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殘山剩水成風月
2024-06-12 04:07:33
作者: 青枚
天色微微亮的時候,忽然一隊人鮮衣怒馬地穿過街巷來到慶善坊秦王府前叫門。此時滿城晨鼓還沒響,街坊四鄰也都還在安睡之中,被這百來人的馬蹄聲驚擾得從夢中醒來,一時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紛紛擁到窗前門外伸頭探望。
秦王府管家匆匆整理衣冠迎了出來,只聽領頭的笑道:「管家別擔心,我們是禁軍獨孤將軍手下。今日是我們來得唐突了,只是事情緊急,拖延不得。」
管家仍舊一頭霧水,迷茫地問:「什麼事情,敢請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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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喜事!」領頭的神氣和善,亮出一份聖旨,「陛下給秦王殿下賜婚,快帶我去見秦王頒旨。」
整個秦王府都被這話驚呆了。管家呆了片刻,不敢多言,飛快讓人去請平衍出來。領頭的人卻說皇帝已經有吩咐,秦王腿腳不方便,不需行禮。又將聖旨宣讀了一遍,只說秦王身為宗室貴胄,身有殘疾,內府空虛。皇帝從名門之中選賢淑貞靜的適齡女子賜封廣安公主,適秦王為妃,由中書令平若主持,著當日完婚。
聖旨宣讀完畢,所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做何反應。領頭的笑道:「怎麼,秦王還不謝恩嗎?」
平衍苦笑著撫著自己的斷腿:「身有殘疾,不能行叩拜大禮,還望陛下恕罪。」
對方笑道:「是了,有秦王這句話便好交代。」
平衍終於問了句正經話:「這位廣安公主是誰?」
領頭的人笑道:「秦王不必著急,再過片刻便有人來送庚帖冊書,陛下連秦王的聘禮都已經準備好了。陛下說,事出倉促,卻不能委屈了二位新人,三書六聘之禮不能少。只是時間緊急,卻等不得那麼長時間。陛下已經令人將書禮都已備齊,二位的庚帖也已經由陛下親自過目後恩准,只需府上籌備婚禮之事便可。」
平衍聽了默然不語。
領頭的人又道:「是了,還有一事。陛下說事起倉促,秦王府中定然沒有準備,青廬也已經著人去內庫中提了,殿下不用操心青廬之事,準備宴客便是。這是龍城首屈一指的大事,陛下已經下令,命宗室諸王公皆來觀禮。」
平衍聽他說到這裡,也已經想明白了,不動聲色地轉向管家:「還愣著做什麼?再不去準備,只怕要慢待貴客了。」
管家愣了愣,還不甘心:「可是殿下……」
「陛下的成命已決,沒什麼可是了。」平衍也站得累了,抱歉地向來人笑了笑,「我身體不濟,站不得太久。若是尊駕旨意已經說明白,就請到屋裡去喝杯酪漿如何?」
「不敢叨擾殿下。」對方連忙推辭,「陛下還等著在下回去復命。殿下,」他突然看著平衍的眼睛,「我回去該如何向陛下說?」
平衍知道這是在要自己表態,當下毫不含糊:「請向陛下轉達,多謝陛下關念,三日後將偕新婦覲見謝恩。」
這便是答應了婚事。來人鬆了口氣,告辭離去。
平衍卻已經支撐不住,腿一軟幾乎跌倒在地上,嚇得管家連忙過來和阿嶼一起攙扶著平衍,將他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好在五月的天已經十分暖和,石凳雖涼,平衍畢竟還能經受。
阿嶼捧來酪漿給他喝下去,又緩了好一會兒,平衍才慢慢平復了下來。他思量了片刻,一連串地吩咐:「管家,還是去準備宴請客人吧。咱們府中不見外人也有許久了,府中人手只怕不夠,一會兒平中書來了,我讓他從晉王府調人來。」
阿嶼好奇:「世子會來?」
「自然。」平衍哭笑不得,「他是主婚之人,只怕這會兒已經接到旨意,很快就會來,你去準備迎接吧。另外,」他沉吟了一下,「今日如果真的宗室諸王公都會來的話,須得加強守衛。你替我跑個腿,送個話給西府的素黎將軍,我今日怕是沒空去見他,就請他幫忙暗中留意吧。」
阿嶼點頭答應了。平衍嘆了口氣:「今日是要忙起來了。先讓人去燒水,做新郎,總得沐浴更衣才顯鄭重。」
阿嶼有些疑惑地問:「可是新娘子是誰都不知道,殿下就不好奇嗎?」
平衍一時沒有回答,抬起眼望向天空,此時晨色初現,淡青色的天空從西向東,漸次淺淡,終至融入天光之中,只在日夜交會的邊緣,留下一抹旖旎的玫瑰色。
「是誰並不重要。這樣的身份,不得慢待便是了。」他心中是有些微期盼的,但也深刻地明白,那期盼不會白白實現,總要有些代價。而他在這樣日影不曾露面的拂曉,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考慮關於代價的事情。
平若來得比平衍預想得還快,幾乎是與第二撥宮中派來的人同時到了秦王府。
這回是高賢親自帶領了一群內官,手捧著三書六聘各項書禮,後面還跟著浩浩蕩蕩的車隊,有女方一本正經的陪嫁,有皇帝御賜的禮物,甚至連男方的聘禮也都替平衍出了不少。高賢笑眯眯地一見平衍就不停地道喜,卻躲著平衍不肯多說話。見平衍要發問,便急忙轉身招呼從人將青廬送進來,選了廳事前的空地大張旗鼓地搭起來。
龍城仍保留著些許草原上的習俗,婚事要在臨時搭起的如穹廬一樣的帳篷里進行,因為以靛青帷幕裝點,因此稱作青廬。
平若倒是興致勃勃,在一旁看著僕役們將青廬搭起來,又一卷捲地往裡面鋪氍毹,笑著對平衍說:「七叔,這青廬可是我與陛下親自去內庫中尋來的。我們都記得當年在賀蘭部看崇綰大人嫁女兒時用過的青廬,門帘上綴著硨磲墜子,裡面帳幕都是重錦真絲,南朝的繡工。總想你堂堂秦王,不能還不如一個崇綰大人吧。這一頓好找,總算不比他差了。」
平衍留意到他話外意思:「怎麼,你知道這頭尾?」
平若倒是詫異了:「怎麼,七叔你竟然不知道?這就難怪了。我剛才進門還在奇怪,雖然倉促些,可畢竟是喜事,你怎麼倒是如臨大敵一般?」他走到平衍身邊坐下,問:「你知道這廣安公主是誰嗎?」
平衍心頭猛跳,面上卻不動聲色:「怎麼?我該認識嗎?是誰家女兒?」
平若卻從他微微泛上粉色的眼皮察覺到他幽深細微的情緒,輕輕與平衍撞肩,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敢相信對不對?七叔我告訴你,今日大可以放心,不是旁人,就是你的晗辛娘子。」
平衍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琉璃杯,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平若卻毫無察覺,仍舊興奮異常:「其實我也奇怪陛下是怎麼想起來做這樁媒的。你也知道,你那位晗辛娘子的來歷是說不得的,也難為他在皇室玉牒中翻了許久,翻出先帝一位嬪妃曾經產下公主,後來那位公主在城陽王作亂的時候就沒了蹤影,便將這封號賜予晗辛娘子,在玉牒上也就是以廣安公主的名號填了上去。所以今日的婚禮,是以長公主下嫁之禮,格外隆重呢。」
平衍被他無意間說中了心思,低聲冷笑了一下:「是啊,陛下是怎麼知道她與我的關係的?又為何要做這樣的人情?」
「你知道是在做人情就好。」平若眼睛發亮,絲毫不被平衍的多慮影響,繼續道,「你是不知道,這些日我與崔相費了多少口舌勸說陛下讓你出山。眼下龍城局勢不穩尚在其次,陛下誅殺河陽公之事的確犯了眾怒,宗室諸王公不肯從駕去謁陵。其實謁陵只是一個藉口,這是要公然發難,令陛下進退失據。我跟崔相就告訴陛下,只有七叔你出面,才能勸服諸王公。但陛下卻怕你不願意呢。」平若一口將杯中葡萄酒喝完,抹了一下嘴笑道:「我跟你交個底兒吧七叔,其實宗室諸王公,還有留在龍城的諸部大人們,也都盼著七叔你出面呢。」
平衍聽他侃侃而談,心中卻想著另一番心事。
斯陂陀捎來葉初雪的話,他本來不以為然,並不打算照行。但眼下情勢卻是完全向著葉初雪所預想的方向發展。他其實早就有準備要重新出來,但他的方向與葉初雪相反。他在病中支持灰衣人在龍城的行動,就是為了先將高車人趕出龍城,再想辦法分化玉門軍與賀蘭部。而如今他如果按照平若的說法,出頭去領袖宗室和諸部,便無法同時削弱賀蘭部。
然而,眼下情勢已經不容他作太多考慮。這時門外突然鼓樂大作,有人飛奔進來稟告:「宮中送親的車已經到門口了。」
平若一下子跳起來,笑道:「陛下真是想得周到,連迎親也免了,直接將人送來給你。七叔你等著,我帶人去迎接新娘子。」
平若一溜煙地跑了。
平衍想要叫住他,卻終究沒有開口。他心頭煩亂顯然並不只因為葉初雪的先見之明,而在於他還沒想好該怎麼樣去面對晗辛。
平宸的動作出奇地迅速,不到正午,該有的過程都走過了,甚至宮中送來了十隻烤好的羊和兩車吉餅。平衍再遲鈍也會知道,今日這婚禮絕非平宸一拍腦袋就決定下來的。能在倉促之間將各個細節做得滴水不漏,要麼是平宸身邊有人參謀出主意,要麼就是平宸自己已經謀劃了些時日。
面對平衍的問題,平若兩手一攤:「我也是昨夜被叫進宮去才知道的。你是知道的,他如今與我並不怎麼交心,他身邊第一寵臣是嚴望。」
平衍一個激靈,猛然想起來,問平若:「嚴望呢?怎麼不見他人影?」
平若想了想,搖頭道:「嚴望去南邊了。昭明鎮反叛,朝廷調集二十萬大軍去平叛,結果統領大軍的平效到了昭明以北居然按兵不動,與昭明僵持起來。嚴望南下督軍去了。」
平衍這才鬆了口氣,卻總覺得今日之事太過怪異,仍舊百思不得其解。但宗室諸王公及八部大人也已經陸續都到了,再容不得他坐在一旁猜測,片刻便有人抬著肩輿將他送到廳事去與人應酬。
一進廳事,見滿堂冠蓋雲集,平衍先是愣了一下,隨後連忙一個個打招呼問候。這些人中不乏與平衍同帳為晉王效過力的功臣,這幾個月來日子自然過得憋悶,一見到平衍立即大吐苦水。
好在到底是平衍大婚的日子,平若掐算準時間及時將宗室諸人打斷。聽說吉時已到,新婦也已經快要進門,眾人自然不好再耽擱下去,便匆匆擁著平衍出去迎接新婦。
平宸的確是將這場婚禮的排場做到了極致,確實依照長公主的儀仗,出長公主車駕沿途歌舞,廣布錢財,頒賜酒食,一路風光地將廣安公主送到了秦王府門前。
平衍腿腳不便,不需出門相迎,只是因為免去了男方迎親這一節,障車催妝卻不能或缺。公主車駕到了府門前,卻由十二名宮婦支起彩幛,不叫秦王府中之人靠近,須得男方家中奉酒食財物,彼此又喧擾了一番,這才讓開路。
雖然不曾迎親,要請新婦下車卻也不容易,仍需奉上催妝詩得女方首肯才行。在何人代替平衍出面的問題上卻又產生了紛擾。原本既然是新郎不便,便應由家族中年紀相仿的未婚男子代為行禮,只是平衍孤家寡人,自己沒有兄弟子侄。平若本來自告奮勇,卻被一眾宗室攔住。
原來平宸做事輕率,既然給新婦了一個長公主的封號,論理所有宗室便都是公主的娘家。包括平若在內,都不能代替平衍去迎接新婦。這件事一傳出去,便在漢臣中間惹來笑話,哪裡有公主嫁本家親王之事,豈不成了同姓通婚。但一來漢臣們也不敢公然嘲笑,二來丁零人並沒有這麼多的禁忌,何況人人都知道這公主是急就章封來的,並非宗室血脈,也就樂得看個熱鬧,不惹是非。
只是事到臨頭了,平若被攔住,卻找不到個合適的人去送催妝詩迎接新婦進門,一時場面僵住,大家都有些發怔。
恰在此時一匹馬匆匆馳來,到了近前卻被公主從駕的人攔住,只說閒雜人等不得靠近公主車駕。馬上的人跳下來,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汗水,笑道:「在下並非閒雜人等,只因忙於公務到這時才趕來觀禮。」說著,將腰間魚牌解下來遞給人看,上面赫然寫著「丞相府崔」的字樣。
平若一聽崔璨來了,喜得一拍掌笑道:「正愁沒人呢,這就送上來一個。找崔相別的好處另說,催妝詩定然不會被人詰難。」他一邊說著,一邊出去匆匆將崔璨拽進來與平衍商議了片刻,又著人來將崔璨身上官袍扒下來換上一襲紅袍,飛快地推了出去,笑道:「崔相,這回新娘子能不能迎回來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作幾首應景的詩卻難不倒崔璨。車駕旁早擺上桌案筆墨,崔璨一揮而就,連作三首。由宮婦們一一傳遞送入車中,不一會兒聽見裡面有首肯之聲,眾人這才笑道:「總算能見到新婦了。」
登時鼓樂之聲大起。早有內官從車駕到府中青廬鋪好了氈墊。一時宮婦們扶著新婦從車中出來。
崔璨卻並不知道這位公主是誰,只見一位盛裝美人被人攙扶著從車上下來,腳一落在氈墊上,便用扇子遮住面孔,由青衣婦人送進秦王府。也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借著黃昏暗淡的天光,崔璨在她的面孔被扇子遮住之前,認出了晗辛。他微微一愣,腦中飛快地閃過無數個念頭,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有所動作。
直到有人拽著他的袖子笑道:「崔相怎麼還不進去?這就要行禮了。」
崔璨恍然回神,心頭一片悵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隨著眾人朝府中走去。他神思惘惘,沒有留意門檻上還放著個新娘進門時要跨過的馬鞍,腳底下一絆,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
在眾人一片驚呼聲中,平若倒是手疾眼快,飛快地將崔璨扶住,免了他滾地摔倒的狼狽。平若笑道:「崔相小心,你這是撞天昏呢。恭喜恭喜。」
因婚禮在黃昏舉行,也被叫作昏禮。北朝風俗,若婚禮上有人跌倒,便被叫作撞天昏,寓意此人不久之後也有結縭之喜。聽他這樣一說,登時周圍的人紛紛向崔璨道喜,倒是惹得崔璨滿面通紅,連連道:「沾光,沾光。」
平若心細,幫著崔璨將冠帶扶正理好,低聲道:「一會兒行禮還得崔相出馬。」見崔璨滿面詫異,笑道:「秦王又無法去三拜九叩,總得有人代為行禮。你都寫了催妝詩,總不能換人交拜吧。」
崔璨苦笑道:「我這天昏怕是撞錯了時機。你這是要將我往火上烤嗎?若是知道新婦是她,我是連催妝詩都不敢寫了。」
「你放心。」平若胸有成竹地拍拍他的肩,「這是我跟七叔商議好的,他已經同意了的。」
正說著,裡面有人來催,平若不由分說拉著崔璨就進了青廬。
平衍就在主位上坐著。因為男女雙方父母都已經不在世,便從宗室中推選了一對年高德劭子女雙全的夫婦代為受禮。崔璨被拉進青廬,只來得及向平衍施禮告罪,就被人一圈擺布送到了青廬中央,再一抬頭,果然見晗辛手執紈扇垂目而立。
他心中盪悠悠一飄,只覺華燈之下,晗辛面敷脂粉,貼鵝黃,點花鈿,雲髻翠鬢,金簪玉釵,鬢邊插戴著初放的牡丹,一襲綠色衣裙,立在青廬中央,仿如一朵牡丹帶露綻放,竟是驚人的美麗。晗辛露在扇緣外面的眼睛突然抬起來飛快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卻如秋風般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意,崔璨不覺心頭猛然一痛,深深跪拜了下去。
平若見狀高喊:「拜禮!」
平衍在一旁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從晗辛進了青廬,兩人甚至沒有機會目光相對。他在自己的婚禮上,如同一個局外人般冷靜地看著自己的新娘裊裊婷婷地與旁人交拜,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揪住了殘腿上的衣物。
他沒有放過任何人的表情。平若的興奮,崔璨的驚艷,旁人的狐疑,一概收入眼中。但此時他不想再多想別的,眼睛死死落在晗辛的身上,連一刻也不想暫離。他想,兜兜轉轉分分合合了這麼久,竟然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結為夫婦。這究竟算是得償所願呢,還是造化弄人?
一時禮畢,眾人歡呼著簇擁新娘來到平衍面前,崔璨卻不知道被人群淹沒到了什麼地方。
平衍的目光卻越發地清醒明亮起來。見晗辛來到自己面前,他舉起一杯酒遞給她,自己又拿起杯子,笑道:「總不能合卺酒也讓旁人替我喝了。晗辛,你我終有今日,應當高興才是。」
她看著他的目光漸漸變得火熱,仿佛因他這句話注入了整個夏天的陽光。突然,她將手中遮面的紈扇緩緩放下,露出一張精心描畫、無比豐艷的面孔來。
平衍的目光被她唇上鮮艷的胭脂所吸引,仿佛那是盛夏的櫻桃,鮮美誘人。他看見她慢慢露出笑容,潔白的牙齒在唇縫間微微露出一線白亮,忽然就覺得一整天的糾結心情到了這個時候煙消雲散。
他們兩人手臂交挽,在對方的臂間喝下那杯酒。然後平衍就覺得自己醉了。
一晚上的悶酒比不過這一杯合卺酒。他薰陶陶也不介意旁人,牽著她的手再不肯放開。之後那些繁文縟節是如何完成的,後來平衍無論如何都想不清楚了,只記得當所有人都退出去,將青廬留給他們兩人時,他一件一件地將她髮髻上的首飾花朵卸下,將她的長髮打散,然後吻上她的唇。
晗辛向後躲了躲,低聲道:「你別急……」
「我等了那麼久,怎麼能不急?」他醉後倒是比清醒時更清楚,一味纏著她不肯放。
晗辛說:「陛下讓我嫁你,是要我為他做眼線。」
「我知道。」他的吻落在她的唇邊,舌尖全是她唇上胭脂的香甜。
「他讓我監視你。」
「我知道。」
「可是……」
他終於捂住了她的嘴,鼻尖在她的頰邊磨蹭,低聲道:「別擔心,有我在。」
一句話將她這些天百般糾結的心事登時化解得如同滿頭青絲,柔順舒暢,再無旁騖。她落下淚來,任由他的吻行雲流水般地在她的身上、臉上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