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春明失蹤了
2024-06-12 04:55:50
作者: 潮吧
我這裡正摟著芳子傷心,金高推門進來了:「哈!讓我逮了個正著,兩位賤人,還不鬆開?」芳子不撒手,依舊攬著我的腰:「出去出去,沒看見我們夫妻倆正在培養感情嘛。」金高大大咧咧地過來扯開我倆,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對面:「全安排好了,大家全體動員……」我親了芳子一口:「聽見了吧?我也沒閒著。」芳子扭身站了起來:「這還不是你應該做的?好了,你們忙,我回家打扮打扮二子他媳婦去,我發現這個小姑娘很受打扮,打扮起來比我還漂亮,要不人家二子就整天抱著她呢。」金高腆著臉嘿嘿:「你們家的人都漂亮,就我拉倒,跟個狗熊似的。」
芳子走到門口,回頭指著我的臉說:「把鬍子刮刮,再這麼邋遢我可不跟你玩兒了。」
我抬手摸了摸下巴,沙沙響,這才想起來我有好幾天沒有刮鬍子了。
芳子一走,我頓時感覺有些困意,沖金高抱歉地一笑:「你忙去吧,我睡會兒。」
剛要往沙發上面躺,金高一把拽起了我:「幾點了還睡?我讓廚房炒了幾個菜,吃飽喝足了再睡,起來。」
花子端著幾盤菜進來了,我沒讓他走,示意他坐下,問他:「請帖都寫好了沒有?」花子說:「寫了一部分,還沒寫完,天順正一個一個的想呢,累得這傢伙直淌鼻涕。遠哥,有些多年不聯繫的朋友也得寫嗎?」我點點頭:「凡是能想起來的全寫,我家親戚那邊我自己來。」金高笑了:「你是要指望這個發財?」花子說:「大財是發不了,估計這次收他個十萬八萬的沒有問題。」我搖手不讓他們說了:「別這麼下作,這樣干主要是為二子高興。」
金高和花子喝著酒,我又給芳子打了個電話。芳子說,你就別操心家裡這邊了,有我呢。我問,二子在家幹什麼?芳子說,抱著你爸爸的照片說話呢,跟個真事兒似的,嘮叨了一個多鐘頭了。我囑咐她給我爹上好香,掛了電話。花子用筷子沾了一滴酒,灑在地下,摸了我的手一把:「遠哥,最近給老爺子上墳了沒有?」我說,上了,老爺子什麼都知道了,他聽說二子要結婚了,一定會很高興。花子咧著嘴笑了:「哈哈,遠哥是個孝子,以後大家都應該像你這樣。」金高嘟囔道:「我太粗心了,也應該給我媽去上上墳了。」我轉頭問花子:「廣元的骨灰還在天順那裡嗎?」花子說:「十五那天我跟天順一起去把他送到了廣華陵,這事兒你別操心了,我們找的是最好的位置。」
心莫名地有些憂傷,感覺自己的靈魂飄向了這些故去的人……我默默地走到窗前,外面很亮堂,但是看不見太陽。一些殘雪掛在樹枝上,風吹過去,它們一片一片地往下落。我小的時候也經常在這樣的天氣里,趴在我家的窗台上看外面,我的目光看不遠,因為我家有個很高的院牆,院牆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只能看見瓦藍瓦藍的一方天空,只能看見我家院子裡那些枯萎的向日葵稈。向日葵稈上也有這樣的殘雪,可是它們不會被風吹落,它們化成了冰粘在上面,等太陽出來的時候才會消失。我弟弟也喜歡跟我一起這樣呆望窗外的景色,他很沉靜,偎在我的身邊不說話。我們倆經常這樣,一看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起床很早的時候,我倆還會躺在被窩裡看著黑夜在窗外如何消散,看著初升的太陽如何映紅了我家的院子。有時候我們還會看見我爹在院子裡做操,嘴巴里哼著廣播體操的音樂,熱氣會從他的頭頂上冒出來,晨曦一照,泛出五顏六色的光來。我爹是那麼的健康,那麼的英俊,那麼的快活……
金高和花子說話的聲音很小,嗡嗡嚶嚶的,像我家院子裡飛舞的蜜蜂發出的聲音。那些蜜蜂可真夠忙碌的,它們從初夏的時候就來了,一直忙碌到深秋。我們家的院子裡有很多花花草草,它們一刻不停地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有時候蝴蝶也來添亂,它們飛得不忙碌,它們飛的姿勢很優雅,撲閃撲閃地追趕蜜蜂。我弟弟經常坐在院子裡的那塊大石頭上盯著它們看,不時吆喝一聲,嘿.嘿嘿。我能看見我爹進門了,他悄悄把自行車支在門後,然後就躡手躡腳地靠近一隻停在花瓣上的蝴蝶,猛一出手,然後就笑嘻嘻地沖我弟弟揚起手,傻兒子,過來拿。我弟弟跑過去,他夠不著我爹的手,就那麼一蹦一蹦地往上跳,我爹哈哈笑著,繞著院子跑。我弟弟不幹了,他坐在地上哭,地上的塵土被他蹬起來,像是在揚場。我爹就把那隻蝴蝶往天上一揚,走到自行車上摘下掛在車把上的包,從裡面抓出三兩顆糖果,蹲在我弟弟的對面逗他,叫爸爸,叫爸爸,不叫不給。我弟弟不哭了,一把抱住了我爹的腿,吃吃地笑。
眼前模糊了,我以為我哭了,使勁搖了搖頭,感覺很清爽,我沒有哭,原來是天黑了。
花子什麼時候走的我不知道,回頭只看見金高在抽菸,菸頭一明一滅,像鬼火。我記得我姥姥在我們家住的時候,經常指著遠處隱約的燈光說,那就是鬼火,鬼魂們寂寞了就在那裡跳舞。
我爹知道了就對我說,別聽你姥姥胡說,世界上沒有鬼魂,人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可是直到現在我還是相信我姥姥的話,我相信世上有鬼魂,不然我為什麼會經常看見我爹呢,那麼清晰。
「七點多了,警察們開始行動了吧?」金高滅了煙,悶聲問我。
「警察要行動?行動什麼?」我突然有些緊張,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抓恭松啊,恭松七點半在通遠賓館……」
「哦,」我吐了一口氣,「應該早布控了……李俊海,你跑不了啦。」
「蝴蝶,我覺得應該派個人過去看看,做到心中有數。」
對,我應該隨時掌握這個事情的進展情況!我稍加思考,抬頭對金高說:「你去對春明說,讓春明到那附近去觀察著,有什麼情況趕緊打電話,別人我不放心。」金高說:「春明中午就走了,好像有人請他吃飯。」我猛然想起來,春明被劉三喊去喝酒了,拍拍額頭笑了:「哈哈,我這腦子要生鏽了。」金高站起來就走:「還是我去吧,我很關心李俊海的下場。」我喊住了他:「你不能去,李俊海的人都知道你跟他的過節,或許他的人也在附近盯著。讓花子去,別告訴花子是去幹什麼,讓他找個隱蔽的地方盯著門口就可以了,花子幹這事兒合適。」金高遲疑了一會兒,走到門口把花子喊上來,嘀咕了幾句,花子轉身就走。我抬頭看了一下掛鍾,七點一刻,去得正是時候。
春明怎麼還不回來呢?我坐到辦公桌後面,撥了春明的手機,關機,繼續打,還是關機。我有些納悶,春明從來沒有關機的習慣,這是什麼意思呢?心裡隱隱有些緊張,莫非春明出了什麼事情?按說不應該啊,春明是被劉三喊出去的,經過春明的「攻堅」,這陣子劉三已經跟春明成了哥們兒,出事兒也不應該在劉三的酒桌上出啊。那麼他為什麼關機?路上出了事兒?出車禍了?不可能,出車禍他也不應該關機的……我的手心開始出汗,猛地拍了桌子一下:「大金,不好!」金高被我這一嗓子嚇得一哆嗦:「什麼事兒?」我招手讓他靠過來:「春明關機了。」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關機怎麼了,誰不關機?」
「你不知道春明的習慣……」我把剛才想的那些告訴了他,「你分析一下是不是出事兒了?」
「有可能!」金高跳了起來,「劉三在哪裡請春明?不對……誰知道劉三的電話?」
「稍等,」我翻出了老七的手機號碼,直接撥了過去,「老七,你知道不知道劉三的電話?」
老七的聲音很緊張:「遠哥,我在常青這裡,他把我給抓來了。」我厲聲喝道:「我不管你在哪裡,告訴我劉三的電話號碼!」老七說話仿佛在哭:「我不認識劉三,怎麼會知道他的電話?」我啪地扣了電話,下意識地跨了出來。誰知道劉三的電話呢?那五,對,那五應該知道,我跳回去直接撥了那五的手機,響了很長時間,那五接了電話:「誰呀,是不是遠哥?」我說,那五,我有點小事兒想接觸一下劉三,你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不?那五沒多問什麼,好像是在通過手機査號碼,少頃說話了:「遠哥你記一下……」說完了號碼,嘟囔道:「遠哥,你交給我的任務我快要完成了,我正在開始進軍李雜碎的內部呢。」我叮囑他別亂嚷嚷,掛了電話,拿過金高的手機撥通了劉三的電話,響了兩聲,掛了。我又重複撥了一遍,那邊關機了。我赫然明白,春明真的出事兒了……神情一下子恍惚起來。
「難道說春明被劉三控制了?」金高猛地抓了我一把。
「目前看來應該是這樣……怪我,怪我太小瞧對手了。」
「別緊張,我估計暫時他沒有這個膽量……」
「沒有這個膽量?他什麼事情不敢幹?看看你的腿!」我陡然發火了。
金高猛一跺腳:「我要殺了他!」轉身就要往外沖,我來不及拉他,乾脆伸出腳把他絆倒了:「你瘋了?」金高翻身站了起來,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你說怎麼辦?」我屏了一下呼吸,拉他坐回了沙發:「別慌別慌,千萬別慌……讓我考慮一下。劉三這麼幹是什麼意思呢?奉了李俊海的指派?不能啊,李俊海要是這麼辦,_還不如直接來綁架我呢。什麼意思?劉三到底想要幹什麼?」一時間我後悔得腸子都要斷了,早知道會有這個結局,剛從監獄裡出來的時候,我就應該先把劉三「辦」了。看來辦任何事情都不能過于謹慎啊,實指望這樣按部就班地辦事兒來得穩妥,誰知道……可是劉三這麼辦沒有道理啊,他綁架春明幹什麼?要綁架你應該綁架我呀,至少你也應該綁架金高啊……我徹底糊塗了,腦子似乎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金高這時候反倒沉靜下來:「別著急,也許咱們想多了。」
對啊,也許春明的手機沒電了,他自己又不知道。可是劉三為什麼掛電話呢?哈哈,難道是我真的想多了?人家劉三不願意接不熟悉的號碼,金高這個號碼他根本就不知道,掛了也很正常啊,我自己還有不回陌生號碼的習慣呢。這樣一想,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剛想自嘲兩句,我的手機響了,是花子的聲音:「這裡來了不少特警……」
好啊,成啦!恭松,你逃不掉啦!李俊海,等著去死吧!
我讓花子慢慢說,花子喘了一口氣:「看見了,看見了,有幾個便衣進了賓館有人還扛著攝像機呢。」
我壓抑著內心的喜悅,輕聲說:「掛電話吧。繼續在那兒盯著,我估計很快就有結果了。」
金高似乎忘記了春明的事情,拖著腿來回地走:「好,好好,這下子李俊海算是轟動了,這小子又要上電視啦,咱們這步棋走得漂亮。可惜了,他被警察抓走了,我不能親手干他了。」我坐回沙發,點了一根煙:「先別高興得太早,李俊海也不是個一般人物,警察想要把他提溜出來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兒,看事情的發展吧。不過我有個感覺,只要聱察抓的是恭松的現行,李俊海早晚會浮出水面,等著吧。」金高不踱步了,站在我的面前沉吟道:「我記得前一陣你跟我說過,李俊海幾年前派人把排骨精打死了,這事兒你不是正在搜集證據嗎?」我說:「很難,這事兒當初讓他給滑過去了,過去這麼多年再拾掇起來不是那麼容易。我想好了,如果這次再讓他滑過去,我就『戳』他打死人這件事情,證據儘管不是那麼充足,但足夠囉嗦他一陣的了……警察不是吃素的,有一點兒蛛絲馬跡就不放過。」
手機又響了,還是花子的:「遠哥,賓館外面熱鬧極了,警車也開過來了,從裡面押出兩個人來。」
我冷笑了一聲:「仔細看看,裡面有沒有李俊海以前的兄弟,叫恭松的?」
花子停頓了一會兒,開口說:「全用衣服蓋著腦袋,看不清楚。」
不用看了,估計裡面肯定有恭松,我說:「你先別著急回來,再在那兒觀察一陣手機里傳出一陣警笛的鳴叫,花子掛了電話。
我無聲地笑了,哈哈,李俊海,這下子夠你受的了。
突然想吃東西,我不理在一旁嘮嘮叨叨的金高了,端起盤子就往嘴裡扒拉已經涼了的菜。金高走起路來喀喀響,一條腿像是綁了一隻沉重的沙袋子。我抹抹嘴,沖他笑了笑:「大金,不管怎麼說,咱們這已經是初戰告捷了。」
「是啊,李俊海即便是逃過這一劫,元氣也大傷了,很可能下一步就開始連你都懷疑了。」
「他懷疑不到我的頭上來的,我安排得天衣無縫,要懷疑他只能懷疑他們內部的人。」
「那就更好了,依這個雜碎的一貫做法,他又要開始大清洗了。」
「我就等著他走這一步呢,到時候咱們乘虛而入,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拿下他指日可待。」
金高靠在辦公桌上沉默了一陣,哈哈笑了:「其實拿下他也挺容易的,剛出來那陣還到處培植勢力呢,這不,到現在一個也沒用得上,管用的全是『間諜』。哈,我真佩服老七和那五這兩個人,簡直無孔不人……」
我指了指他,讓他住口:「也有失敗的時候,比如春明。剛才我突然又懷疑起來,我總覺得春明出事兒了。當初我讓春明接觸劉三,是通過劉三的大舅子,他大舅子跟咱們店裡的一個廚師關係很鐵,如果劉三稍加注意就會發現這裡面有什麼貓膩。劉三十幾年前跟我一起在看守所呆過一陣,我還算是比較了解他,這個人儘管心理陰暗,但是很會來事兒。就說當年吧,當年在看守所他是林武的一條狗,我剛進去那天林武『審』我,他很會看林武的臉色,可能是因為我的眼神有些毛愣,他把我的鼻子打破了。後來我成了那個號里的老大,這小子直接不跟林武了,成了我的狗。李俊海在勞教所的時候,他也在那裡,又成了李俊海的狗,甚至利用經常出來的機會,偽裝成我,幫李俊海『戳弄』小廣,讓小廣誤會我……廢話不說了,現在他鐵了心當李俊海的狗,因為什麼?他知道他當不成我的狗了,他一定知道我在裡面接觸過金成哲了。而李俊海這一陣不太理會他,也許是他想通過綁架春明來重新取得李俊海的信任……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這事兒弄不好連李俊海都不知道,他想通過春明得到關於我的一些內幕。」
「我聽得有些糊塗,」金高晃了一下腦袋,「當初就應該『辦』他,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後悔的話就不要說了,你說我應該不應該給李俊海打個電話?」
「你腦子進水了?」金高猛拍了一下桌子,「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打電話,你就不怕引起他的懷疑?」
我想了想,忽地站了起來:「你說錯啦,正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才應該給他打電話!」我撲到辦公桌上,迅速撥通了李俊海的手機,響了沒幾下,李俊海就回了電話,聲音相當沉穩:「蝴蝶,難得啊……難得你主動給我打電話,有事兒嗎?」我穩定了一下情緒,微笑道:「你這個當哥哥的怎麼用這種口氣跟弟弟說話?呵,有點事兒,二子準備元旦結婚,你當大哥的要來參加婚禮啊。」李俊海笑了:「這事兒我聽說了,就等你的通知呢……我還以為你不會通知我呢。哈,看來我想多了,咱哥兒倆還是好兄弟。」我陪他笑了幾聲,換了一種嚴肅的口氣說:「俊海,有件事情本來我不想麻煩你,可是我想來想去,不麻煩你不行了。是這樣,我一個叫春明的兄』令弟被劉三喊出去喝酒,從中午就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電話也關機了。我這個兄弟是個火暴脾氣,我怕他跟劉三有什麼言差語錯,『將將』起來。你是知道的,你我之間有些不好的傳言,他們為了各自的大哥……」
李俊海爽朗地笑了:「你別囉嗦了。哈哈哈哈,不會的,不會的,劉三這個混蛋現在跟我不是一條線上的人了,他怎麼可能為了我去找春明的麻煩呢?放心,一會兒我就派人去找他,讓他把春明給你送回去……蝴蝶,我真佩服你,對待手下跟對待自己的親兄弟似的。」
「別表揚我,」我舒了一口氣,「那我就聽你的電話。」
「好,掛了吧……」李俊海頓了頓,「還有,二子結婚那天我當主婚人行不行?」「咳,你怎麼不早說?這活兒讓胡四給搶去了。」
「得,還是我不夠資格,」李俊海悻悻地說,「看來我這個當哥哥的在你的眼裡什麼也不是啊。」
「哪能這麼說話呢?你永遠是我的大哥,沒別的事兒了吧?」
「沒事兒了,掛了吧,我馬上給你聯繫劉三。」
掛了電話,我沖金高一笑:「看樣子李俊海不知道這事兒。」金高剛才一直在聽,推了我一把:「不是我說你的,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就他這麼幾句話就把你給俘虜了?好好想想,當年他『掂對』你的時候,哪一次不是像這樣裝得人模狗樣的?別相信他,這個雜碎會裝著呢……你再給春明打個電話看看,萬一是咱們誤會了呢?還不得讓李雜碎笑話死?」我邊撥春明的手機邊說:「你太小瞧我了,我給他打這個電話,一半是找春明,一半是給他放個煙幕彈。」
春明的手機還在關著,接著撥劉三的手機,照樣關著,我的心又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