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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2:31 作者: 丁邦文

  賈大雄提出配備常務副部長,廖志國表示贊同。

  「好的,是得馬上配,你這個部長必須一個得力助力嘛。哦,對了,你有合適的人選嗎?」廖志國問得漫不經心。

  「這個——,」賈大雄略一猶豫,馬上回答:「暫時還沒有合適人選,這事我們想先聽聽廖書記的意見,一定按照您的指示辦!」

  「既然這樣,我讓黃一平副秘書長參與物色,最後我們再坐下來一起商定。」廖志國點頭道。

  賈大雄眼裡一絲驚異之色稍縱即逝。

  說到這裡,有的讀者可能納悶了:一個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果如賈大雄所言,非得市委書記廖志國親自選?還有,廖志國為何會讓秘書黃一平介入此事?

  熟悉當下中國官場的人都知道,在黨政軍民學諸多政權組織中,不論其形式如何千姿百態,真正體現權力、地位的要素,無外乎人、財、物三樣,而人則是居於第一位的核心要素。當年,毛澤東老人家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正確的政治路線確定之後,幹部就是決定的因素。在任何一個單位,只要掌握了人事權,就等於掌控了一切。因此,像廖志國這樣的地方市委書記,除了統攬該地全局外,別的事務皆可委於他人,唯有一處必得親自牢牢掌管,絕不容旁人輕易染指——這便是黨委組織部。按理說,組織部選個常務副部長,賈大雄身為常委、部長,應當具有相當的話語權。然而,事情遠非吾等局外人想像的那麼簡單。對於常務副部長人選,賈大雄即便私下已經擇定人選,當著廖志國的面也絕不敢輕言,否則便是犯了大忌。何況,他與廖志國分屬對立陣營,更是不可輕易儧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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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市委書記廖志國親自選定常務副部長,除了上述主管因素外,也說明了這個位置的極端重要性。像陽城這種地級市,經濟發達程度堪抵中西部一個省的總量,下轄十來個縣(市)、區,外加上百個處級機關、企事業單位,歸屬組織部直接管理、任免的幹部超過千人。不難想像,掌握著這座城市幹部生死大權的組織部,該是一個怎樣強權的衙門。作為常務副部長,則是其中僅次於部長的二號大員,除了協助部長主持全局外,通常還會分管市轄黨政機關及縣(市)、區領導班子,管轄著領導幹部中的精華部分,絕對屬於權勢熏天的人物。這些年,賈大雄與那個剛退二線的常務副部長沆瀣一氣,利用陽城黨政主官長期不睦的空隙,將組織部經營得幾乎滴水不漏,使之成為「三劍客」黨同伐異的重要平台,廖志國早就對此耿耿於懷了。賈大雄心裡也清楚,新的替補人選,廖志國一定不會輕易放手,更不可能假手於他這個反對派。

  至於讓黃一平介入此事,則是廖志國的精心安排。

  黃一平跟隨廖志國來到市委,擔任了正處職的副秘書長。按照常規,副秘書長已然屬於領導職務,不宜再做某個領導的跟班秘書,而應當在黨委組成部門中分工一塊,協助市委領導進行日常管理與協調。在幾個副秘書長中,黃一平是個例外,並不參加慣常分工,依舊貼身跟隨廖志國。不過,廖志國私下裡對他也有特別交代:「你雖然不參加副秘書長們的分工,但所有部門的事情都可以過問、查辦,尤其要騰出相當精力,盯緊了組織部。關鍵時刻,你隨時可以打著我的旗號,過問部里的日常事務。」基於此,當賈大雄請示常務副部長配備時,廖志國提出讓黃一平參與其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廖志國令自己盯緊組織部,黃一平自然不敢懈怠。到市委這半年多,只要稍有空閒,他便想方設法同組織部的幹部廣泛接觸,甚至通過吃飯、喝酒、釣魚、打牌之類的方式,很快同其中一些人交上朋友。組織部每周一次的例行辦公會,半個月一次的部務會,甚至包括中心組學習、工青婦聯誼之類的活動,只要接到通知,他都會儘量抽空參加。可以說,作為廖書記與組織部的聯絡員,黃一平的角色擔當得相當好,也讓廖志國對部里的動向做到了如指掌。

  事實上,在所有市委市府機關部門中,此前黃一平最不願意接觸的便是組織部,最不想打交道的人就是組織部官員。因為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期,他對這個有點神秘的機構,以及其中那些神神叨叨的工作人員,累積了太多不爽的感覺。

  在陽城機關里,曾經流行一則順口溜:行政處的腿,辦公室的筆,組織部的臉,工青婦的嘴。行政後勤人員天生就是跑腿的命,辦公室秘書能寫也很正常,幾個群團組織里的人嘴巴甜、閒話多,這三句都不難理解。

  要說組織部的臉,黃一平感觸很深。早些年,陽城機關新大樓還未建,市委市府擠在同一幢樓上辦公,黃一平每天上下班,必經組織部的辦公室。感覺上,幾個部長和資深處長還好些,至少表面還算謙虛隨和,表情也還生動豐富。多數組織部官員,尤其那些年輕人,別看資歷不深,職務不高,學養水平恐怕也高不到哪裡,可那種自我感覺就是超級好。無論走在外邊,還是端坐於辦公桌前,永遠板著一張臉,戴著一副假面具,架子端得那叫一個足,像人家上八輩子欠了他們家錢沒還似的。而且,他們說話喘氣好象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喉嚨和鼻子;不是一句一句完整說,甚至也不是一個詞兒一個詞兒說,而是一個字一個字、甚至單個音節往外蹦。當然,他們最是善於使用破折號和省略號,跟玩語言遊戲猜謎一樣。似乎只有如此,才充分體現出他們管人、治人的特殊地位。又好象多說一個字,或者說得快了一點,馬上就會泄露了天大的國家機密一般。更要命的是,組織部工作人員更新特別快,一茬接著一茬的新人過來,黃一平整天就得不停面對那一張張古板的面孔。因此,黃一平那段時間寧可繞道,也儘量不從組織部門前經過,免得看到那些寡味的面孔。

  調整人,是組織部官員常用的一個詞。黃一平通過與省委組織部年副部長的接觸,又通過自己遭貶黨校後勤處,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調整人,實際上就是調人與整人的合二而一。社會上都說公安、檢察、紀檢、監察部門專事整人,其實真正善整人的倒是組織部的官員。在他們那裡,只要打著所謂組織需要的名義,黑的就能變成白的,死的可以變成活的,假的變得比真的還要真。因為某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原因,真正的人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混世魔王反而拉進了幹部隊伍。前段時間,河北省石家莊市出了個假幹部王亞麗,編造假簡歷、假身份換取官位外加騙人錢財,就是因為組織部里有後台,才弄出一樁驚動全國的大案。其實,此類事情在組織系統內或許並非個案,只是鮮有暴露罷了。

  好多人都說秘書是雙面人、馬屁精,黃一平感覺很冤枉。在他看來,組織部里的有些幹部,其實做得遠比秘書要噁心。半年前,他按照廖書記指示開始盯上組織部,記得第一次參加部務例會,討論一批擬提副處級幹部的考察情況,黨政幹部處的一位副處長為主匯報。當介紹到農業局一位處長的情況時,該副處長說:「這個同志考察情況不怎麼理想,主要是民主測評情況不好,全局機關中層幹部打出的平均分只有七十多分,而另一候選人的得分高達九十多分。另外,不少人在介紹情況時,說到這個同志經濟與生活作風都不太嚴謹。」可是,等到下一次再參加討論時,又聽到該副處長介紹此人情況,結果全是褒揚誇獎的話,民主測評得分也提高到九十二分。散會後,黃一平悄悄抓住那個副處長一番追問,結果,那個副處長居然恬不知恥地解釋說:「哦,是這樣,那個農業局的處長有親戚在省里工作,起初我們不知情,後來他親戚同賈部長打了招呼,我們又重新考察了一次,參加打分者由局機關中層幹部改為下屬企事業單位負責人。事實證明前一次考察中掌握的情況有誤差。我們組織工作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實事求是、有錯必糾嘛。」

  黃一平聽了,差點當場吐血!

  因為對組織部官員的這種反感,黃一平在市府工作那陣子,便儘量迴避與他們打交道。即使有時不得不和他們同席吃飯,要麼早早提前離席回家,要麼讓招待方快點結束宴席將人遣散,等到組織部官員上車離開了,他才肯參與些鬥地主、洗桑拿、卡拉OK之類的娛樂活動。否則,一旦有那種無趣、假面之人在旁,他馬上便喪失了玩的興致,一般都會找個藉口獨自走人。

  當然,現在情況不同了。作為市委副秘書長,他現在是市委廖書記特別指定的聯絡員,不能因為個人好惡耽擱工作,更不能因此誤了廖書記交待的大事。因此,他這才以超乎尋常的熱情與執著,在組織部里紮下根來,很快得到多數人的認同,甚至就連賈大雄都戲稱:「黃副秘書長是我們的編外部長哩。」

  編外不編外的,黃一平管不了那麼多。盯緊組織部、看牢賈大雄,卻是廖志國交給的神聖任務,他絲毫也不敢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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