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動手

  男人沉默一瞬，看著身體已經涼下去的小女兒突然面色一變，伸手就將已經涼透的屍體從少年手中奪了出來，「人都死了，那你就別抱著了！我早就跟你說把她扔下，你非不聽，非得帶著這個累贅，跟你那個早死的娘一樣，白白浪費了那些糧食！」

  少年面色一白。

  他娘是隊伍里第三個餓死的，因為沒有吃的，所以他娘要把路上挖出的野菜還有乞討得來的乾糧，先緊著他父親吃，然後再分給他兄妹二人，可是吃的東西還是太少了。就這樣女人生生在長途跋涉中餓死了自己，即便如此，落在自己丈夫口中，女人依然是一個拎不清的、愚蠢且礙事的累贅。

  母親臨死前的畫面，一幕幕在少年腦海里閃過。

  謾罵聲、哭訴聲，這一道道聲音衝擊的少年眼冒金星，終於他撐不住了。

  「……都是因為你娘才會餓死，我殺了你！」

  少年毫無預兆的抄起了背簍里的鐮刀，緊接著不偏不倚，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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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男人慘叫著捂住自己的手臂，同行人本來都麻木了，但見到這種父子相殘的場景，還是忍不住上前阻攔。

  「別砍了，人要死了！」

  可少年什麼都聽不清，他只知道是眼前這個男人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又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將來對方甚至很有可能還會害死自己，所以他一定要殺了他。

  慘叫聲驚起林中飛鳥，山腳下不遠處沈煉腳步一頓，阮挽也跟著停下看向不遠處，兩人都聽見了那一聲慘叫。在這樣的災年發出這樣悽厲慘叫聲音意味著什麼，兩人都很清楚。

  阮挽當機立斷，「我們過去看看。」

  少年一次次揮出鐮刀，他現在已經完全看不清，聽不清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他只能聞到好似有令人噁心的味道越來越濃，濃的令人作嘔。

  就在他麻木的一下又一下砍下去的時候，下一刻他的手腕突然一陣劇痛。

  「噹啷」一聲，鐮刀直接掉落在地上，隨即少年整個人突然無力的癱坐了下去。

  漸漸恢復清明的視線中，少年看到了不遠處的兩個人影。

  面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人群中突然騷亂起來。

  「你們是誰？不許過來！」

  阮挽腳下連個停頓都沒有，她抬手展示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示意自己是無害的，「我們沒有惡意，你們別擔心。你們看，除了剛剛那枚石子，我們手裡並沒有任何武器。」

  在這樣的年景中，過的好與不好的區別是很明顯的。如果一個人白嫩乾淨，那就意味著他吃穿不愁。

  同時也就意味著這個人不會因為飢餓而具有攻擊性與危險性，阮挽和沈煉就很好的體現了這一點，人群很快安靜下來，他們眼看著不遠處那個白淨的女人走到少年身邊。

  少年瞳孔無光，愣愣的抬頭瞧著停在他面前的人。

  阮挽沒有貿然靠近，她避開早已經被砍的血肉模糊的屍體，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人群中有人不屑的聳了聳肩膀，「還能是怎麼了，當然是瘋了。」

  「就是，他連他父親都能砍，這已經是殺人不眨眼了，肯定不能繼續留著他了。」

  幾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里話外便要直接就地處死這個少年。

  阮挽沒有全信，而是看向人群中一個老婆婆，「老人家，您能不能告訴我，他為什麼要砍死自己的親生父親呢？」

  「哎……」老人家嘆了一口氣，臉上是近乎麻木的痛苦，「這一路上，他爹把他們一家的口糧都霸占了，他娘先餓死，現在他妹妹又餓死，這才把他逼到這個地步。」

  「是啊，這孩子從前很好的，在村兒里的時候，他隔幾天就幫我這個老太婆把柴火背回家裡，他不是個壞孩子呀！都是被這世道給逼的。」

  「是啊，我之前就瞧著這孩子的臉色有些不對，說不準，剛剛被他爹那麼一罵，直接就出現幻覺了，剛剛我還聽見這孩子喊娘親呢……」

  阮挽聽明白了，她在袖中摸了摸，掏出一個紙包，那還是從臨江郡帶出來的，裡面還剩最後幾顆糖。

  面對眼神迷茫的少年，阮挽蹲下身，耐心的放輕聲音，「是不是頭暈眼花？我這有一塊糖，你要不要？吃了就能好受一點兒。」

  聽到是糖，男孩兒的眼珠顫了顫。

  阮挽耐心的舉著手心，終於等到男孩兒點了點頭，阮挽略微鬆了一口氣，看來確實不是癔症，只是餓的出現了幻覺。

  她直接把那塊糖塞進少年嘴裡，溫聲安撫著，「好了沒事了，人死如燈滅，其他的你不要再想了。」

  糖分是最能讓人的大腦愉悅的東西，同時它又能迅速為人體提供能量，阮挽眼看著少年的眼睛有了聚焦，她試探著抬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清醒了？」

  少年點點頭，自己撐著地站起了身，聲音嘶啞，「謝……謝謝你。」

  人群中有人咽了一口口水，阮挽手中的糖，此時已經完全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糖塊兒這麼金貴的東西，他們跋涉數月，簡直想都不敢想，可面前這人卻能直接掏出來救人！

  阮挽當然注意到了這些人熾熱的視線，手中還有最後三塊糖兒，她想了想，隨手點了人群中瘦弱的三個小姑娘，「你們過來。」

  三人難以相信這樣的好事竟然能輪到自己頭上，她們小心翼翼上前，珍重的伸手接過糖塊兒。

  「吃吧，我在這兒看著你們吃。」否則她擔心這三個小姑娘一旦拿著糖回到人群中，下一刻就會被人搶走。

  聞言，三個小姑娘對視一眼，這才小心的將糖塊兒放進了嘴裡。

  剩下的人嫉妒的險些紅了眼，可他們卻沒敢妄動，因為阮挽身後的那個男人一看就不好惹，剛剛那枚石子就是那個男人打出來的，依照他們淺薄的見識，他們相信，如果他們敢做出任何危害面前這個女人的動作，那對方肯定會立刻毫不留情的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