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宋家添丁

  倆人在屋裡坐了沒一會兒，高大壯和李好就趕著車過來了，一見李恬如常的神色，李好不等進屋，就忍不住皺眉問，「還沒動靜麼？」

  李恬搖搖頭。按理說，她是三月初八查出的身子，就算那會兒才剛一個月，到臘月初八，也足十個月了呀！可這都臘月十六了，難不成她懷的是哪吒？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不是了。

  英子回門這天，一早她吃過飯，還試巴試巴的想去何家湊個熱鬧，哪知道才剛扶著月牙的手出了院門兒，就覺得肚子猛地往下一沉，與此同時一股尖銳絞痛傳來，李恬手上一緊，額上瞬間見了汗。

  自打李恬臨產的日子臨近，李好是得了空子就要來，不得空子就囑咐宋大河和李長亮這倆小子，讓他們回來和李靜說和宋大海說，讓他們都警醒著些，一見有情況不對，趕緊的請產婆。

  月牙天天聽，日日聽，早把這茬子記得死死的，一見李恬神色有異，一邊扯著嗓子喊宋大海，一邊朝李家那邊叫李好。

  臨近年關，也是妹子生產在即，李好和高大壯在臘月十五那天就歇了生意，這兩天就在李家住著。和他們一同住著，還有一個從鎮上請來的幫工顧大嫂。

  

  聽見月牙喊，她二話不說把女兒塞給李靜，帶著顧大嫂腳步匆匆地往宋家去，而李長亮更是不用李好發話，一聽月牙的聲音，就立即彈射出去，撒丫子去請村西的接生婆。

  這會兒除了何家，各家都沒什麼事兒，也都算計著李恬生產的日子。一見這邊有異狀，王氏大牛媳婦李守成媳婦幾個一涌過來，七手八腳地燒熱水，燙剪子、拿潔淨的稻草麥秸鋪炕。一通忙活下來，李恬就跟一隻待宰的母豬似的，被架到了炕上，李恬一頭黑線。這體驗可不怎麼美妙！

  也不知道是她過於抗拒眼下的處境，還是怎麼著，沒上炕之前，疼得幾乎站立不住的肚子，到了炕上竟然奇異地不疼了！

  李恬頗覺新奇，這娃子是真打算在娘肚子裡修練滿三年，好等落了地，就鬧海啊？

  接生婆子卻見怪不怪地笑道，「這也正常，陣痛嘛，自然是一陣一陣的。」

  好吧，經驗老道者都這麼說了，李恬只好等了。可是從早飯後，等到半晌午，中間她還盡力吃了一大碗荷包蛋，想把這個賴肚的娃子給撐出來，可是人家愣是沒半點反應。

  惹得下了車，就急匆匆趕過來看她的英子，忍不住拿手點她的額頭，「一天不搶我的風頭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李恬這會兒確實不疼了，而且在炕上等著也怪無聊的，今兒又是英子回門的大日子，大家都圍在自家幫襯了，何家不免就顯得冷清些。

  於是她挨個瞅著立在炕邊的人，笑看著英子打商量，「要不我再起來？」

  英子沒好氣橫了她一眼，撲哧一聲笑了，「你還是說句在路的吧！」

  頓了下，看向立在邊上，一臉緊張的李好，笑，「好兒姐，你瞅她這樣子，壯得跟牛犢子似的，有啥好擔心的？」

  李恬也覺得自己這體質好似是挺壯實叵耐的，孕期這十個多月，也就吐得天昏地暗那會兒，蔫把了一個月，過後身子就又和從前一樣，幾乎沒啥不適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年輕還是怎麼著，也沒覺得身子怎麼發沉，該幹嘛還幹嘛。

  不覺臭屁地想，若是待會兒生這小毛頭，也和從前一位生產得極為順利的朋友所言，就跟下個蛋似的那就好了。

  然而事實再度向她證明一個真理，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

  英子走後，大家又靜等了半晌，直到過了午，大家都以為是虛驚一場的時候，肚子裡再度傳來隱隱的疼。這疼和最初尖銳的撕扯般的疼痛不同，隱隱的悶悶的鈍鈍的，讓人摸不到抓不著的，讓人極是惱火，不過，很快她就沒力氣惱火了，最初的隱痛過去，疼痛就跟潮水似的一波又一波的湧上，層層疊疊推涌著，真真是一痛更比一痛疼。

  疼得李恬也失去了控制，也不管丟人不丟人了，忍不住大聲呻吟起來。不過她到底還是放不下臉面，疼一下，就朝外面大喊一聲，「宋大海你甭在外面傻站著，給我砍柴去！」

  要麼就是，「挑水去！」「做飯去！」

  一會兒又喊，「我要吃魚，你去給我現撈！」

  「我要吃雞，你去給我現殺！」

  惹得又是擔心又是無語的李好，忍不住重重給了她一巴掌，「甭瞎喊了，你給我專心些！」

  又趕就立在窗戶外頭的宋大海走，「你麻溜地該幹嘛幹嘛去，甭在這裡擾她！」

  宋大海也知道他這小媳婦最重臉面，自己在這裡，她確實分心。儘管心裡擔憂，卻也沒二話，應了一聲，轉頭腳步匆匆的往隔壁李家，叫上高大壯去給小媳婦撈魚殺雞去了。

  這邊他人一走，李恬好似放開似的，也不再端著了，關鍵是也端不住了。沒形象就沒形象吧，哪個當娘的不是這麼過來的？

  就這麼自我安慰著，一邊依著接生婆的指示，吸氣吐氣，憋氣用力，也不知道就這麼著過了多久，身子早痛麻了，而嘴裡喊的啥，自己也早不顧不得了。只覺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整個人如同裂開了般虛軟無力，頭上大汗淋漓的，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喊出那句根本沒用的「我不生了」的生產必備台詞時，把她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小毛頭終於伴著嘹亮的哭聲呱呱落地了。

  接生婆子喜得飛快抱起娃子，大聲道喜，「是個白胖小子！」

  宋大江雖說前兩年賺錢也提氣，可是因為家裡不怎麼急著等錢用，他這個提氣中還帶著些氣定神閒。可是這回老大娶親、嫁妹子、辦老娘的三周年這三宗事兒，把好不容易賺來的家底子花了個精幹，心理上自然比前兩年更急迫一些。

  和他合夥的姚大叔，家裡的孩子也相繼成年，也是要娶親要出嫁的，用錢的地方也多。倆人今年緊趕慢趕的，足往南邊跑了四趟。

  最後這一趟回到許留鎮的時候，已到十一月半了。過往的行商都將啟程回家過年，倆人也怕把貨砸在手裡，到了許留鎮一刻沒停歇，就開始往外販貨。

  又是緊趕慢趕，趕到臘月初一，才算差不多把這一趟的貨，給出清了九成。可是這一回倆人下的本錢多，就剩下這一成的貨物，也有不少本錢。

  他們打的還是專趕著過年售賣的吉慶緞子素絹什麼並些南邊新出來的娟花頭面等物。年前賣不完，到了年後，哪還有人買？

  而過了元宵節，生意又要清淡個時候，也沒啥吉慶的節日。再要發賣這些東西，怕是要到明年過年了。可是這麼一來太壓本錢不說，到了那會兒花樣子也過時了！

  要賣，估摸著得折價賣了。

  倆人一商量，就急荒地帶著餘下的一成貨物，去了府城散賣。

  從臘月初五一直賣到臘月十六，今兒趕這個廟會，明兒趕那個集市，要麼呢，就是走街串巷的賣，有賣好價的，也有平價出的，忙叨了十來天，總算把餘下的貨物給出清了。

  回到許留鎮歇了一天，就急慌慌往家趕。一腳踏進家門兒，就聽見嘹亮的嬰兒哭聲和媒婆子的道喜聲。

  宋大江看著滿院子喜上眉梢的人怔了一怔，猛地雙手掐腰，朝天大笑了三聲，「哈！哈！哈！我們老宋家有後了！」

  一口喜氣還沒散出來，就叫弟弟搶了個先的宋大海，頓時無語，「……」

  老宋家這麼些人呢，哪能絕了後，你小子高興瘋了是不是？再有這到底是誰媳婦，是誰兒子？

  雖說他也知道弟弟這是為整個宋家高興，可被搶風頭的次數太多了，宋大海表示，他也有些小怨言好不好？

  忍不住走過去說他，「老二，你打算啥時候娶媳婦？」

  麻溜地娶了媳婦，抱了兒子，滾去一邊樂呵去！

  看出老大有些幽怨的宋大江，嘿嘿地朝他大哥賠了個笑，豪氣地朝忙活著收拾產婦和小嬰兒的王氏大牛媳婦以及沒坐桌吃一會子飯就過來幫忙的何明家的英子等人一揮手，「嬸子們妹子們，今兒我們老宋家添丁有喜，待會兒大家吃桌啊！」

  何明家的一邊忙著倒水，一邊笑嗔他，「成，就是要吃桌，你得張羅啊！天還不晚，趕緊的去吧！」

  宋大江知道這會兒他也不好在場，麻溜地應了一聲，叫上宋大河把他又捎回來的大半車廂的東西，往東屋裡一卸，跳上車就趕著匆匆往鎮上大採購去了。

  屋裡，小嬰兒一落地，李好幾個就麻溜地給李恬淨了身，換上了潔淨鬆軟的被褥。

  接生婆也動作麻溜地給小嬰兒剪了臍帶，拿潔淨軟綿的布巾就著溫熱地水簡簡給小嬰兒清理了一下，把他包在鬆軟厚實的襁褓里，送到李恬面前兒。

  略略恢復力氣的李恬，有氣無力地斜來一眼，頓時鄙夷，什麼白胖小子啊，明明是個紅胖猴子！不過，按照前世她那幾個好友的理論，才剛出生的小嬰兒越是紅，將來長大了越白淨！接生婆子這麼說，也沒錯！

  可是一個淘小子要這麼白淨幹什麼？一心盼著生個乖巧懂事又聰明伶俐的女兒的李恬，心下有一瞬間的失落。不過很快她就打起精神來，雖然不怎麼合心意，也是自己生的呀！

  微微拿胳膊支了頭，偏頭打量小嬰兒。黑乎乎的頭髮跟墨水洗過的一般，濕呼呼地貼在頭皮上，臉蛋子紅通通皺巴巴的緊閉著雙眼，眼皮腫腫的，鼻子塌塌的，紅通通的嘴巴大張著，敞著嗓子嚎得起勁兒。

  李恬再度失望，就算加了親生這倆字的美顏，她也不能違心地說是個漂亮娃！

  李好在一邊氣笑了，忍不住說她，「沒瞧見娃子嚎得嗓子都快啞了，還在那看啥看，喂喂娃子啊！」

  李恬有點抗拒。李好也不多說，一把抱起孩子就朝外頭叫顧大嫂。

  她是因為家裡艱難，聽說李好這裡替妹子尋生養過有經驗的可靠幫手，這才把半歲的娃子丟在家裡，過來應工。眼下奶水還足著呢。

  李恬盤算著找人手，那也只是為了幫襯做些粗活力氣活，做娘的責任可沒打算扔給外人。

  趕忙叫住她。

  說來也怪，就她這種一旦沾惹上自覺有些私密的事兒，總是格外放不開的人，這會兒餵奶居然沒有丁點心理壓力。莫不是這就是人常說的，女子身上天生的母性光輝？

  小嬰兒尋著了糧袋子，立時止了哭聲，大力吸允起來。

  李好看著接生婆子把胞衣之類的裝到罐子裡，放進去一串用紅線串好的銅錢，拿紅布蒙了口系好，笑著塞給她一個大紅封，道了謝，叮嚀她尋個穩妥的地方埋了，又囑咐洗三那天一定要來等等，把人送走之後，臉上帶笑進了裡間兒。

  見小嬰兒正窩在娘懷裡吃得起勁兒，李恬雖然臉色蒼白，精神頭也還好。

  忍不住笑嘆了一聲，細細給她戴好抹額，在炕邊坐下，百般感慨又百般愛憐地笑道，「好好好，我們二丫總算沒吃大苦頭。」

  李恬忍不住笑了，「大姐，你可是越來越像我娘了啊！」

  李好就笑，「長姐如母嘛！」說著，伸手替她理了理汗濕的頭髮，又感慨般地笑道，「從前你沒少替我們操心，往後我也該頂替上，讓你歇歇心了。」

  李恬低頭看了吃得歡暢得小嬰兒一眼，抬頭看著她笑，「先前頂得還不夠嗎？你還想頂多少？」

  因為有李好忙前忙後的張羅，李恬還真沒在生孩子這事兒上多費多少心。算是專心等著娃子落地。

  李好往跟前湊了湊，伸頭朝李恬懷裡看了看，見小嬰兒還閉著眼吃得起勁兒，忍不住笑了一回他的吃相，這才坐正身子笑，「能頂多少頂多少唄？」

  一時何明家的幾個把外頭該忙的事兒忙完，也都一湧進來瞧小嬰兒。

  有笑他吃相好，一看就是個好養活的；也有誇他生得好，眉毛鼻子像爹，嘴巴像娘；也有感嘆李恬這個大娃子轉眼就是娃子他娘的。

  大家熱熱鬧鬧地說了一會子，見李恬精神不濟，也就飛快告辭回家。

  李好也回家休息，只留顧大嫂守在李恬身邊照應著。

  娃子落地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待到宋大江從鎮上，採買了一大車的東西回來，天差不多已黑透了。

  今兒這桌指定是吃不成了，但也不要緊，那不還有明兒，還有後兒麼？！

  絲毫沒被打擊影響的宋大江，頭天把東西一卸，第二天一早，就興頭頭地忙活開了。

  他也沒客氣，高大壯手藝好，又有空子，做宴的活就還派給高大壯。何明幾家和自家好得不分彼此，打雜摘菜的事兒就還交給她們。至於那些不用做菜，也不用打雜做活的，只要和自家沾著邊兒，就興頭頭地請人來吃宴。

  大家見他興頭，都不免打趣他。有笑說他眼下財大氣粗的，也有笑說他對家裡子侄疼愛的。還有人詢問，小娃子起了啥名的。

  旁的吧，宋大江也習慣了，呵呵一笑而過，可是這小娃子起名這事兒，還真問住了他，難住了他。

  要起個啥名，才襯得起老宋家的長孫呢？據說大家族裡都是按族譜字輩起名的，可是他們宋家沒族譜也沒排字輩……

  「族譜字輩」幾個字一蹦進腦海，宋大江恍然大悟一拍腿，是了，老宋家長孫都有了，他又一心盼著往後過成大家子人家，這族譜字輩的也該從現在起就立起來！

  想想將來，家裡的娃子們陸陸續續出世了，兒子又生孫子，孫子又生孫子，這子子孫孫的，都按照當時下他這個老太爺定的族譜家規字輩，生息繁衍，宋大江心裡就忍不住一陣的激動！

  匆匆回到家，和李恬宋大海把這事說了。

  根本沒想往這上頭想過一絲的李恬和宋大海就懵了，現在操持這個，是不是太早了？啥啥都沒有呢？

  宋大江可不管那麼多，和這倆當家人報備了一聲，就匆匆去請村北的戚老爺子過來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