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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1:53 作者: 丁邦文

  北京拍賣會之後不幾天,廖志國交給黃一平一個任務:調研陽城市區房地產市場的情況,找出一個合適的應對之策,著手解決中陽地產的遺留問題。

  「一平啊,跟你說實話,『鯤鵬館』工程現在到了選址、立項的重要關口,可是中陽地產的癥結不解,很多矛盾就無法解決。現在,基本的思路既然已經確定,就要趕緊拿出一個好辦法來。唔?」廖志國摸著虛火發炎的腮幫子,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看到廖市長如此焦慮不安,黃一平也是心疼不已。到了這個時候,他對廖志國的感情,已經不亞於當初對待馮開嶺,甚至從某種意義上還大大超過後者。況且,他也發現,最近一段時期,隨著洪大光書記的病休,主持市委、市府全面工作的廖志國,內心已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當下他之所慮,並不僅限於當好一個市長,而是如何當好一個書記,成為陽城這艘巨艦的真正掌舵人。對此,別人或許不易看出,黃一平則是洞察入微。

  既然廖市長有此宏願,黃一平自然樂觀其成,也甘心為之獻一份力量與智慧。至於是否有必要做出某種犧牲,自從有了馮開嶺換屆之事,黃一平已經有些畏懼,不敢輕言。

  黃一平清楚,廖志國在決定「鯤鵬館」地址之前,有意先解決儲開富中陽地產的問題,既是一著妙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這邊工程沒開工,那邊洪大光築壩,或者中陽地產矛盾激化,事情就會非常難辦。

  當然,在此之前,黃一平已經按照與廖志國的意圖,先行一步在丁松那邊做了些工作,意在使之不因中陽地產問題再度發難,收效非常明顯。

  那天,在與廖志國閒聊時,黃一平順便提及丁松兒子推銷建材一事,建議以此作籌碼封住丁松的嘴,得到廖志國首肯。第二天,黃一平便給丁公子發了條簡訊:「近期如有空閒,希回陽城面晤。」

  那丁公子畢竟年輕,馬上急不可耐回了電話,說:「只要黃哥有時間,我現在就能回來。」

  黃一平笑笑說:「平時我遇見你媽叫大姐,你小子叫我哥,怎麼感覺這輩分有些亂?」

  「是嗎?那怪我不懂事,既然這樣,我這就改口叫叔叔不就行啦。黃叔叔好!」丁公子心情大好,嘴也像抹了蜜一般,並不計較什麼輩分高低。說不定,為了生意,你讓他喊爺爺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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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一平趕緊圓場道:「開個玩笑,我們年齡差距不大,喊黃哥反而感覺親切!」

  那邊自然不想再在稱呼上糾纏,追問道:「那你說我什麼時候回陽城和你見面?」

  黃一平故意沉吟一下,說:「那倒也不急,最好什麼時候晚上回來,我想順便請你全家吃個便飯。」

  「沒問題!今天晚上就行!也不要你請客了,一切包在我身上。」丁公子在電話那頭大包大攬。

  晚上,丁公子回來,在陽城大酒店設了宴席,卻只帶了母親前來與黃一平會面。

  丁松夫人原是市婦聯主席,剛剛退了二線,平常黃一平遇見,有時稱呼主席,有時稱呼大姐。

  主席見了黃一平,馬上趨前緊緊握手,說:「抱歉,今天丁松有個重要活動,由我全權代表敬你一杯!」

  酒席放在最高檔的一層,燕窩、魚翅、海參、鮑魚俱全,卻因為三天兩頭地吃,大家都感覺膩味了,於是改點了些極普通的家常菜,其中有些菜單上沒有,就由黃一平徵得主席同意,指令廚房裡專門做了。如此,桌子上的氣氛就顯得家常味兒十足,說話也相當隨意輕鬆。

  丁公子倒也直爽,上來第一杯酒就敬黃一平,且開門見山:「黃叔叔,我先敬你一杯,上次拜託你的事,不知進行到哪一步了?」

  主席見狀,馬上用眼色制止兒子,嗔怪道:「看你,請黃主任吃飯,不該先談公事。你這樣一說,倒是讓人家吃還是不吃?」

  黃一平馬上端起酒杯,與丁公子咣當一碰,仰頭一飲而盡,說:「大姐別見外,侄子是拿我不當外人,才這樣直道其詳。再說,他這樣急切,說明他做事認真、上進心強,我這個叔叔理當全力支持嘛。」

  放下杯子,黃一平拍了拍丁公子肩膀,說:「放心吧,你的事情雖然不敢說全包在我身上,可是推薦、建議權還是有的。何況,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衝著老市長和大姐的面子,也會給你這個機會。今天不妨先透露點秘密:你的事情我已經向廖市長匯報過,他說謝謝你們一家對他工作的支持,表示一定提供舞台讓你展示才華!」

  主席母子聞言,驚喜之色當即表露無遺。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就不必再繼續下去了,母子二人滿面春風,不停給黃一平夾菜、敬酒。期間,主席還撥通丁松電話,交給黃一平說了幾句。丁松在電話里語氣異乎尋常地熱情親切,毫無平時的官腔官調。

  黃一平估摸,丁松不出面並非真有什麼應酬,而是著意避嫌。當然,不論地位多高的權貴人物,但凡涉及到子女的前途、事業,又都無一例外地願意低下頭、蹲下身,言談舉止皆與平常身份不太相稱。

  酒席進行到一半,氣氛已然相當融洽了,忽然,黃一平長嘆一聲,道:「唉,這個『鯤鵬館』工程,雖然是個體量很大的項目,可目前遇到些麻煩,還不知是否能如期上馬哩。」

  「哦?」主席母子幾乎異口同聲,近似驚呼。

  黃一平看看到了火候,當即便將館址選擇爭議、中陽地產困境等難題一一說了,只是沒有涉及任何市領導的名字。

  「那乾脆就把館址放到江邊,讓中陽地產沾點光就是了。」丁公子此時急於做成生意,哪裡知道乃父在其中的態度與角色。

  主席自然懂得內情,搖手打斷兒子道:「你個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難道沒有一個折衷方案?」主席問黃一平。

  「方案倒是有幾個。廖市長的態度哩,也是傾向於丁市長的意見,館址還是放在城北新區。至於中陽地產的問題,可以另外設法解決。但是,這個方案必須得到幾個主要領導的支持,才能確保工程快些上馬。」黃一平道。

  「這個你讓廖市長放心!只要館址放在城北新區,又能按時立項開工,我們家丁松肯定百分之百支持他!」主席快人快語,顯然非常諳熟其中的矛盾癥結。

  「是啊是啊,我老爸要是不支持,我第一個回去和他鬧!」丁公子也熱烈響應。

  黃一平聞言,噌地一下站起身,斟滿酒舉起杯提議道:「好!既然大姐這樣說了,我一定回去轉達給廖市長。現在我提議,為工程順利開工,為侄兒生意興隆,乾杯!」

  黃一平知道,有了丁公子生意的牽制,素以怕老婆著稱的丁松,態度應該基本明朗,不愁再打什麼橫炮。因此,接下來的幾天,黃一平便專心著手調研房地產市場,為廖志國解決中陽地產問題提供參考和依據。

  其實,對於陽城市區的房地產狀況,黃一產心裡多少還有些數。一方面,以護城河為中軸的城市中心區域,住戶擁擠不堪,房價居高不下,很多老市民「寧要城內一張床、不要城外一間房」。城市周邊地區,則有數千乃至上萬畝土地,或是長期撂荒閒置,或是房子建成後滯銷,其中不乏濱江新城那樣的項目,結構、檔次、環境不錯,就是因為遠離市中心而賣不出去。眼前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想出一個好辦法,將儲開富的房子賣出去,只要他那邊積壓資金盤活,洪書記的心頭之患也就迎刃而解了。至於如何才能將地處偏僻的濱江新城盤活,黃一平卻鮮有對策,只好先做些深入調研,從陽城市區總體住宅布局、銷勢入手,分析一下各類房子熱、滯銷的原因,徐圖對策。

  本來,按照黃一平的想法,自己作為市府辦副主任、市長秘書,又曾經跟隨主管房地產的馮開嶺幾年,只要坐在辦公室打幾隻電話,隨便找幾個相關局及開發商問一下,肯定就能獲得陽城房地產界的準確情況。可是,事情遠非他想像的那樣簡單。

  電話打到房管局,從局長到業務部門的處長,除了滿嘴例行公事的文件語言,對於眼前市區房地產的具體布局與行情,竟是一問三不知。包括基礎數據在內的很多信息,甚至還是一兩年前馮開嶺報告中的陳貨,哪裡能瞞過執筆者黃一平的慧眼。

  再打電話到城建、規劃、國土、物價幾個局,或是答非所問,或是含糊其辭,更是花樣百出令人啼笑皆非。黃一平極其納悶:難道整個陽城機關,那麼多與房屋建設、銷售相關的部門,竟然就沒有一個掌握真實、具體情況者?再想想平時,每當市里需要通過出賣土地換取財政收益,或者政府出面托市幫助房地產商推銷樓盤,只要向這些部門求證,什麼剛性需求多大比例,土地供應缺口面積多少,房價上漲空間還有多大,等等,卻又有事實有數字,異口同聲言之鑿鑿。當然,根據這些部門提供信息,最終政府做出的決策,大多會搞得百姓怨聲載道,甚至只要一提到房子,對政府的罵聲連成一片。

  也難怪,黃一平當下需要掌握的情況,角度與平常不太一樣,且需要如實供給廖市長參考,大家自然不敢信口雌黃。

  又問到幾個熟悉的房地產發商,倒是個個口若懸河滿嘴蓮花,數據加實例似是不虛,黃一平聽了,卻能夠品出其中太多的水分,知道全是賣瓜王婆的後裔。於是,不再空耗時間與精力聽瞎話,只好打消坐在辦公室打電話的念頭。

  白天憋了一肚子火,晚上陰著臉回到家,倒是妻子汪若虹幫助解了圍。她聽了丈夫的煩心事,噗哧一笑說:「要看房子銷售情況還不容易?喏,就我們小區外邊靠近馬路那一排,全是房屋中介,那兒的信息又多又准,隨時看隨便問,比什麼局長、處長、老總說的都准。」

  黃一平心想,是啊,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第二天一早,他口袋裡裝只微型錄音筆,晃悠悠來到那幾家中介,先看門口的公告牌,再湊上去同店主一番神聊,只消一兩個小時,很快便對陽城房市心中有數,而且馬上得到一著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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