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024-06-12 04:44:52
作者: 祁連山
突然,一直在前邊晃動的劉富貴不見了。他舉目尋找時,耳旁卻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日奶奶的尕娃,把你的那個燒火棍給老子扔了!」
甄二爺尋聲望去,看見劉富貴站在一棵粗大的松樹旁,二十響駁殼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他的腦門,駁殼槍的機頭大開。
甄二爺十分順從地將土銃槍丟在地上:「你這是幹啥呀?我又不是獵物!」他笑著說。
「媽媽的,我想幹啥你不清楚?」劉富貴一臉的譏笑,「老子吃了十幾年糧,在馬主席軍隊裡跟日本人、解放軍娃兒們刀刀兒見血拼死拼活的時候,你他媽的還在你大大的腿肚裡轉精哩!你還想算計我?你能算計得了嗎?」
「我沒算計你呀!」甄二爺一臉無辜。
「沒算計我?」他冷笑道,「那你剛才為什麼把槍對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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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前面有一隻香子。」
「還敢狡辯!你看見香子怎麼不瞄香子,槍口怎麼一直在老子的胯骨上晃悠?」
甄二爺大吃一驚,囁嚅著說:「沒……沒有啊!」心想,這狗日子果然厲害。
「哈哈哈!」劉富貴仰天大笑,「娃娃!這回你可露馬腳了吧?」
「……」甄二爺一臉的困惑。
「實話告訴你吧,免得你死了還以為是我劉富貴跟你過不去,害了你的小命,」他用槍點著他說,「其實張司令早就懷疑你小子了,怎麼跟你出去的弟兄們回不來,就你能背了獐子、香子什麼的回來?那天我在剝一隻你背回來的岩羊時,裡邊的子彈明明是『七六二』步槍的,你卻說你是用土銃槍打的。張司令叮囑我暗暗調查此事,那一天我到你和韓四十九、雷占魁頭天打獵的地方,發現他倆死在一塊,胯骨被你用土銃槍打成了碎糊糊兒——他倆死得好慘啊!」他有點兔死狐悲,「後來我想了一夜,排查了一下跟你出去打獵時失蹤的弟兄們,發現大都跟一件事有關……」
「跟哪件事有關?」甄二爺冷笑著問。
「就是這些弟兄們幾年前都×了那個丫頭!」
「放屁!」
「×就×了唄!弟兄們長年在外,好多年連女人味兒都沒聞過,你說見了那麼漂亮的姑娘能忍得住嗎?奶子放在貓兒嘴邊——哪有不舔的道理?咱們中國古時候有一位聖賢說過『食色,性也。』——說了你也不懂,就是說這事跟吃飯差不多,人肚子餓了就得吃——挨餓的滋味這個冬天你也嘗了不少,你覺得,餓得眼睛發綠的時候,有人送到眼前一盤肥羊肉你不吃嗎?」
他感到不可理喻地搖了搖頭:「再說,那丫頭又不是你的啥親戚,你幹嘛那麼殘酷地對待弟兄們!」
甄二爺望著他只是冷笑。
「那天,我和張司令也×了那丫頭,還下令燒了她家的帳篷,趕走了她家的牛羊,看來你小子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媽媽的,只是你小子遲遲不動手,恐怕另有所謀吧?」
「實際上,你還嫩著哩!……今天我一試,說你的槍口總在胯骨上晃悠,你一下子就露餡了。那天,我一試要揭你的背花,立馬就有那麼多人為你求情——媽的,你是不是想分化、煽動部隊搞叛亂?說!」他厲聲吼道。
「我還有什麼可說的?」甄二爺故作輕鬆,「你真聰明,猜得天衣無縫,就像真有那麼一回事兒似的,我還說球哩!」他攤開手,笑著說。
「總而言之,娃娃,你不死就是禍害。你聽著,到了陰間,照老漢們的說法,下輩子轉到一個穿毛衫的富貴人家去……」說完扣動了扳機。
「啪啪啪」三槍過後,劉富貴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甄二爺全然沒有如他想像的那樣,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下命歸西天——剛才站的地方連個人影兒也沒有。
「他媽的!」劉富貴懊喪不已,「甄二爺,你在哪兒?你給我出來!」
「你爺爺我在這兒哩,你驢日的有本事就過來吧!」甄二爺在不遠處一棵松樹後面閃身出來,朝他挑逗性地招手。
「啪啪啪」劉富貴甩手又是三槍,打得樹皮四下紛飛。硝煙過後,甄二爺又是杳然飄然。
劉富貴著實吃驚不小:這小子長期在這山勢險峻的祁連山麓里打獵,練就的這身騰挪飛躍本事,確實非同小可!
「喂,你爺爺在這兒哩,你有本事就過來吧!」樹林深處甄二爺喊道。劉富貴看了看甄二爺丟在地下的槍,臉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挽起袖子,心說:「你沒有了燒火棍,不信老子收拾不了你!」接著有恃無恐地循聲追去。
但甄二爺像一個幽靈,總在前邊不遠的松樹後邊岩石下面或灌木叢中遊蕩著,人影憧憧,卻老也打不中。這激起了他的性子:「老子跟日本人拼過刺刀,跟解放軍對過戰場,就你個在山裡打了兩天動物的脬蛋娃娃我還弄不死你!」他又嘩地塞了一梭子彈,朝密林深處追去。
日頭偏西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追到一個山勢異常險峻的、幾乎不透風的幽深峽谷里。甄二爺依然在不遠處跟他捉迷藏。
「媽的,你出來!」他有點氣急敗壞。
「爺爺在這兒哩,你孫娃子那麼猴急地喊我,想要糖瓜兒吃嗎?」甄二爺從一棵大柏樹後面豁然顯身,譏諷著他,臉上不懷好意地笑著。
劉富貴一見他分外眼紅,一邊開槍,一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追過來。當追到柏樹跟前時,一切都晚了。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世界在瘋狂地運動,原先靜止不動的岩石居然狠狠地撲向他。
他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捕捉大鹿的提扣憑空吊了起來,一隻腳脖子上套著從東洋進口的鐵絲,使他在離地一丈的地方忽悠忽悠地晃蕩。
他抬起手,想用槍彈擊斷鐵絲,卻發現手槍早被岩石磕掉了。他心中一涼,就像盛暑里冷不丁地跳進了冰窟窿:「完了,這輩子還是沒逃過這個娃娃的毒手!」
「喂,我出來了,你做啥哩?」甄二爺斜靠在岩石上,把玩著那把駁殼槍揶揄道。
「娃娃,你就痛快點,給爺爺來上一槍算球了!」劉富貴惡狠狠地說。
「我不會讓你那麼舒坦地死的——你從來沒叫別人那麼舒坦地死過……如果你死得太舒坦,被你整死的人會覺得太不公平,在陰間會罵我哩!」
劉富貴心一橫,一言不發。
「你不是說我用土槍打碎了強盜的胯骨嗎?告訴你,這是我一貫收拾你們這伙強盜的辦法,自從你們整死了我的媳婦兒,就是那個叫卓瑪的丫頭後,我就發誓,要用我的土銃槍打碎你們的胯骨,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叫你在這深山老林里好好享受享受等待狼啊熊啊來吃的滋味!」
「乾隆溝那丫頭是你媳婦兒?」他吃驚地睜大了雙眼,然後頹然嘆氣,「怪不得……」
「那你以為是誰?」甄二爺咬牙切齒地說。刻骨的仇恨和復仇的快意竟然讓他熱淚盈眶,半天說不出話來。半響,他才說:「不過你要好多了,吊在半空中,野獸吃不了你,況且我的土銃槍不在手上,只好用你的手槍來湊合了!」說完,他對著他的胯骨扣動了扳機。
但手槍沒響,子彈早被劉富貴打光了。
「算你運氣好,」甄二爺扔掉了駁殼槍,「老子給你個全屍!你就在這兒舒服地打鞦韆吧!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甄二爺,你回來!你回來……」劉富貴喊道。
甄二爺轉身走了回來:「幹啥呀,捨不得你爺爺走?」
「求求你放過我吧!」劉富貴哀求,「我們咋說也在一個鍋里吃了這麼長時間的飯,一鍋吃飯有五百年的前緣。我以前不是人,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您就大人不見小人怪,原諒我這一回。只要這回饒了我,以後你叫我幹啥就幹啥,做牛做馬都可以……」
「哎喲喲!」甄二爺仿佛被蜜蜂蜇了,「我一個脬蛋娃敢叫你幹啥?你可是張司令的大紅人兒呀!」
「甄二爺,我說的是實話,我和張司令藏了一大批金銀財寶和子彈,只要今天饒我不死,回去後我悄悄分給您一半,我們倆瞅個機會跑回家,過好日子去……」劉富貴一臉誠懇,急得快要流淚了。
「饒你死?你咋不饒別人死呢?你害死那些人時,你聽他們的求饒了嗎?我今天就是要叫你死,而且不得好死!」他惡狠狠地說。說完,拾起一截樹枝,狠狠地朝旁邊一棵樹上小山似的馬蜂窩搗去:「叫你嘗嘗這裡馬蜂和綠頭猛子吸血的滋味!」
搗完後他如飛也似地逃離了,只留下劉富貴在半空中如蛇一樣蠕動,慘叫聲聲聞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