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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3:18 作者: 丁邦文

  看了任潮湧列出的名單,黃一平心裡一驚。

  他交待看押人員:「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接近這個任潮湧!」

  當夜,他帶著那份名單趕回市區,直奔廖志國宿舍。

  「怎麼樣,有進展了?」廖志國剛剛洗了澡準備上床。

  「是的,有一百五十萬元的回扣,分給了海北縣幾個官員。這是任潮湧開出的名單。」黃一平遞上名單。

  就在廖志國看名單的時候,黃一平悄悄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參與的這場賭博,這才基本算是勝券在握了。而此前,其中隱藏著怎樣巨大的風險,也只有他內心最清楚。

  半個多月前發生的這次計程車自燃事件,不僅是陽城廖、苗兩大陣營最終決鬥的一根導火線,而且也是雙方拼力廝殺的一個平台。起初,黃一平僅僅憑直覺預感,計程車事件如此曲折離奇,其背景一定不那麼簡單,至少海北縣委書記於樹奎脫不了干係。沒想到,隨著案情調查的深入,忽然就牽出了一個東方公司,而且,從那天省里打到陽城的諸多電話可以看出,這家公司的來頭、背景確實很不一般。後來,黃一平通過省城多種渠道,試圖查到東方公司的底細,結果卻幾乎一無所獲。奇怪的是,那個公司老總高林,出身本省北部某市農村一個平民家庭,學歷只有高中,幾個股東也都是沒有什麼名堂的退休工人,其中還有一位是下崗人員。很顯然,這樣的狀況與公司氣派程度不相般配,也絕對不可能讓於樹奎如此俯首聽命。黃一平感覺,查到的情況越是平淡無奇,越是說明此公司身份神秘、背景複雜,一定有某種重要的力量在背後支撐。他想到當年跟隨馮開嶺時,省委組織部年副部長介紹過來的那位地產商,其背後老闆實際上就是年副部長家人。這邊改了容積率一個小小數字,他們一筆就增加上千萬利潤。由此,他判斷這起計程車案件,很可能會拖出一條大魚,弄不好就會引發一場官場地震。

  事實上,選擇海北縣交通局副局長任潮湧下手,並於上海機場秘密拘押,委實是一著險棋。這個任潮湧,是於樹奎的親信不假,為主參與計程車的洽談、購買乃至親筆簽訂合同也不假,在他身上只要取得突破,極有可能掌握到很多核心情況。可是,一旦動了這個人,就等到是舉刀向於樹奎們公開宣戰,自己也沒有了任何退路。直白一些說,萬一從任潮湧身上沒能取得突破,那這個事情就很難收場了。因此,黃一平當初建議抓捕任潮湧,無論對於主帥廖志國,還是自己這個走卒,都帶有很大的賭博性質,是一招魚死網破之舉。當然啦,現在這份名單到手,黃一平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廖志國舉著那張只有一頁紙的名單,看了足足有十幾分鐘,眼睛還狠狠盯在上邊。漸漸地,他的臉色開始潮紅,手也有點微微發抖,最後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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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名單,廖志國問:「接下來你們準備怎麼辦?唔?」

  黃一平揣摩不透廖書記話里的意思,試探道:「要不,先在這個名單上做做文章,計程車的事暫且擱一擱?」

  「什麼意圖?」廖志國問。

  「我感覺就憑這個名單,已經足夠治服於樹奎了,料想他也不敢再鬧事搗亂。」黃一平說了真實想法的一半。還有另一半,他拿捏不准、也有點擔心,如果再在案件上追下去,萬一那個東方公司背景太過複雜,弄不好就會騎虎難下,反把自己這邊也套進去。

  「不!這個名單上的人倒是先不要驚動,那個東方公司到底怎麼回事,還是要弄明白。現在,既然已經和他們幹上了,就不只是一個於樹奎,而是要把真相搞清楚,一定要讓背後的那條大魚露出來。否則,他們不會輕易認輸罷休。當然啦,還是那個原則,要控制好度,千萬不要張揚,以便我們這邊隨時隨地做到收放自如。」廖志國態度很明確。

  為了確保任潮湧那份名單的絕對安全,黃一平讓妻子汪若虹連夜趕到衛生局,用她身上的鑰匙打開複印室門,複印了兩份,隨後將原件放進家裡的專用保險箱。他知道,眼下越是接近事件真相,便越接近兇險。

  黃一平帶著廖書記的口諭回到專案組,同身邊紀委、檢察院的辦案專家一番商量,決定下一步目標定為海北縣交通局長吳少紅。這個人,不僅是那筆回扣分配的參與者,而且很可能熟悉東方公司的真正背景,也應當知道計程車購買的更多前因。

  辦案人員將吳少紅從家裡帶走時,正是深夜。

  吳少紅住的是一個高檔別墅區。車子停在大門外很遠的地方,黃一平在百里之外的駐軍招待所里,讓任潮湧給他打電話,說:「吳局長,我是任潮湧,剛從國外回來,在你家大門外的奧迪車上,有點東西帶給你。」

  吳少紅當時正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看一部從國外帶回的三級片。他聽出任潮湧的聲音,邊點暫停鍵邊問:「哦,這麼快就回來了?那你上來坐坐唄。」

  「不啦,嫂子和侄女她們都睡了,你方便的話出來一趟吧。」任潮湧說。

  吳少紅不知是計,懵懵懂懂穿著睡衣出來,看到奧迪車上不是任潮湧,才知道上當。可是晚了。

  在辦案點上,吳少紅住進若干天前任潮湧呆過的單間。遺憾的是,他比任潮湧堅持的時間更短。在那間黑洞洞的屋子裡,吳少紅只呆了不到二十小時,嚴重的失眠便讓他頭痛欲裂,頻頻大聲呼救。頗為有趣的是,這位面相白嫩的局長,平常極為注重保養,每天晨起鍛鍊、午間休息、晚上按摩泡腳等等,從來都安排得有條不紊。每遇失眠、便秘、醉酒之類的不適,必有專門保健按摩師到床前服務。至於飲食方面,更是無比講究,早餐新鮮牛奶、俄式麵包、現榨果汁,午晚兩餐吃什麼、不吃什麼或何宜多食、何宜少食皆有定規,四季水果之類也是指定產地、品牌。如此公子少爺型的領導,公款購置加阿諛奉承之輩孝敬,上述種種要求平日在家自然不難滿足。此外,此公還有一樁特別喜好——喜愛女色近乎痴迷,局裡局外四處彩旗飛揚,據說一日無情人相伴便寢食不安。因此,到了這個辦案點上,他哪裡還能撐得下去呢?

  正當吳少紅在裡面萬般煎熬之時,忽然聽到外邊有熟悉的鄉音飄來,馬上大喊:「黃秘書長救我!黃秘書長救我!」

  黃一平與吳少紅相當熟悉。想當年,黃一平老家門前有條水泥路要修,村里找他幫忙。他把情況同於樹奎說了,後者滿口答應並指定了吳少紅負責。路修好了,與吳少紅也處熟了,兩人一度還曾稱兄道弟。

  「唉,這種日子實在受不了!」吳局長在黃一平面前坐下,感慨道。

  「情況說清楚了,你可以早點回去工作,原先該怎樣將來還怎樣。」 黃一平語意豐富。

  「出租汽車談判、簽約的所有過程,都是任潮湧負責,我從來沒有具體過問。現在查出有問題,我作為局長,應當負有監管不力的領導責任。無論黨紀還是政紀,我一切聽從組織處理。」 吳少紅表面求饒,實質玩起障眼法。

  黃一平一聽,內心冷笑一聲。他明白,眼前這個吳少紅比起任潮湧要狡猾許多。而且,他越是不肯說實話,越是說明他懂得的東西多,離事情真相也越近。當然啦,他仗著與於樹奎更為親密的關係,比之任潮湧僥倖心理肯定會更重。因此,黃一平感覺突破此人火候還不到。

  眼見得吳少紅極力狡辯且不願招供,黃一平也不著急,而是吩咐食堂燒了幾隻好菜,皆是其平常喜愛的品種與口味,又上了些酒水飲料。就餐時,黃一平不談案件,只是一個勁勸酒讓菜,飽餐之後說聲有事就客氣地告辭了。

  吳少紅剛剛飽食了美酒佳肴,忽然又被扔進了黑暗單間,依然忍受著難耐孤獨,吃的仍是粗陋食物,還要不時遭受哨兵呵斥,好比又從天堂掉入地獄。如此又在矛盾與糾結中熬過二十多個小時,終於招架不住,再次聲淚俱下,高聲呼喊:「黃秘書長,救救我!」

  黃一平遠遠聽到了,笑笑說:「真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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