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所謂食言而肥

  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張牙舞爪的揮舞著五根粗蘿蔔似的手指，就要往李蔓之臉上招呼。

  李蔓之察言觀色，早已料定她會有此一舉，瘦小的身子，靈活的從門口眾人間鑽了出去，躲在了剛跨進院門的李青柏身後。

  

  一邊清口齒清晰的道，「大伯娘前日不是頭昏發脹，連床也起不來，地也下不了，飯還是我娘幫你做的，怎的還有精神去村頭那邊的小樹林？」

  李青柏尚且不明白髮生了何事，看見他親娘這般模樣，只覺得心裡堵得慌，張開手攔住了王氏，低喝一聲，「娘，時間不早了，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青柏你讓開，娘今天非得撕了這個賤丫頭片子，竟敢捉弄我！」

  李青柏看著雖是個文弱書生，竟然將王氏牢牢的攔住，絲毫不曾晃動。

  王氏是個什麼德性，李青柏心中一清二楚，單看今日之事，祖父祖母皆袖手旁觀，便知一二。

  李蔓之卻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她。

  她一臉天真無辜的自李青柏身後探出個腦袋來，「大伯娘今日都能這般憑空想像，污衊我娘的清白，明日是不是就敢膽大包天，出去私會野男人？」

  「賤丫頭，賠錢貨，老娘要生撕了你，扔到後山去餵狗，看你這張嘴還能不能說出話來！」

  聽見自家閨女這般維護自己，陳氏心中覺得欣慰，又聽見她一口一個野男人，不由得嚇一跳，連忙快步走過去，右手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拍了下李蔓之的腦袋，「小小年紀知道的倒挺多，胡說八道些什麼？趕緊將飯端上來吃飯了。」

  陳氏看張氏的臉色陰沉，擔心自家閨女會吃虧，忙出來打圓場。所幸今日，大嫂並沒有占到什麼便宜，反倒是被閨女氣得跳腳，就此揭過也好，沒人鬧的一家人，見面都歇不開臉。

  李蔓之聽出了陳氏的話中之意，她也不惱，撒嬌似得輕輕搖著陳氏的手，「娘親，我再說最後一句。」

  堂屋門口的李守康，看著自家閨女這撒嬌的模樣，心裡不知為何有點吃醋，已經好久沒有看見閨女對自己撒嬌了！

  李蔓之握著陳氏的手，一臉天真無邪的看著王氏，「大伯娘，你今晨說好了要吃屎的，什麼時候吃給曼兒看啊？曼兒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人吃屎呢。」

  王氏聽見這話，氣得火冒三丈高，偏生被自己親兒子攔著，絲毫不碰不到那個賤丫頭，一張老臉脹成了豬肝色，泡沫橫飛的罵道，「要死的賠錢貨，早晚被賣到勾欄里的貨色，你說誰吃屎呢，你才吃屎。」

  李蔓之歪著腦袋，顯得十分可愛，眨著眼睛道，「不是大伯娘親口說的，若是我將那土龍草賣了出去，你就吃屎給我看的嗎？」

  王氏一梗，隨即又叫罵道，「賤丫頭賠錢貨，糊弄誰呢？那豬都不吃的玩意還能賣得出去？」

  「若是我賣出去了又如何？」李蔓之笑眯眯的道。

  王氏一時語塞，就聽見李蔓之又接了一句，「只要大伯娘向我娘親道歉，今晨的事情，就此揭過如何？」

  「我呸！」王氏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想讓老娘給她道歉，沒門！

  你說你賣出去了，就真是賣出去了？銀子呢？銀子在哪？拿出來給我看看！」

  李蔓之臉上一慌，揚頭硬撐道，「我……我，若是我真拿出了錢來，你待如何？」

  見此模樣，王氏心裡哪還有不明白的，當下一聲冷哼，語速之快，連李青柏都來不及阻止。

  「你若真是拿出了錢來，我就吃屎給你看！你若是拿不出來，就跪在地上給我磕頭認錯，繞著咱稻香村跑三個大圈，喊你娘是賤人！」

  聽見此話，眾人臉色都是一變，李蔓之一個小丫頭，手裡怎麼可能有錢？就連陳氏那裡，都已經被張氏壓榨的乾乾淨淨，三房一家子，手裡一個銅子兒都沒有，王氏這不是欺負小孩嗎？！

  至於那土龍草，一家老小沒有一個人相信，那是能賣出銀子的。

  李老爺子正要開口，卻被張氏攔住。老夫妻倆眼見又要開吵，就聽見門外傳來了李蔓之清脆的聲音！

  只見李蔓之甜甜一笑，露出了八顆整齊的門牙，藏在衣袖裡的小手一翻轉，一枚銅錢躺在掌心，「今日我同哥哥一起，在路邊喊了半個時辰，有個老爺爺給了我們一枚銅板，將所有的土龍草都收走了。」

  說完伸手一指院子旮旯里的茅廁，「銅錢也看見了，大伯娘請吧，也讓蔓兒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王氏臉色一僵，不敢相信那框子土龍草真的賣了出去！

  李蔓之這個賤丫頭，竟然又耍她！

  話已經說出去了，但她不可能真的去吃屎，王氏眼珠一轉，就地一躺，開始撒潑打滾！

  她還沒來得及乾嚎，就聽見李蔓之一臉深沉的道，「古人常說食言而肥，往日蔓兒不懂是什麼意思。今日看見大伯娘，蔓兒總算是明白了。大伯娘如此肥碩，想必定是日食一言所造成的。」

  她扯了扯李青柏的衣袖，「大哥，你說對不對？」

  李青柏垂頭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地上稍不如意，就撒潑打滾的母親，嘆息了一聲，心中泛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你是個好孩子。」

  蹲下身去，將被李蔓之一句話又激起怒氣的王氏，硬扶了起來，「娘，兒子送您回去換衣裳，該吃飯了。」

  王氏正要嚎叫，卻對上了自家兒子那雙冷清的眼，不知為何發不出聲來，乖乖的跟著走了。

  這天晚上，李守平並未回來，但李家眾人皆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即便是張氏，也未曾多說一句。

  只有青樺有些不開心，他已經召集人手，就等著李守平回來就套他麻袋，狠揍一頓，誰知道今天都沒有看見人影！

  李蔓之覺得心裡奇怪，卻並未多說一句。

  飯桌上，那柄掌控眾人胃的木勺依舊握在張氏手裡。

  李蔓之中午吃了一個大大的肉包，此時倒不太餓。

  她琢磨著，最好找一個由頭，讓張氏同意往後賣土龍草的錢，都放在她自己手裡，否則若是被她發現此事，銀子可就不保了！

  雖然發現了辣椒可以賣出去後，她並不是很在乎那幾百個銅錢，卻也不願給那張氏。

  喝白開水一般的將一碗稀飯，吞咽下肚，李蔓之揚著一張笑臉，看向張氏，甜甜的喊了一句。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