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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檢校長身十萬松

2024-06-12 04:07:58 作者: 青枚

  平宗縱馬登上一處山包,極目向西方眺望,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河西牧場。這裡東西長達八百里,南北寬五百里,南邊的祁連山和北邊的焉支山兩相對峙,山頂終年積雪,雪水融化成十六條河流,源源不絕地滋養著這片牧場,令它水草豐美,成為令天底下所有人為之心動的牧場。

  前一年的蟲災影響還未完全消退,牧場上仿佛死魚眼睛一樣大大小小地密布著枯黃的草灘,就像是癩痢頭上的癬斑一樣,令整個牧場大為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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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了,如果不是蟲災,這片水草地就像最美麗的波斯氍毹。」說話的是磐山鎮守備孫文杰。四鎮攻取河西牧場,磐山鎮因為最接近牧場,便成為這裡的中樞。平宗來到河西,也以磐山鎮的公所作為自己的總部,在這裡統籌接見四鎮將領,整編四鎮軍隊。

  平宗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牧場上,並不回頭,語氣中帶著一股躊躇滿志的興奮:「不可惜!年年草色新,年景總是會一年好過一年的。從太武皇帝時起,這牧場就是咱們的一塊兒心病,只要能掌握在手中就好,過兩年這牧場緩過勁兒來,一年八十萬匹馬,就是咱們令天下一統的本錢。」

  孫文杰是四鎮中唯一的漢人將領。他本是漢人軍戶出身,自太武皇帝時被遷徙到邊鎮以後,世代從軍戍邊。後來因跟著平宗平滅渤海國,立下汗馬功勞,得以脫籍授勳,擺脫軍戶身份,兒女也能與丁零貴族聯姻,因此對平宗忠心耿耿,無比尊崇。

  聽見平宗這樣說,孫文杰也覺得精神振奮,笑道:「將軍說得對,河西牧場的好處不在一時,而在萬世。」他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來側耳聽了聽,神色一肅,低聲道:「來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遠處仿佛滾雷一般傳來綿延不絕的響聲。平宗只覺腳下大地似乎也在微微顫抖,他精神一振,將手中韁繩微微一提,令身下的天都馬也抬起頭來,連人帶馬都昂然肅立,向著聲響傳過來的方向遠眺。

  遠處藍天碧草相接的地方,烏雲般騰起一片黑影,沿著地平線鋪散開來,風濤雲海般向這邊席捲而來,就仿佛是烏雲從祁連山頂流瀉了下來,雷霆萬鈞,氣勢如虹,才剛剛露出了一點氣象,轉瞬間就已經從天邊到了近前。平宗身下的天都馬興奮地仰頭長嘶,奮力用蹄子刨蹬腳下的泥土,一個勁兒地用小碎步顛著背上的主人。

  平宗完全明白天都馬的心思。他眼睛閃閃發亮,撫著天都馬的頭小聲笑著安撫:「對,我知道,我知道,很多,很多……」

  他的話聲很快就被淹沒掉。

  幾萬匹馬發足狂奔,從山包的腳下經過,聲響鋪天蓋地,蹄下飛火,肋邊生翼,呼嘯著風捲雲涌過來,大片的黑影像是將山嶺傾倒,直直向著大地壓了下來。

  馬蹄所過之處捲起漫天沙塵,遮天蔽日,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土腥氣。

  山包上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卻又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眼睜睜地看著那一大片海一樣的烏雲從腳下席捲而過,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瞬間便向著遠處的山坡奔襲而去。

  一直到騰起的沙塵漸漸重新落定,平宗才從剛才那壯觀景象中緩緩回神。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喃喃說出了兩個字:「真美!」

  丁零人骨子裡對馬有一種特殊的熱愛,他們從小就與馬相處,幾乎一輩子都與馬為伴。他們的祖先靠馬從大蒼山翻越崇山峻岭,越過草原沙漠,最終走出了陰山,入主中原;他們一代又一代,騎在馬背上,征服四方,建立不世之偉業。

  即使如今的丁零人,經歷過了騎著馬進龍城、坐著車出龍城的蛻變,血脈中對馬的情感卻始終不曾被湮滅消磨。

  幾萬匹馬如雲如海地席捲而過,這種奪人心魄的情形,即便平宗也沒有見過。這是河西牧場才會有的壯景,令平宗覺得,當初寧願失去龍城也不錯失攻取河西牧場的決策無比正確和有價值。丁零人的血脈是被馬蹄踩通的,一切都值得。

  孫文杰知道平宗心中的震撼。這樣的情形他自己已經看了無數次,卻仍然每次都看得熱血沸騰心情激盪。一直到一片馬之海再也看不見一點點蹤跡了,他才對平宗道:「去年的蟲災令河西牧場的馬匹減少了六成,只剩下了十萬匹左右,剛才那個馬群大致有兩萬七千匹,牧場上還有三四個這樣的馬群。」他的目光從眼前的草場掃過,由衷地說:「這牧場太大了,要看見一次這樣的馬群也不容易。」

  「這樣很好。」平宗卻覺得滿意,「就保持這樣的數量,讓這片牧場休養生息,三年後再逐漸擴大馬群數量。現在……」他撥轉馬頭望向身後,沉沉煙霾的後面,是一片蒼茫的黃沙,「現在我們先去解決眼下的麻煩。」

  說完平宗便當先縱馬向歸路馳去。

  磐山鎮的公所在十里之外一處沙漠的綠洲上。

  雪山融水在沙漠上滋養出一串大大小小的綠洲,這是最大的一片。太武皇帝時設立磐山鎮,營建邊城,屯兵十萬,與柔然遙遙相對。

  如今柔然壓力驟解,四鎮兵力被整編改組,調集到附近,四鎮守將也都集中到了這裡。

  平宗回到磐山鎮公所,風陵渡、雍州、寒山三鎮的守將都已經在等了,見他進來齊齊起身行禮。

  平宗擺擺手,令他們坐下,自己走到主位前,看著這些忠心耿耿、即使在他最落魄時也不曾有絲毫動搖的部下,見他們一個個都以熱忱的目光看著自己,便笑道:「如何?都等不及了?」

  風陵渡守備令狐朗道:「屬下等將軍到來這一天,已經等了大半年了。想來諸位同僚也是如此。我們知道龍城雖然陷落,但將軍一定不會就此放棄,一定是在暗中積蓄力量,聯絡部眾,以待天時,東山再起。」

  雍州守備厙狄瑋也大聲道:「沒錯,屬下們一直在關注著龍城和南邊的局勢。聽說昭明三鎮起兵,便知道將軍定然會有所動作。沒想到將軍居然這麼快就趕到這裡來了。」

  平宗哈哈大笑:「『以待天時』這四個字說得好!如今柔然內部震盪,龍城無力統轄天下,昭明又牽制了南方的大量兵力,這的確是我與諸位齊心協力、重整山河的好時機。」

  他走到懸掛在牆上的巨大牛皮地圖前,轉身招呼四鎮將領:「你們來看。」

  將軍們便紛紛圍了上去,看著平宗手中馬鞭在地圖上挪動:「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便是趕在平宸南下親征之前,攻取龍城!」

  令狐朗點了點頭:「沒錯,所有的問題都出在現在龍城裡那一位身上。只要及時拿下龍城,擒住小皇帝,所有的麻煩就都迎刃而解了。」

  孫文杰心思卻更縝密些,問道:「如果萬一小皇帝在我們攻破龍城之前逃跑了呢?」

  平宗點頭:「這確實是一個必須要提防的情形。」他的馬鞭挪到龍城以南:「這裡是太倉河,從龍城往昭明的必經之地,令狐將軍你帶著三萬人在此防守,萬一小皇帝逃出了龍城,就請你在這裡攔住他。」他說到這裡,抬頭沖令狐朗抱歉地笑了一下:「三萬人大概有些少,但平宸本身不會打仗,只要嚴望不在,就是他的兵力十倍於你,也對你無可奈何。你只要拖到我們趕到,便算是大功告成。」

  令狐朗點點頭:「理會得,將軍放心。」

  平宗十分滿意,又與諸位將領分析了從河西到龍城一路的關隘,以及攻擊龍城最好的方案。河西四鎮在龍城西邊偏南的方向,理論上應該從龍城西門發起攻擊。但平宗此戰對平宸勢在必得,不欲留下一丁點兒能夠讓他逃脫的空隙,於是決定兵分四路,從龍城四個方向同時發起攻擊形成合圍之勢,這就要等東路軍到達最遠的預定地點後,才能發動總攻擊。

  兵法之道,在於出其不意、掩其不備。從河西到龍城,路途遙遠,要掩人耳目、出其不意地攻擊龍城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平宗與將領們仔細研究線路,制訂詳細的行軍計劃,將四鎮的二十萬大軍除去令狐朗統領的三萬人,其餘人馬分成四路,各自繞行沙漠荒原,另外每路大軍都抽出一部分人馬在外圍快速運動,擾亂對方的視聽,令敵人無從探查他們真正的兵力和目的。

  這就需要諸部之間密切配合,協同應對。平宗吸取之前諸部之間不通消息、導致嚴望的玉門軍趁虛而入各個擊破的教訓,專門設立信候組,負責在諸部之間傳遞消息。

  一群人熱烈討論,一直到了深夜才算是告一段落。

  孫文杰是地主,便張羅人送進餐飯。

  軍中一切從簡,即便是這些最高級的將帥,每人也不過一碗湯餅、幾塊羊肉和一些時蔬。這些人都是軍人,又都知道從此刻起便算是進入了戰鬥狀態。吃飯時連一句閒話也沒有人說。一時眾人食罷,便放下碗筷,起身一一向平宗告辭。

  平宗起身肅然對他們每一個人都點頭致意,目送著他們轉身離開。

  此時已經是深夜。公所外面,飽餐了一頓的將士們也都整裝待發,成千上萬支火把星星點點連成一片星火之海。平宗從城頭望下去,只覺如置身銀河之中,身邊群星閃耀,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會迅即隕落,又有多少會成為光耀千古的名將之星。

  他看著星火之河緩緩向遠方流動,漸漸一分二、二分四,流向四個不同的方向,不知怎麼恍然想起了小時候在阿斡爾草原,第一次隨同舅父出去打獵。獵人們將獵物浸入河水洗濯,血水染紅了整條大河,然後那血河就向著遠方流淌。河流下游的諸部看見這樣的血河,便知道丁零人又一次大獲豐收,不久便會有各種歌謠傳唱丁零最英勇的獵手。

  那時的平宗確信,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人編入歌謠傳唱。

  就像如今的平宗確信,北朝的史書終將因為他而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平宗在原處筆直地站了兩個半時辰,一直到月過中天,數萬大軍走得連火光都看不見了,這才緩緩轉身往回走。他一動不動地站了將近三個時辰,難免覺得手腳發酸,走得並不快。他與麾下將領所商議的是自己帶領一隊人馬在四路大軍中間穿梭策應,顯露行藏,將敵軍主力從龍城吸引出來。他將於天亮之後再出發。

  不料已經有個不速之客在公所的書房內等著他了。

  平宗定睛瞧穩了在燈下站著的人,微微一愣,猝不及防地驚喜了起來:「楚勒?!」

  楚勒兩步奔到平宗面前,單膝跪地,一手撫胸,仰頭盯住平宗:「將軍,許久未見!」

  平宗一把將他拽起來,就著燈光仔細打量了他片刻,笑著用拳頭微微在他胸口一捶:「倒是更俊秀了,還是南方水土養人。」

  楚勒被他說得難為情了起來,摸著後腦勺嘿嘿地笑道:「將軍也會取笑人了。養人不假,但昭明天氣潮濕悶熱,我渾身都快要出疹子了。」

  平宗後退一步,又偏頭打量他一會兒,仍舊覺得欣喜難忍,一連串地問道:「你怎麼尋到這裡來了?堯允在昭明造反的事情是你的手筆?堯允可好?昭明頂著二十萬大軍的壓力一切可好?」

  「都好,都好。」楚勒連連點頭答應著,又大略將出現在這裡的緣由說了一下。

  原來柔然王庭傳出變故,圖黎可汗暴斃而可賀敦擁立幼子繼位的消息一傳出來,楚勒與堯允便分析認為柔然人對河西的壓力應該有所鬆動。楚勒的本意是趁著這個機會來與四鎮守備會晤,想要勸說他們出兵對梁宋諸州郡進行侵擾,以達到圍魏救趙、緩解昭明壓力的目的。

  不料一進河西地界便聽說了四鎮軍隊頻繁調動整編的消息,楚勒跟隨平宗多年,深知他帶兵的喜好,立即猜到也許是平宗到了,便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趕到磐山,正好趕上了四路大軍開拔的盛況。他也熟悉平宗一定會目送大軍完全離開的習慣,知道平宗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索性在書房中一邊要來飲食吃了,一邊也將自己的思路整理清晰,以備平宗的詢問。

  楚勒一直負責貼身保護平宗,也就習慣了平日裡沉默寡言,不輕易開口。這段時間又是遊走諸鎮聯絡晉王舊部,又是遊說堯允,挑撥龍城和昭明的關係,又是聯合落霞關,上上下下,合縱連橫都要靠他來,短短半年多的時間,竟然練得口齒清晰,條理分明,幾句話就將平宗想要知道的事情都說明白了。

  平宗喜不自勝,拍著他的肩膀一個勁兒地說:「刮目相看,士別三日,果然是要刮目相看的。」

  於是又細細問起了昭明的情形。楚勒詳細說了當初與平衍在龍城定計,又巧妙騙得堯允殺了賀有光不得不反的經過。平宗聽得又是驚訝又是新奇,一邊搖頭嘆道:「你們就是欺負堯允是個君子,竟然如此暗中算計他。」一邊又讚嘆道:「阿沃果然非同凡響,心機手段是我平生所見第二厲害之人。」

  楚勒當然知道第一是指誰,於是笑著問道:「葉娘子可好?有沒有再惹什麼麻煩?」

  平宗突然頓了一下,半晌才苦笑道:「她這人你是知道的……」卻到底沒多說什麼,只是道:「我與她已經拜祭過祖先神靈,以後你可以改口叫她夫人了。」

  楚勒登時大喜,連忙跳起來重新向平宗施禮給他道喜,又問:「將軍怎麼不將她帶在身邊?」

  平宗這才重新微笑了起來:「她身子不方便。」他眼明手快,一把按住楚勒的肩膀,笑道:「行了,別再行禮道賀了,只當剛才一起都問候到了就行。」

  雖然如此說著,面上卻仍然掩不住滿足的笑意。楚勒看他這樣的神情,不用想也知道那個女人對他的意義,已經遠遠不再是最初感到新鮮的獵物或者是值得尊重的對手那麼簡單了,甚至也已經不只是心意相投的情人,而更像是相濡以沫、共同分擔苦樂的家人。

  平宗雖然妻妾眾多,也已經有了三個兒子,這卻是楚勒第一次在他面上看見這樣充滿期待無法掩飾的喜悅。

  一切都是由那個女人而起。

  楚勒與旁人不同,他是見識過葉初雪與平宗之間默契情愫的。當初在被高車人衝散之前,他親眼見證了平宗不惜冒著軍隊譁變的危險解救葉初雪,也看見過葉初雪不顧一切救治平宗的箭傷,更是親眼目睹了平宗在龍城因為葉初雪而陷落後仍然不肯輕易放棄她。他知道這兩個人一路北遁,又一路走到如今,他們之間的感情和牽絆已經遠不是旁人能說得清、道得明的了。

  楚勒沉吟了片刻,還是將或許與她有關的消息告訴了平宗:「最近鳳都城的動向有些奇異。」

  平宗一怔,果然十分留意:「怎麼回事?是不是跟那兩位王爺到了落霞關有關?」

  「這卻也說不準。」楚勒說起這事來,也十分迷茫,「自琅琊王死後,羅邂便掌握了鳳都守備。他雖然沒有如琅琊王那樣名正言順地主掌朝政,卻暗中動了不少的手腳,排除異己,安插黨羽,居然也掌控了鳳都城內和京畿的防衛。」

  平宗聽著,唇邊掛出一絲冷笑:「羅邂這人其實還是有些手段的,只是做事急於求成,吃相太難看了些。」

  楚勒繼續道:「羅邂掌權後,雖然鳳都的防衛森嚴了許多,但並不影響日常與外面的往來。可是前段時間,鳳都突然開始緊閉城門,封鎖進出河道,到如今已經四十多天了,連日常商販農戶進城販賣兜售都被禁止,我們在鳳都的探子自然也沒辦法傳出任何消息來。」

  平宗聽他這樣一說,立即警覺起來,問道:「鳳都周圍軍隊的調動有沒有反常?」

  「也是有的。原本駐守在城外的兩個水軍營共七萬人馬被調進了鳳都城中。」

  「調進去之後,仍然關閉進出道路?」平宗追問。

  「是。」

  「是怕廬江王和壽春王的大軍嗎?」

  「起初我們也都這樣以為,但後來仔細打聽了一下,關城門比二王大軍到來提前有二十天。」

  平宗越發好奇起來:「若是要對付二王,難道不該從江南各地調集物資、軍隊嚴陣以待嗎?這閉門不出是什麼路數?怎麼看上去像是破罐子破摔的不作為啊?」

  「正是。這樣的姿態反倒令人更加疑心起來。」楚勒嘆了口氣,「當初也沒有覺得羅邂是這樣昏庸的人物啊。」

  「他自然不是昏庸的人。」平宗冷冷地說,一邊隨意踱著步,一邊悉心思索,「他不是傻子,即便畏戰避戰,也不至於二十多天緊閉城門,這豈不是連吃食都要斷了?依我看他關城門不是怕外面的威脅,而是怕內部有變故。」

  楚勒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聽他這樣說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有道理,連忙追問道:「什麼樣的變故?」

  「你不是說你的探子傳不出消息來嗎?那豈不是說,任何人都沒有消息傳出來?我猜這就是羅邂想要達到的目的,不讓人從鳳都城中傳出任何消息。」他抬起頭來看著楚勒,問道,「你說有什麼變故會讓羅邂如此擔心消息走漏?」他這話其實是在問自己,不等楚勒回答,便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羅邂之所以能夠掌權是因為他除掉了琅琊王,而這件事情歸根結底其實是太后決定要除掉琅琊王。由此看來羅邂掌握鳳都的基礎,應該是有太后的支持。」

  楚勒點了點頭:「這倒是對的。就連鳳都市井之中也有閒言說,鐵打的皇帝,流水的攝政,得太后者得鳳都。」

  平宗眉間一跳,一個異常大膽的猜測冒了出來:「鐵打的皇帝?得太后者得鳳都?」他心中漸漸有了眉目:「這流言倒是說了句大實話。只怕事情就出在太后身上。鳳都的變故肯定與太后有關,與太后有關就與皇帝有關。那個太后我是聽說過的,她害永德,害琅琊王,都是因為兒子的皇位受到威脅,這一回只怕也是萬變不離其宗。」

  楚勒有所領悟:「莫非羅邂也在動那個皇位的腦筋?」

  「他們辛辛苦苦與太后聯手,有哪個不是把目光投在皇位上的?」平宗站定,心中已經有了一個隱約的想法,卻一時間還沒有理得太過清楚,只能說出一個大概來,「若真是算起來,南朝落入羅邂之手,肯定比落入那兩位王爺之手對咱們有利得多。」

  平宗並不在乎南朝是不是還姓姜,只是在北方還沒有平定、龍城還在平宸手中的時候,即便是做最壞的打算,要準備北朝真的分裂成兩部分,一個羅邂掌控的南朝也更能令平宗安心。

  只是,平宗心中卻又猶豫,他當然知道南朝落入羅邂手中,對葉初雪意味著什麼。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不安,快步走回案邊,將這幾日堆積成山的信函公文翻出來一一查看。

  楚勒不明所以,看著他問道:「將軍在找什麼?」

  「信。」平宗手下不停,翻出好幾封書信來展開飛快地瀏覽,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這幾封信都是從阿斡爾草原和平安那裡寄來的,信中只說一切如常,讓他放心,葉娘子也一切安康。

  平宗想了想,仍舊不甘心,心中疑惑起來,為什麼葉初雪一直沒有給他寫過任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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