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情書
2024-06-12 00:16:05
作者: 喪野
那天,黎棠一夜未眠,一直陪著穀雨,到他入夢。
幸好,他沒有做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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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下半夜又下起了小雪,早上太陽升起後,雪就融化了。
穀雨睜眼時,已經是中午12點。
早上,汪良月沒有打電話吵醒穀雨,而是將往日的工作安排匯報編輯成簡訊,發送到穀雨的手機里。
他看了一眼手機信息,大致了解最近的工作內容。之後,他走出房間,看到黎棠正在廚房裡做飯,她小聲哼唱著歌曲,時而手舞足蹈起來。穀雨走到她的身後,擁抱著她。
黎棠微微轉頭:「醒啦?」她把鍋爐熄火,放下手中的鍋鏟,問道:「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再稍等一下。」
她沒有見到他泛紅的眼眶。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靜靜地抱著她。
廚台下的垃圾桶里,丟掉了一盒盒餛飩皮,還有一些餡料。都是前幾天放在冰箱保鮮層的,這幾天不在家,估計是壞掉了。
鍋里炒到一半的青菜,下面一層已經熟透,上面一層依舊是翠綠色的生菜。一直等到涼掉,穀雨才鬆開了手,轉身走到衛生間洗漱。
黎棠重新打開鍋爐,翻炒青菜。說了聲:「今天我還煲湯了,玉米蘿蔔排骨湯。」
穀雨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鬍子拉碴,整個人看起來很頹。他洗了把臉,從柜子里拿出剃鬚刀,將冒出的鬍子刮乾淨。洗漱完,就走到廚房幫忙。
黎棠問他:「今天要去工作嗎?」
「今天不用。」穀雨從碗櫃裡拿出兩個碗,打開電飯鍋盛飯,問她:「怎麼啦?」
黎棠將最後一盤紅燒五花肉從微波爐里拿出來,而後拉出兩把椅子,坐下。手搭在另外一張椅把上,注視著穀雨,說道:「沒有,我就是想讓你休息兩天,再去工作。」
「沒關係,不用擔心我。」穀雨將米飯放在她的面前,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黎棠拿著筷子,歪著腦袋看他,問道:「昨晚睡得怎麼樣?」
「還行。」
「做夢了嗎?」
「沒有。」
黎棠夾起一塊肥瘦適中的五花肉,放在穀雨的碗裡頭,說:「這是黎平先生做的,早上特地派他的兒子送來的。我長這麼大,還沒享受過他如此的待遇。」
穀雨變得很沉默,他騰出左手,將黎棠的左手拉住,靜靜地吃飯。拇指不停地摩挲著黎棠的手背,似乎這麼做,可以讓他很有安全感。
飯後,穀雨主動洗碗,黎棠站在他身邊,頻頻打哈欠。
穀雨問她:「昨晚是不是沒睡覺?」
「睡了。」
每回黎棠熬夜或是通宵,她的黑眼圈會很明顯。他知道,她指定撒了謊。
穀雨沖洗著碗筷,轉頭望著她:「去睡個下午覺吧,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黎棠問道:「你下午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嗎?」
穀雨摞起一疊盤子,瀝乾水分,一個一個放進碗櫃中,他說:「要去趟養父家裡,收拾一下他的東西,明天再去上班。」
黎棠說:「我也去幫忙。」
穀雨說:「不用,你在家休息。養父先前就已經安排別人處理好他的所有生活物品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書籍,可能還有一些工作上的文件,工作室可能會有需要,都是重力活,我去就行了。」
黎棠挽起袖子,露出她的肱二頭肌,胳膊內側微微晃動,她很自信地說:「我力氣很大的,不要小看我。」
穀雨把手擦乾淨,冰冷的手指在她的臉上戳了一下,調皮地笑著:「沒有小看你,我希望你在家好好休息。這幾天你也很辛苦,昨晚肯定沒睡好吧。」他的拇指在她的眼袋下劃了劃,接著,他又說:「晚飯時間我就回來了,晚上我還想喝湯,可以麻煩你再煲一次湯嗎?」
黎棠摟著他的腰,昂首問道:「想喝什麼湯?」
「聽你的,我都可以。你煲的湯都喜歡喝。」穀雨說:「你睡會午覺,醒來後做飯,飯做好了,我也差不多就回來了。好不好?」
黎棠想了想,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反倒是問他:「你小時候,是在別墅里生活的嗎?」
穀雨點頭,「嗯」了一聲。
黎棠問:「哪一間房間?我上次去,怎麼沒看到?」
穀雨用手指梳了梳她的頭髮,將她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後去。他說:「最角落的一間房,你想去看看嗎?」
「想。」
穀雨低頭,望著她的黑眸,說道:「那你不好好休息,怎麼行呢?」
黎棠咧嘴大笑,說:「沒事,我就想黏著你。」
穀雨沒轍,只好帶著黎棠一起出發。
出發前,穀雨給黎輝打去電話,讓他到別墅去幫忙。
半路上,穀雨開著車,車上放著輕音樂。穀雨的車開得很穩,沒幾分鐘,黎棠就睡著了。
陽光照進車窗內,灑在她的臉上。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變得光禿禿。偶爾會有一片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枯葉出現,隨風擺動,在街上肆意地流竄。
熙熙攘攘的市中心街頭,行人絡繹不絕。他們或快或慢地行走在斑馬線上,盡頭的兩邊,兩盞路燈響起倒計時的聲響。
行人拔腿起跑,衝刺到對面。
前方的綠燈亮起,穀雨啟動汽車,忽然斑馬線上闖出兩個年輕人。穀雨立馬剎車,睡夢中的黎棠由於慣性撞在了除霧風口上。
黎棠發出一聲慘叫,伴隨著窗外兩個年輕人的爭吵。
「疼不疼?」穀雨查看黎棠額頭前的傷勢,一道淤青淺淺地掛在腦門上。
窗外男女爭吵激烈,面目猙獰。黎棠望著車前的兩人起了怒火,她捂著額頭上被撞到的地方,謾罵道:「這兩人趕著投胎啊。」
倏爾間,左車道竄出一輛速度飛快的白色跑車。
穀雨立馬捂住黎棠的眼睛,說:「不要看,眼睛閉上。」
黎棠慌亂問道:「怎麼啦?」
「聽話,把眼睛閉上。」
黎棠乖乖地閉上了眼睛,睫毛掃著穀雨的掌心,她說:「我不看。」
她聽到了車外的慘叫聲,還有跑車撞到花壇的聲響,整個人縮了脖子,躲進外套里去。
身後的車輛響起喇叭聲,催促著穀雨。他將黎棠的外套帽子戴上,扯著帽檐蓋住她的眼睛,叮囑道:「不要睜眼。」
穀雨發動汽車,歪歪繞繞了一會兒,才離開了車禍現場。
許久之後,穀雨才說話,他說:「好了,沒事了。」
但是黎棠沒有回應他,他斜瞥一眼,輕聲又問了一句:「睡著了嗎?」
黎棠還是沒有回應他,看來是睡著了。
穀雨剛將車開進別墅的大門口,黎棠就醒了過來。她將帽子掀下,揉了揉眼睛,望著周圍的環境,說:「這麼快就到了。」忽然又感覺到額頭有些疼,她捂著額頭,帶著哭腔說:「好痛啊。」
穀雨再次查看她的傷口,沒有破皮,也沒有出血,安慰道:「沒出血,有一點淤青,一會兒給你擦點藥油。」
黎棠委屈地「嗯」了一聲。
谷涆長的別墅,如同一座安謐的城堡,毫無人間煙火氣息,院子裡,藤蔓植物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只剩下一片枯藤。大門口的盆栽,也已變得光禿禿的。
長期種植的一片菜園,也只剩下荒土。幾輛汽車停在院子的角落裡,落滿了灰塵。
自從去年秋天,谷涆長住院後,就沒有再安排人來打理他的院子。除了穀雨每周會找人來打掃室內衛生外,還有前不久張芸一家子在這裡居住外,這裡基本沒人來過了。
鄰居老人聽到汽車的聲響,拄著拐杖,大步走進來。
穀雨見到她,打了聲招呼。
老人詢問:「聽說你的父親回去了?」
穀雨說:「是。」
老人嘆氣道:「這人的宿命就是千奇百怪,說走就走。」她轉身,又折返,走到穀雨面前,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無聲地安慰著他。之後,她拄著拐杖回到隔壁院子去了。
黎棠問他:「她是?」
「隔壁的鄰居,很喜歡找養父聊天。」
黎棠頓了一會兒,說:「看來,爸也有很多忘年交。」
穀雨想了想,淡笑一聲:「對,跟你一樣。」
打開大門,剛踏進去,黎棠迫不及待地問他:「你的房間是哪一間?」
穀雨指著三樓的角落,說:「那邊。」
黎棠走在前頭,一步一步踏著台階,穀雨跟在她的身後,問她:「很好奇嗎?」
「嗯,很好奇。」
穀雨問:「為什麼?」
黎棠說:「不知道,就是很好奇。」
走到三樓,黎棠有些喘氣,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轉身走到走廊的盡頭,站在最後一間臥室門前,問道:「這裡嗎?」
穀雨說:「對。」
黎棠按下門把手,沒有一點反應,她問:「是鎖了嗎?」
穀雨走過去,將門把手往上一掰,再次往上一掰,門就開了。
黎棠看得瞪大雙眼,抓住他的手,一臉好奇:「為什麼是這樣的?」
穀雨神情一苦:「為了防止我偷跑,還有防止別人放我出去。」
「為什麼?」
穀雨推門走進去,臥室很寬敞,一室一廳的格局,還有一個衛生間,與其他房間不同。而且,每個窗外都焊上了雙層防盜網。採光很好,但是整體莫名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黎棠看了看整間房間,室內的物件很簡單,先是像客廳又像書房的空間,擺著一張大書桌,上面擺滿各種修復工具,牆上和地上都堆滿書籍。接著裡面是一間臥室,臥室里只有一張床和衣櫃,之後是衛生間。
穀雨解釋:「小時候,養父每次都會把我鎖在這裡,要我耐下性子學修復,但我只想去玩。」他站在窗口前,打開了一道縫,說著:「我曾經從這裡跳下去過。」
黎棠驚訝地走到他的身邊,往下一看,大驚失色:「這麼高?你跳下去?」
穀雨點頭,平靜述說著過去:「養父管我很嚴格的,雖然沒有打罵過我,但是他總是不讓我出去,整天要我待在家裡,房間裡。我又很貪玩,有幾次就跳窗逃出去玩了。」
「腿沒摔斷?」
穀雨說:「有逃生繩索。」他走到床邊,蹲下身子,伸手到床底,摸索了一會兒後,掏出了一大包工具來。
裡面什麼都有,繩索、螺絲刀、還有一把萬能鑰匙……
穀雨拿著鑰匙說:「以前的普通門鎖這把鑰匙可以打開,後來養父發現了,就找人定製了門鎖,外面一旦被他鎖上了,我就出不去。」
黎棠笑著說:「看來你的小時候,都在跟父親鬥智鬥勇。」
穀雨將工具都裝回袋子裡,放回到床底下。
黎棠忽然指著房間門說:「你小時候養狗了嗎?」
房間門下方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小門。
穀雨笑了:「那是給我送飯用的。」他走到門口處,蹲在下面,將小門打開,正好是一個餐盤的大小,他說:「養父想得很周到,吃喝拉撒都可以在這裡解決。」
黎棠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疼。
穀雨起身,走到書桌前,指尖在桌子上劃了一下,沒有一點灰塵。他說:「一開始倒覺得很反感,後來喜歡上文書修復後,就不覺得有什麼了。整天就坐在這裡,也不愛出門了。」
黎棠坐在書桌前,拉開抽屜來看看。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小時候有拍過照片嗎?」
穀雨搖頭,說:「沒有,十八歲之前,養父不讓我拍照,看得很緊。就連學校的老師,也被他收買了,都盯著我,不讓同學跟我合影。」
黎棠晃著雙腳,問道:「那你同學有孤立你嗎?」
穀雨說:「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
黎棠抬頭望著他:「你上學期間收到過情書嗎?」
穀雨思考了一會兒,說:「有。」
「很多嗎?」
「還好吧。」
黎棠愣了一下,問:「還好是……多好?」
穀雨笑了一下:「就……」想了想,他說:「偶爾有同學偷偷在我書里夾信件。」
黎棠翻著抽屜,低下頭,「哦」了一聲,語氣稍稍不悅。
穀雨走到她身邊,捏著她的臉,問:「不開心了嗎?」
「沒有。」黎棠說:「我長這麼大,都沒有收到過情書,小時候就很羨慕別的女生有情書收。」
「我給你寫。」
黎棠咬著下唇,嘴角不自覺上揚,支吾道:「你會寫嗎?」
「沒寫過,但可以試一下。」
女人的笑里藏著少女心事,那是被埋藏起來的過往。她抓著早已逝去的青春,想再體驗一把爛漫的悸動。
黎輝在屋外大聲喊著:「姐夫,你在不在?」
聲音剛停下,穀雨的手機就響起,他接起電話,輕聲說道:「在3樓。」
掛去電話,穀雨問:「睡會覺吧,一會我們收拾好了,再叫你起床。」
黎棠指著床,說:「我可以睡這裡嗎?」
「可以。」穀雨脫下外套,從衣櫃裡拿出一套新的床被,鋪好床。
黎棠脫去外套,倒在床上。穀雨為她脫去鞋子,說:「你在這裡好好睡會兒,我跟黎輝去收拾東西了。」
她伸手,說:「外套給我。」
穀雨將外套蓋在她的身上,但是她將外套捲成一團,抱在懷裡,整個人躲進了被窩。
像只小貓,寒冬時節,鑽進主人的被窩裡,還叼著玩具。
她說:「你去吧。」
穀雨俯下身子,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了一口。
走廊里,黎輝挨間找著。
穀雨走出房間,朝他「噓」了一聲。
黎輝走近,才聽到穀雨說:「你姐在睡覺。」
穀雨帶著黎輝到谷涆長的書房裡,收拾著所有的書籍,裝成一箱又一箱。
穀雨清楚地知道,谷涆長的所有物品放在哪裡,以及都有哪些。包括他的生活習性,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除了他心裡裝的人和事,穀雨一無所知。
谷涆長生活過的痕跡越來越淡了,他似乎不想留下任何實質性的物品,私人用品都被他清理得乾乾淨淨。整間房子裡,只留下年少時的穀雨的物品,再也找不出一件有關於谷涆長的私人用品了。
穀雨猜想,或許,他是不想讓穀雨知道,他的心思。
收拾了一下午,才將書房裡的書籍清理出來。
院子外,工作室的同事,接連開著車進來。
幾人一起,將許多箱書籍搬出,放在車上,運回到工作室。
這件事,是谷涆長生前交代的,工作室騰出來一間辦公室,專門放這些書籍。是他一生里,與各地的好友探討、共創的,有關於文書修復的技巧及心得。
是被他視為珍寶的,世間的留戀之一。
汪良月記載著所有的書籍件數,她站在車廂後登記著。
夕陽下,汪良月的身上散發著一股知性美感,黎輝望得出神。
穀雨站在他的身邊,黎輝忽然就心虛地低下了頭。
穀雨意味深長地說:「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目的,但是我想告訴你,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做任何事情之前,先考慮好一切後果再行動,不要再像個小孩子一樣莽撞行事。」
頓了頓,穀雨說:「責任,一個男人的責任很重要。」
黎輝說:「姐夫,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不成熟?」
穀雨望著共事多年的同事們,他曾經也是一個被大家不看好的毛頭小子,如今也替養父撐起了一片天。他淡淡地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像之前那樣莽撞。」
黎輝說:「我想,這一次,我是考慮得很清楚的。」
穀雨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進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