也認識娜娜,那天……對,就是梁大哥他們來的那天晚上,胡四和四嫂也來了,沒吃飯,直接讓我去找娜娜。我跟四哥開玩笑說,你也來吃花酒啊,你吃花酒四嫂怎麼辦?不怕她撓你的臉?胡四那麼隨和的一個人竟然抬手給了我一巴掌,下手那個狠呀……後來我把娜娜叫了出來。娜娜一見四哥和四嫂,撒腿就跑,被四嫂揪著頭髮拖回來了。當時我還以為是不是娜娜勾引四哥讓四嫂發現了,來找事兒的?就再也沒敢露頭。後來我聽服務員說,四哥和四嫂把娜娜拽到門口,大聲呵斥她,讓她以後不許到這裡來了。娜娜就跟他們翻臉了,娜娜說,我偏要來,我沒有你們這些哥哥嫂子了。胡四好象喝醉酒了,一腳就把她給踹到溝里了,娜娜爬上來就跑了,一路跑一路哭……再也沒回來。」
「你說什麼?胡四也認識她?」我的腦子陡然空了,這個娜娜不會是芳子吧?!
「認識啊,看樣子還挺熟呢……對了,娜娜不會不來我這裡了吧?將近兩天了,我再也沒看見她呀。」
「別急,」我使勁咽了一口唾沫,讓猛力往上鑽的心臟落回去,聲音都變形了,「你不是說她晚上六點來嗎?」
「是呀,可她挨了胡四那一腳,不會不敢來了吧?我操,我得給她打個電話,別跑了搖錢樹。」
「別慌裡慌張的,我來問你,娜娜姓什麼?她的真名叫什麼?」我的嗓子顫抖得一塌糊塗。
「姓張,大名我不知道,小名叫芳子,娜娜是我給她起的名字,我這裡的小姐都有藝名。」
我的腦子徹底變成了一塊白板,裡面什麼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那裡傳達到心臟的鑽心般的疼痛。芳子,果真是你啊!你是怎麼了?你為什麼要走這樣一條路啊!我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起來,心臟堵在嗓子眼裡,讓這粗重的呼吸變得驚惶失措般嘈雜起來。我的耳朵也變成了兩隻蜂箱,全是嗡嗡的蜂鳴聲。我失神地看著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剛開始像一條小河那麼大的光亮淌在木頭地板上,一瞬間就變窄了,變成了刀子那樣的一溜長條,然後在我的眼前一晃,就什麼也沒有了。天這就黑了?我驀然打了一個激靈,不會吧?天怎麼會黑得這麼快呢?我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眼前滿是燦爛的陽光。我屏了一下呼吸,冷笑了一聲,在心裡對自己說:「關你雞巴事兒?慌你媽個逼啊慌,操。」
「我得去給她打個電話。」吳胖子轉身想往外跑,我一把拉回了他:「用我的電話,問她在哪裡?」
「不熟悉的號碼她是不會接的,這是她們這一行的規矩。」吳胖子無奈地看著我說。
「走,我跟你一起去。」我不由分說拉起了吳胖子,吳胖子像一坨豆腐,被我提溜著歪歪扭扭地走了出來。
「遠哥,你挺緊張嘛,難道你也認識她?」
「我還認識你媽呢。」我猛地拽了他一個趔趄,吳胖子像個肉球似的滾到了前面。
樓道里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我估計是長法的那幫小螞蟻下來了,我側過身子,讓吳胖子擋著我來到了吧檯。
吳胖子支開看電話的小姐,迅速地撥了一串傳呼號碼:「好了,等吧,她一般會回這個電話的。」
樓道上的人像潮水一般涌了下來,有幾個沖吳胖子打了幾聲尖利的口哨,吳胖子咋呼道:「安靜!」
一個長得像麵包的小子猛地沖吳胖子吐了一口唾沫:「少你媽的跟爺們兒拿『怕頭』!沒有我們給你……」
後面的話直接像公雞打鳴被掐住嗓子那樣咽了回去,金高指著他厲聲喝道:「剛他媽開了會就來毛病了?」
幾個瘋狗似的小混混一涌而上,把那個麵包踹成了餡餅,金高像攆兔子那樣把他們哄了出去。
「金哥,過來一下。」吳胖子沖金高喊了一聲。
「呵,怕我不結帳?」金高剔著牙晃了過來,「呦,蝴蝶,你怎麼也出來了?讓他們看見還不得煩死你?」
「我過來打個電話,林武呢?」
「跟一個叫小地主的還在上面敘舊呢,這小子見了點兒酒跟他媽蒼蠅見了血一樣。」
吳胖子把看電話的那個小姐喊過來,對她說:「你先帶金哥去我剛才的那個房間。」
金高納悶道:「這麼神秘?你們這是給誰打電話呢?」
吳胖子欲言又止,低著腦袋學豬哼哼,我推了金高一把:「你先過去等著,—會兒我告訴你。」
金高剛轉身,電話就急促地響了起來,我想去拿,吳胖子搶先抓到了手裡:「喂,是娜娜嗎?」
我的耳朵幾乎要爆炸了,我清楚地聽見對方的聲音正是我朝思暮想的芳子:「吳經理呀,是我,我是娜娜。」
吳胖子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娜娜啊,今天你來嗎?」
芳子在那邊吃吃地笑:「能不去嗎?我要是不去,你的飯店不就垮了嗎?這麼著急找我,是不是來客人了?」
吳胖子又瞥了我一眼,我沖他點了點頭,吳胖子語氣輕鬆地笑道:「老客戶啦,人家一來就點名找你。」
芳子略一遲疑:「吳胖子,別跟我耍花招啊,是不是又是胡四兩口子找我?那我可不去,我煩。」
「不是他們,」吳胖子用眼瞥我似乎已經成了習慣,「要不我讓客人跟你通個電話?」
「不用通了,」芳子好象是在那邊打了一個哈欠,「想起胡四打我,我就他媽的來氣,不去了,愛誰誰。」
「芳子一一」我徹底失去了理智,一把奪過了電話,「芳子,是我啊,我是楊遠!」
那邊沒有了聲音,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芳子!我是楊遠!你說話呀!」
那邊似乎沒有掛電話,我清晰地聽見芳子那熟悉的呼吸聲,輕柔而均勻,我仿佛聞到了她發跡沁出的淡淡清香。
吳胖子吃驚地閃到一旁,嘴巴張得像一口深井,他好象猜到了我跟這個所謂娜娜的真實情況。
「芳子,你說話,」我換了一種柔和的聲音,「你知道的,我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你能讓我再聽聽你的聲音嗎?」那邊還是沒有聲音,我能感覺到芳子在聽我說話,我甚至能看見她咬著嘴唇在控制著自己的眼淚,我知道她很委屈,因為我的粗魯,還因為我爹的問話侮辱了她……此刻我反倒平靜下來,我想讓她知道我的心情,我想讓她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不管她以前和現在都做過什麼,「芳子,你不想跟我說話是嗎?那你就聽我說……芳子,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跟你鬥氣,我永遠記得在醫院的時候你對我的照顧,我想你……可是我找不到你,我都快要急瘋了……」
突然我聽到那邊響了吧嗒一聲,是用手按在電話接聽鍵上的聲音。耳朵里沒有了一絲聲響,連電流的聲音都沒有。我把話筒拿到眼前,怔怔地看著它,像看著我心愛的姑娘……我覺得自己要垮掉了,全身沒有一點兒力氣,腿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我捏著話筒蹲到了地上,樣子狼狽極了。我茫然地看著陽光燦爛的門口,門口閃過吳胖子笨拙的身影,他跑得是那麼的倉皇,簡直可以用抱頭鼠竄和屁滾尿流來形容。我無聊地笑了,你跑什麼呢?我是不會打你的,我已經沒有了打你的力氣……風從玻璃門的縫隙里吹進來,我下意識地抱緊了膝蓋,我感到膝蓋冰涼,仿佛有一根針被什麼東西拖著,在沒命地往我的骨髓裡面鑽。我丟掉話筒,用雙手不停地摩挲著膝蓋……我就那麼樣,採取一種狗一般的姿勢,蹲在一個叫做一路歡笑的飯店裡,蹲在那個初夏的午後,長時間地望著門口匆匆而過的人流。
「我操,你怎麼趴下了?誰把你灌成這樣了?」林武從樓梯口吧嗒吧嗒地向我跑過來。
「呦!遠哥這是怎麼了?」段豐也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別在這兒趴著呀,多難看?」
「你走開,」我拉著林武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反手沖段豐揮了揮,「別靠近我,滾。」
「蝴蝶,看這樣子你沒喝酒呀,」林武攙扶著我,轉頭對段豐說,「你先靠邊,我跟他說。蝴蝶,是誰惹你生氣了?吳胖子?他媽的,吳胖子呢?吳胖子,你給我滾出來!」我大口喘了一陣氣,穩定了一下精神,沖林武尷尬地一笑:「可能是我太累了,這幾天又沒睡好覺,沒事兒,走,陪我吃飯去。」林武疑惑地盯著我看了一陣:「不能吧?你這麼不抗『造』?操,什麼體格嘛……地主,過來扶蝴蝶一把,我去撒泡尿,他媽的,一天也沒撒尿了,憋死我了。」
我打開段豐伸過來的手:「你走吧,我跟林武還有點兒事情要談,改天咱們再聊。」
林武轉回了頭:「別讓地主走啊,地主有不少小廣的消息呢……地主,別走,蝴蝶攆你我留你。」
還他媽小廣呢,那一陣我突然感到厭煩,覺得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讓我感興趣的事情了。
段豐很知趣,不再過來攙我,遠遠的跟在我的後面。我不理他,願意來你就來吧,隨便聽你說兩句也行啊。
推開門,金高正歪躺在椅子上跟那個吧檯小姐聊天:「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事成以後獎你個大豬頭。」
我倚在門邊哈哈一笑:「什麼任務還獎勵豬頭的?介紹對象?」
金高笑得沙沙響:「差不多,這位小姐的對門是我的一個女同學,我在讓她幫我牽線呢,嘿嘿。」
那個小姐似乎很害怕我,慌亂地瞟我一眼,低著頭閃了出去。
桌子上擺滿了酒菜,我坐過去抓起筷子在桌子上創了創,招呼段豐道:「哥們兒,一起來。」
段豐好象醒酒了,拘謹地往裡挪了挪腳步:「我吃過了……遠哥你跟金哥喝,我坐會兒就走。」
「你叫段豐?」金高乜了他一眼,「是不是外號叫小地主的?」
「是啊是啊,金哥聽說過我?」段豐的眼裡流露出自豪的神情,「兄弟略略有些薄名,讓金哥見笑了。」
「我不但認識你,我還認識你大哥呢,」金高啜了一口酒,輕蔑地一笑,「你以前跟著小廣玩兒過是吧?」
「陳廣勝?」段豐很油滑,他好象知道我跟小廣有過節,含混道,「以前一起攙和過,現在各自放單了。」
走廊上傳來林武的大嗓門:「蝴蝶在哪個房間?操他娘的吳胖子,怎麼把個野雞店弄得跟個迷宮似的?」話音未落,人就進來了,「哈哈,這就喝上了?地主,傻乎乎地愣在那裡幹什麼?快坐呀。蝴蝶,我還沒來得及跟你介紹呢,這位段豐大哥是我的牢友。我倆雖然勞改的時候不在一個中隊,可是有過那麼一段真摯的階級感情呢。這一晃都過去六七年了……唉,人生如夢啊。81年我剛勞改的時候,『順』了就業的養的一隻雞,出工的時候架在火上想烤熟了吃,剛架上就被人家給『戳』了,結果雞沒吃上,人先進了小號,就跟地主在一個號兒里呢。那時候慘啊,你想……」
金高站起來,一把將他拉坐下:「你他媽就不能談點好事兒?動不動就勞改、勞改,你不煩我也煩了。」
段豐話來得很快,邊給大家添酒邊說:「不談不愉快的,跟能港上一流的大哥喝酒是我的榮幸,大家喝酒。」
林武被金高嗆了一下,很不高興,黑著臉嘟嚷道:「就跟你沒勞過改似的,裝什麼純純?」
金高斜他一眼不理他了:「蝴蝶,你怎麼來了呢?不是說好了你不露面的嗎?差點兒讓蝦米這個煩人鬼看見呢。」
「蝦米?」我的腦子很糊塗,舉著半杯啤酒自言自語,「蝦米是誰?我怎麼還怕他看見?」
「完了完了,這傢伙真的受什麼刺激了,」林武伸出手,用手背貼了貼我的額頭,「沒發燒呀,真受刺激了,「遠哥,蝦米是我們的『二當家』呀,」段豐殷勤地提醒我,「我們這幫人,除了長法就是他了。」
「你少他媽遠哥遠哥的,看看你那張老臉!不用說蝴蝶了,就連林武都比你年輕多了。你媽了個逼的,你多大了?在這裡裝什么小孩?」金高用酒杯敲了敲桌子,「還他媽『二當家』呢,到了土匪窩了?林武,讓他先出去?」
林武看了看段豐又看了看一臉怒氣的金高,問我:「蝴蝶,地主剛出來,之前跟小廣在一個隊上。」
我正在想該不該把芳子的情況告訴金高,讓金高幫我拿個主意,他一打斷我,我猛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哦哦了兩聲,拍拍段豐的手,讓他坐穩當了,儘量用柔和的語氣問:「你勞改的時候在幾車間?」
段豐偷偷瞄了金高一眼。我說,別怕,我沒說讓你走,段豐舒了一口氣:「在六車間,干翻砂。」
「小廣也在六車間?」
「他一開始在教育科,後來因為把一個管紀律的打了,被『貶』到六車間當了值班的。」
「你跟他很熟悉嗎?」
「應該還算熟悉吧……」段豐好象有所顧忌,說話吞吞吐吐的。
「地主,實話告訴你吧,蝴蝶跟小廣的事情早過去了,後來關係還不錯,你就放心大膽的說。」林武插話道。
段豐摸起酒杯喝了半口,不敢看我的眼睛,他好象很後悔跟著林武來這個房間遭罪,他一分到我們中隊就跟一個叫『操他娘』的大值星打了一架。他很有腦子,想先『造』名聲,因為大家都知道他以前挺猛的,沒有敢跟他叨叨的,『操他娘』白吃了一頓虧。後來隊長見他有文化,也能壓住人,就讓他代替了『操他娘』的位置。他幹了一陣又不想幹了,要求回監舍值班。正好那陣子整頓獄內秩序,監舍里也缺這麼個人,就把他調回了監舍。那時候我快要到期了,臨時在監舍里值班,就那麼跟他熟悉了……當然,我以前就跟著他玩兒過,沖這個,我倆關係處得很好。」
「他跟你提沒提到過我?」我裝做漫不經心的問。
「提到了,」段豐咽了一口唾沫,「他那個人很少說話,一說話就莫名其妙的。」
「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你派人敲詐他,他把那個人開槍打了,出去以後……唉,我還是別說了吧。」
「為什麼不說?」我跟他碰了一下杯子,「我倆有誤會,你說,我不怪你。」
「他說,等他出來……等他出來要殺了你,除非你當面給他賠禮道歉。」
「我操,標準的書呆子嘛!」金高大笑起來,「賠禮道歉算個蛋子?這個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不讓金高插嘴,給段豐開了一瓶啤酒讓他自己添著喝,示意他繼續說。段豐喝了半瓶酒開始不緊張了,眉飛色舞地跟我談起了他跟小廣在監舍值班時候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我的腦子一半用在聽故事上,一半飛到了芳子的身上。我在想,芳子知道我發現了她的行蹤以後會怎麼辦呢?回來那是不可能了,因為他清楚我會在這裡等她的,她不敢面對我。她會去哪裡呢?她沒有家,房子被他哥哥占去了,四嫂那裡她也不會去了……我很後悔剛才的倉促,我應該不讓她知道我在這裡的,我應該躲在某個角落看著她進來,然後像綁架人質那樣把她綁架回我的辦公室,然後一點機會不給她,直接扒了她的衣服……再然後呢?什麼也不提,馬上拉她去登記,我要跟她結婚,我不管她是怎麼想的,我離不開她,她像一種很厲害的毒品,已經讓我徹底上癮了,沒有她我會崩潰的。曾經有那麼一陣,她已經從我的記憶里消失了,我以為萬事大吉,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她像一棵生命力頑強的樹,已經深深地在我的心裡紮下了根。
她不會再次出現了……我恍惚看見她奔跑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下,路邊的一切像風一般掠過她的身邊,她漫無目的地跑著,風舞動她的長髮,像舞動一面黑色的旗幟,這面旗幟獵獵作響,與她一起消失在陽光的盡頭。我在後面追趕她,開始是在跑著的,氣喘吁吁,後來騎上了自行車,再後來騎上了摩托車,再後來又開著胡四給我的麵包車……老七站在車門邊大聲喊,上車啦,上車啦。小廣怎麼也出現了?他竟然跟老七一起站在車門邊,樂呵呵地看著我,快追呀,你這個「逼迷」。車開著開著就飛到了天上,從天上往下看,地下是一片白茫茫的大海,蚊子般的海鷗在飛翔。
對面段豐的臉上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大嘴在上下掀動,不時從那裡面噴出炮彈大的白沫,有的白沫射中我的臉,像有人在用拳頭打我的臉。我用雙手捂住臉,使勁搓了兩把,反著手沖他揮了揮:「別那麼激動,慢慢說話。」
「哈哈,蝴蝶你聽見他剛才說什麼了嗎?」林武嘿嘿笑著,「小廣也抓了個操腚眼兒的呢。」
「抓了誰?」這樣的事情在裡面太多了,我值班的時候就曾經抓過一個,差點兒讓我給「幫助」殘廢了。
「別打岔,」金髙忍著笑推了林武一把,「這事兒很有意思,讓地主接著說。
「遠哥不喜歡聽這個,那我就不說了……」段豐偷看我一眼,抹一下嘴巴不說話了。
「你說,我在聽著。」我倒是挺關心小廣的脾氣的,我想聽聽小廣抓到操腚眼兒的會怎麼處理他。
「剛才說到地主和小廣值夜班,忽然聽見『吱呀吱呀』的聲音,」金高替他說然後……」
「然後我就順著聲音過去了,」段豐嘿嘿一笑,「哎呀那個嚇人啊,『操他娘』扳著『潘金蓮』的屁股……」
「哈哈,動作倒是講究工藝,可你就別他媽講解這一段了,說後面的。」林武催促道。
段豐說,他一看這個情況當時就傻眼了,本來想直接上去把「通姦」的那兩個人抓下來,躲在門後一想,這樣不妥,因為那個監舍就「操他娘」和「潘金蓮」兩個人,他們要是不承認,自己還真沒法解釋,就躡手躡腳地回值班室找了小廣。小廣一聽來了精神,抄起隊長掛在那裡的電棍就沖了進去。「行房」的那兩個傢伙恰好到了關鍵時刻,哼哼唧唧正在「叫床」,被小廣一電棍就從床上雙雙戳了下來。「操他娘」攥著雞巴破口大罵,說小廣耍流氓,半夜起來脫他的褲子,小廣也不跟他叨叨,直接把大家都喊來了,命令幾個人反剪著「操他娘」,自己去找了一根棉花棒往「操他娘」的雞巴上一蹭,舉著棉花棒讓大家看:「夥計們上眼啊,看看這是什麼顏色?不相信這是屎的話,都上鼻子聞聞。」大家一看就明白了,還用聞?當場連覺不睡了,直接在走廊上開起了「姦夫淫婦」的批判會。這倆傢伙挨那頓臭揍啊,就差割了雞巴再把腚眼兒用水泥給他堵上了。這還不算完,大家都過了癮之後,小廣又把這事兒報告了內管隊長,內管隊長一聽,這還了得?當場把他們中隊的隊長喊來了,二話不說,操人的和被操的都進了嚴管隊。
「小廣這小子挺黑啊,當年老鷂子抓了老妖都沒『戳』他呢,呵。」林武抹著笑出來的眼淚說。
「這個我贊成小廣,」金高忿忿地說,「哪有這麼幹的?讓老爺們兒的雞巴吃屎?該『戳』。」
「後來這倆傢伙全交代了,」段豐意猶未盡,「他們不但操腚眼兒,還吃雞巴呢,就是術語說的吞精。」
「呵呵,我也贊成小廣,」我徹底忘了芳子這個茬兒,「後來呢?『操他娘』沒跟小廣拼命?」
「還拼命呢,從嚴管隊出來,『操他娘』徹底『逼裂』了,跟個癆病鬼似的,整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我胡亂笑了一陣,問段豐:「你聽說過有個叫金成哲的東北人嗎?」
段豐想都沒想:「金成哲嘛,操,就是敲詐小廣,讓小廣一槍打出腸子來的那個人,我見過他。」
我的心一凜:「在哪兒見的?跟他說過話嗎?」
段豐說,因為小廣值班了,行動很自由,可以到處走走。那天就讓段豐陪著他去了老殘隊,因為金成哲在老殘隊裡勞改。在路上小廣對段豐說,這個叫金成哲的就是楊遠派去敲詐他的人,讓段豐去把他喊出來,別說是小廣找他。金成哲正在打掃院子,段豐就過去跟他說,伙房有個東北人找他,可能是給他帶好吃的來了。金成哲也沒多想,跟著段豐就去了小廣躲的那個廢倉庫。金成哲一見小廣,撒腿就跑,被段豐一腿絆倒了。小廣沒上火,笑眯眯地給他敬煙,金成哲還想跑,小廣說,不喜歡跟我談你可以走,但是我希望你跟我談談,這樣等大家出去以後還好見面,不然你也知道我是個幹什麼的,在這裡我就可以弄死你。金成哲就不跑了,讓小廣問他。小廣也沒跟他羅嗦,直接問他是誰讓他去敲詐小廣的?金成哲說,其實我也跟那個人沒見過幾次面,那個人在市場賣魚,叫楊遠,他給我一部分錢,我就按照他說的去辦了。小廣說,那個人長了個什麼模樣?金成哲說,中等身材,挺結實的樣子,胸前文了一隻蘭色的蝴蝶。小廣點了點頭說,謝謝你,好好在這裡幹著,以後出去咱們就是好朋友,失去的青春我會讓楊遠補償回來的。
「這不他媽的扯淡嗎?」金高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個金成哲硬是要把屎抹到蝴蝶的身上。」
「可不是嘛,小廣也他媽的沒腦子,這就相信了?」林武摸著頭皮說,「按說小廣不至於這麼『膘』呀。」
「這個對手不尋常啊……這事兒有問題,」我的腦子一激靈,「我斷定,有人冒充我跟金成哲接觸!」
大家一下子楞住了,一陣沉默過後,掌聲一片:「對!操他媽,絕對是這麼回事兒,連金成哲也被他蒙了!」
我往下壓了壓手,讓大家別說話,扳過段豐的腦袋問:「後來呢?小廣再沒去找金成哲嗎?」
段豐被我扳得難受,搖晃了兩下腦袋,想了想:「沒去,反正我在監獄的時候沒見他去,走了以後就不知道了。」
我抽回了手:「小廣還找過誰?或者還有誰去找過小廣?」
「龍祥找過他,」段豐脫口叫道,「龍祥大家都認識吧?在外面沒怎麼聽說他的名聲,在監獄那叫一個猛!幾乎沒有不認識他的,功夫好,為人好,腦子也大,上到政府下到犯人沒有不給他面子的。原來他跟小廣關係也不錯,見了小廣那個客氣呀。那天我跟小廣正在監舍吃飯,龍祥去了。當著我的面,龍祥就說,廣勝啊,我受人之託來問你個事兒,你可不許煩躁啊。小廣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不就是楊遠敲詐我的那件事情?祥哥,我什麼也不想說,你回去告訴托你的那個人,我跟楊遠這輩子沒完,讓他做好準備吧。龍祥也是個痛快人,聊了一陣別的就走了,再也沒來。」
我皺著眉頭想了一陣,站起來說:「今天就這樣吧,段哥,你來我市場上班,明天報到。」
段豐似乎不相信:「遠哥,你說什麼?這是真的?」
我摸了摸他的肩膀,抓起大哥大就走:「真的,跟著我,別當小混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