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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橫掃千軍如卷席

2024-06-12 04:09:25 作者: 青枚

  龍霄與楚勒從獄中逃出來後,簡單打聽了一下,得知落霞關城破是在兩天之前。余鶴年在城牆抵抗時中箭墜牆身亡,守軍失去主將,陣腳大亂,被鳳都水軍攻破了城門。一直到那個時候守軍也沒有完全放棄抵抗,在余鶴年副將陳愷和方僭的帶領下邊打邊退,打算將敵軍誘入水巷之中繼續接戰。

  落霞關因地形特殊,有一部分區域與江水連通,平日是尋常市集,雨季和大潮時江水倒灌,淹沒街坊,便是一片汪洋。多年來,余鶴年在落霞關備戰,將這裡改造成了水下工事,若是羅邂的軍隊貿然進入,一時間必然會被熟悉地形又擅長水性的守軍牽制住。這個時候若是壽春王的援軍及時趕到,還有可能將入侵之敵聚殲於此,從而保全落霞關的安危。

  然而令人沒有料到的是,就在眼見著南朝軍隊一步步落入陳愷和方僭的陷阱之時,壽春王突然出現。他因為城門失陷而震怒不已,竟然當場將陳愷和方僭兩位將領問斬樹威。結果威信沒有樹立起來,卻導致保全落霞關最後的希望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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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戰只進行了半天,到天黑的時候落霞關已經完全落入了羅邂的掌握之中,而壽春王父子則沒有了蹤跡。

  有人說他們二人在激戰中跌入江中淹死了,也有人說是被羅邂生擒,還有人說看見他們父子在王府被攻陷後乘舢板小舟逃離,種種消息不一而足。

  龍霄聽了這些消息,痛心激憤自不必說,就連楚勒也忍不住頓足長嘆:「其蠢如豬,其蠢如豬!」

  龍霄紅著眼睛道:「余帥待我如自家子侄。當日我被羅邂追殺,若非他收留我,早就落入羅邂手中,如今生死難料。在落霞關這段時間,他也是真心相待。他追隨先帝驅馳,看著永德從小長大,在永德眼中也算得上是唯一可親的長輩。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讓他們二人有重逢的機會。誰想到,竟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楚勒見他痛徹心扉,一時間只能沉默,容他自己去消解悲憤之情。

  龍霄到底是對落霞關更熟悉一些,待最初的震驚過後,便帶著楚勒找到一處余鶴年暗中安置的宅子。好在這宅子地處偏僻,沒有受到戰火波及。

  兩人草草吃了些東西,各自歇息了兩個時辰,眼看到了天色漸黑的時候,便整裝振奮精神,準備行動。

  兩人商議的結果是,龍霄留在落霞關,一邊搜尋余帥舊部,一邊打聽平宗的下落。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局面,就只能慢慢積蓄力量,以圖後計。楚勒卻急於回到昭明去。眼下落霞關已經失守,兩人根據羅邂在落霞關的部署,發現甲兵並未鬆懈,反倒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再次戰鬥。由此可知羅邂的野心並不止於落霞關,他的下一個目標是昭明。

  楚勒與龍霄商議一定,便不再耽擱,兩人分頭行動。

  楚勒在夜色的掩護下,避開巡邏的士兵,悄悄朝昭明方向行進,然而路上卻透出各種異樣。

  街坊之間有士兵嚴守,任何人不得通過。楚勒索性離開主道,攀上房頂,從一間間房屋頂上飛馳而過。途中通過巡邏士兵的閒談得知平宗挾持了羅邂,正往昭明去。

  這消息令楚勒登時振奮了起來,立即腳下不停地朝昭明山奔去。

  昭明山下幾萬支火把照得亮如白晝,平宗手中挾持著羅邂,被幾千人團團圍在了中央。

  楚勒飛身上了樹,居高臨下,觀察局面。他的目力在賀布軍中僅次於平宗,在海一樣的火光映照下,清楚看出羅邂手上的傷口已經凝結,整個人已經不省人事,需要平宗連拖帶抱帶著他行走。

  平宗身上傷口已經被血浸透,他本就重傷初醒,一直咬牙強撐,才能堅持到這裡。他的身後就是昭明界山,不遠處昭明境內越來越多的火把如同光河一樣在快速流動。

  楚勒知道平宗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而堯允的援軍要趕到卻至少還需要半個時辰,而自己要從外圍突入到包圍中心卻幾乎沒有可能。他憂心如焚,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平宗的身體晃了晃,差一點摔倒。他再也沒有力氣拖著羅邂,只得鬆手放開,四周的包圍圈立即向前擁過來,大有趁機要奪回羅邂的企圖。

  平宗自然知道利害,立即振作精神,揮劍砍在羅邂的腿上,登時痛得羅邂慘叫一聲,醒了過來。

  平宗的劍尖在周遭畫了一圈,冷笑道:「你們再向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趙亭初也知道平宗此時已經窮途末路,猶如困獸之鬥,最不可測,連忙發令命手下後退,給平宗留出空間。

  也就是這樣的一個回合,讓楚勒在人群中發現了趙亭初的位置。他估算了一下,趙亭初離自己的位置要遠比平宗近,眾人防備平宗,所以趙亭初身處大軍身後,對他來說也更好得手,便二話不說,從樹上飛奔而下,向趙亭初殺了過去。

  大軍之中立即起了騷動,誰都想不到此時還會節外生枝,立即就有人四面八方擁過來圍擋楚勒。

  楚勒咬緊牙關,也顧不得保護自己,一味嘶喊著砍殺擋在眼前的人,朝著趙亭初衝過去。

  平宗一見敵軍騷動,立即行動,拖著羅邂向昭明的方向退卻。他的體力早已經透支,每走一步都重若千鈞,手中的羅邂卻半分不敢離手,只能掙命一般跋涉。

  這是他一生中最兇險的時刻,他心中卻連半分膽怯都不曾有過。在剛才圍軍要衝過來的瞬間,他突然意識到,之所以如此鎮定沉著,並非自己有必勝的信心,相反,是因為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去死。但他知道自己會死而無憾,無論他會如何死,都會在死前殺了羅邂。

  羅邂死,則南朝局面為之大變,更重要的是,他報仇了。

  葉初雪總是說她的仇要自己報。所以平宗無論如何都要將羅邂帶到葉初雪的面前去,讓她報仇,給她出氣。當初他跟葉初雪為了羅邂吵得彼此受傷,誰都不肯向對方低頭。但平宗覺得自己是男人,既然那女人討厭這個人,並且不能釋懷,將這人視為平生最大的恥辱,那他就有責任為自己的女人解開這個心結。

  所以才有了不肯隨睢子離開,孤身犯險,深入敵穴,甘願受辱也要將羅邂從金吾衛鐵桶一般的保護中生擒。

  他本意是要將羅邂帶給葉初雪的,但如果無法活著離開這裡,那就替她解決了他。想必葉初雪到時候不會埋怨他不給她親手復仇的機會,丁零男人為自己的女人報仇,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平宗咬著牙笑了笑,用手中的劍拍了拍羅邂的臉頰,發出啪啪的聲音:「羅子衾,你還敢不敢去見那個人?」

  羅邂痛得恨不得暈過去的好,正在大聲呼痛,聽見這句話登時渾身一顫,再也喊不出聲。他費盡力氣才能勉強壓抑住顫抖,問:「你說誰?」

  「你別裝糊塗。」平宗一手捂著腹側的傷口,血從他的指縫滲出來,他嘿嘿地笑,「死在我手裡還是她手裡,就看你的造化了。」

  楚勒在人群中殺得紅了眼。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刀光從四面八方襲來,他索性將左手的刀鞘丟出去,順手奪過一名金吾衛的刀,兩臂將雙刀舞成了兩朵泛著光的花,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沒人知道他身上中了多少刀,但是沒有任何傷能阻止他前進的腳步,趙亭初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再向前三步就能殺到近前。但是主帥受到威脅,別處的兵力不斷向這邊增援,他像是被潮水裹挾著,雖然奮力衝擊,卻似乎越來越遠。

  楚勒知道今日大概會斃命於此,但他也知道還不到死的時候,平宗還在危困之中,他如果不堅持下去,情況就危殆了。

  然而雙臂漸漸酸痛,有人從側面殺來,他想舉刀格擋,卻力不從心,眼看著那刀光向自己的頸部襲來。楚勒雙目圓睜,大吼一聲,反倒朝那刀光來的方向踏上一步。就是死,也要看著刀砍入自己的身體,賀布第一武士就是這樣驕傲。

  突然一道灰影如鬼魅般閃過,那刀光在半途被斬斷,對方慘叫一聲,倒地不起。

  楚勒只是愣了片刻,不及細究,轉身又擋住從後背襲來的攻擊。就是這瞬息間的調整,已經讓他重新集聚了氣力,能夠應付下一波敵人的同時抬頭觀察周圍。

  他看見了那個身著灰衣的男人替他殺掉兩個來犯之敵,轉頭沖他擠眼。

  楚勒從沒見過這男人,卻認得出那人手中的步六狐彎刀,心頭不禁一愣,不知道這人是敵是友,但至少眼下兩人應該可以並肩戰鬥。

  丁零男兒天性豪邁,從不計較細節,他長嘯一聲,順手將左手的刀拋過去:「兩把刀方便。」

  睢子抬手將刀抄在手中,笑道:「你去收拾主帥,身後交給我。」

  楚勒沖他點頭,並不浪費力氣再多說什麼,大吼一聲朝趙亭初殺去。

  這是南朝將士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驍悍勇猛,也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灑脫笑傲,一時間兩人在千軍萬馬中的衝殺竟然讓對手膽寒,不由自主紛紛退避。

  趙亭初猶在呼喊:「不許退!不管對方有多少人,格殺勿論!格殺勿論!」

  平宗的力氣已經耗盡,拖著羅邂剛走了兩步,突然雙腿一軟,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立即便有無數金吾衛趁機掩殺上來,平宗抽出匕首抵住羅邂的心窩,笑道:「雖然我不想殺你,可看起來你運氣不好,今日必須要死在這裡了。」

  羅邂唇色鐵青,渾身的傷、過多的失血讓他意識不清,只是渾渾噩噩地回答道:「讓她來殺我,死在她手下我心甘情願。」

  平宗皺眉,大為不悅:「你也配?」

  他說著舉起匕首就要往下扎。

  突然一聲鳴鏑破空而響,身後昭明山上響雷一般滾過吶喊聲,霎時間火把仿佛光的瀑布從山上懸落下來,昭明軍終於趕到了。

  平宗的匕首懸在羅邂的鼻尖上,終究沒能紮下去。他皺著眉頭盯著羅邂,縱是萬分不甘心,到底還是說:「好,就留你一條命。」

  堯允帶著三萬人趕到,逼退了趙亭初的追兵,於千軍萬馬中救出了平宗、楚勒和睢子。

  這三人身上俱都傷痕累累,堯允不敢怠慢,忙找來軍醫為幾個人包紮診治,自己則在平宗面前跪下,叩頭道:「臣救駕來遲,險些釀下千古大禍,求陛下降罪責罰。」

  平宗到了此時才覺得渾身一絲力氣都沒有,一面讓人將羅邂嚴加看管,一面倒在路旁草地上,疲憊地揮了揮手讓堯允起身:「不怪你,難為你能及時趕到。怎麼樣,是不是雒都軍發難了?」

  堯允點了點頭,又仔細估摸了一下平宗的體力,才挑重點簡明扼要地說:「雒都那邊圍城的軍隊從三日前開始發難,本來雙方兵力懸殊,雖然這兩年臣一直在籌備應對,但沒有了落霞關的呼應,這仗打得確是艱苦。奇怪的是對方本來已經取得了優勢,若是再接再厲一鼓作氣的話,只怕到今日正午,昭明就會失守。誰知就在這時,對方突然停止了進攻。」

  「嗯?怎麼回事?」平宗揮退了正在用藥酒給他擦拭面上擦傷的軍醫,盯著堯允道,「你仔細說。」

  「當時已經知道了陛下在落霞關遇險的消息,臣正發愁抽調不出人手去接應,卻突聞對方撤軍。一開始還不敢相信,怕其中有詐,所以也不敢對軍隊做出調動,誰知到了下午申時上下,對方軍中竟然亮出了世子的旗號,並且將所有前出的軍隊全都收了回去。臣一時不知真假,但說不定真是世子前來給陛下解圍?聽說昭明山那邊情況危殆,只得賭上一把。」

  「胡鬧!」平宗沉著臉訓斥,「如果是對方用的計謀呢?你就這樣大膽,敢把這邊前線的兵力調到後面去?」

  堯允自知理虧,訥訥地說:「臣也擔心有詐,派人去查探了。」

  平宗心中有半分希望,卻不肯放心,問道:「結果呢?」

  堯允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確實是世子執偽帝虎符到了。」

  平宗大為驚異,沉吟半晌,自言自語地問:「他來幹什麼?」

  睢子已經包紮完畢,一瘸一拐地過來,說道:「連我都能來救你,你兒子來救你很奇怪嗎?你也不看看是誰在後面居中策應!」

  平宗心頭一震,朝睢子看去:「你的意思是,是她……」

  「她知道你有危險,不顧一切到雒都去,到了半路還是不放心,讓我先來救你。我猜,你那兒子大概也是被她說動了來的。」他哼了一聲,「你自己的老婆,還懷著你的孩子,為你千里迢迢地奔波,你也好意思?」

  眾人聞言登時大喜,堯允、楚勒一起過來向平宗跪下,齊聲道:「恭喜陛下……」

  平宗舉手阻止他們:「先別急。阿勒頗,你立即再探,看雒都軍有什麼動靜,千萬不可大意,保持警戒。若是對方真的撤軍,你親自帶五萬人到落霞關去,把羅邂那群烏合之眾給我殺光。」

  堯允大喜,大聲答應了去布置。

  平宗到這個時候已經疲憊至極,向後倒在地上,閉眼就睡。

  睡夢中依稀察覺自己被人抬上了馬車,馬車晃晃悠悠地進了昭明城。因他睡著,一切都進行得安靜迅速。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

  楚勒就守在身邊,一見平宗睜眼,連忙起身過來匯報導:「陛下已經睡了整整一天,可算是醒了。」

  平宗一覺睡醒,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氣,就連傷口也沒有那麼疼了。他揉了揉額角,說:「好餓,來點兒吃的。」

  「早就備下了。」楚勒連忙端過炙肉和奶酪,說道,「就怕陛下醒來喊餓,一直都熱著呢。」

  平宗拿起肉就往嘴裡塞,也顧不得儀態,惡狠狠地吞下幾塊,才問:「現在什麼情況?」

  「昭明以北的圍軍已經撤離,堯允將軍遵照陛下的吩咐,帶兵去打落霞關了。陛下,這樣看,昭明算是暫時安全了。」

  平宗反倒愣住,咽下口中的食物,問道:「為什麼會撤軍?」

  「聽說,是秦王大軍兵臨雒都,世子帶兵回去救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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