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流年似水(完結終)
2024-06-11 19:50:07
作者: 某某寶
李長亮和宋大河把主力放在山貨和草藥以及皮貨上頭之後,皮蛋坊子就正式交到了李老三手上,當然並不是完全的白給,李老三每年按贏利,還要交給這邊一定的利錢。雖然這些年做皮蛋生意的多了起來,這攤生意有越做越窄的趨勢,但李老三如今每年的得利,比起早年只種地什麼,還是很可觀的。自己個手頭也積了不少錢。
而李恬這邊主要是為著長安日後的名聲,姐妹四個,再加李長亮並長安,各家統共湊了一百五十兩銀子,再加李老三的那份兒,老李頭的這喪事辦的著實體面。
按長安岳丈的說法,李家這種情形,長安回來奔喪已然不是本份,而是情份,孝就不用守了。若不是長途奔波回來,只點個卯明面上不好看,就連做七也不過刻意等。
可是也是為了防人口舌,喻大人還是建議他等到過了老李頭的三七再啟程。
他派官也是翻過年後,衙門開印之後的事兒,等他辦完老李頭的大事回京,正正好趕上,一絲不耽擱。
他岳丈為官多年,對禮法那是門清兒,他即然說不用長守,李恬自然也不會讓長安長守,也覺得這麼安排挺好。
至於夢生,才剛中了進士還不滿一年,他倒是為了趕上長安想早些下放,可是他岳丈不放人。道是他性子跳脫,沒個正形,不在京中多呆幾年,熟悉下律法以及各部辦事的流程,就這麼貿貿然的下放,他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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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恬對此也深以為然。
夢生小時候還不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鄉試那年那個吳家姑娘刺激到了,過後逐漸和他二哥一樣,變得沒正形起來。
相比之下,長安就顯得穩妥而謹慎,頗有幾份正派官員的派頭。而夢生身上,不知何時添了些江湖意味的落拓不羈。不過,李恬和宋大海都沒有刻意說他什麼,只要心中有譜,正派嚴謹有正派嚴謹的好,而落拓不羈也有不羈的好處。
就算官場中人,也不全是一刀切的性子。再進一步說,在以正派嚴謹為主流的官場之中,夢生這種不安常理出牌的性子,反而更「棘手」。當然,是對對方的棘手。
再有夢生的岳丈聽聞是個嚴肅刻板得有點過火的小老頭,有他天天耳提面命的,似乎也不用夫妻倆多操多少心。
說起來,長安和夢生這倆小子的親事,比起月牙和悅姐兒更是輕鬆容易。
長安是他岳丈榜下捉婿捉來的。據說,喻大人為著他次女的親事,從頭年趕考的學子進京,就派人四處打探著,開考那幾天,也天天派在外頭守著,單看那些還沒娶親的年青舉子的僕從的說話行事,以及這些年青舉子考過之後的言行舉止,就這麼著四處打探了幾個月,最終在少少的三兩個人選中,鎖定了長安。
到了放榜那一日,早早親自帶家人去守著,也不看頭名是誰,次名是誰,專在榜上尋長安的名字,一見榜上有名,也不管是不是名次略微靠後,立即命家人把長安給拖了。行動之迅速,以至於同樣和他有榜下捉婿的另外幾家,還沒反應過來,長安就被喻家的下人,連拉帶拽的拽上馬車,衝出重圍,直殺向喻府了……
長安當時的心理活動,李恬到現在也不得而已,總歸,前腳他高中的喜報送到,後腳喻府要結親的消息也送來了。長安自己個在信里表達了同意,李恬和宋大海當然也不會再說什麼。
就這麼著,李恬和宋大海這倆個家主,連喻家正主的面兒也沒見著,就把長安的親事給敲定了。
當然了,雖說長安的親事定得倉促又突然,但這門親還真沒虧著他。且不說喻家根深葉茂,對他將來助力多多,就說喻家次女的容貌性情配他也是綽綽有餘。
這回,若不是喻氏有了身子不益長途奔波,本也是要隨長安同來的。這個之前還沒有送到,由長安親自帶來的好消息,自是讓李恬李好等人又歡喜了好一陣子,與此同時,也不免感嘆,就跟江河出海總要分流,樹木大了總要分枝似的,漸大的姊妹們,也不可避免的,將要有屬於各自的新生活。
而且在各自的道路上,也註定會越走越遠。這是人生規律,也不可避免。好在,同起一源的根子還在,維繫他們的紐帶還在,而且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牢不可破,這就足夠了。
而夢生的親事呢,原本以柏老大人那刻板端方到古板的性子,是不耐煩也瞧上不這種榜下捉婿,功利心太盛,且不合古禮的不入流行徑的。
但是他同科兼同鄉,又是好友的喻大人,卻是捉出了趣味兒了,一力攛掇柏老大人也這麼行事,又有長安做內應,可以說捉夢生的時候,比捉長安更乾脆利落。
李恬和宋大海當然又不費吹灰之力,結了這麼一門高門大戶的姻親……
老李頭是臘月二十六下葬的,三七正正好是在元霄節之後。可是中間又夾著宋大江的事兒,還挺急的,李恬和宋大海也不好一直守在家裡,決定還按原計劃臘月初八就去許留鎮,早些把這件事辦利落了,叫宋大江如願娶上媳婦,他們倆也好跟著歇歇心。
原李恬想讓長安也跟著過去,一來是見證見證宋大江的親事,二來嘛,他往前一派官,又有好些年不著家,李恬想讓倆人多聚聚。
長安倒是想去,可是又有老李頭的事夾在中間兒,本來是回來奔喪,他卻轉頭去旁處瞧熱鬧瞧稀罕,一來覺得有些對不住老李頭,再一來,讓外人看著也不像樣子。
李恬其實心裡也知道,長安一入公門,往後好些事都得掂量掂量。畢竟有時候,官場之中的爭鬥,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由頭而已,也只得遺憾地打消念頭。
夢生倒是極想去給他二哥湊個熱鬧,順帶再報一報當年的磨搓之仇,奈何他沒時間。這回偷著跟長安回來就是磨了上峰給的假,反正到了年尾,衙門基本沒什麼事兒。可是一開年卻有的忙,他那個時候再不回去當差,上峰不削他,老岳丈也不會放過他。
失望致極的夢生表示,他不想和長安換媳婦,倒是極想和長安換一換老岳丈。同時又不忿地和李恬宋大海表示,也不知道以幽默風趣而聞名官場的喻大人,當時怎麼就瘸了眼看中了長安這個木頭疙瘩?要中意也該中意他好不好?
而他呢,其實也算風趣幽默的本尊,卻偏偏遇上個,一張口就要先引經據典一番,每每聽他訓人來,就得跟著他默一遍四書五經的古板老爺子!
不過,這倒也不是沒好處。好處就是,現在夢生和人辯論起來,經文典故運用的那叫一個溜!同輩之中,已乎都沒快對手了!
對此,夢生又得瑟地表示,宋翁失馬,焉知非福!
李恬和宋大海懶得聽他掰扯,臘月初七略略收拾,臘月初八,就強扯著只能順路從許留鎮過一過的夢生往許留鎮去了。
而這會兒,宋大江為了娶媳婦不惜給未來老岳丈擺下一席「鴻門宴」的故事已傳得滿城皆知,她前腳才剛到家,就有不少相熟的人前來和她說道這事兒。
據李恬觀察,她們在說起這件事來,除了樂呵之外,還隱隱透著一股子對趙家姑娘的羨慕。羨慕有人對她「用心」至此!
這其中,還頗有一部分是曾太太秦太太那樣年歲的大嬸兒們!
李恬:呵呵,女人啊!怪不得前世狂拽酷炫的總裁文大行其道,其實根子裡,大概人人都有點點,旁人為了自己「瘋狂」的幻想!
不過,話說,她其實也有些小小地羨慕來著,等這些夫人太太走後,悄和宋大海說了。
宋大海反問:「那當年,我如果也給咱爺爺來這麼一出,要麼呢,天天和亮小子打架鬥嘴,胡天海地的鬧,再借酒誆他,那你……」
李恬頓時鄙夷:「好好活著不好嗎?」
如果當年他真這樣,李恬保證,自己真的會打死他!打過打不過,那則另說!
宋大海:呵呵,女人!
且不說夫妻倆的小小鬥嘴,單說趙老爺。
自李恬夫妻倆回城,已經因為過年消停休息多日的趙老爺,又重新開始粉墨登場了。
李恬和宋大海在一致歉,二解釋,三勸說,四為宋大江辯白摟台等種種無果的情況下,李恬終於忍無可忍地扔出必殺技:趙家若真不同意這門親,那就當作這事沒發生過。
趙老爺不虧當了多年資深不靠譜脫線的爹,聽了這話,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唾面自乾得沒半點壓力,就連臨走時,氣沖沖地橫夫妻倆的那一眼,也沒半點氣勢。
李恬很是無語。
只是,他雖然不再去李恬和宋大海那裡哭訴了,在家裡照樣鬧騰不誤。還好的是,趙姑娘及時遣了個婆子過來,對自家老爹的行為懇切表達了歉意,卻對親事隻字未提。
李恬自動自覺地把這個當成趙姑娘的許可,畢竟對一個沒成親的姑娘來說,有些話非要人家挑明,也有點點不識趣兒了。不反對就是贊同唄!
正主都發話了,李恬和宋大海自然很快行動起來。
說起來,宋大江這親事,也好辦得很。他有錢,自開了坊子之後,得的利錢都在他手裡握著。鎮上好幾家資深喜鋪子,證婚人主婚人乃至接親的人手,也是現成的,就是當初給宋大江幫場子的那幫人。
如此忙了一個來月,終於如宋大江所願,在二月底將進三月時,李宋兩家那邊景致正好的時候,把他大費周章想娶的媳婦娶進了家門兒。
原先李恬以為,就趙老爺那個被逼無奈,恨不得滿世界的宣揚委屈勁兒,到了成親當日,指定又要借題發揮,哪曉得人家卻給她來個了反其道行之。
自頭至尾笑得都跟一朵盛開的胖菊花似的還不算,還見人就拉著人,洋洋得意地自誇,他當初有多英明,故意將計就計,要不然,也得不著這麼一個全天底下最好的女婿……
李恬和宋大海又是了一陣無語。這戲又多,皮又厚,活寶一樣的老親家還是讓宋大江頭痛去吧。於是夫妻倆在吃過新媳婦茶的第三天,十分麻溜地打道回府了。
通常而言,山野鄉居這四個字的背後,還有一詞兒,那就是:清苦。可,若近無柴米之慮,遠無前程之慮,那山野鄉居的生活就又了另一重含義,那就是悠閒,更確切地說,是晃蕩。
李恬和宋大海眼下就處於近無憂遠無慮的最好時候,當然也選擇了與之最相呼應的生活態度:晃蕩。
猶其是李恬,把這兩個字給發揮到了極致。
每天生活的重心就是晃蕩。
從自家晃到何家,從何家晃到大牛家,從大牛家晃到李守成,至於出了自家的後門,抬腳就到的李老三家,更是恨不得一天晃上三遍。
說說話兒,看看景,摘把菜,話幾句話當年,一天就這麼閒閒散散地晃過去了。
從三月間一直晃到六月盛暑,她這股子懶散勁兒,才慢慢過去。重新對某些事起了興致,比如說,去溪邊撈魚呀,挽了褲腿玩水呀,雨後去山裡摘個木耳蘑菇啊。
和她沒了俗事之擾之後,可著勁兒的晃蕩一樣,一旦起了興致,那就要把這興趣給發揮到極致,於是呼,這一年下河村盛暑天的大日頭上,山間田頭溪邊林子裡,跑的到處都是她和一眾娃子的腿。
以至於,到了暑天結束,在他二叔來接早半月被送回來消暑小住的宋樂天回城讀書的時候,宋小毛頭那不能自己掌控命運的悲傷和他娘為什麼能這麼痛快玩耍的不忿逆流成河,哭嚎聲響徹山谷。
以至於,多年之後,已是一方封疆大吏的宋樂天回鄉,還會被鐵柱、鐵山、銀山老太爺拿著這件事打趣兒。
當然了,若是多年操勞忙碌之後,能有這麼一段全身心放鬆暢意玩樂的時光,那是對自己的犒賞和補償,若是積年這麼玩著無所事事,這樂趣兒,難免要失色很多。
李恬在玩足了之後,很快轉移了主意力。當然,她這個不是有計劃有目的的轉移,而是純粹隨心。想玩就玩,玩夠了就去干正事兒。
可是眼下需要她做的正事已然不多了。果子園有羅三兩口子,還有何金山。這些年他家一直是搭李宋兩家的順風車賣果子置家業,日常瑣事上,當然也搭手幫李宋兩家做了。
蓋院置產,確切地是說,是為了實現最初的規劃,而要在山腳下蓋的那個小院子,這是宋大海的事兒。從頭至尾,李恬都沒操過一絲心,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院子已快落成了。
她接著要忙的無非是收拾院子,再確切一點就是按自己的心意種花種草種果樹種菜,順道把溪流往家門前再拐個彎兒……
其本質上還是玩樂性質多一點,卻比單純的玩樂,多些成果和收穫。
有成果和收穫,就有意義,有意義就更值得全身心投入。
李好之前一直不怎麼明白為什麼二丫頭對田地對山里對故鄉,那麼大的勁兒,又那麼迷戀。直到過後兩年,她閒來無事,回鄉也是到李恬這裡來小住,這才算有點點明白了。
那是早春時節,春寒料峭,青山寂寥,綠意若有似無,桃李杏卻已然盛放。
改道至家門口的溪水,清凌凌地流淌,她穿著一身常衣裳蹲在溪水邊上,拿著根柳條,在溪水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蕩。
身邊蹲著幾個小娃兒;溪里潔白的大鵝怡然遊動,溪面泛起道道清波;對面,何明家的倚著柳樹幹隔溪和她說笑,頭頂垂著一樹鵝黃;老三媳婦在那裡洗菜,腳邊一片濡濕,水濕淋漓的竹筐里一汪鮮綠。邊上幾個花布棉襖的小姑娘,正在那裡翻花繩;更遠處,還有兩個老者,在明媚春陽照耀枯草叢中相對而坐,倆人不遠,兩頭老牛怡然自得地吃草……
而在她身不遠處,一身家常打扮的宋大海正在那裡翻菜地,上了年歲的何明就站在翻開的新鮮泥土邊,和他說話兒。
此情此景讓她一下子回到了那些因為在杜家生活的沉重,而早被隔離在外的久遠的無憂無慮的孩童時代,爹娘還在世的溫暖時光,那時的生活,仿佛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溫暖的記憶衝破累累時光的重重阻礙,再次清晰地浮上心頭,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李恬並不知她此時在想什麼,只看見她遙遙朝這張望,久久不動,便扔下柳條起身,披著一肩花紅柳綠的早春辰光,遙遙笑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