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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3:23
作者: 丁邦文
事實上,就在海北方面打聽吳少紅、任潮湧去向的時候,黃一平正在江心島辦案點上,同海北縣交通局長吳少紅談話。
「秘書長,只要你肯出手相救,我願意交待所有知道的問題。但是,我不知你能夠保護我到什麼程度?」吳少紅還是有些猶豫。
黃一平勸慰道:「吳局長,我們是老鄉,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你應當明白,如果不是掌握到十分確鑿的證據,我們不會把你請到這裡來。但是,也請你冷靜下來想一想,今天之所以把你安排在這個特殊的地方,又是我來和你交談,說明領導不是真要為難你或其他什麼人,只是希望把事實真相弄清楚。否則,如果換成紀委或檢察院的同志來談,事情的性質恐怕就要發生變化。你呢,採取配合的態度,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了,不僅對你本人,就是對關心愛護你的領導,也會是一件大好事。」
「既然如此,那我就說了,你是不是需要一個人來記錄?」吳少紅思考了大約十來分鐘,終於下定決心。
「不要任何人記錄,你說的東西就我一個人掌握。」黃一平說著,悄悄撳下口袋裡錄音筆的開關,開始聽吳少紅的交代。他知道,吳少紅將要說的東西,一定接近真相的核心,包含了廖志國希望獲得的內容,既不能讓其他人知情,又不可不留下證據。否則,萬一擴散或事後吳少紅反悔,自己這個見證人就被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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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少紅說出的真相,遠比任潮湧寫出的那個名單還要令黃一平震驚——
那個省城的東方公司,真正大老闆乃卜副省長的女婿莊小慶。那個不可一世的老總高林,其實只是莊小慶的中學同學,一個普通下崗工人,不過是個裝點場面、虛張聲勢的傀儡。
四年前的春節期間,於樹奎帶吳少紅到省城給相關領導拜年,其中一站便是卜副省長家。這樣的程式,已經保持好多年了——於樹奎出面拜年,既不用自己掏腰包,也不必縣財政拿錢,而是從縣直有實力的部門裡選幾個可靠的負責人,由後者充當活動取款機。那天,他們到卜副省長家的時候,恰好省長不在家,其女兒一家在場。卜副省長女兒在省委機要室工作,女婿莊大慶供職省國家安全廳,做生意是兼職。
看得出來,於樹奎與卜副省長一家關係非常密切。閒聊中,卜副省長女婿莊大慶提出:「我們東方公司正在經銷一批轎車,質優價廉,外形美觀,低碳環保,非常適宜作為機關公務用車,也可以用作城市計程車,不知於叔叔能否幫忙推銷一些?」
莊大慶說著,順便就從身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疊資料,就車輛的性能、配置等等,做了一番詳細介紹。
說話間,卜副省長夫人插進來,說:「這是個互利共贏的好事嘛,你於叔叔說句話不就行啦!」
於樹奎笑笑說:「公務用車畢竟用量有限,計程車倒是可以考慮。喏,今天正好交通局吳局長也在,可以聽聽他的意見。」
吳少紅是個聰明人,當然聽得出於樹奎話里的意思,當即表態:「好啊!最近,我們縣裡創建省文明城市和全國衛生城市,正在為計程車混亂、破舊的問題犯愁。莊總的這批汽車,正好幫了我們大忙哩!」
莊大慶聽了自然喜笑顏開,恨不得當場就簽訂合同,倒是省長夫人感覺女婿做得過分了,勸道:「這事還是不要在家裡辦的為好,等過兩天到公司里再談吧,反正你於叔叔答應了的事情,吳局長還會反悔不成?」
從卜副省長家出來,於樹奎叮囑吳少紅:「這事得抓緊,程序越簡單越好,知情面要嚴格控制,派一個嘴巴緊、信得過的人經辦。」
回到海北,吳少紅就交待任潮湧經辦此事,卻沒有告訴他東方公司的背景,更沒有透露他和於樹奎在省城的情況。
「照你這麼說,四百多輛計程車的事兒,就這樣三言兩語輕鬆說定了?」黃一平聽了吳少紅敘述,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其實,於書記當時也是被逼無奈才答應下來。至於其中的價格、質量問題,事先我和他都不知情。直到計程車司機上訪鬧事了,我們都才知道其中有鬼。」吳少紅說。
「但是,你們當初怎麼不好好核實、檢查一下呢?畢竟,那是關係到四百多位司機、四百多個家庭的大事呀!」黃一平還是無法理解。
「於書記既然反覆交待了要簡單、快速,我也就只好照辦了,哪敢再在什麼價格、質量、配置上做文章?再說,我也沒想到莊大慶會無恥到那種程度!唉!」吳少紅嘆道。
「為什麼會選擇任潮湧來操作這事兒?」黃一平問。
「還不是因為他聽話?你可能不知道,任潮湧當年是我的司機,後來我讓他擔任運輸管理所副所長、所長,又做到局長助理。可以說,我讓他向東,他絕不會向西!當然啦,他辦成了這件事,於書記馬上就讓他由局長助理變成副局長了。」吳少紅解釋。
「苗長林兒子與東方公司又是怎麼回事?」黃一平又問。
苗長林兒子的名字,是任潮湧無意提及——他在東方公司簽合同時,那位苗公子也出場了。據他當時觀察,苗公子與東方公司關係絕對不一般。
「哦,對了。也是直到前一陣你們到東方公司調查時,那邊的人才告訴我,這個公司其實有苗公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們告訴我的目的,是讓我知道公司的背景,讓我放心。」吳少紅不像是有意隱瞞。
「那麼,你再說說東方公司那二百萬元錢回扣的事吧。」 黃一平不想在敏感的駙馬、公子們身上逗留太久,免得無端招惹麻煩,馬上轉換了話題。
「當初在卜副省長家談的時候,莊大慶就悄悄和我咬過耳朵,說是假如生意談成,會給我一筆相當數量的回扣。我當時就婉言謝絕了,告訴他們一切只同任潮湧發生聯繫。後來,車輛到了海北,資金打過去,合同履行了,東方公司果然就打給任潮湧二百萬元。我聽說了,本來想讓任潮湧把錢退回去,可轉念一想,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要白不要。於是,我吩咐任潮湧先拿出五十萬,分給幾家出租公司老總,算是堵住那幾個老總的嘴。另外還有一百五十萬,我和任潮湧商量了一個方案,很快就全部處理了。」吳少紅很坦誠。
「那就請你寫個名單吧。」黃一平的意思很明確,他要讓吳少紅與任潮湧的名單相互印證。
吳少紅很痛快,三下五除二就將名單寫了。
黃一平一看,吳少紅開列的名單,與任潮湧的那份完全一致:縣委書記於樹奎、分管交通的常務副縣長顧勇、縣委辦公室主任馮肖兵、交通局長吳少紅、副局長任潮湧各二十萬元;原縣公安局主管交警的政委、現檢察長汪鋒,因為負責車輛檢驗、上牌,十萬元;縣交通局其餘四名黨組成員、一位負責出租汽車行業的科長,每人五萬元;縣公安局車管所長、教導員、檢測站長,每人三萬元。另外,還有幾萬元放在局財務上,日後處理出租司機上訪時,全部用在給現場處置的信訪、公安人員買香菸、飲料了。
「唉!我就知道這筆錢會出事!」吳少紅嘆息:「說句心裡話,當時任潮湧提出給我二十萬元,本來我想拒絕,可是後來一想,如果我不要,那他也就不會要。如果沒有一根繩子套住他這個經辦的當事人,那就很難封住他的口、拴住他的心。」
「於書記的二十萬元,是你親手交給他?」黃一平問。
「是的。按照我和任潮湧的商議和分工,幾個市委市府領導由我負責。當我將二十萬元送到於書記家時,當場遭到他的痛罵,說你還敢送我這個錢,是要為我送死啊!不過,於書記又盯著我手裡的錢吩咐說,這個事情太過敏感,這筆錢就不要退了,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你找個合適的方式處理了。當時,我揣摩這句話的意思,就自作主張將這二十萬元,連同我自己的二十萬元,全部打到縣紀委廉政帳戶上了。縣紀委收到這筆錢後,馬上在報紙電視上宣傳了,還曾經準備悄悄調查來源,結果被於書記制止了。打錢的發票,保存在我辦公室保險里,你們可以去查。」吳少紅回答。
另外,吳少紅還交代,東方公司曾向海北推銷過一批鋼材。本來,那批鋼材專門用於大型公路橋樑,質量、規格要求很嚴格,可是貨到手才發現全是含有大量雜質的劣品,只好用於農村普通橋樑。那批鋼材,使海北縣交通工程公司損失三千多萬,估計東方公司賺了足有一千萬。
「事後,我將情況報告了於書記。他讓我將這批鋼材的帳趕緊結了,以後再有此類事情,就找藉口拒絕掉。他說,我於某人的烏紗帽也是血汗打拼出來,不能白白斷送在這些小毛賊手裡。」吳少紅如實交待了當時鋼材買賣的過程。
黃一平感覺,吳少紅交代得差不多了,而這些情況對廖志國來說也已經足夠了。他吩咐辦案人員:「給吳少紅、任潮湧安排好些的房間,伙食標準與專案組相同,可以看電視、報紙、雜誌,也允許適當出來活動一下。但是,絕對不允許他們同任何人聯繫,更不許談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