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責任
2024-06-12 00:15:46
作者: 喪野
又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雪,才開始放晴。
穀雨每天一早負責將黎棠送到醫院,一同到病房裡看望谷涆長後,才去上班。黎棠在醫院裡陪著谷涆長,等夜晚穀雨下班了,再來接回家。
黎棠坐在病床前掰著橘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
谷涆長坐在病床上,指著電視機的方向,怒斥道:「哎呀,這個人的心腸真壞,為什麼要放過他?」
黎棠看得皺眉:「這個主角腦子是有包吧,都這麼明顯了還看不出來嗎?」
她氣得把橘子上的橘絡撕得乾乾淨淨,才把橘子給谷涆長。兩人看了一下午的電視劇,主角的智商氣得他們牙痒痒。
進入GG時間,黎棠才騰出點注意力喝了一口熱水。她站在玻璃處往外望去,一名警察正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兩人四目相對。黎棠抬手打了聲招呼,隨後她轉頭問谷涆長:「爸,今天對面是不是有什麼動靜啊?」
「我也不清楚。」
黎棠說:「最近對面真奇怪,三天兩頭就來人。」
她整張臉貼在玻璃上,冰涼的觸感讓她一哆嗦,她張著嘴低聲問警察:「又是誰來了?」
警察抱臂往後一仰,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他身上穿著臃腫的軍大衣外套,年紀輕輕的臉龐看起來很老練,他搖了搖頭,又攉了攉手,讓她不要多管閒事。
黎棠聽著電視機傳出的聲音,GG結束,電視劇再次開始,她聳肩離開,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閒得實在無聊極了,黎棠脫下腳上的雪地靴,盤腿坐在椅子上。谷涆長看了一眼,將她隨手扔在病床邊的毛毯蓋回到她的腿上,說了句:「小心著涼。」
黎棠嘿嘿一笑,說:「爸,說您跟穀雨是親生父子也不為過,長得像,關心照顧人的時候也一模一樣。」
谷涆長眼含笑意,轉頭看向電視機。
門被推開,谷涆長和黎棠不約而同望向門外。
宇文浩氣沖沖走進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位和宇文浩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谷涆長介紹著:「這位是佳寧的父親。」
黎棠慌忙穿上鞋子,起身點頭問好。
男人只進來打了聲招呼,閒聊了幾句之後就走了。
宇文浩坐在病床邊,解開一顆西裝扣子,雙手擺在大腿上,低垂著腦袋。
谷涆長問他:「怎麼這麼生氣?」
宇文浩指著對面病房的方向,他說:「你看看,都傷成什麼樣了,這大丫頭還死心塌地地說就認準他了。」
一股低氣壓在宇文浩的周邊蔓延,黎棠端來一杯溫水:「宇文叔,彆氣了,傷身。」
谷涆長說:「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還是不要摻和了。」
宇文浩火冒三丈:「但凡她找個小職員,幫人家守門口,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不至於這麼生氣。」
谷涆長拍了拍宇文浩的手背,平靜地說:「我當初也像你這樣,有什麼用?年輕人更會堅持自己的想法。」
宇文浩喘著粗氣,說道:「這丫頭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好歹我也是她的血親,跟親生女兒沒兩樣。你是不知道她昨晚,連跟她父親斷絕關係的話都說得出來,就為了這麼個男的,把我哥氣得整晚睡不著。」
一時之間,他的火氣還在頭上。
宇文浩說:「這次還好是他命大,活了下來,以後要是真結婚了,還去冒這麼大的險,家裡的老婆孩子怎麼辦?真是亂來。」
黎棠把椅子挪開了點,坐在上面,聽著宇文浩的謾罵,心裡感到不安。
谷涆長安慰道:「與其責怪年輕人愛冒險,不如給他定個條件,要結婚可以,但是得保證以後不這樣。」
宇文浩抓頭撓腮,頻頻嘆氣。
黎棠開口:「宇文的性格,你們越是反對,她越是要跟你反著干,強迫她是沒用的。」
宇文浩說:「這警察功勞再大,對我們這些做長輩來說越是不安。」
谷涆長說:「慢慢來,一時半會也急不得,又不是明天就要結婚了,這事還是得他們自己考慮。」
宇文浩平復了自己的心情,搖頭說:「這要真是她的緣分,我們也沒轍,那是她的命。」
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都停止了講述自己的看法。
宇文浩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他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名字,猶豫了幾秒,按下接聽鍵。
對面傳來急促的聲音,宇文浩三兩句就結束了對話。他掛斷電話,對谷涆長說:「我得走了,公司又是一堆事情等著我去處理。」
「去吧。」
黎棠走到門口送走了宇文浩,她站在門口,偷偷往對面病房瞧了一眼。
什麼也看不到。
谷涆長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水。
黎棠進屋,關上門,問道:爸,為什麼這兩位叔叔這麼生氣?」
谷涆長輕聲說:「能不生氣嗎?他們這個行業太危險了,不能有職業濾鏡,當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平平安安。」他說:「顏值和金錢都不是最重要的。」
黎棠問:「那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谷涆長說:「當然是責任。」
黎棠把椅子又挪回到病床邊,盤腿坐上去,她問:「爸,您當年有沒有很喜歡的女人?」
谷涆長扯了扯腰下的被子,回憶過往,他想了想,說道:「是有一位。」
黎棠托著腮幫子,一臉期待:「可以跟我講講嗎?」
谷涆長的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來,緩緩開口:「那時候你情我願,她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子,我們倆正打算著過完年就結婚。」
「然後呢?」
笑意在他的臉上變得僵硬,谷涆長說:「熬不過那年的春天,家裡的父母就去世了,之後我就到荔城來了。」
「爸,您老家是哪裡的?」
「江城。」
黎棠問:「為什麼要來荔城,那麼遠?」
谷涆長說:「那時候的荔城雖然沒有江城的發展好,但是荔城這邊有朋友。」他笑著說:「宇文家兩兄弟,當年對我特別照顧,還有其他一些朋友,大家互幫互助,一起白手起家,才能成就今天。」
黎棠張大了嘴巴,意識到什麼,說道:「怪不得大家的感情這麼好。」
谷涆長笑了一聲:「那時候條件比較艱苦,好幾年都吃不飽飯。」
二十幾年前的荔城,還只是一個小縣城,誰曾想,經濟大轉移,幾年的時間,一躍而上成為國內的一線城市。
曾經是工業龍頭稱號的城市——江城,慢慢變得沒落。當地許多企業解散或是搬遷,慢慢變成了一座老舊的二線城市,坐落在西南,而後又發展成為旅遊熱門城市,傳統手工藝聚集地。
谷涆長說:「當年把穀雨接回來荔城的時候,大家都很照顧,我沒養過貓貓狗狗,小孩更是沒養過。不知道要怎麼養他,都是我這些朋友、還有嫂子們幫我帶他。」
黎棠問:「那時候,穀雨幾歲?」
谷涆長說:「10歲。」
黎棠又問:「他小時候乖嗎?」
谷涆長說:「他的叔叔嬸嬸們都說他很乖,但是我覺得不乖。」
「為什麼?」
谷涆長說:「他也是什麼都要跟我反著來,不讓他幹什麼,他偏要幹什麼給我看。」他搖了搖頭,說:「不過,學習方面沒操心過,挺聰明的。」
頓了頓,谷涆長意味深長地說:「路都給你們鋪好了,你們放寬心,大膽地往前走。」
黎棠笑著說:「我真幸運,嫁了個好男人,還有個好爹爹。不用操心一日三餐,不用擔心沒飯吃。」
谷涆長說:「現在再貧窮的地區,都能吃上一口飽飯,你怎麼還會擔心沒飯吃呢?」
黎棠嘿嘿笑著:「當然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意思了。」
谷涆長笑出了聲,說道:「放心,就算以後我不在了,以後你們要是遇到再難的事情,都會有人幫你們的。」
黎棠好奇問道:「還能有什麼難題呢?」
谷涆長說:「那就不清楚了,人生難免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我的人脈都在這裡了,衣食住行,生病,官司等等等等,都會有人幫你們。」
話落,他又補充道:「但是記住了,殺人放火的事情,不可以干。」
黎棠眉眼猙獰,說:「我連殺雞都看不得,別說殺人了,多可怕。」
谷涆長哈哈大笑:「反正爸能保證,你們兩個一定可以幸福過好這一生。我們老一輩過去的付出,才算是成功了。」
黎棠說:「我上輩子一定是女俠,拯救了銀河系,這輩子才能遇到這麼好的公公,保我一生衣食無憂。」
谷涆長被哄得開懷大笑。
黃昏悄然降臨,窗外一片橘紅色的光亮。
楊小鳴回到病房,手裡拿著營養餐和藥。最近谷涆長的胃口不太好,對營養餐的要求越來越高,楊小鳴總要花更長時間去準備餐食。
天黑下來時,穀雨從工作室來到醫院。他剛走進來,三個人原本正在激烈探討電視劇劇情的辯論聲就停了下來。
穀雨怔怔站在門口處,眺向三人。
黎棠走過來,拉著穀雨說:「你來說說,你覺得誰是兇手?」
穀雨看了一眼電視劇,是他看過的一部歐美懸疑片。他說:「紅色外套的女人是兇手。」
「不可能,她看起來雖然很討厭,但是不至於殺人吧?」
穀雨說:「穿西裝的那個男人,是幫凶。」
黎棠和楊小鳴兩人同時被嚇得目瞪口呆,說:「不會吧?」
「這個男人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怎麼會是幫凶?」
穀雨走到谷涆長身邊,看了一眼谷涆長正在輸液的瓶子,他輕聲問:「今天怎麼樣?」
「心情不錯。」
谷涆長的目光緊隨著黎棠,他抬眼看著穀雨,笑著說:「最後一個任務完成得不錯,娶了一個樂天派的媳婦,讓我死之前能開心點」
穀雨啞口無言。
黎棠尖銳的聲音傳來,她不停地分析著她對這部電視劇的看法,剛說完就被楊小鳴推翻。
窗外又飄起了雪花,不一會就堆滿窗台。
谷涆長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說道:「早點回去吧,今晚聽說要下大雪了。」
黎棠一邊穿外套,一邊還在激烈地跟谷涆長說她對這部電視劇的觀點。穀雨為她帶上帽子,見她還在滔滔不絕,用力將帽子往下掩。
她抬手,手上的手套讓她的動作看起來很笨拙,她仰著腦袋:「這麼大力幹什麼?」
「該回去了。」
谷涆長說:「快回去吧,晚上會很冷的。」
黎棠衝著谷涆長揮手:「爸,我明天再來看您。」
她挽著穀雨的手,走到地下停車場。
黎棠現在,就像小時候玩的芭比娃娃,一到冬天,就為娃娃裹上一塊毛巾,生怕她凍著。穀雨每天都要給黎棠穿上很多厚厚的服飾,從頭到腳,只剩下一雙眼睛裸露在外。
坐上車,她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今天病房裡的一切。
她好奇地說:「真不知道警察先生和律師小姐最後會怎麼樣?」
穀雨認真開著車,問她:「那你覺得會是什麼結局?」
「我倒是很希望他們沒有任何阻力,最後走到一塊兒。」黎棠為宇文佳寧的等待感到惋惜:「不然這5年就白等了。」
「那就期待吧。」
等待紅綠燈間隙,黎棠目不轉睛地盯著街道看。
她問道:「你小時候看到的冬天都是這樣的嗎?」
路燈下掛著紅色的燈籠,黃色的流蘇隨風擺動,街道兩邊堆滿冰雪,漫步在街上的行人縮著脖子,低頭趕路。
穀雨輕聲「嗯」了一下。
「真漂亮。」
穀雨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問道:「你今天有想我嗎?」
黎棠艱難轉頭,一隻手扒住外套的厚衣領,勾唇淺笑,說道:「有,今天也很想你。」她問:「你呢?有想我嗎?」
「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