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看地和解圍
2024-06-11 19:49:29
作者: 某某寶
這次大家都是來辦正事的,也沒多耽擱,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宋大海去褚家說了一聲,讓何金山先去營造班那邊照應著,就親自趕著車,領著李恬幾個先往鎮子西邊將來有可能建分流小碼頭的那一帶而去。
今兒是個晴得極好的天氣,天空是深秋特有的澄澈明淨,大概是天氣還早的緣故,街上比傍晚時候,略微的安靜些。商業的味道談了,屬於生活的氣息倒濃郁了些。聽著車子在青石板上街道上駛過的轆轆聲,看著兩邊一閃而過的各色鋪面。也不知道是因為打定了主意要安家於此,還是怎麼著,李恬心裡突然對這個才剛來過兩次的城鎮,升出點點的歸屬感。
指著道路兩邊各色的鋪面興致勃勃地和李好盤算著,將來三丫頭的鋪面要如何如何,四丫頭幹什麼營生好,長亮小子將來要開鋪子,做什麼行當,鋪面又開在哪裡。
說得原本沒什麼感覺的李好也來了興致。姐妹倆你一言我一語的,瞅見酒樓說酒樓的好處,瞅見布莊說布莊的好處,瞅見筆墨紙硯的鋪面就猜測推斷這行當前景如何。
等車子拐到臨江的大道上,看著那寬闊浩蕩的江面,以及江面上往來如梭的大小船隻,又暢想將來如何。就這麼一路說著到了宋大海所說的地方。
他們到時,街邊正立著一個中人模樣的漢子,見有人過來,趕忙彎著腰賠著笑,過來寒暄。聽說宋大海幾個是過來瞧宅基地的,那漢子飛快從懷裡掏出厚厚一疊紙,殷勤地湊到宋大海和高大壯身前,賠著笑問:「兩位爺,您要買地今兒可來著了,我這裡啥樣的地都有,都是主家託付的。您要多大地塊的,拿來做什麼使的?」
高大壯因他的稱呼,有些好笑地抬手摸了摸鼻子,看向宋大海。
宋大海這兩個月來,倒也慣了。做生意嘛,嘴不甜哪能成事?就簡簡笑說了自己的意思。
那漢子一聽就笑了,「巧了,我這裡正有一處適合開館子的地塊。」
說著,在手上那一疊紙中扒拉了幾下,飛快抽出一張紙遞到宋大海和高大壯麵前兒,順手往側西邊一指,「諾,就是這塊地,前有江,側有道,將來小碼頭一開,這地界一準是寸土寸金的旺地,兩位爺有眼光!」
宋大海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看那簡易地形圖。見那塊地方方正正的,沒一點邊角,看地勢倒也正處在他們來時的臨江道和眼下側道的交叉口,便舉目往西看。
果然,就在斜對過,有一處臨街蓋著三間茅草屋的地塊,茅草屋早破得不像樣子,這屋的後面,一部分是原來的居家院子,院子後頭還連著一塊已經撂荒的農田——說是農田,其實也不盡然,只不過在原來的荒灘地上開了荒,土地看樣子十分的貧瘠,秋糧大概也沒澆水的緣故,幾乎全枯死在地里了。
再往外便是坑窪不平的荒灘地了。
單就地段來說,和他預估的也差不多。地勢也算平整,茅草屋什麼的,推倒重蓋也不費什麼事,就是這地塊可比他想像的大多了,約有三四畝的樣子。
這邊又確實比已成形的商業區荒涼得多,眼下除了平頭百姓人家的住處,也只有零星的幾個小茶棚小館子。
一旦高大壯選了這塊地,怕他投入過多,一時下這邊商業起不來,白壓了許多本錢。
可若是放棄吧,這些天來,宋大海見多了那些到處尋合適地塊的小商賈們,又有各處不停開工的新宅子,再加上衙門選址也定了,城牆的位置也基本敲定,他又直覺這地方將來一準紅火。
那漢子還當他嫌這地方太偏僻呢,忙道:「這位爺,你們即來這裡看地,指定也聽說了這邊要建碼頭的事兒。我和你這麼說吧,咱這分流小碼頭是指定要建的,工部的批建文書都下來了呢,再有那城牆你也知道吧,選址在這邊再往西約二里地,聽說十月十六就要動工……」
「是麼?」還不知道這個消息的宋大海微微有些訝異。
若這漢子的消息屬實,多拉人手的事兒也得抓緊了。否則城牆一開建,這邊的大小工人手都緊缺,到那個時候,各家又搶著起屋蓋宅子的,哪個班子人手充足,哪個班子就能多攬些生活。
這可是壯大營造班的大好機會。雖然錢賺得並不如宋大江做生意來得多和快,但即起了這麼一攤子,宋大海表示,他也想做到最好。
「我騙你做什麼?」那漢子猛地把胸脯一挺,一臉篤定和真誠,頓了下,又微微壓低聲音道:「我一個親戚就是府城衙門的工部書吏,是他和我說的!還有咱們鎮的城坊布局布圖,也有工部批覆,再錯不了。」」
話雖如是說,卻沒見他拿出像樣有力的證據。
不過,宋大海也略略知道他們這樣的人。這圖估摸著是有,畢竟要建衙門和城牆了,不可能倆眼一摸黑就建。不過眼前這姓呂的漢子說親眼見過這話,怕是有虛頭,估摸著他也是聽人說起過,他們做這行當的,慣會扯虎皮做大旗。
但他也沒深究這個。又朝西邊看了一眼,轉問高大壯的意思。
高大壯這會兒倆眼一抹黑的,哪有什麼好主意,猶豫了一會兒就說先去西次街瞅瞅,再做打算。
那姓呂的漢子一聽這話,眼睛猛的一亮:「西次街咱手頭也有好幾個鋪面呢,爺您要什麼樣的,不如我帶你們去瞧瞧?」
一邊說就一邊拉著半邊身子往車前轅上靠。
反正到了那邊,也得再尋牙儈,倒不如帶著他,便是他手頭沒有合適的鋪子,他們做這行當的,都是互通有無的,他尋起來,也比自家方便些。
宋大海也沒說什麼,又趕著車往西次街而去。
他有意讓高大壯先瞧瞧西次街的整體情況,一路也沒怎麼停車,先慢悠悠地趕著車,把整個西次街給走了一遍兒,這才問高大壯的意思。
高大壯搔搔頭,仍是拿不定主意。
宋大海也知道,置產這種事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敲定了,就問了那姓呂的漢子的住處,並歉意地道:「今兒對不住,讓你白跑了一趟,等我們回家商量商量,拿定了主意,到時候再去尋你。」
這姓呂的漢子做這行當時間久了,也知道買地置產,幾乎沒有一趟辦成的。再者才剛他也瞧出來了,人家是真有意在這邊置產,只不過沒拿定主意在哪置而已,只要他跟得緊些,甭管在哪裡置辦,生意還是他的生意。
倒也沒什麼不悅,笑呵呵地和宋大海幾人把西次街各家各戶的情況幾乎如數家珍地介紹一遍兒,留了自家的住址,還特意和宋大海討要了住址,一再叮嚀著要早些拿主意,不然再過幾天,那邊的地價兒還得漲價等語,這才告辭而去。
其實甭說高大壯拿不定主意,就連一心讓李好在這邊安定的李恬,初次看到這兩個地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是跑了大半上午,沒跑出個結果,讓李恬心下有些小失落,宋樂天小毛頭看樣子也餓了,正想催著宋大海趕緊帶她們去那個蔣家的親戚的鋪子裡瞅一眼,就趕緊帶兒子回家,就聽見前方傳來一個刻意挑著嗓子的陰陽怪氣的聲音:「喲,這不是二少爺麼?前些日子聽人說,您往雲州府打貨做買賣去了,沒成想在這地界遇上您……」
李恬幾個應聲轉頭,見前方不遠的街角處,站著兩個人影。
一個是正對著這邊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件寶藍暗團花的緞子,頭臉仰得高高的,一邊說話一邊拿手指甲剔著牙縫,一副貓戲鼠的模樣。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高子高高瘦瘦,模樣斯文秀氣的青年男子。赫然是昨兒才剛粗淺見過一面的那位張家少爺。
不過昨兒他神情溫和帶笑,這會兒,整張臉漠然中透些惱怒,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拳起,身子也身身打著顫,顯見得氣得不輕。
李恬訝異地和幾人對了個眼兒,聽他昨兒的話頭,似是要立時啟程回鄉的,沒想到人還沒走。
「……您也真是,要做買賣,您早和我說呀!就算分了家,咱們還是一家人。太太也不至於看著你自己個求告無門,也不幫一把……」李恬正疑惑間,又傳來那中年男人陰陽怪氣的聲音。她不由得皺眉看去。
那位張少爺神情冰冷,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而那個中年男人卻笑得更愉悅了,屈指一彈,輕飄飄地接著道,「哦,對了,我聽人說,二少爺你之前往雲州打貨了?看看,看看,這就是不懂行的壞處!現今如咱們這裡都興南貨,誰還買雲州府那些又貴又陳舊的老陳貨?聽說您把分家的銀子都投進去了,怕是虧了不少吧?」
李恬不由得又皺眉和宋大海對了個眼兒。
昨兒夜裡倆人說過閒話之後,李恬順嘴兩句關於這位張家少爺的事兒,還打開其中的一匹布瞧了瞧。
雖然她沒見過大世面,但宋大江眼力界夠,托他的福,李恬看布的眼界還是有的。結果展開那布一瞧,質地倒挺好,只是顏色太過於刻板,花樣子也有些陳舊,紋理也確實比宋大江販來的布明顯粗些。
不過當時她也沒在意,畢竟不同的貨物,不同的價格,也不能說這些布不太好,就一定不賺錢。
但聽眼下聽這中年男人的意思,顯見得不是這麼回事兒。
宋大海也跟著皺了眉。他和這位張少爺就見過兩面,還都是蜻蜓點水的接觸,他本來就沒有探究旁人的興致,再加上昨兒張少爺過來的時候,神情淡定含笑,還說貨物發售完了,還當他是真的順利發售完了呢,再不想,這裡頭似乎另有隱情。
現在再回想昨兒他明明並不習慣,卻還強迫著自己硬著頭皮說出的有意結交的話,似乎還隱著一些苦悶無處訴的意味。結果自己一點沒覺察,沒讓人進家門,就把人送走了,心裡頗有些愧疚。
想了想,飛快把韁繩朝高大壯一扔,把袖子一捋,加重腳步,噔噔噔地朝那邊跑去,邊跑邊敞著嗓子熱情地喊:「哎,張少爺,張少爺,終於找著您了,您叫我好找!」
說話他跑到那張少爺跟前兒,故意微微喘著氣,也不看那張少爺的臉色,飛快地道:「前兩天我們二少爺從您手裡接的那批布,昨兒就脫手了。昨兒晚上就吩咐我,今兒一定得找著您,讓您再運一批來,結果到了您的住處,您不在。去了您常去的幾個地方,也不在。我這正著,待會兒回去,一準兒得挨罵呢,正正好叫我碰上您了。走走走,您和趕緊和我家去一趟,見見我們二少爺……」
宋大海說著話,就殷勤地引著那位張少爺往回走。
那位中年男人很是意外地看了宋大海一眼,眉頭微微皺起,眼帶疑惑:「你是……」
宋大海一副一無覺察的樣子,輕快地笑:「我是宋記商號的管事。」說著轉頭問張少爺,熟稔地問:「張少爺,這位是您的同鄉?」
到了這會兒,張家二少爺張行廉還能不明白宋大海的意思麼?緊繃的身子微微鬆緩,淡淡地吐出三個字:「算是吧。」
他聲音中透著明顯的冷淡和敵意,宋大海自然也跟著做出相應的反應,一臉了悟地看了看那位中年男子,神色頓時冷淡下來,轉頭又熱忱地招呼張行廉:「那張少爺咱走吧,我們二少爺都等急了呢!」
那中年男子被宋大海的瞬間變臉激得一陣的惱怒,瞬間又笑了,朝著宋大海子陰陽怪氣地道:「要照這樣說來,你們宋記商號的眼力界也不怎麼樣,一個遭爛的雲州貨,也當成寶!」
他話音一落,宋大海就猛地回頭,又是驚詫又是好笑:「雲州貨?誰說張少爺販的是雲州貨?那是正經的湖州貨,還是今年新樣式呢!」
張行廉臉上有些發熱,他販的就是雲州貨。
宋大海可不管那麼多,自顧自的做戲做全套,懟過那中年男人,又熱忱地拉著張行廉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刻意提高音量:「哎,張少爺,你是怎麼找到這批貨的,我們家二少爺去年還親去湖州看過,可沒見著這樣的新樣式,今年我們也從南邊接了好趟貨,也沒見著這樣新奇又好看的花樣子。你是不知道,我們二少爺前腳接了你的貨,後腳就叫兩個老相識接了手,因為貨不多,那倆老傢伙,還差點為這點貨打起來了呢……」
說著話,兩人漸行漸遠。
那中年男子看著越走越遠,似乎十分熟稔的二人,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一是為宋大海的輕漫之舉,二是為宋大海話里透出來的意思?
他倒不是完全相信了宋大海的話,可若不信吧,宋大海今兒為了陪著妻子妻姐和連襟逛街,特意換了身新衣裳,他自己行事穩重,為人寬厚,從前做過管事,如今又自有一攤生意,這份氣度充個哪個大商號的管事的,還是堪堪有餘的。
若是信吧,這事也趕得太巧了,好似有誰刻意挑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打他的臉一般。
本來打算好好奚落奚落旁的人,結果反叫對方打了臉,中年男人的神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兒去。
陰晴不定地站在那裡站了好大會兒,衝著越走越遠的倆人,一記冷哼,甩袖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