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朱紅色的虞美人
2024-06-12 00:16:03
作者: 喪野
追悼會舉辦了三天,前兩天來的人比較多,第三天開始清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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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芸和黎平這一次來到荔城,沒有多事。汪良月負責接送他們,並且安排行程。他們來到殯儀館,祭拜了這位很闊綽的親家,之後又隨著汪良月離開了。
殯儀館每天都有逝世的人來到這裡,哭鬧聲不停。只有這一邊,沉靜中又夾帶著一些歡樂聲。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艷陽高照,藍天白雲,牆角的積雪一早就被陽光融化。
穀雨近乎三天沒有睡過一會兒,喝了不少的咖啡,強撐著意識。下頜冒出的鬍鬚越來越濃密,他的黑眼圈越來越深。
黎輝在室外整理著親友送來的花圈,已經燒掉了很多,門口還堆放不少。他和工作人員將花圈抬走燒掉,已經走了很多趟,鞋子進了水,也沒有察覺。
黎輝剛要邁出的腳步,忽然就停了下來,他跟工作人員說:「休息一下。」轉身進入廳內。
宇文佳寧穿著全身黑色前來,她在香爐前燒了6根香,說道:「叔,妹妹懷孕了,沒法前來,我代她來送您。」
稍後,她走到穀雨面前,擁抱了他,又擁抱了黎棠,在她的耳邊說:「辛苦你了。」
兩人鞠躬。
宇文佳寧凝視著穀雨的模樣,問了聲:「沒睡覺嗎?」
穀雨沉默。
宇文佳寧說:「明天過後,好好休息,別把身體撐壞了。」
穀雨低聲說:「謝謝關心。」
宇文佳寧轉頭看向黎棠,拉著她的雙手,對她說:「你也得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隨時可以找我。」
黎棠扯出一抹笑,再次擁抱宇文佳寧:「謝謝你。」
穀雨問她:「宇文叔叔們還在反對警察先生嗎?」
宇文佳寧低下頭,說:「也是一場持久戰,至少要等程伯初康復了。」
「你還沒跟警察先生說你的想法嗎?」
宇文佳寧搖頭,隨後她說道:「別提他了,現在就是個廢人,只能躺床上讓別人伺候。」
黎棠張了張嘴,宇文佳寧搶先一步打斷了她的發言。宇文佳寧說:「大不了我不要他了,我去跟家裡長輩安排的人相親。」
黎棠說:「你相不了,你這心態跟我那時候一樣。」
宇文佳寧疑惑問道:「你還相親過?」她指著穀雨:「你們不是一直……」
黎棠聳肩,說道:「他那時候根本不想理睬我。」
穀雨摸摸鼻子,走開了。
宇文佳寧偷笑。
穀雨走到門口,跟黎輝說:「辛苦你了。」
「客氣什麼,我們是一家人。」
穀雨抬頭望著天上飄動的白雲,屋檐下的風鈴再次響起。對面的告別廳又來了一位逝者,是位年輕小伙。
黎輝望著正中央擺放的遺像,二十出頭的年紀。
「這麼年輕,真可惜。」
宇文佳寧結束了和黎棠的閒聊,黎棠送她到門口。
黎輝拿出兩個蘋果,放在宇文佳寧的手心中:「這是親家公的一點心意,願你平平安安,百無禁忌。」
宇文佳寧將蘋果放在左右兩邊的大衣口袋裡,她望著黎輝,疑問道:「這位是?」
黎棠說:「我弟弟。」
宇文佳寧微笑著說:「帥小伙。」
等宇文佳寧離開後,告別廳再次變回寧靜。
黎輝看了一眼時間,問穀雨:「姐夫,還有人要來嗎?」
「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黎輝問:「需要通知焚化廳的工作人員了嗎?」
「再等等吧。」黎棠望著天邊的太陽。
穀雨說:「那就再等等吧。」
三個人圍成一圈,站在太陽底下。
黎輝跟著在殯儀館待了三天,館內有提供餐食和住宿,但是住的環境並不好,時常大半夜聽到有人抽泣。
但他毫無怨言。
他變得不修邊幅,髮型亂糟糟的。眼圈也變得烏黑起來,經常打著哈欠。
黎棠問他:「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這邊也沒什麼人會來了。」
「沒事,等忙完,我再回去。」黎輝說:「晚上爸媽要飛回夏城了,我一會兒去送送他們。」
黎棠說:「幫你姐夫跟他們說一聲,這次情況特殊沒法照顧到他們。」
黎輝說:「知道了。放心吧,都給他們安排好了。」
黎棠甩去一個不太滿意,又無可奈何的眼神,她想了想,還是算了,不跟他計較了。
三人沉默片刻,黎棠率先開口,她問穀雨:「你和宇文家兩位叔叔很熟,為什麼當時還要強硬安排你們倆相親?」
「嗯?」
黎棠說:「不應該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嗎?」
穀雨的雙手揣進兜里,緩言道:「宇文的父母在她剛出生不久的時候就離婚了,她跟著媽媽生活,常年在國外,聽說前幾年才回國。」
黎棠問:「那宇文佳靜是跟著爸爸生活?」
穀雨說:「不是,她們兩人同父異母。斌叔離婚後不久,就娶了現在這位妻子,生下了宇文佳靜。」
黎棠說:「怪不得她的爸爸總是對她很兇。反倒是她的叔叔,看起來更關心她。」
穀雨說:「斌叔跟他的前妻,兩個人的思想觀念不一樣,宇文的性格比較像她媽媽,叛逆又孤傲,所以處處惹得斌叔不滿。宇文佳靜雖然被養得很任性,但是很聽話。」
黎輝指著門口擺放的花圈,問道:「親家公為什麼跟商政兩界的人都有往來?」
穀雨回頭看了一眼花圈上的輓聯,淡淡地說:「他當年為了能在荔城立足,下了不少的功夫,才有今天這場面。」
「是谷涆長的家屬嗎?」一名中年女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穀雨回頭,從兜里抽出雙手,側身站著,微微弓著身子,鞠了一躬,黎棠和黎輝跟著向女人鞠了一躬。
女人的手上捧著一束朱紅色的虞美人,穿著洋氣的服裝,黑色的蕾絲領圍,一件毛邊半裙,腳上是一雙坡跟皮鞋。她摘下墨鏡,露出整張臉。
歲月在女人的臉上刻畫了細紋,輕描淡寫的眉眼,通體都閃耀著神秘、誘人的光調。
女人的眼睛上下掃射了穀雨幾次,最終越過他,走進告別廳。
來到棺槨前,她俯身將那束虞美人放在谷涆長的胸前,一動不動的,就那樣站著。女人的眼睛黯然失色,眼神憂鬱,流露出歲月風霜的痕跡,一抹隱隱的執念,盡藏眼底。
屋外響起一陣敲鐘的聲音,又有棺槨被推到焚化廳了。
一滴眼淚掉進那片花海里,許久之後,女人抬起頭來。
她轉身,面向著穀雨和黎棠,她又瞧了一眼黎棠,問穀雨:「你是他的兒子?」
「是。」
女人問:「你的母親是誰?」
「宋明貞。」
黎棠轉頭看了他一眼,眼裡露出微微的擔憂。
女人先是一愣,張了張嘴,之後又明白了事情是怎麼一回事。她問:「你幾歲了?」
「36。」
女人微微點頭,神情平淡,唇角露出一絲從容的笑。她再次轉身走到谷涆長面前,一聲譏笑,淡淡道:「你對得起所有人,唯獨對不起我。」
轉念之間,女人說:「我不等了。」
女人頭也不回,朝屋外不疾不徐地邁步而去。黎輝給她遞了一個蘋果:「這是谷先生的一點心意,願您平安。」
陽光下,蘋果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女人接過蘋果:「他還真是什麼都沒變,還是很會為別人著想。」
駐足片刻,女人稍微扭頭,衝著身後的穀雨說:「你過來。」
穀雨跟在她的身後,兩人走到一棵槐樹下,坐在木椅上。
槐樹的葉子早已落光,但粗壯的枝幹和濃密的根系依然挺立著。
黎輝站在黎棠身邊,雙手揣進大衣兜里,望著不遠處的女人,問道:「她是誰啊?」
黎棠說:「不知道。」
黎輝又問:「他們在聊什麼?」
黎棠答道:「不知道。」
姐弟兩人站在陽光下,一樣的動作,一樣的神情,望著樹下的人。
沒多久,女人起身,穀雨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女人撫摸他的腦袋,說了一句什麼。而後又望向黎棠,點了點頭。
黎棠和黎輝也朝她鞠了一躬,之後目送她離去。
穀雨走近,對黎輝說:「通知焚化廳的工作人員。」
「好。」
穀雨進入告別廳,走到谷涆長面前,平靜地說了句:「父親,該走了。」
黎棠鼻尖一酸,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但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工作人員前來,門口的鐘被敲響,足足敲了81下。工作人員將谷涆長的棺槨推進焚化廳。
他們坐在大廳等候,一句話也沒有交談,各懷心事。
2個多小時後,工作人員叫了穀雨進去。
沒多久,谷涆長被裝在一個小小的白玉面陶瓷罐里,很輕很輕。穀雨小心翼翼地捧著他。
黎輝看了一眼時間,說了聲:「姐,我得走了,我得去送送爸媽。」
「去吧。」
寬廣而安靜的墓地里,在半山腰的位置,朝前望去,能看到荔城的大江。
太陽西下,慢慢靠近江面,一片霞光停留在天際,餘暉灑在雲朵上,一抹耀眼的橘色映入眼帘。
穀雨和黎棠緊挨在一起,坐在谷涆長的墓碑台階上。
黎棠問:「剛剛那個人是誰?」
穀雨說:「養父年輕時候喜歡的人。」
黎棠恍然大悟:「難不成是那位差點就結婚的人?」
一直待到太陽落下,穀雨和黎棠才離開了墓地。
黎棠堅持要開車,她想讓穀雨在車上休息一會兒。汽車發動沒多久,穀雨就睡著了。
一直到蘭亭閣的地下停車場,穀雨都沒有醒來。
低沉的呼吸聲,黎棠聽得出來,穀雨睡得很安穩,並且沒有做噩夢。她沒有叫醒他,靜靜地等著他醒來。
穀雨醒來時,已經是半夜了。
他回頭看向黎棠,她無聲無息地玩著手機,見到他醒來,問了聲:「醒啦?」
穀雨看了一眼手錶,反問:「怎麼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不捨得叫醒你。」黎棠關掉手機,說:「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