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2024-06-12 04:44:54
作者: 祁連山
甄二爺被解放軍押解到縣城,經過了長達一個月的反覆審問和甄別,最終證實這小伙子確實是個被土匪裹挾的普通群眾,與那些地主惡霸、反動軍官、流氓兵痞以及占山為王的土匪們有著本質的區別。而且這小伙子是從土匪窩裡逃出來的,熟悉土匪內部情況。更難得的是,他對祁連山麓叢林溝壕了如指掌,簡直就是一個活地圖。解放軍充分信任了他,同時也聽取了他的建議:由他做嚮導,去圍剿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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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兩個解放軍戰士的帶領下,騎著馬翻過了兩座達坂山,來到了剿匪大隊駐紮的亂石窩峽谷口。解放軍在那兒修築了堅固的工事,將土匪圍堵在裡邊,想困他們個彈盡糧絕自行潰敗。但是圍了這麼長時間,這些傢伙居然靠峽谷內的野生動物活得有滋有味,戰鬥力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負責剿匪的大隊長姚明元,這個穿著四個兜黃軍服的內地人,懊惱地來回踱著方步,苦思破敵良策。亂石窩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如果土匪憑藉天塹負隅頑抗,儘管最終仍然會被消滅,但解放軍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被這麼一小股土匪耗在這裡,終究不是辦法,他姚明元馳騁疆場大半輩子,大大小小的戰場指揮了不下百次,算不上百戰百勝,但絕大多數是所向披靡。如果長時間拿不下這麼點土匪,顏面何在?何況,門源縣剛剛解放,百廢待興,他不能老將時間和精力耗在剿匪上。
他決定強攻。
夜攻是解放軍的強項。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解放軍發動了進攻。他們首先用迫擊炮進行了密集型轟炸,將整箱整箱的炮彈傾瀉在了對方的工事上。炮火轟炸之後,姚隊長命令號兵吹響衝鋒號,整裝待發的解放軍如出鞘的利劍,直向敵人的老窩插去。然而,剛剛被炮火轟炸過的亂石窩裡,突然冒出了串串火苗,在祁連山清冷的夜空中猶如燃放的煙花。沖在前面的解放軍戰士剎那間如秋風中的青稞捆子,成排成排地倒了下去。
後面的解放軍立馬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姚隊長氣得將拳頭狠狠地砸在石頭上,手上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撤!」姚隊長愛兵如子,他的部下都是跟他轉戰南北、生死與共的好戰友、好同志、好弟兄,他可不能在新中國解放後的今天,將他們白白地斷送在幾個毛賊手中。
此後姚隊長整天趴在軍用地圖上,用紅綠鉛筆寫寫畫畫,煙屁股扔了一地,愁眉苦臉卻想不出破敵之策。正當無計可施之際,從縣城來的兩個解放軍戰士將甄二爺帶來了。
「報告!」他倆給姚隊長敬禮,拉過甄二爺介紹說,「他是從土匪那兒過來的,熟悉土匪的情況,總部叫我們把他帶來,給你做嚮導!」
「是嗎?」姚隊長上上下下打量著甄二爺,快步走來,「歡迎!歡迎!」他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使勁搖晃,「我們正愁沒辦法,真是雪中送炭呀!來人,先給客人倒茶上饃饃,吃飽肚子咱們再商量怎麼消滅這幫狗日的!」姚隊長興奮得粗話都出了口。
茶飽飯足,二人趴在地圖前,制訂出了作戰方案。兵在精而不在多,姚隊長改變了原先大軍推進、全力清剿的作戰計劃,決定聽甄二爺的建議,挑選六十名精兵強將突襲。
由姚大隊長帶領的突襲隊,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急行軍,攀上了亂石窩背後險峻的石山,在甄二爺的帶領下,沿著那條僅容一個人通過的羊腸小道,像一把尖刀直朝土匪的老巢插去。拂曉時分,解放軍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土匪盤踞的石洞頂上。土匪們措手不及,驚慌失措的他們有的抱頭鼠竄,有的藏在大岩石底下,撅著屁股像一隻只沙漠中遇襲的鴕鳥,有的躲在岩石後朝解放軍射擊,更多的人則立馬從懷裡抽出一條白布綁在右臂上,高舉雙手,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槍聲大作,人喊馬嘶,土匪窩裡炸了鍋。
「不要打扎白布條的!」姚隊長大聲命令。他想起甄二爺告訴他,有個內地口音的土匪在黑暗中放走他時曾說過:「你領解放軍來打,我們做策應……」忽然明白了什麼,果斷地下了命令。
扎白布條的土匪看見解放軍不打自己,立馬掉轉槍口,朝那些四散逃走的土匪「砰砰」射擊。土匪在裡應外合的攻擊下,只用了一頓飯的工夫便土崩瓦解。
甄二爺餓虎撲食般第一個撲向「司令部」——張子龍居住的石洞。但那裡一片狼藉,人去洞空。他又跑出去在亂石間翻查被打死的土匪。一個時辰後,他在姚隊長的面前攤開雙手:土匪頭子張子龍跑了。
「絕不能放過匪首!」姚隊長毅然決然地說,臨時組建了一個包括甄二爺在內的小分隊,配備了精良武器實施追擊。同時安排其餘人打掃戰場,休整待命。
小分隊成員大多是內地人,他們運動起來遠沒有土生土長的土匪利索,更不要說像甄二爺一樣矯健了。小分隊在祁連山麓里緩慢地蠕動著,讓甄二爺焦急萬分。有幾次他要求姚隊長允許他單獨行動去追擊敵人,「這麼好的槍,我一人就能把他們收拾掉!」甄二爺拍著新繳獲的美式卡賓槍說。這傢伙好使,「嗒嗒嗒」一梭子就是幾十發,與土槍簡直有天壤之別。就是有點不習慣,就像一位跟糟糠之妻相濡以沫了一輩子的老農,突然換了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媳婦兒,有點不自然。
「不行!」姚隊長不允許。
甄二爺在長期的狩獵生涯中練就的踏覓蹤跡的本事終於派上了用場。土匪們儘管小心翼翼,不敢生火造飯,但他們踩動的每一個石塊,踏折的每一根樹枝和踩翻的每一根小草都逃不過甄二爺的眼睛。「土匪大概有十四五人,他們沿著水灌峽一直往上走,看樣子是準備翻過玉石達坂,與甘肅的土匪會合。」他說。
「絕不能讓這兩股土匪會合!」姚大隊長說,「一會合,勢力就會壯大,就會增加清剿難度。我們得想個法子,截住他們,就地殲滅!」這位細皮嫩肉的南方人一臉的果斷與剛毅,「甄二爺,有沒有捷徑可以插到土匪前邊去?」
「有啊,」祁連山麓在他的心中猶如高級指揮官面前的沙盤,「只是路不好走!」
「有捷徑就好,」姚隊長轉過身下命令,「緊急集合!」
接下來的兩天急行軍,讓甄二爺充分感受到了這支軍隊的堅韌與剛強。尤其在夜間,他們比野貓兒還機敏,比貓頭鷹還耐勞,仿佛太陽一落山他們的精氣神就來了,難道他們個個都修煉成了金剛不壞的軀體?他佩服之餘疑惑地想。
兩天後的午後,他們斜插進了水灌峽谷,挑選了一個居高臨下的地方嚴陣以待,等待土匪們順著峽谷送到他們的槍口下來。
「甄二爺,你能判斷土匪們真要從此地經過嗎?」解放軍們在大山里走了兩天兩夜,暈頭轉向摸不著北,想著祁連山林海莽莽、溝壑縱橫,說不定土匪早就從別處逃之夭夭了呢,還會給你送上門來?
「放心吧,弟兄們!」甄二爺抬起手想拍拍那解放軍的肩頭,一想不能放肆,停在半空,順勢搭了一個猴兒望月的姿勢。
「咱們革命隊伍里不興叫兄弟,大家彼此都叫同志,長官也不例外。」那位解放軍說。
「……同志……同志。」甄二爺覺得非常拗口。
解放軍們抓緊時間休整。連日的急行軍讓他們累得幾乎散了架,一聽說原地休息,立馬枕著槍倒頭便睡。姚隊長和甄二爺卻不敢怠慢,眼睛瞪成了熟透的山杏兒,死死地盯著峽谷深處。
果然不出甄二爺所料,黃昏時分,土匪們出現了。兩天來,解放軍音訊皆無,使土匪完全解除了戒備,吊兒郎當慢慢騰騰順峽谷而上,就像一群散漫的岩羊。
直到進入埋伏圈,土匪們仍然渾然不覺。姚隊長嘿嘿笑著,抽出盒子槍「啪」地放了一槍,大聲命令:「打!」解放軍們居高臨下,朝谷底的土匪噴射出了串串火苗,立即槍聲大作,猶如熱鍋里炒豆兒。
土匪們嚇蒙了。但這股土匪大都是馬步芳軍隊裡潰退下來的,可謂久經沙場的老將、歷經兵變的兵痞,慌亂一陣後便沉著下來,在張子龍的指揮下,憑藉著岩石、樹木,紛紛掉轉槍口與解放軍對射起來。他們槍法精準、沉著穩重,且作戰經驗豐富,一陣爆豆般的槍聲過後,解放軍也體會到了他們的厲害,不敢盲目進攻。
雙方處於膠著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