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膽英雄金高1
2024-06-12 04:56:16
作者: 潮吧
喝了一天酒,睡得就格外沉,第二天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家裡很安靜,沒有我弟弟咦里哇啦的唱歌聲,也沒有我爹走里走外收拾房間的腳步聲,這種令人心悸的靜謐讓我感到一陣空虛。坐在床上抽了一陣煙,我嘩地拉開了窗簾,強烈陽光讓我不得不閉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橘紅色,恍惚有許多雲彩在裡面飄著,這些雲彩里隱約可見一些一眨一眨的星星,很多星星在跑,有一顆星星墜落了,劃出一道閃亮的白光,讓我一下子聯想到胡東揮斧劈向老錢的鏡頭。我不能再坐下去了,我需要時刻掌握這方面的信息,包括老錢的生死,也包括警察的動向。
昨天晚上,我和金高正喝著酒,接了蝦米的一個電話。蝦米說,不知道因為什麼,大夫一趟一趟地往監護室跑,可能是老錢的症狀很不穩定。我問他,老錢家裡的人都去了嗎?蝦米說,全站在走廊上,他兩個兒子好象挺有錢的,拿著大哥大也不知道是聯繫什麼人,讓對方給他爹報仇。我說,你就在那裡—直監視著,沒有特殊情況不要找我,有特殊情況,不管多晚都要告訴我。蝦米說,目前就這樣了,我想回家歇歇。我說你先別回家,馬上到觀海樓來,你金哥想見見你。掛了電話,我問金高,老錢剛開始是跟你接觸的,聽說你還去他家裡喝過酒,他那兩個兒子是幹什麼的?
「沒見過面,」金高想了想,「他大兒子好象是個律師,小兒子在外地做生意,幹什麼的不知道。"
「律師?」我征了一下,「好嘛,碰上茬子了……在哪兒干?」
「讓我想想……」金高搓著頭皮想了一陣,「不是在本市,大學畢業直接分配在了外地。」
「那就好辦了,」我鬆了一口氣,「憑這個他就鬥不過胡四那幫地頭蛇。」
金高笑了:「律師算個蛋?法官嘛還可以虛咱一下……胡四認識法院的人?」
腦子裡驀地就閃現出李忠那張扭曲的臉來:「認識,有一個還是庭長呢,管執行的。」
金高哧了一下鼻子:「那就應該先讓他去執行老錢對你的欠款,這樣的關係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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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道:「現在人家不欠我的了,換成我欠人家的了,胡四也不可能找他,因為我把他給得罪了。」
接著我就把跟李忠喝酒的那檔子事兒對金高說了,金高一拍桌子,該揍!他不知道咱們這路人最忌諱提什麼判刑、勞改的嗎?在咱哥們兒面前裝大爺就應該砸逼養的。你這還是輕的,換了我,不扭斷他的脖子算我對不起他。我說,拉倒吧,這樣的人咱們還是少得罪為好,如果今天我沒得罪他,胡四直接就可以找他,讓他疏通疏通法院的關係,胡東和小爐匠還能少判幾年。金高操了一聲,你怎麼管那麼多?事情出了以後,應該先把自己「撲拉」乾淨了,別人的事兒就去他媽的吧,何況胡東這個孫子還給咱們添了麻煩,應該讓他吃點兒苦頭。我說,話是這麼說,可事兒不能這麼辦啊,我想好了,如果胡東和小爐匠真的被判刑了,開始的幾年我應該給人家做點兒補償,畢竟人家是為我辦事兒進去的。金高不同意我的觀點,他為誰辦事兒?他是為長法辦事兒!一碼歸一碼,如果長法進去了,那你不管他就是你的不對了,可是胡東呢?隔了一層啊。再說,他這叫辦事兒的?這叫折騰人,我建議你別管他,任他生死。
說著話,蝦米就來了。蝦米一見金高,很緊張,越髮結巴了,「金金」了一百來下才把那個「哥」喊出來。
金高說:「蝦米,長法對你說我要去管理你們了?」
蝦米連喝了三杯酒,舌頭才利索了一點兒:「說,說了……我還以為是哪個金哥呢,原,原來是你。」
金高一怔:「你認識我?」
蝦米說:「認識大啦!在湖田勞改隊,你在後勤,我在伙房,經,經常看見你呢,」
金高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問他,我怎麼沒看見你?按說都是老鄉,應該有點兒印象的。蝦米說,我是個小雜役,你們都是大頭皇,咱們不是一個級別呀。然後眉飛色舞地說,有一次他看見金高在操場上打籃球,不知道因為什麼跟一幫東北人打起來了,東北人狠呀,拿著撬棍、鐵杴直往上撲。金高毫無懼色,赤手空拳跟他們打了起來,身上被他們用鐵杴砍得血淋淋的,金高也不跑,瞅個機會把一個領頭的放倒了,武松打虎那樣掄圓了拳頭就是一個砸。後面還在拿鐵杴砍他,金高不管,只是砸地下的這個,東北人害怕了,因為地下的那個人看上去比金高還慘,腦袋都看不出來是個腦袋了……他們不砍了,丟了傢伙求金高別打了。金高還打,直到那個人連喊都喊不出來,金高才撒了手,頂著滿身鮮血走到水龍頭邊上,拎起水桶往身上澆,被打的那個人被人抬走好長時間了,金高才暈在了地上,地上全是血。這一仗打出了氣勢,從那以後金高就成了麻雀裡面的鷹,走到哪裡都前呼後擁的,加上個子又高,那叫一個猛。
「真給咱老鄉壯臉啊……」蝦米的眼裡滿是崇敬,「金,金金,金哥,你說我能不認識你嘛。」
「哈哈,我都忘了,」金高矜持地摸了一把臉,「操啊,我還那麼猛過?」
「可不是嘛,」蝦米還在回憶往事,雙眼迷濛,「你這麼一紮架子,連我都沾光了,沒,沒人敢跟我叨叨。」
「好漢不提當年勇啊,」金高嘿嘿一笑,「你的那幫兄弟裡面有認識我的。」
「咳,誰不認識金,金哥你呀,」蝦米說,「有幾個夥計連遠哥不認識,就認識你,遠哥有你這樣的大將……」
「別他媽亂說話啊,」金高打斷他,「你們這幫孫子差勁就差勁在這裡,嘴上沒有個把門兒的。」
我開玩笑說,以後我被人砸下去了,沒別人,就是你金哥乾的。蝦米張了張嘴,看看我再看看金高,不敢說話了。金高把他的臉抬起來,問他現在跟著長法的兄弟大約有多少人?蝦米說,人是不少,連近便的加遠的,有那麼百十來個吧,平常都不大在一起,一有事兒招呼一聲就聚齊了。金高問,最近便的有幾個?蝦米說,大約三十來個,不過也很分散,有在歌廳、夜總會看場子的,有在飯店、遊樂場瞎晃悠著找食兒吃的,沒事兒就聚到吳胖子的飯店喝酒。金高說,明天你把這三十來個人招集到吳胖子的飯店,我去跟大家見個面,給你們點點燈。蝦米說,沒問題,我一說是金哥要來當我們的領導,夥計們還不得樂蹦高了?我讓大家湊錢,給金哥燒上一把。金高說,這個就免了,明天你們照三千塊錢給我點,我來結帳。蝦米嗅地把大拇指翹到了頭頂:「金,金金,金哥,牛!別讓長法回來了,我們……」
我知道這小子想說什麼,這都他媽什麼人嘛,心裡萬分鄙夷:「打住打住,沒事兒先回去吧。"
蝦米捨不得走,眼睛盯著滿桌子的菜餚,口水橫流:「遠,遠哥,反正我家裡也沒,沒人,我再坐會兒。」
我起身把服務員喊了進來,讓他找幾個塑膠袋子把菜裝了,拍拍蝦米說:「回家休息休息,明天還有事兒呢。」
蝦米咽了一口唾沫,拎起塑膠袋,口齒伶俐地說:「哥哥們放心吧,我蝦米別的不行,跑堂那是強項。」
我把他送到門口,對他說,醫院那邊就不用去了,我另外派人,把明天的事情安排好就行了。
坐回來給春明打了一個電話,簡單把情況跟他一說,讓他明天去醫院看看,嘆口氣坐下了。金高想走,我攔住了他:「我跟胡四說好了,胡四給了我兩部車,郊區那幾條線路的客運我準備明後天就開始營運,你看派誰去幫老七押車比較合適?」金高想了想:「讓兔子帶他的人過去行不?兔子在我那邊都閒出尿來了。」兔子已經不干服裝了,攤子出讓給了青面獸,在家閒了一陣,我讓他去了金高那裡。這倒是一個合適的人選,我說:「那就讓他去,明天你一起床先讓兔子去我辦公室,我跟他說。」金高猶豫道:「老七的人怎麼辦?兩幫人別起了內訌。」我笑了笑:「我早想到了這點兒,前一陣我就把孔龍他們撤回來了,跟著花子呢,我會讓老七形成勢力?哈哈,平衡戰術我玩兒的很精。」
金高捶了我一拳:「操他媽,跟著你我放心,腦子不用我動,我只負責敲邊。
我說:「那就對了,你一攙和,咱們倆誰是老大?」
干坐了一陣,金高說,他一個兄弟開了一家浴池,去洗個澡舒服舒服怎麼樣?
他這一提議,我才發現自己渾身酸痛,結了帳跟他去了。
洗完了澡,感覺更加睏乏,我就讓金高自己在那裡睡,輕飄飄地回了家。
也不知道金髙的會給他們開的怎麼樣了?乾脆去湊個熱鬧吧。
我給春明打了個電話,問他兔子去了沒有?春明說,等你半天了,在跟那五下棋呢。
我說,讓他在那裡等著,我吃了飯就過去,林武去了嗎?
春明說,林武打來電話說,車正在修理廠保養,下午他開車來找你。
正好,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安排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讓他開車來接我,順便去醫院看看,翻身下了床。
洗了臉,刷了牙,感覺肚子有點兒餓,進了廚房掀開鍋蓋,鍋里的飯還熱乎著。我隨便扒拉了兩口,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剛站在馬路上想打個車,大哥大就響了,一看是孫朝陽的,我一把關了。在馬路上站了五分鐘,電話響了四五次,沒辦法,接了吧,聽聽這老傢伙又想玩兒什麼花招。我按了接聽鍵,走上馬路牙子,坐在了石頭上:「誰?」
「蝴蝶,是我,你朝陽哥呀,」是孫朝陽沙啞的聲音,「怎麼還沒來上班?」
「哦,是朝陽哥啊,你在哪裡?」聽這意思他找過我,知道我沒去市場。
「我在你辦公室里,剛到,想請你吃頓飯。」
「吃飯就免了吧,我想出去一趟,中午不一定回去。」
「哈哈,你是真不重視你這個破哥哥啊……」孫朝陽胡亂笑道,「你回來一趟吧,我找你有急事兒。」
「有事兒在電話里說不行嗎?」我實在是不願意見他。
孫朝陽忽然換了一種低沉的聲音:「蝴蝶,你必須回來,是關於小傑的事情。」
小傑?小傑又開始折騰孫朝陽了?我略一遲疑,答應了他:「你在那裡等著我,我馬上回去。」
那時候,路上的計程車很少,等了一陣,我等不及了,快步向市場趕去。市場門口,老憨正在指揮著一幫人往車下搬一包一包的服裝,見我來了,哎喲一聲撲了過來:「大兄弟,你怎麼來無蹤去無影的呢?想跟你拉個呱兒都見不著人!別著急走,大姐跟你說個事兒,那什麼,我看見那個叫芳子的了。」這個話題我倒是挺感興趣,站住問她:「在哪兒看見的?」
老憨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瞥了兩眼,勾著我的脖子說:「昨天晚上我看見她跟一個老頭兒……嘖嘖,勾肩搭背……」
我的心猛然一抽:「在哪裡?」
老憨猛抽了一口煙:「還能在哪裡?在黑影里唄,嘖嘖,那個老頭可真色啊,摸她的奶子呢。」
這我不太相信,芳子不是那樣的人,弄不好老憨是在胡說八道呢,因為她想幫她的表妹,我把她往旁邊一扒拉,淡然一笑:「大姐,別『臭』人啊,擔心我再去找她是不是?你放心,我跟你表妹的關係很穩定,馬上就要結婚了。」
老憨一翻白眼哼了一聲:「什麼人嘛,我哪是那麼想的?我說的是實話。」
我不想跟她羅嗦了,側身就走:「大姐,別整天操心別人,把自己的買賣做好了比什麼都強。」
老憨連忙上來拉我:「大兄弟,還有啊,我聽說那個叫芳子的在賣逼呢……操,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這個潑婦太不象話了,簡直是在胡說八道,我頭都沒回,疾步上了樓梯。孫朝陽站在樓梯口,笑眯眯地看著我:「呵呵,我兄弟很守時啊,說話不迭就來了。」
我走過去跟我握了握手:「朝陽哥一聲呼喚,我哪敢不守時?進屋說話。」
孫朝陽站著沒動:「不進屋吧,咱哥兒倆找個地方,邊吃飯邊說事兒,你看怎麼樣?」
他的身後站著兩個穿黑色西裝的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倆保鏢,我不禁欠心甲冷笑了一聲,這個老傢伙現在是草木皆兵了,走到哪裡都帶著保鏢,我聽老七說,孫朝陽現在幾乎都不大出門了,整天悶在家裡。家裡的客廳都安排了保鏢,形影不離地跟著孫朝陽。李俊海一臉不屑地評論說,你說他這是活的什麼勁?這麼下去非成了神經不可,他才四十出頭,少說得活七十歲吧?下面的三十年他怎麼過啊,乾脆做個鐵筒子把自己裝進去得了。我明白,孫朝陽這樣做,與小傑有很大的關係,因為小傑時時刻刻在暗處盯著他,一有機會就想殺了他。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辦的。
「我一會兒還得出去辦事兒,沒有時間,還是在我這裡談吧。」我直接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唉,真是個忙活人,得,聽你的,」孫朝陽自嘲地嘟嚷了一句,「變了啊,老的得聽小的吩咐了。」
「遠哥,你回來了?」兔子迎上來接了我的包,回頭對那五說,「還不趕緊收拾了象棋?你個臭棋簍子。」
「出去出去,」那五看見了我身後的孫朝陽,臉色陡然緊張起來,「沒看見遠哥忙嗎?出去出去。」
「那五,給朝陽哥下壺好茶葉,在外面伺候著這兩位兄弟,我跟朝陽哥去裡屋說個事兒。」我沖那五笑道。
那兩個保鏢徵詢地看著孫朝陽,孫朝陽朝他們點點頭,跟著我進了裡屋。
裡屋很亂,一地菸頭,我尷尬地沖孫朝陽一笑:「呵呵,我這裡很髒,朝陽哥湊合著坐會兒吧。」
孫朝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胡亂揮了揮手:「都一樣,我那兒也不乾淨哈。」
我不想跟他廢話,丟給他一根煙,直接問:「小傑又找你了?」
「哈哈,蝴蝶的脾氣還是那樣兒,很急嘛,」孫朝陽點了煙,徐徐抽了一口,「那我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咱們哥們兒直來直去。小傑又找我了,倆字,要錢,胃口很大,五十萬,不給他五十萬就要殺人,呵呵,這夥計來不及了是不?我很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纏著我不放?我孫朝陽哪裡得罪過他嗎?我不是拿不出這些錢來,可是我必須弄明白了,他為什麼要跟我要錢?想殺我也不要緊,他總得給我個明白話吧?蝴蝶,我找你就是因為這個,我需要知道真相。」
我輕蔑地一笑,站起來走到門後,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外面很安靜,只有輕輕的喝水聲。我把脊背靠在門上,眯眼看著孫朝陽說:「朝陽哥,本來我不想回答你的話,可是你來一趟也不容易,你的脾氣我知道,不發了急也不會屈尊到我這裡來的。那我就回答你,小傑找你要錢有他的理由,因為你派人殺了他的兄弟,而且還想殺他。」
「一派胡言!」孫朝陽激動地站了起來,「我什麼時候殺了他的兄弟?你有什麼證據?我他媽……」
「朝陽哥,別激動,」我走過來按著他的肩膀坐下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需要我詳細說一下嗎?」
「你說,」孫朝陽的眼睛血紅,直直地盯著我,「我不插嘴,你先說。」
「呵呵,別那麼鄭重其事的,」我給他倒了一杯水,「咱倆之間沒必要弄得那麼緊張。」
孫朝陽拿起杯子,剛放到嘴邊又放回了桌子:「蝴蝶,乾脆這樣吧,不玩兒腦子了,我先說。」
看他橫下一條心,目光堅定的樣子,我知道他想直接攤牌了:「哥哥儘管說,我聽著。」
孫朝陽用力抒了一把大腿,忽地站了起來:「你拿了我的五十萬,是吧?」
「是,」我也不跟他客氣了,直接承認,「我拿了,這事兒是我跟小傑一起乾的。」
「好,痛快!」孫朝陽沒想到我這麼快就承認了,稍微有些吃驚,「哦……你沒有直接參與,你在背後策劃是不?」
「是啊,」既然到了這個份上,我索性拿出了無賴腔,「我窮啊,我得吃飯啊,誰讓你那麼有錢的?」
「我真沒想到你是這麼種人,」孫朝陽盯著我看了一陣,突然一仰脖子笑了,「哈哈哈!行,你有種!」
「哥哥,聽我解釋兩句,」我把身子倚到靠背上,悠然架起了二郎腿,「那陣子我困難,我曾經想過要去跟你借點兒錢,可是你會借給我嗎?你一直在壓制我,怕我發展大了影響你的生意,不收拾我就算不錯了,怎麼會借錢給我?還記得你四十大壽的時候在我面前演的那場戲嗎?你的意思我很明白,砍了齊老道的手,不就是威脅我和胡四嗎?哥哥啊,你錯啦,這種把戲演給別人看也許能夠奏效,可我是誰?我是楊遠啊,你的那場戲不但一點兒作用不起,反而讓我更瞧不起你了,哈哈,所以呀,我就想『黒』你幾個錢,誰讓你的錢來路不正呢?這錢你花也是花,我花……」
「我明白了,」孫朝陽無力地擺了擺手,「既然這樣,我也跟你說實話,廣元是我派人殺的。」
「承認了?承認了就好』我早已經預料到他會承認,淡然一笑,「哥哥啊,殺人不應該償命嗎?」
「償了,強子死了,四畜力和樊彪死了,這還不夠嗎?」
「不夠啊,孟三不是還活著嗎?」我打個馬虎眼道,「所有參與的人都不能活,這話小傑說過。」
「孟三我不管,他拿了我的錢,與我就沒有多大關係了,可是小傑應該『顯相』啊,我孫朝陽直接跟他來。」
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林武的粗門大嗓:「蝴蝶呢?操他媽,他怎麼才來?」
那五嘿嘿笑著:「在裡屋跟朝陽哥談事兒呢。」
林武啊了—聲,大聲喊:「操他媽,他閒得蛋子痒痒了?跟那個老逼談什麼事兒?」
孫朝陽的眉頭一下子皺成了一頭大蒜,我瞥他一眼,打開門沖林武一笑:「你先出去,一會兒我找你。」.
那兩個保鏢把手插在懷裡,目不轉睛地盯著林武,林武掃他們一眼,轉身出了門。
腦子裡一下子就浮現出幾年前的那一幕,孫朝陽站在海風裡,黑色的風衣獵獵作響,身後跪了一大片人……我相信孫朝陽有這個膽量直接面對小傑,可是人家小傑還得給你這個機會呀。我笑了笑:「朝陽哥,小傑是不會『顯相』的,他的身上背了人命,他一『顯相』,被警察抓了算誰的?按說,廣元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也應該給廣元償命,可是小傑沒去找你,這就證明他不想殺了你,他無非是缺錢了,想讓你支援支援他。話說回來,你也應該支援他啊,因為你理虧……哈哈。當然了,我們也理虧,畢竟是我們『黑』了你的錢,可話又說回來了,我們沒殺你的人啊……」
「你是越說越糊塗了,」孫朝陽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好象你還占理了?就該著我姓孫的倒霉?」
「這本來就是一本糊塗帳,咱們做得都有些過火,事到如今只好各說各理了,先這麼糊塗著吧。」
「蝴蝶,如果換了別人,我孫朝陽絕對不會跟他浪費精力,也不會跑來找他的,一個字,殺!可是……」
「可是什麼?還他媽跟我裝逼吶?」我一怒,猛地打斷了他,「做大哥的要懂得受敬,可是你呢?操。」
「在這座城市裡,不尊敬我的只有你!」孫朝陽也火了,「是我一步一步把你慣出來的!操你媽。」
門猛地一下被推開了,那兩個保鏢虎視眈眈地站在了門口。
孫朝陽脖子上的青筋條條暴起,大吼一聲:「滾出去!誰讓你們隨便開門的?」
我沖那兩個人眨巴了一下眼睛:「呵呵,沒事兒,朝陽哥在抒發感情呢。」
「蝴蝶,算我求你行不?」孫朝陽坐回來,口氣一下子軟了下來,「你別插嘴,讓我好好跟你說。好兄弟,我真的拿不出來那麼多錢,這你應該知道的……我的錢基本上全是玩兒白粉弄來的,打從失了那次手,我再也沒敢輕易做這種買賣,當時我只是懷疑你跟小傑策劃了這件事情,沒想到還真是你們……我派人跟對方談判了一次,我最懷疑的是對方跟大牙做了『口子』,可是人家什麼都不知道,談崩了,關係也就斷了。我抓大牙沒抓到,那小子很油,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連個屁影兒都沒見著。那件事情,白粉道上的人全知道了,你明白,這牽扯到風險,人家大主顧都不敢跟我輕易交易了,後來我只是偷偷摸摸地做點兒『小漏漏』,那管個屁用?我的正經生意託付給小迪了,小迪玩兒社會是把好手,可是他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被胡四『鼓弄』得得跟個傻逼似的,唉……別的我就不羅嗦了,麻煩你跟小傑聯繫一下,告訴他,我可以給他十萬,條件是,他以後別再找我了,我不是怕他,我是不想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了。如果他答應,我馬上給現金,什麼時候拿,我什麼時候給,絕不拖欠一分鐘。兄弟,你看怎麼樣?」
孫朝陽的話里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奈,他好象真的草雞了。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朝陽哥,我理解你的難處,我也確實想幫你,可是我跟小傑真的聯繫不上啊,這你也知道,小傑身上背著案子,他不敢輕易與我聯繫的,一是怕連累我,二是怕我一旦出事兒把他的行蹤告訴警察,因為我做的生意也不正道,不一定哪天就跟警察纏上了。」
孫朝陽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訕訕地說:「說那麼多幹嗎?你這意思是不想當這個說客了?」
我說的是真話,我真的聯繫不上小傑,我打過他提供的那個電話,對方說,他不認識那個叫小傑的。
我同情孫朝陽,可是我不得不記他的仇,因為他曾經打過我,還想把我扣在他那裡,他還曾經打過金高。
想到這裡,我沖他微微一笑:「朝陽哥,這事兒我記住了,我儘量幫你找到他……」
「別儘量啊,他限我今天晚上六點以前把錢給他,過了點他就不要了,他一不要這意味著什麼?」
「你的意思是,今天他不會跟你聯繫了?要是聯繫也就是在拿錢的時候聯繫?」
「就是這個意思,這次我也不想去抓他了,因為我根本抓不住他……說到這裡,我還得跟你說件事情。」
孫朝陽鐵青著臉說,元宵節前後的一個上午,小傑給他往家裡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準備五萬塊錢,他馬上要去取。孫朝陽知道小傑是不會親自來拿錢的,肯定還是找個不相干的人來拿,跟小迪一商量,兩個人就把這次抓小傑的計劃設計好了。中午,孫朝陽親去了到交接錢的地方,果然,一個民工模樣的人過來問他,是不是有個包裹要給人?孫朝陽就把裝錢的袋子給了那個人,轉身走了。小迪帶著幾個弟兄,開車的開車,騎自行車的騎自行車,遠遠地跟著那個人。那個人竟然逕自走進了路邊的一家銀行,把錢存了進去。等那個人出來,小迪安排了幾個人繼續跟著他,自己就去找了一個銀行的朋友,打聽這個人把錢匯到什麼地方去了,朋友一査,說是錢匯到了廣東的一家工藝品廠,小迪就傻眼了,就算是馬上動身,等趕到廣東也晚了,錢早就沒影兒了,人也不會抓到,弄不好還得丟幾條人命在那裡。小迪就讓跟蹤民工的兄弟把他抓回了孫朝陽的飯店,跟上次一樣,民工兄弟一問三不知,白喝了孫朝陽半斤茅台。
「小傑肯定不會是一個人,一個人辦不了這件事情……」孫朝陽的臉由黑變成了黃。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小傑就在旁邊看著呢。」我這話說得有些幸災樂禍。
「咱們不分析這事兒了,」孫朝陽頹然歪在了沙發上,「幫幫我,今天無論如何得想辦法聯繫上小傑。」
「朝陽哥,你真的拿不出來區區五十萬?別因小失大,小傑我了解他,他說到做到。」
「能拿出來我是孫子!」孫朝陽徹底不顧身份了,歪躺在沙發上,把手揮舞得像個指揮家。
那一刻,我真的有了想幫幫孫朝陽的意思,大哥做到這份兒上也的確夠可憐的……可是我怎麼能夠聯繫上小傑呢?我猶豫了片刻,坐到我的辦公桌後面,翻出電話本撥通了常青的大哥大,大哥大里傳出了這樣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我讓孫朝陽過來聽了聽,攤攤手說:「聽見了吧?這就是我最大的本事了,小傑的電話用不了三天就換,你讓我怎麼找他?」孫朝陽把雙手捧在我的臉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猛地一晃腦袋:「就這樣吧,謝謝你蝴蝶,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認命了,但願先死的不是我……哎,想起一件事兒來,強子是被小傑殺的吧?」
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我搖了搖頭:「據我所知好象不是,小傑幹了什麼事兒不會不承認的,他沒說……」
孫朝陽不相信似的噓了一聲:「不可能吧?強子沒得罪過別人啊……這事兒蹊蹺了。」
這事兒確實蹊蹺,我套他道:「強子知道你的白粉買賣吧?那些白粉道兒上的朋友不會出手吧?」
孫朝陽似乎不喜歡我提白粉的事情,猛地把脖子一橫:「廢話多了不是?你不知道拉倒,別亂雞巴叨叨。」
這人怎麼這麼敏感?我沒趣地笑了一聲:「好,好好,不談這個了,還是說小傑的事兒吧。」
孫朝陽悶聲說:「錢,我一分沒有!命我有一條!哥哥我重出江湖了,豁上傾家蕩產我也要殺了他,我走了。」
他這一番話,重新燃起了我的怒火,我拉他一把道:「聽著,孫朝陽,小傑萬一出了事兒,就是你逼我殺你。」
孫朝陽倒退了兩步,沖我拱拱手:「我等著,拜拜了兄弟。」
看著他的背影,我大聲喊道:「那五,送客!」
門咣地打開了,那五和那兩個保鏢一齊站在了門口,孫朝陽一把推開他們,風一般搶出門去。
那五在後面一顛一顛地跟上,點頭哈腰:「朝陽哥走好,朝陽哥走好。」第三聲「朝陽哥走好」還沒說利索,那五一個趔趄就退了回來,林武怒氣衝天地闖了進來:「操你媽的,你他媽是條哈巴狗?」那五退到牆角,可憐巴巴地瞅著林武說:「林哥,你別冤枉我,是遠哥讓我送送朝陽哥的……」林武一菸頭摔在了那五的臉上:「還他媽嘴硬!讓你送送你就表現得像條狗?告訴你,咱們不比姓孫的差,他現在連個雞巴都算不上,我操你娘的,還他媽朝陽哥呢,朝陽孫子還差不多……蝴蝶,剛才是不是跟他翻臉了?應該!他媽的這種過氣的老逼還拿什麼『怕頭』?尤其是跟著他的那兩個孫子,一看就是『臭迷漢』,在我面前裝什麼綠色小吉普?」
我穩了穩神,走出來拉了他一把:「別在這裡『喊山』了,走,看車去。」
林武回頭瞪了那五一眼:「還不趕緊把屋子收拾收拾?像他媽個豬窩!」那五把腦袋伸出窗外,大聲嚷嚷:「上來幾個人!林將軍有令——衛生大掃除啦!」
兩輛乳白色的小公共麵包車停在市場南門,林武指著麵包車對我說:「怎麼樣?才開了半年呢。」
我走到車邊,從車上下來了兩個中年人,林武說,這個大鬍子是老張,這個黃臉的是老李。
我跟他們握了握手,一手一個摟著他們說:「二位哥哥以後就跟著我受累了,今天就別幹了,先找個地方吃飯。」
老張和老李很拘謹,乾笑著不說話,林武說:「這樣吧,你們倆找個地方喝點兒去,回來我給你們報銷。」
「車呢?就停在這裡?」老張很高興,咧著香腸般的厚嘴唇問林武。
「先停在這裡吧,楊老闆得驗驗貨。」林武沖我一呲牙。
「驗什麼貨?我不懂這個,」我拍了車身一把,「張哥,你們開走吧,明天早上六點到這裡來集合,直接上班。」
「別急,」林武拉回了正要轉身的二人,「月工資不變,干好了有獎金,不同意就跟楊老闆說。」
老李傻呵呵地站在車邊不說話,老張說:「能不能再派兩個司機?一天下來太累了,獎不獎金的倒無所謂。」
我想了想,拍著他的肩膀說:「張哥,暫時先辛苦幾天,累了讓林武替換替換你們,以後會解決的。」
林武搭拉著臉說:「在胡四那裡你們不是照樣幹嗎?怎麼到了這裡毛病就多起來了?」
老張期期艾艾地說:「胡老闆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敢跟他談條件?這不,不等談,先把我給開路了。」
「這是開路你嗎?」林武笑了,「這是給你找了個好老闆呢,操,得了便宜賣乖,去吧。」
「張哥,我知道你們辛苦,我多給你們發錢就是了,呵呵,」我沖他笑了笑,「我比胡四可實在多了。」
「看得出來,」老張搓著手說,「要不我也不敢跟你提條件啊……楊老闆,那我們先走了。」
「謝謝楊老闆,」一直傻笑著的老李冷不丁鑽出來跟我握了一下手,「嘿嘿,楊老闆是個爽快人。」
「走吧走吧,」林武踹了車軲轆一腳,「少喝酒啊,明天還得起早呢。」
看著正往外倒的車,林武對我說,這兩個人還不錯,能幹,手藝也好,就是挺能計較的,有時候為了多跑一趟車,滿腹怨言,發工資的時候,一分一角計算得清楚著呢。為這個,胡四經常嚷嚷著要換人,這下子利索了,甩給你了。我說,我理解他們,人到了這種年齡,上有老下有小的,跑出來辛苦就是為了多掙點兒銀兩養家餬口呢,但凡過得去,不應該跟人家計較那幾個小錢。林武說,你這話我聽著彆扭,好象是在說胡四的不是。我笑道,四哥有四哥的性格,我有我的性格,我沒笑話他,我堅持自己的原則就是了。林武點點頭說,我不管那麼多,現在我跟著你干,幫你維持好場面是我的工作,等你上道兒了,我也就算是完成任務了,還回胡四那裡去,那裡才是我的家。我說,到時候再說吧,說不定我離不開你,把你綁在這裡不放了呢。林武說,跟車的人你都找好了?我說找好了,說著摸出大哥大撥了老七的傳呼。等回音的時候,兔子溜達過來了:「遠哥,你一大早的把我喊來幹什麼?我都等你一上午了。」
「就他呀林武白了我一眼,「這不是以前跟著閻八混地攤的那個豁嘴兔子嘛,怎麼,他讓你收留了?」
「怎麼說話這是?」我推他一把道,「這是個人才,閻八不會用他,人家棄暗投明來了。」
「人家說招兵買馬,我看你這是招降納叛……不對,藏污納垢,也不對,臭味相投?更不對……」
「林哥,你也在這裡?」兔子湊了過來,「嘿嘿,是不是在說我?」
林武把手舉起來想抽他一巴掌,見我拿眼瞪著他,在半空中把手掌變成了擺手的樣子:「是在說你呢,你他媽還好意思喊我林哥?當年我剛出來的時候,閻八這小子『詐厲』我,你是不是還在旁邊幫腔來著?」林武把臉轉向我,忿忿地說,「你不知道,剛剛回來沒幾天的時候,我在路上碰見這幫孫子,閻八那派頭拿得跟他媽許文強差不多,斜披著呢子大衣,嘴裡叼著根牙籤,脖子橫得跟他媽叫驢似的。也怪我眼拙,以為他混成個人物了,上去跟他打招呼,你猜他怎麼了?他噗地把牙籤吐在我的臉上,用下巴指著我說,你媽了個逼的,閻坤是你叫的嗎?叫八爺,我操……」
「林哥,那天我在場不假,可我什麼話也沒說呀。」兔子躲到我的身後,瞅著林武囁嚅道。
「我不管你說沒說話,站在閻八旁邊的都在跟我裝逼這是真的吧?」林武越說越來氣,臉都白了。
「操,別『發膘』了,」我橫了林武一眼,「你剛出來,誰知道你林武是個賣什麼果木的?別說這些了。」
「不說了,」林武使勁晃了一下腦袋,「兔子,你蝴蝶哥說了,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小夥計。」
兔子不知道我想分配他幹什麼,一聽這話更糊塗了:「遠哥,怎麼回事兒?難道你不要我了嗎?不會吧。」
我招呼兔子蹲下,把我安排他的事情說了一下,兔子好象捨不得他現在的工作,紅著臉不說話。
林武用腳尖勾了勾他的屁股:「小子,是不是不喜歡給我當小夥計?不喜歡就明說,我不難為你。」
兔子不抬頭,用一根冰糕棒在地下劃著名圓圈:「敢不喜歡?吃人家的飯就得受人家管……我去就是了。」
「兔子,如果你感到為難就算了,我再安排別人,」我給他扔了冰糕棒,「不過,我覺得你行,有這個能力。」
「遠哥,不是我不想去,我很喜歡跟著金哥干,金哥對兄弟們好……」
「罵我是不?」林武直接蹲在了兔子的對面,「金高對你好,我林武就對你不好了?你試驗過嗎?」
「自己看看嘛……」兔子又拿起了冰糕棒,「來不來就『詐厲』上了。」
「我操,就他媽你這樣的兵,我還不願意帶了呢,蝴蝶,換人換人,我不要他換什麼人?我的人一個釘子一個窩,換誰都不合適,我很執拗,我想好了的事情,誰也別想改變。我用一根指頭勾起了兔子的下巴,沉聲說:「兔子,我相信你是個明白人,在這裡我說了算,我不希望你跟我擰著勁。一句話,聽我的你就去幫我押車賣票,不聽我的,我就不留你了,你另外找地方謀生去吧。痛快點兒,我不喜歡黏糊人。」
「遠哥,你誤會我了,我沒說不去呀,」兔子冤枉地看了我一眼,「去,堅決去,服從安排。」
「這就對了嘛,嶄新的工作崗位需要嶄新的人才,」林武哈哈笑了起來,「先回去跟金高交接交接,明天上班。」
「金哥出去辦事兒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以後再說吧,反正也沒什麼可交接的。林哥,明天幾點上班?」
「六點之前在這裡集合,」我說,「以後可能還要起早,小公共直接拉你上班,不懂的事情明天問司機。」
「就我自己去嗎?」兔子似乎明白我不會讓他自己去的,因為這是剛剛開闢的新生意。
「挑你身邊最精幹的夥計一起去,連你在內一共四個人,你們一輛車,老七一輛車。"
「那好,我先回去了,」兔子站起來,可憐巴巴地對林武說,「林哥,上了車給我留點兒面子,我也不小了。」
「那倒不一定,」林武奸笑道,「聽領導的話領導表揚,不聽領導的話,哼哼,領導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我打個哈哈說:「事在人為啊兔子,我相信你是兔子裡面的驢,不是一般動物,走吧,好好干。」
兔子剛走,我的大哥大就響了,一看是郊區的號碼,我估計是老七回電話了,直接按了接聽鍵:「是老七嗎?」
老七氣喘吁吁地說:「是我,唉……打個電話真麻煩,跑了將近三里路。
遠哥,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大事兒,下午回來你就不用回市場點卯了,直接回家睡覺,明天早上六點來市場集合,開始上路。」
「好!我早就盼望著這一天啦,」老七激動得話都說不連貫了,「什麼車?金杯?昌河……操,不問了,肯定錯不了。遠哥,你不知道,現在我在這幾條線上絕對是爺爺輩的,不管是司機還是旁邊飯店的,見我了就跟孫子見了爺爺一樣,一口一個七哥,一口一個七哥,叫得我渾身痒痒……操他媽,看來拳頭大到哪裡也管用。前天我還在這裡砸了一個老『哈依』(對農村人的蔑稱),他媽的那個老哈依很不正調,我說了不許他再來了,他竟然明目張胆地在我眼前往車上拉人,我扎了他的車軲轆,他跟我耍流氓,揪著我要去找警察。警察算個雞巴?我一聲招呼,弟兄們直接把他砸成了鼻涕,連車都上不去了。也活該他倒霉,我竟然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我是幹什麼的?爺爺是吃公交的!」
這小子又犯了吹牛的毛病,我哦了一聲,直接掛了電話,沖金高苦笑一聲:「準備受累吧,這都是你的同事。」
林武沒理茬兒,問我:「金高這小子在忙些什麼?來的時候我看見他繃著個豬肚子臉在打車呢,誰惹他了?」
我看了一下手錶,十二點多了,拉起林武就走:「金高在給一幫兄弟作工作報告,一起去看看。」
走在路上,金高喋喋不休地跟我說:「蝴蝶你不知道,客運這一塊兒弄好了比你賣魚可強多了,這裡面很多道道兒,等有機會我好好跟你說說。胡四為什麼不到三年就發成那個樣子?豁上老命也要把孫朝陽擠走?就是看好了客運這塊肥肉呢。剛出來的時候,胡四搗騰過一陣美金,錢倒是來的挺快,就是太危險了,讓警察抓著就是一個傾家蕩產,最可怕的是被同道的人掂對,掂對的厲害了還死人呢。你認識咱們大隊那個外號叫『職業殺手』的嗎?他就是搗騰美金被人殺了的,是分屍,大卸八塊啊……到現在都沒破案,有人分析是被人家瞄上了,編個大筆交易的幌子,把他騙出來,直接干『挺』。胡四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嚇得小臉煞白,直接洗手不幹了,這才開始進軍客運行業。胡四這小子也確實有能耐,剛開始沒有多少錢,跟我『軋伙兒』(合資)。我不行啊,出了一次車禍,我就害怕了,怕把我不容易弄來的那點兒錢全『造』進去,就撤了資,這正得了胡四的勁,人家不但沒退出來,還想辦法又買了幾輛車,甩開膀子大幹起來。最後你看,就這麼發了……唉,我呢?徹底成了人家胡四的跟班的,連首詩都寫不出來了。」
「你不是也有自己的生意嗎?」我笑道,「吃賭場啊,弄好了不是也能日進斗金?」
「斗他媽雞巴金,」林武苦笑了一聲,「這根本不是人幹的活兒,光伺候公安那幫孫子就夠你嗆的,不干啦。」
「那你就跟著我和胡四干,有我們吃的就有你吃的,咱們的關係在那兒擺著呢。」
「你這話我聽著彆扭,怎麼好象我成了你們的長工?你我就不說了……胡四在監獄的時候哪有我混得好?」
「別吹牛了,」我哼了一聲,「人家胡四幹過打飯的,幹過大值星,你呢?你也頂多是個打手級的。」
林武忿忿不平地說:那是因為我走之前都給他把路鋪好了,要不光老辛和老鷂子就夠他喝一壺的。我走之前把老辛『詐厲』了一把,我說誰要是敢動胡四一根毫毛,我豁上再次犯罪,也要進來扭斷他的脖子。老辛很害怕,聽了這話,連嘴巴都不敢歪歪一下。老鷂子就更不用說了,當著我的面兒喊胡四大哥,操,他比人家胡四大了四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