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找到了黃鬍子的窩點
2024-06-12 04:54:50
作者: 潮吧
馬上行動。我讓李俊海帶人上路了,跟金高一起去了他家,在他家等候我弟弟的消息。
天很快就黑了,雨終於下下來了,很小,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篩子篩一盤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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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子這會兒在幹什麼呢?他會不會想起了那些下雨的日子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光?
我記得我弟弟從小就喜歡下雨,每當下雨的時候,他會站在門口大聲嚷嚷:「下雨嘍,下雨嘍,下雨下雪凍死老鱉,老鱉告狀告著和尚,和尚把門把著大人,大人射箭射著老漢,老漢拾草拾著小寶,抱著就往家跑。」念叨著就跑到了街上,仿佛有一根繩子在牽著他。到了街上他就安靜了,用手擋著眼睛,張大嘴巴接雨,接得多了就「啊啦啊啦」地在嘴巴里咕嚕雨水。有時候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就那樣用一個動作仰面站著,一直「啊啦」到有人路過把他送回我家;有時候我會跟他一起跑到街上,他在那裡「啊啦」,我就脫光了衣服在泥濘的街道上來回地瘋跑,渾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跑累了我就拉著還在「啊啦」的弟弟回家。我爹如果在家裡,他會邊給我弟弟換衣服邊訓斥我,他不懂事兒你也不懂事兒?感冒了還算小的,你說你們這樣,讓街坊鄰居看見笑話多少?有時候我會跟我爹犟嘴我說,還不是因為二子?二子自己跑出去,我不在跟前看著他,出了事兒算誰的?我弟弟一般會向著我說話,就是就是,我哥哥一直站在我的旁邊呢。我爹看著我因為運動過量而霧氣騰騰的光身子,哼地一聲走了,他一般不會走遠,就走到最裡邊的那間,從牆上摘下二胡,拉一段叫不出名字的曲子,這種曲子跟嘩嘩的雨聲很融洽,幾乎融合在一起了。
我發現,人處在黑暗中特別容易回想往事,而這些往事又大多是一些比較憂傷的,越想心裡越空虛,心就好像被這些憂傷的往事推著,慢慢進人一個幽深的黑洞……現在,我正被這個黑洞吸引著,一步一步地往裡走,我看見我弟弟站在黑洞盡頭的那片光明里,一跳一跳地向我招手,哥哥,哥哥,快來呀——我在這裡……我想衝過去把他摟在懷裡,可是他突然不見了,遠處的那片光明也沒有了,我只看見我的眼前有一點鬼火在一明一滅地眨眼,我猛然警醒,我產生幻覺了,這裡沒有我弟弟,沒有什麼光明,也沒有什麼鬼火,那點紅光是金高在我的對面抽菸。
躲在黑暗裡,我接了一個電話,是那五打來的。那五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他見到了芳子。不知道怎麼搞的,人人都去商店裡搶購商品,連多年積壓的毛毯、被子都往家裡搶,商店全空了,芳子跟一群姐妹也在商場裡搶購東西,大包小包的,那五想上去打個招呼都擠不進去……後來,芳子拿著東西走了,現在在吳胖子開的一個酒店裡陪人喝酒呢。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時候我完全沒有心思去打聽這些事情了,喃喃地問他,吳胖子的酒店是不是就是那個「一路歡笑」,專干色情買賣的?那五說,是啊是啊,聽說芳子一直藏在他那裡。我的腦子霎時亂成了一鍋粥。
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了電話,大哥大突然又響了,聲音特別尖利,我有預感,黃鬍子!
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陡然黃了,因為連脖子都在發麻。
我看不清楚來電顯示了,乾脆接起了電話,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沉穩一些:「喂,哪位?」
那邊停了很長時間才開口:「是我,黃茂林啊,叫二哥沒錯的。」
我連忙示意金高把錄音機拿了過來,一把按開了錄音鍵:「呵,是二哥啊,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呢。」
黃鬍子嘿嘿地笑了一陣:「那就對啦,體會到什麼叫做心如刀絞了嗎?」
我強壓著怒火,陪他笑了兩聲:「體會到了,二哥,咱們還是別囉嗦了,照規矩,我想聽聽我弟弟的聲音。」
黃鬍子果然守信用:「二子,過來,跟你哥哥聊上兩句。」
「哥哥,你怎麼還不來接我呀,我想爸爸了……叔叔老是批評我,他說我是個傻子。」
「二子……」我的嗓子眼變得很細,幾乎都喘不動氣了,「別生氣,他那是跟你開玩笑呢,我在外地出差。」
「好了,」黃鬍子接過了電話,「聽見了吧?我還不是表揚自己,我對待你弟弟比對待我弟弟還好呢。」
「二哥,你說句痛快話,你想讓我怎麼樣?」
「簡單啊,」黃鬍子又嘿嘿地笑了,「我很窮,比非洲難民還需要幫助,你不是很有錢嗎?你得幫我。」
「行,你說個數,只要我拿得出來,我絕對不會跟你講價錢。」
「好,你很痛快嘛,不多,三十萬,可不許跟我講價啊,現在的錢毛了,你沒看見商店裡都搶瘋了?」
「別說了,沒問題。」我鬆了一口氣,這些錢我想辦法湊一湊是可以拿出來的,暫時先給他,以後再說。
黃鬍子似乎預料到我會答應他,爽朗地笑了:「男人!楊遠,好樣的,我佩服你,絕對男人!」
不男人我能怎麼樣?別他媽來這套了,我裝做無所謂的樣子,哈哈一笑:「我什麼時候把錢給你?」
我怕他掛電話,慌忙喂喂:「別急呀,你不管怎麼得給我個確切時間吧?相信我好了,我不會難為你的。」
黃鬍子又笑了:「這話你說得沒什麼水平啊,誰難為誰?呵,不跟你囉嗦了,等我的電話吧。」
我稍一遲疑,黃鬍子已經掛了電話,我茫然了……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錄音機沙沙的轉動聲。
金高關了錄音機,焦急地問:「他是怎麼說的?要錢?要多少?」
我沒有說話,站起來走到了窗前,天陰得連是否下雨都看不清楚,帶著腥味的風裹挾著幾片落葉掃過我的眼前。我想往遠處看看,讓自己的視野開闊一些,那樣或許會使我的心胸也隨之開闊,可是我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金高把錄音機重新打開,黃鬍子的聲音仿佛就在身邊,我回頭讓他把錄音機關了,繼續往外看。烏雲做成的幕布裂開了一條參差的口子,口子是黃色的,與四周的黑色融為一體,有一種曖昧的荒唐。黃色映照下,我看見了淋漓的雨,我懷疑這些雨是從那抹黃色之中流出來的,那個黃色的口子一定是從黑色的身體上割開的,就像人的胸膛被利刃豁然劃開,銀色的雨水應該就是紅色的鮮血……如果林武在這裡那該多好啊,我把剛才的發現告訴他,他一定會詩興大發,沒準兒會給我來上一段比「啊,人生」還要經典的詩歌%。他會怎麼表現這種意境呢?啊,烏雲……或者,啊,鮮血。
不行,我等不得了,再等一天我的腦子就爆炸了!我抓起大哥大撥通了李俊海的電話。
響了沒幾聲,李俊海就接起了電話:「有黃鬍子的消息了?」
我簡單把黃鬍子剛才的電話內容說了一遍,最後問:「你的兄弟沒給你打電話嗎?」
李俊海說:「剛才接了一個,他們說黃鬍子很可能藏在劉各莊,有人看見幾個相貌特殊的人在街上晃蕩過。」
腦子一清,我問:「你的人已經去了劉各莊?」
李俊海說:「已經去了,消息要是準確的話,估計很快就給我回電話了,你在家裡等著好了。」
我的心跳得幾乎讓我說不成話了:「好,我等著,一有消息馬上給我電話……你到了哪裡?」
李俊海在問別人這是什麼地方,我聽見那個人說「濰坊」,我直接說了一聲:「知道了。」
夠快的,我倒頭瞄了一眼窗外,漆黑一團,又是一個夜晚來臨了。
放下電話,我把情況簡單對金高一說,金高的臉都黃了,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趕緊走!」我拉他坐下,淺笑道:「聽好了啊,關鍵時刻我絕對沉穩啊,呵呵,我的表現比你怎麼樣?」金高這才覺察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摸著頭皮笑了:「我操,說你的時候你看我那些道理,其實我更沉不住氣……怎麼辦,在家裡等電話還是帶人直接撲到劉各莊?」我問:「你知道劉各莊在哪裡嗎?」金高說:「還用知道?老七是幹什麼的?客運啊,他什麼地方不知道?」抬頭看了看表,「快八點了,老七應該剛把車開回市場,給他打個電話?正好可以拉著弟兄們一起去。」
「老金哥哥啊,」我反倒鎮靜下來,「你這麼安排豈不是更衝動了?去那麼多人幹什麼?打群架?」
「我這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嘛,那你說怎麼辦?」
「讓老七開車過來是對的,過來待命,人一個不能動,要動也得等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再說。」
「那就等,」金高把手搓得沙沙響,「李俊海怎麼還不來電話呢?」
「剛放下電話他就來嗎?哈哈,」我這聲笑變得像喊,「等吧,估計很快。」
果然,剛給老七打完了電話,李俊海就來了電話:「楊遠,確定了,劉各莊鎮13號,房主姓韓。」
我高聲叫了起來:「俊海,替我謝謝弟兄們!繼續說!快!」
李俊海的聲音很沉著:「房子三間,兩間空著,一間有三個人,黃鬍子、二子、黃三。」
哈哈!好機會!我進一步落實道:「消息準確?」
李俊海說:「絕對準確,我那邊有四個人,我兄弟松井帶著他們,埋伏在老韓家後面的胡同里。」
我的心像是有一塊石頭落了地:「掛電話吧,」這話是說給我們兩個人聽的,「一路順風。」
金高把他的獵槍拿出來,檢査了一下子彈,又從褥子底下找出了一盒新子彈,倒在桌子上,一粒一粒地數,一、二、三、四、五……我從褲腰裡拽出我的手槍,卸下彈夾,用手壓了壓彈簧,幾乎不動,是滿的,我把它重新插回褲腰,抓起喝了一半的啤酒,一口氣幹了,抹抹嘴道:「不用裝那麼多子彈,說不定不費一槍就把事兒辦了呢。」
金高數出了十發拇指粗的子彈,扯著口袋,用手掌嘩啦一聲扒拉進去,哈哈一笑:「有備無患啊這叫。」
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遠哥,金哥,老七來也!」
金高問老七劉各莊他熟不熟悉?老七說很熟悉,他們的車每天都經過劉各莊,在那裡等客的時候他還經常下去轉悠轉悠呢。金高問,13號應該在村子的什麼位置?老七想了想,號碼是從村北頭往村南頭排的,這個號碼應該在村西北的方向,那裡全是老房子,很偏僻,再往後就是一片莊稼地,好像還有一個很大的水庫。金高說,這樣,你把車開到村北頭就調個頭停在出村的路上,我跟蝴蝶去找個人,一上車咱們就走,不管發生了什麼別打聽,一門心思開你的車,有什麼事情路上我就告訴你了。老七很緊張,一個勁地問,能不能先透露透露?金高開玩笑說,透露什麼?一透露你就不會開車了。老七略一遲疑,大聲喊,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還不是吹,我老七別的不行,膽量那是沒的說。金高哼了一聲不說話了,車子忽忽地飛馳在通往郊外的路上。今晚的月色不錯,像早晨五六點鐘的樣子。
這個院子的院牆很低,是那種很老的土牆,牆頭上長滿了青草,有些已經發黃乾枯了。金高的個子幾乎還高出了院牆半個腦袋,我推了他一把,微微一笑:「大金,你個子高,你得先把我弄進去。」金高蹲下了身子,我踩著他的肩膀,縱身一躍,跳進了院子。一絲聲音沒有,我踩到的是一片鬆軟的泥土,那上面好像還種了菜。剛在西牆角藏好,金高也跳了進來,一閃身躥到了我的身邊。四周靜悄悄的,這一次我真真地聽到了我弟弟的聲音:「又輸了吧?你說好的,這次你再輸了就讓我哥哥來接我,沒辦法了,讓我哥哥來吧。」黃鬍子嘿嘿地笑:「你這小子啊,你說你一個傻子怎麼打牌還挺厲害的呢?這哪裡是個傻子呀,天才嘛。」黃三的聲音很特別,像條剛生下來沒幾天的狗:「老二,我發現這小子是裝的,這根本不是個傻子,他的腦子比我還好使呢。」黃鬍子又嘿嘿了一陣,好像下了炕:「他媽的華佗,他怎麼還不回來呢?這都將近九點了……考三,你在家等著,我出去看看,可別讓蝴蝶給抓走了……哎,把傢伙支棱好了,有什麼動靜直接開槍,別他媽跟這幫混蛋客氣,聽見了嗎?」我聽見一陣套弄槍管的聲音:「快點兒回來啊。」好!我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正是一個最佳時機!
我急急地對金高說:「黃鬍子一開門你就把他控制住,我直接進去。」
金高已經把槍掂在手裡了,他的聲音也在發顫:「別說話。」
隨著一陣開門聲,黃鬍子手裡提著一桿雙管獵槍出來了,他像狼那樣四下打量,突然跳了回去:「楊遠!」
他媽的!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腦子在這一剎那凝固了,下意識地回答道:「是我。」
金高猛地往前推了我一把:「我跟你一起進去,還按我剛才說的辦。」
來不及多想,我猛吸一口氣走到了門口:「二哥,你把門打開,我進去跟你談談。」
裡面沒有一點兒聲音,我估計黃鬍子兄弟倆在捂我弟弟的嘴巴,我又喊了一聲:「二哥,別緊張,我什麼都沒帶。」
「楊遠,」悶了一陣,黃鬍子的聲音突然尖利得像鳥叫,「我不想跟你談,你弟弟也沒在這裡!你馬上離開,我相信你不會辦傻事兒!」我發覺他有些慌亂,我可不能嚇著他,我害怕他徹底失控。我頓了頓,用一種舒緩的語氣說:「二哥,你千萬別考慮多了,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真的是來找你講和的,你把門打開好不好?要是不相信我,你讓老三出來拿槍押著我。」裡面又沉默了,金高把獵槍的子彈倒出來,舉起空槍剛要說話,門口的燈突然亮了,隨即,窗簾也拉開了,黃鬍子猙獰的臉貼在窗玻璃上。我快步走到院子中央,把手舉得卨高的:「二哥,你看,我手裡什麼也沒有。」黃鬍子突然用槍管搗破玻璃,用槍來回指著我和金高,厲聲喝道:「把槍丟到地上,身子轉回去!」
我斷定他不敢沖我的背後開槍,讓金高把槍扔了,依舊舉著手,轉過了身子。
後面又沒有了聲音,接著,燈也關掉了,我弟弟的聲音終於爆發似的響了起來:「哥哥,你怎麼才來接我?」
我的鼻子一酸,感覺這聲音很遙遠,我似乎有幾十年沒有聽見我弟弟的聲音了。黃三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我能感覺到一把獵槍在頂著我的後心,也能感覺到他的手在發抖。
我弟弟哭了,他哭得很傷心,他在埋怨我不管他了,讓他在別人的家裡住了好幾天。沒有好幾天吧?我糊塗了,幾天了?也許是幾年了吧……我被黃三頂著後心往裡走:「二子,叔叔跟咱們做遊戲呢,一會兒我也加入,咱們一起玩兒。」我弟弟還在哭:「做什麼遊戲?一點也不好玩兒,他們老是罵我傻子。」金高在後面笑:「二子不傻,金高哥哥才傻呢。」黃鬍子站到了我的面前:「對不起蝴蝶,我得把你綁起來。」我沒有多想,微微一笑:「綁吧,遊戲嘛。」
「金高,還有你。」沒等金高笑完一聲,黃鬍子很麻利地先把金高綁上了,很內行,像綁了個死刑犯。
「哥哥,咱們還真的是在做遊戲?」我弟弟跑了出來,「好玩兒,好玩兒,叔叔,我來綁我哥哥。」
「二子不會綁,」黃鬍子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一把將我弟弟扒拉了回去,「蝴蝶,沒辦法,委屈一下。」
「沒問題,二哥你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我知道。」我讓開黃三的槍,把身子背了過去。
我也被綁成了金高那樣,黃三把槍放下,抬腳想踢我,看了黃鬍子一眼又把腳收了回去。
黃鬍子愜意地笑了:「哈哈,沒想到你遠哥也有服軟的時候,有點兒意思。二子,給你哥哥倒杯水去。」
我這才有時間看看我弟弟,他還是那個樣子,這讓我很放心,莫名地有些感激黃鬍子。
我弟弟給我倒了一杯熱水,轉著圈吹:「別燙著,我哥哥燙著的話就不跟我玩兒了。」
金高抬腿勾了我弟弟一下:「二子,知道咱們這是玩的什麼遊戲嗎?」
我弟弟好像忘了要餵我水喝,把杯子一放,問黃鬍子:「叔叔,咱們這個遊戲叫什麼名字?」
黃鬍子摸著下巴笑了:「這你都不知道?《王子復仇記》呀,很好玩兒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