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古長書的暱稱
2024-06-12 04:40:31
作者: 李春平
古長書不是一個盲目的為官者。他對於權力的研究思考遠比一般為官者要深刻得多。把權力作為審美對象的時候,權力是最美的,也是最有魅力的東西。權力的魅力,在於使用權力時的快感,這種快感的產生是由心理愉悅和生理愉悅共同引起的,它會刺激大腦皮層的興奮。這是權力的美學特徵之一。在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制度里,領導連開會都坐在眾目睽睽的顯要位置,權力帶來的其他好處就自不必說了。他曾仔細研究過,為什麼有的領導喜歡在文件簽字批示?一是簽字的政治功能,它既是為了表達領導的主張與傾向,是手跡的證明,也是一種權力符號。二是簽字的本身作為表達主張、安排工作的一種方式,它具有一種特殊的美感。當了領導,就必然賦予了他諸多政治體面。在以集團為單位的群體中,他是最榮耀的一個人。所以對領導最重的處理,就是取消這種榮耀——撤職,對領導最高的獎賞就是增加這種榮耀——提職。所以「撤職」成了官場中最具有震懾力的關鍵詞,撤去的不僅僅是烏紗帽,而是取消了政治體面和相關利益。
古長書在團縣委的工作是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的。向來,在縣委大院裡,團委都是不起眼的部門。支農的時候下鄉,檢查工作的時候跟隊,哪裡需要人縣委隨時抽調,就象麻將里那張叫「聽用」的閒牌。除了跟戴紅領巾的學生打打交道,沒有什麼令人耀眼的工作。可古長書硬是把團委搞得翻天覆地了。每年有幾所希望小學建成,上不了學的孩子們有了讀書的安身之所,解決的都是實際問題,那種高興自不必說。每一所希望小學落成開學,縣委書記都要親自去剪彩,孩子們穿著破舊衣服,戴著鮮紅的紅領巾,用黑黑的小手獻上鮮花的時候,他們最切身的感受就是黨和國家的溫暖。這個時候,古長書和其他的領導者們,便有一種成就感了,依稀能看到未來的建設力量。看孩子們臉上笑的那個幸福模樣,好象祖國的棟樑之材全在這些小村子裡了。
可古長書不能自滿,不能給人一種停滯不前的感覺。他必須讓自己也讓別人感到他是永遠充滿活力的。所以,當紅旗小學發生雷擊事故後,他要下決心改變這裡的就學條件。雷擊是一種非常意外的事故,也許古柏樹下永遠不會發生類似事故了,但紅旗小學那些破舊的校舍讓人揪心,什麼時候出問題很難說。他確實沒有門路在其他地方要錢了,老同學黃駿便成了他的首選目標。這便是他深圳之行的首要任務。
古長書到達深圳是一個清麗的早晨,黃駿親自開車去接他。在車站,黃駿緊緊擁抱著古長書不肯鬆手,古長書簡直有點不適應這樣,感覺有同性戀的味道。古長書說,本以為,你會兩個人來接我的,怎麼還是一個人啊?黃駿說,沒辦法啊,先是沒時間戀愛,還是單身。好不容易談了一個,又沒時間結婚。她在香港,如果在深圳,她會一道接你的。你給我帶你兒子的照片了吧?古長書說,這我沒忘記的,我就給你帶了些照片,不僅僅是我兒子的。
黃駿把古長書安排在深圳最好的五星級賓館。對深圳古長書非常熟悉,沒有旅遊觀光的內容,也沒有那份情致。古長書深圳之行的全部目的就是求助於黃駿,可他卻一直不好意思開口。到了晚上,黃駿主動說:「說吧,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
古長書就拿出了紅旗小學雷電事故的照片,說:「這看看這個吧。」
「原來是公事啊!」黃駿看了看照片內容,心裡就明白了。他不說話,一直拿著照片反覆端詳。對於生長在深圳、一直過著優越生活的黃駿來講,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貧困。死去的學生,痛哭的父親,醫院的病房,破舊的校舍,都使黃駿感到震撼。
古長書說:「你知道嗎?雷電事故後,那些孩子們見了那棵柏樹就有種恐懼感。可他們不能不上學啊!」古長書在跟黃駿述說的時候,說得眼睛都紅了。他自己都不明白,那天在現場他都沒動情,見了老同學卻動情了。
黃駿說:「那你也用不著專門跑到深圳來呀!打個電話就不行了?」
古長書說:「還不是想看看你嘛!」
「你應當知道我的,我也是個熱心於公益事業的人。可我一直沒向西部捐過錢。為什麼?擔心所捐的錢不能用到該用的地方,如果被有部門截留使用,或貪污了,好心就變成了壞事。」黃駿說:「我給你五十萬吧。隨你怎麼開動我都不管。」
古長書說:「我代表孩子們感謝你。我們會出具相應收據,會在希望小學建成時樹碑立傳的,把捐款人的情況寫上,讓孩子們記得。我們還可以提供學校建成後的照片或影像資料。這方面你放心。總之,我們會把事情辦得明明白白。」
「我說過了,想怎麼開支你就怎麼開支。」黃駿說:「說實話,你在我公司時,把我的公司當成自己的公司在干,給我創造的財富何止區區五十萬呢?我知道的,那時,我剛從父親手裡把公司接過來,一旦在新舊交替的過渡時期失手,那損失最低也是按百萬計的。爸爸在什麼時候都念叨你的。」
古長書聽到這話感到溫暖如春,他也正是衝著這個來的。他想黃駿絕不會拒絕他的請求,但他沒想到他會給這麼多,出手就是五十萬。古長書說:「別的我做不到,但我可以在學校給你樹個大碑!」
古長書在深圳沒有遊玩。他做了件讓黃駿特別感動的事,陪黃駿的父親。在深圳停留四天時間,就整整陪了黃駿父親四天時間。陪他吃飯,陪他睡覺,陪他聊天。人老了,身體又一直不好,雖說有保姆侍候,但那不是親情。黃駿又沒時間陪在父親身邊。所以,古長書就扮演了兒子的身份,讓老人儘可能地減少一些孤獨。古長書離開深圳的時候,是從老人的別墅里走的,老人家激動得鼻涕都流了。黃駿說:「書,你看我爸多喜歡你。」書是黃駿對古長書的暱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