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弟弟要結婚了
2024-06-12 04:55:48
作者: 潮吧
胡四飯店的門口停滿了車,看來生意不錯。大紅燈籠個個都亮著,燈光曖昧,讓人聯想到古代的那些妓院。我抬腳剛要下車,春明捏了我的胳膊一把:「遠哥,令忘了個事兒,老李那邊你還沒打電話呢。」
老李?哪個老李?我瞥了春明一眼:「什麼老李?」
春明做了個開車的動作,我猛然驚醒,抓起手機找出老李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迅速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好長時間,那邊才接了電話,典型的濟南口音:「找哪個?」我也撇著跟五子他們學來的濟南口音說:「我找一個姓李的,他下午帶著一個受傷的人去的你那裡。」那邊哦了一聲:「走了,剛走的。」我問:「受傷的那個人沒事兒吧?」那邊說:「傷得很厲害,一直迷糊著,危險是沒什麼危險,可是他的腿我治不了,老李把他弄走了。你是哪位?」我說,我是跟老李一起跑出租的,一下午也沒見著他,找他,別人告訴我他在你那裡給一個人治傷,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那邊說:「他拉著那個姓張的回家了,說是要去他家裡養傷……唉,那個姓張的可真是命大,差點兒淌血淌死,有一條腿基本保不住了……」這個大夫是個善良人,也沒什麼城府,我放心了,打斷他道:「那我去他家裡看看,你忙吧。」
剛放下電話,我就接了老七的一個電話,老七氣喘吁吁地告訴我他打聽明白了,李俊海的嫡系恭松明天晚上跟一個新疆人在一家賓館交易白粉,消息絕對可靠。我叮囑一聲注意保守機密,掛了電話。下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我對春明說了恭松即將跟新疆人交易白粉的事情,春明問:「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用力捏了他的胳膊一下:「跟他玩黑的,一個字——戳。」
春明微微一笑:「應該這樣,這就開始戳?」
我點了點頭:「你馬上去找一個公用電話,打市局緝毒科的電話,告訴他們,一個叫恭松的人,明天晚上七點在通遠賓館,就是靠近火車站的那家賓館,跟一個新疆來的人交易K粉,說完了直接掛電話。」春明問:「他們要是問我恭松帶著多少人去呢?」我笑了:「管他帶多少呢,警察會處理這事兒,抓到現行,李俊海也就差不多好浮出水面了,去吧。別讓接電話的人知道你是誰。」春明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緝毒科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推了他一把:「打114問一下,你這個膘子。」
在胡四酒店裡睡了一宿,天蒙蒙亮我就起床了,臉沒洗牙沒刷,拉著春明就走,我想趕緊回自己的酒店看看情況。
車開了沒有幾步,我的手機就響了,抓起來一看,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是芳子的。
腦子突然一陣恍惚,感覺這些天自己做的事情就像在做夢一樣,手竟然有些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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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大概有半個月沒有回家了……空著腦子,我機械地按了接聽鍵,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芳子在那頭大聲喊:「說話呀,啞巴了?」
「別催,我正倒車呢……」我胡亂應付著,感覺自己的臉燒得厲害,芳子好像生氣了:「倒車?你不是沒開車嗎?倒什麼車?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說話了?」我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大聲說:「你在說什麼哪,我做什麼虧心事?一天到晚忙得要死,你還說這種風涼話……快說,有什麼事兒?」芳子罵我一聲膘子,氣哼哼地說:「楊遠,別以為你去了哪裡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胡四飯店裡?趕緊給我滾回來,二子又在家罵你了,說你不是東西,他都快要結婚了,你還在外面喝。」
是啊,我這哥哥當得可真不怎麼樣,二子是我的心啊……我忍住酸楚,吐口氣,笑道:「他罵不著我,我不是他哥哥,金高是。」
芳子也跟著笑了:「老金哥可真可憐,剛才被二子罵得跟個三孫子似的,一個勁地點頭,他當了你的替罪羊。」
「好了,別囉嗦了,我馬上回去,你沒去上班?」
「上班?老娘我三天沒去了,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老楊家這點屁事兒?」
「這怎麼能叫屁事兒呢?大喜事兒啊老婆。」
「我快要不是你老婆了,你再這樣下去,我立馬跟你這個混蛋拉倒。」
「拉倒好啊,拉倒我找年輕的去,你都老成什麼樣了。」
「我老?」芳子不笑了,「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給我算算,我比你小了多少?再找,你去幼兒園找去。」
我還真的在心裡算了起來,我第一次從監獄裡出來的時候她十八歲,那一年我二十一歲,整整比她大了三歲。那還叫大?陳廣勝比孫明還大了九歲呢。忽然就是—陣心酸,我老了,過了年我就三十一歲了。這樣一算,我跟芳子認識已經快要十個年頭了,這十年發生了多少故事啊……芳子在那頭吃吃地笑:「膘子,算出來了?你比我大了幾歲?」我摸了一把頭皮:「算出來了,你比我大了十歲。」芳子啊了一聲:「去,你個老不帶彩的,想年輕的想瘋了?你娘才比你大了十歲呢……好了,不跟你磨牙了,趕緊回來啊,我管不了二子。」
掛了電話,我傻愣了半天,感覺自己的心逐漸破碎。
茫然地看著窗外急速後退的景物,眼前全是芳子的身影,我的心一紮一紮地難受。
回到酒店,我沒見著芳子和我弟弟,問笑眯眯站在大堂里的金高,金高說,芳子可真是個性急的人,等不及了,帶二子和他對象租婚紗去了。我笑著搖了搖頭,二子有這麼個好嫂子也算是他的福氣,心裡又是一陣恍惚。我讓春明幫天順他們外出上貨,拉著金高進了辦公室,告訴他李俊海的人今天晚上跟新疆人接頭,十拿九穩地是在交易毒品,我已經讓春明把這事兒「戳」給了警察。金高想了一會兒,嘟嚷道,是不是早了點兒?萬一人家不是在交易毒品呢?我說,這個你放心,老七有個夥計是恭松的人,他的消息絕對準確。金高說,老七那張臭嘴我還真不太相信他呢。
我笑了笑:「你想多了,老七跟別人嘴臭,跟我他不敢,我有的是辦法牽制他,放心。」
金高問我是怎麼牽制老七的,我簡單跟他說了一下,金高笑了:「哈,一條哈巴狗嘛。」
金高抽了一陣煙,忽然站了起來:「李俊海這個人很狡猾,他不會讓恭松取消了這次接頭吧?」
「你不懂,我打聽過了,這幫販白粉的很守信用,這事兒他們肯定策劃了很長時間,這次應該是最後的一步了,如果再改變……我也說不清楚,反正老七告訴我,新疆人已經在火車上了,人和貨是分開走的。我分析,現在警察已經開始行動了,他們一定是跟上了恭松,即便是今天晚上抓不到他們的現行,瞀察也有辦法抓到他們的證據。一到了公安局就由不得他們了,再大的毒梟也會張口說話的,到時候各人都想保命,搞不好李俊海很快就完蛋了。」
「是在通遠賓館?」金高乜了我一眼,「咱們是不是應該派個底細去觀察著?「萬一什麼?」我笑道,「萬一他們不在那裡交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警察既然知道了就有辦法抓他們。」
「你讓春明告訴警察恭松是哪裡人,他是跟哪裡人交易了?」
「全說了,警察知道恭松這個人,也知道他要跟一個叫克里木的新疆人接頭。」「我想多了……」金高摸了一把臉,「得,不管他了,咱們就在家裡等著好消息吧。」
我讓金高下去幫我拿點兒飯上來,抱著腦袋躺到了沙發上。想到弟弟要結婚,聯想到自己跟芳子的婚事,我的神情又開始恍惚起來。芳子,你為什麼要去吳胖子那裡呢?即便是我爹找過你,你還至於這樣嗎?我爹那是為了我好,他以為自己的兒子是個健康向上的青年,不應該找一個沒有職業,歷史還不清白的對象……想到我爹,一下子就看見了他那隻渾濁的眼睛。我記得就在芳子失蹤的那幾天,我爹喝多了,那天晚上很悶熱,我爹搬了個馬扎坐在院子裡拉二胡,拉著拉著就哭了,起初我以為那是二胡的聲音,後來我聽見了我弟弟的聲音,我弟弟說,爸爸你怎麼哭了?我爹不說話,依舊哭,哭聲逐漸放大,跟前面的不一樣,好像不是在哭了,是在笑。那時候胡同里有一輛車駛過,喀啦喀啦的聲音淹沒了我爹和我弟弟的哭聲……我走出去,看見我爹在月光下抱著我弟弟,用腦袋蹭我弟弟的臉,我聽見他喃喃地說,我的兒子是最優秀的,我們家裡的任何人都是最優秀的。現在想起來,我理解了他,他真的以為我是最優秀的兒子,最優秀的兒子是不可以找一個不優秀的兒媳婦的。芳子不優秀嗎?我很茫然。
金高端著飯進來了,邊往茶几上擺邊笑:「神經病,一個人躺在那裡嘟囔什麼呢?」
我慢慢坐了起來:「大金,你來幫我分析一下,芳子這個女人適合跟我結婚嗎?」
金高把筷子遞給我,微微一笑:「不適合,跟我倒是挺適合的。別胡思亂想了,知足吧你。」
我喝了一口稀飯,搖搖腦袋說:「二子要結婚了,這幾天我總是考慮我跟芳子的事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她也成個家。」金高坐到我的對面,仔細地打量我:「小子,你是不是也開始花心了?芳子是多好的一個女人?你競然說出這種話來?你好好想想,當初你進了監獄,是誰每個月都去看你?是誰整天在外面惦記著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我苦笑了一聲:「大金,你不了解我的痛苦……一想起她在吳胖子那裡的事情我這心裡就不是個滋味。我從骨子裡想知道她曾經在那裡都幹過些什麼,可是有時候我又不想知道……很矛盾。我怕我跟她結婚了以後會經常把這事兒提起來,那樣她不好受,我也不好受。這樣過一輩子多彆扭?可是我又不想跟她提出來分手。」
「你呀,」金高蹬了我一腳,「你這些毛病是跟誰學的?你也想玩兒那些小青年才玩兒的把戲?」
「道理我知道,可是我有時候真忍不住,」我不想吃飯了,把筷子一丟,「我聽你的,你說我該怎麼辦?」
「結婚啊怎麼辦,」金高仰了仰下巴,「這樣的好女人都想丟,你瘋了?我要瞧不起你了啊。好好對待芳子。」
悶了一陣,我問金高在哪裡舉行婚禮合適?金高說,咱們這個酒店的規模足夠了,就在咱們酒店舉行。我說,不夠檔次吧?我只有這麼一個弟弟,我想給他把婚禮辦得隆重一些。金高說,無所謂,你「譜料」得那麼大沒什麼意思,咱這個弟弟這種情況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搞得太鋪張了不好。本來我想去香格里拉,聽他這麼一說,我覺得也有道理,如果鋪張大了,難免有些不合適的傳言,我點了點頭:「那就這麼定了,讓胡四當主婚人,你和林武當主管.春明他們當跑堂的,那天咱們不對外營業……你算算整個酒店能盛多少桌?」金高想了一會兒,開口說:「把大廳擺滿了,二百桌沒有問題。」我點了點頭:「那就照二百桌來,把所有的朋友都叫來,你現在就把這事兒吩咐給天順他們,讓他們去發請帖,再吩咐廚房,這幾天就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上。」金高問:「車呢?最少也應該有個二十輛的車隊吧?」我站起來給胡四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準備二十輛車,胡四哈哈大笑:「沒問題,全是豪華車,我弟弟結婚要蓋了全港,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了。」掛了電話,我跟金高又商量了一陣婚禮的細節,金高就吩咐去了。
金高剛出門,芳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累死我了……你怎麼才回來?」我連忙掛了電話,沖她尷尬地一笑:「我早回來了,剛跟金高商量完婚禮的事情呢。」芳子丟下手裡的大包小包,抓起桌子上的一杯涼水就喝:「你這個弟弟可真難伺候,我給他租了白色的婚紗,他不同意,非要那套紅色的不行,說什麼你爸爸喜歡紅色,你們老家娶媳婦都穿紅色的。整個一個莊戶孫……楊遠,把眼睛看著我,剛才我進門的時候你的眼神不對,看著我,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我確實不敢看她,躲閃開她的目光,訕笑一聲:「別鬧了,這麼忙還鬧。」
芳子點了一根煙,靠到桌子邊恨恨地盯了我一會兒:「告訴你楊遠,別跟我耍鬼心眼兒,我張芳的眼睛帶鉤兒,你的小尾巴往哪化一撅我就知道你要幹什麼。算了,咱弟弟要結婚了,我不跟你嘮叨別的了,哪天我有時間找四哥問去。」把頭轉向門口,「二子呢?他可真能磨蹭,二子,二子!」春明進來了,邪邪地笑:「二子不上來,摟著他媳婦回家了。嘿嘿,咱家二子可真有派頭,現在就扮上新郎官了,遠哥,你出來一下。」我跟著春明來到了門口,春明靠近我,小聲說:「剛才我接了劉三的一個電話,讓我出去陪他喝酒,我有點兒懷疑,是不是走漏了風聲?李俊海這個混蛋的腦子很不一般……」我打斷他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他連緝毒大隊都有嫡系,他讓你去你就去,看看這個小子想要幹什麼,順便打聽一下李俊海現在在什麼地方,今天晚上我就想看他的笑話。」春明點了點頭:「那我就過去。也許是我想多了,劉三現在跟我是酒友,人家怕是真的想請我喝酒呢。」
回屋的時候,芳子正在吃我的早飯,飯涼,吃得她直倒氣。一股巨大的內疚湧上心頭,我踱過去,一把抱住了她,把她的腦袋緊緊貼在我的胸口上,仰臉看著天花板,大口地喘氣。芳子不吃了,用雙手繞著我,屏聲靜氣。
「芳子,這幾天我太忙了,沒時間跟你在一起,請你原諒我。」
「別說話,讓我好好抱抱你……」
「芳子,以後咱們倆別鬥嘴了,容易傷感情,相信我,我的心裡只有你。」
「我相信……」芳子喃喃地說,「誰也別想把你從我的身邊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