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生我才必有用
2024-06-12 04:40:30
作者: 李春平
自從那次離開深圳後,古長書再沒到深圳去過。突然從商界轉入政界,古長書保持了一如既往的辦事作風,非常認真地工作著。第二年,古長書從工業局下放到大明縣當團縣委書記。他發現,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在他讀書的七年時間裡,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是城裡人多了,擁擠了,更加凌亂了。在縣城周圍,山還是那樣的山,水還是那樣的水。政府官員們介紹縣情時,總是言必稱大明是個「資源豐富,貧窮落後,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地方。每當看到那些光禿禿的山嶺、大面積的農村文盲和被污染的河流時,古長書就覺得官方的話很滑稽,他認為應當改成「山不清,水不秀,人不傑,地不靈」才更加符合實情。他不理解,幹嗎說假話都要說得詩情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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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長書當團委書記的時候,他的同學趙琴已經和副縣長賀建軍結婚了。古長書跟趙琴在高中就是同學,後來同時上大學,又是在一所大學,古長書讀經濟管理,趙琴讀中文,兩人來往頻繁。作為初戀,雙方都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但作為愛情,又是極其匆忙而又淺嘗輒止的,並沒有什麼刻骨銘心的東西。後來,因為一些說不上理由的原因,倆人便不明不白地分開了,戀人的身份隱退了,只是保持普通朋友關係。本科畢業後,趙琴回家當了老師,古長書就考了研究生。趙琴跟賀建軍結婚後,古長書也很失落,還有點醋意。他對趙琴說:「你都結婚了,扔下我單身一人。你說我怎麼辦?」趙琴笑嘻嘻地說:「我只有一個身體,只能嫁一個人。總不能再嫁給你吧。」古長書說:「那你就給我賠一個!」趙琴便給古長書做媒,在學校介紹了年輕教師左小莉。古長書覺得,趙琴看上的人一定不錯,就答應見個面,兩人也算一見鍾情,經過了幾個月的戀愛,就速戰速決地結婚了,九個月後就生下了孩子。按當地人的話說,這叫跨門喜,就是一結婚的當天晚上就懷上。可古長書說,沒那麼巧吧,我當時怎麼沒感覺到什麼呀。
都說大屁股的女人生孩子容易使上勁,左小莉屁股大,可生孩子時照樣遇到了麻煩。她不願採用剖腹產,嫌肚子上留疤不好看,便堅持要自然生產。可生了一天一夜還沒結果,急得古長書在產房裡來回踱步。左小莉筋疲力盡的時候,突然絕望地對醫生說:「大夫,這孩子我不生了!」大夫噗哧一笑,說:「由得著你嗎?你說不生就不生了?」
正在踱步的古長書突然停下來,然後向前跨了一步,沖左小莉說:「生,你給我使勁生!都說母親是偉大的,你馬上就要偉大了,別放著偉大不要!」
這句話還真激勵了左小莉,它使偉大變成了現實。在醫生的配合下,左小莉一用力,孩子就是露頭了。是個男孩,一出世就在床上撒了一泡尿。這孩子中氣很足,第一泡尿就拉出了一條弧線。古長書一邊撫摸著左小莉的額頭,感謝她的辛勤勞動,一邊看著兒子尿尿的地方,恍然大悟地對左小莉說:「難怪這麼難生啊,原來是卡住了,我兒子小雞雞是直的!」
大夫說:「他是尿憋出來的!」
古長書添兒子的這年,賀建軍就當了縣委常務副書記,成了古長書的直接上司,分管組織人事和黨群工作。賀建軍只知道古長書跟趙琴是同學,卻不知道他們在學校的那段情感經歷。在縣中學的家屬樓上,他們又住在一個單元。趙琴家住四樓,古長書家住六樓。古長書和左小莉夫妻每天都要從賀建軍家門前路過,有時也到家裡坐坐,誰家有好吃的東西,兩個女人之間也端上端下的。古長書與趙琴的同學關係,古長書跟賀建軍、趙琴和左小莉的同事關係,形成了一個團結和睦的整體構架。
古長書是個極要面子的人,他知道,活在世上,要受到大家的歡迎和尊重,就得有出色的工作和驕人的成績。否則就是給同學丟臉,給同事丟臉,也給家人丟臉。一個郵電職工的兒子,讀了研究生,做了團委書記,取得這一切成績都是來之不易的。不管別人怎麼看他,他都覺得自己應該珍惜自己。所以,在他擔任團委書記以來,他每天都在拼命工作。希望小學從一所建到八所,所有的錢都是他從上級團委和希望工程辦公室跑來的。在貧困地區,就地生財是一種能耐,異地要錢也是一種能耐。古長書在當學生會主席時,就練就了一套嘴上功夫。做了團委書記,這功夫便大放光華了。在一些有企業家和官方參加的匯報會上,他能把孩子們上不起學、沒地方上學的情況,說得大家眼淚汪汪,每個人的座位旁都放著一疊濕濕的紙巾。掌權的人,有錢的人,不管他們紅也好,黑也好,反正都是生兒育女的人,古長書就是通過他們對自家小孩的比較,來要喚起他們的良知,讓他們的同情心來一次大爆發。見古長書說得那麼可憐巴巴的,情也動了,淚也流了,伸手援助一下似乎也易如反掌,頂多只是讓他們的座騎檔次低一點。於是,便有了一筆又一筆希望工程捐款,有了一座又一座希望小學,也有了無數的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
所以古長書常常對顧曉你說:「在縣裡我是團委書記,一出門我就是孫子!」
顧曉你俏皮地說:「不要對組織這樣講話,為了孩子們,你就心甘情願當孫子吧!」
當然,古長書馬不停蹄地拼命工作,在他個人的意願中,他還是想通過出色的成績使自己理直氣壯地提拔起來。在這一點上他毫不含糊。在他看來,儘管當官不是唯一的動力,但一個行政幹部,想當官總不是壞事。對於權力的嚮往,古長書在大學時代就有了。他曾經不遺餘力地競選學生會主席,不遺餘力地提高自己在同學中的威信,不遺餘力地爭取入黨。當這一切都如願以償之後,他才領會了「進步」的意思。古長書是學經濟的,可他閱讀了西方大量的權力學著作。他發現,追求權力是人的天性,世界上只有不喜歡當官的人,卻沒有不喜歡權力的人。哪怕是寺廟的和尚,他們也有爭名奪利的時候。古代一些隱士,大抵都不喜歡當官,那是他們想逃避現實的紛爭與矛盾,通過遁世隱身來顯示自己與眾不同的清高。可在他們的潛意識中,並非沒有對權力的欲望。古長書只反感一類當官的人,沒什麼本事,卻官癮很大。沒什麼職位,卻官架子很大。他們常常把空話說得實實在在,把假話說得真真切切,把大話說得豪情滿懷。聽起來是真理,用起來是廢話,不過是用空洞的思想填滿了空洞的時間罷了。表現上,這種領導把自己的時間豐滿了,可他卻把大家的時間抽空了,他已經從時間上奢侈腐化了。與其說是他在開會,不如說他在扼殺光陰。與其說他在浪費時間,不如說他在浪費職權。所以,在他看來,高明的領導,首先要做一個時間的智者。
當官就是比不當官好。你想辦什麼事可以指揮別人,別人想辦什麼事還要請示你。就在這請求與指揮當中,便體驗出些許難以言傳的妙趣來。儘管古長書只是一個小小的團縣委書記,可對於一個有志於從政的人來講,總算邁出了第一步。閆王不嫌小鬼瘦,團縣委書記大小是個官。只要有了第一步,才會有後面的前進步伐。人們常說從政的人,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等你能力增強了,閱歷豐富了,工作出色了,可年齡又過去了。古長書趕上了一個風華正茂的好年齡,也趕上了一個天生我才必有用的好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