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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48:51 作者: 丁邦文

  吃了飯,鄭小光拉住黃一平、馬大富、何忠來三人不讓離開,說是找個地方打牌,只讓城建局總工、工程監理、交通局財務總監三個人先走了。

  黃一平知道打牌是藉口,洗桑拿才是真,就推說身體不舒服得厲害,也要先回去休息。鄭小光哪裡肯依,堅持留他,說:「今天無論如何不行!」

  鄭小光態度堅決,黃一平感覺他好象有話要說,也就不再勉強。

  陽城大酒店人多眼雜,關在包廂里吃飯無妨,桑拿按摩就不是理想所在。鄭小光照例自掏腰包,在金色海岸定了豪華貴賓包廂。

  金色海岸地處西郊,是一家由廣東商人投資的大型綜合娛樂場所。不用說在陽城市,就是與省城最高檔的桑拿比,金色海岸的軟體硬體也絕不遜色。尤其是專供貴客包間的按摩女,據說個個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出來,送到香港或泰國進行了專門培訓,其中有幾個俄羅斯女郎更是風華絕代。

  鄭小光幫馬大富、何忠來每人要了一個單間,他和黃一平則選了一個雙人間。他知道,黃一平從來不沾賭和嫖。

  黃一平馬馬虎虎沖好淋浴回到房間躺下,看見鄭小光先後兩次進進出出,每次都是拎了一隻裝食品的方便袋,裡面是用報紙裹著的長方磚塊一樣的東西。從形狀看不是菸酒,而是現金,每份估計不下二十萬元。黃一平猜測,錢是送給馬大富、何忠來無疑。鄭小光當他面拿這些錢,絕對不是無意中的疏忽,而是有意為之,其目的無非讓他明白,馬大富、何忠來們給他做工程,不僅僅是看了馮開嶺面子,更不是因為他黃一平出了面,說白了,他也是花了代價甚至血本的。這同時也說明,鄭小光已經感覺出了黃一平內心的不快。

  稍後,鄭小光又讓領班叫來七八個小姐,個個果真如花似玉,那三個俄羅斯姑娘更是令人不能不怦然心動。鄭小光照例先徵求意了黃一平意見,說:「黃老闆,來一個?」

  面對如此美艷的佳人,特別是俄羅斯女郎,黃一平也有些動心,如果不是有鄭在光在眼前,肯定也不會放過機會。可是,想歸想,卻無法真動一個指頭,嘴上只好說:「別開玩笑了,還是讓其他同志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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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小光當場吩咐兩個俄羅斯小姐分別去到馬大富、何忠來房間,說好服務到位,時間不限,每人二千元,事後結算,然後又給在場每個小姐各發了兩張人民幣。

  安排妥了馬大富、何忠來,叫了茶水、點心、水果,鄭小光把門關上,躺下與黃一平聊天。

  「黃秘書,你是不是覺得我做得過分,有些不高興了?」也許借點酒勁,鄭小光說話也不拐彎抹角。

  「沒有啊,確實只是胃痛得厲害」。黃一平一楞,趕緊否認,內心裡卻又不得不佩服鄭小光的眼光與感覺。

  「我是個生意人,一切都只是在按照生意場上的一套行事,完全是遊戲規則使然,身不由己。」鄭小光抱歉地笑笑。

  「這個我能理解。」黃一平點頭道。「可是,也還有些關係不能完全以生意經處之,譬如你、我、馮市長。」

  「哈哈哈哈!此話差矣。」鄭小光的笑聲明顯是帶了嘲諷。黃一平原本以為他會接下話茬兒,說及馮市長的話題,或許透露些他們之間的那層特殊關係也未可知。可是,鄭小光竟然避開了這一敏感話題,生生繞過圈套。

  「黃秘書,別看老弟我如今身上充滿了銅臭味兒,想當年也曾讀過大學,坐過機關,寫過詩歌散文一類。今天算我酒醉話多,就利用這個機會和你探討探討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按照商人鄭小光的眼光,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都是生意,充滿著生意場上的利用、交換、利益,以及為此而施行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相互漁肉種種。日常生活中,報紙、電視、電台里連篇累牘地報導著父子反目、母女成仇的故事,有的甚至不惜動刀子、下毒藥,或者鬧到法庭上唇槍舌劍,等等,按照通常的說法,不是長輩不自尊自愛,就是小輩子女不聽話、不孝順、沒出息,可實質上,根子上的毛病還是因為利益才產生了矛盾、隔閡,是交換、利用關係的某種不平衡。即使那些所謂的聽話、孝順、出息,表面聽起來多麼義正詞嚴、冠冕堂皇,可本質還是為了滿足父母的需要甚至虛榮心,有些乾脆就是撫養與贍養的相互交換。夫妻、情人關係亦然。現在那麼多貪官污吏,緣何大多是為情而貪、為貪而亡?說到底情人的那個情字後面,深藏的還是一個錢字,肉體只是利益交換的表象而已。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女少婦們,如果不是衝著官員手中的權力,又有誰會找這種腦滿腸肥、滿臉蠢相的貨色上床呢?

  「至於你們秘書和領導的關係,恕我直言,更加是赤裸裸的交易與生意。什麼忠心耿耿,什麼相扶相攜,都是哄人騙人的空話胡話。想當年,我在省里機關工作時,認識的領導和秘書很多,可是真正憑藉情義維持到最後的一對也沒有。那些在台上、有實權的領導,秘書、警衛、保健醫生爭著跟;等領導退到人大政協了,周圍就開始冷淡,秘書之類就想著改換門庭、另攀新枝;到完全退下來了,即使組織上硬性指派,那些秘書和工作人員也早就身在曹營心在漢了。黃大秘書,你覺得我說的這些是否有些道理?」鄭小光的話可謂刀刀見血,槍槍入骨,而且語氣里不免有些得意。

  黃一平倒是真的吃驚不小。幾年相處,平時很少有機會和鄭小光有這樣的交流,沒想到,這傢伙竟然也是個頗有思想深度的人。還真是小看他了。

  「嗯,說得不無道理。可是,既然你能想得如此通透,何不乾脆離這些腐臭的東西稍遠些,做個令人刮目相看的儒商呢?」黃一平問。

  「狗屁!」鄭小光恨恨罵道。「你當這個世界上真有什麼儒商?儒商是那些已經不擇手段發了不義之財的人,酒足飯飽之後硬裝出來的。如果你在商場混,做一個儒商試試。不要說那些同樣在生意場上混的競爭對手,就是遇到像馬大富、何忠來這樣的政府官員,如果不把下三濫用到極致,你也休想賺到一分錢!」

  黃一平聽到這裡,內心裡對鄭小光的厭惡反而漸漸消散了。即使完全是酒精的作用,鄭小光一通發自內心的直率之言,也足以讓黃一平對他有了重新評價。而這種看法的轉變,更使黃一平對他和馮市長之間的關係,產生了強烈好奇。依照鄭小光的行事風格,一切都是生意、交易,那麼,在他和馮開嶺之間,交易、交換的又是什麼呢?

  夜已經很深了,馬大富、何忠來還在溫柔鄉里沉醉,黃一平則穿起衣服,準備先走。

  鄭小光也不再挽留。分別時,他掏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銀行卡拍在黃一平掌心裡,說:「小孩馬上就要開學了,本來想買點衣服給小孩,可又不知她喜歡哪種,就讓她自己買吧。」

  黃一平用力推過,堅決不受,說:「你我之間,大抵也算得上一對朋友,幫你是我的職責。再說,馮市長——」

  鄭小光馬上打斷黃一平話頭:「這個與你那個馮市長無關。記住我剛才的一番胡言,你我和他之間,也不過如此。」於是再次將卡硬塞在黃一平手裡,一把將他推出門外。

  平常,黃一平幫鄭小光辦了事,對方多數時候也都要給點東西,有時是小孩衣物,有時是化妝品,逢年過節則送一些高檔食品、保健品之類,也有價值幾百元的購物卡。對於這些東西,黃一平本不想接受,倒也不單是忌諱馮市長,而是覺得鄭小光的事深淺莫測,不如乾脆遠離,免招是非。何況,黃一平一向在個觀點:在什麼位置做什麼事情。現在只是個秘書,就乾脆做個清廉秘書,等將來到了有權的位置,自然有該拿該收的時候,到時伸手不遲。因此,黃一平每次都堅決拒絕,鄭小光則常常抬出馮市長,說:「你不給我鄭小光面子倒也罷了,還能連馮哥的面子也不給?」如此一來,黃一平倒真的無話可說了。當然,他也有個原則——現金和銀行卡從來不染指。

  第二天,黃一平到銀行查了才知道,那卡上竟然是五萬元。於是,出了銀行直奔郵局,他當即用特快專遞把卡寄還給了鄭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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