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李好的哭訴
2024-06-11 19:42:50
作者: 某某寶
雖說杜家這門親也是李清河夫妻倆千挑萬選的,可是最初的時候,李好心裡並不怎麼情願。覺得杜家那一門的人太過老實,只看單那一家人木噔噔的臉,心裡就發沉。她心裡更中意活道又厚道的漢子。就像李清河和何明大牛這樣的。有活的時候做活,沒活的時候閒樂呵幾下。家裡有什麼事兒,夫妻倆有商有量的,便是一時頂了頭吵上兩句,轉眼也能好。
可是這樣的人,鄉莊裡頭雖不在少數,卻不是家家都像何明家那麼清靜。遠的不說,就說大牛和她爹這兩家,不管是劉氏還是大牛媳婦自嫁來都沒少吃苦頭。
她也知道自己性軟和,不會和人吵嘴。如果遇到那樣的婆婆,自己受氣不說,還得連累爹娘跟著糟心一輩子。是以,雖然不怎麼情願,還是很溜地應承下來。
等到嫁了人後,丈夫雖然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也說不上知冷知熱,到底對她還是看重的。嫁到杜家頭半年,她連地里都沒去一下子,有時候身子略微一不舒坦,杜家老婆子就趕緊的讓她歇著。公爹不多話,大伯子也不多事,那會兒又是少年夫妻情熱,日子過得再順當不過,她心裡還為自己之前的瞧不上有一絲絲慚愧。
因為順當和慚愧,所以在杜家老婆子不給大嫂家的娃子瞧病吃藥的時候,她雖然也知道不對,卻沒有過多地埋怨婆婆,只當她是這老實人的拗想法。
甚至在杜老婆子頂著劉氏的肚子把人頂出門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倒也不是氣,而是……怎麼說呢,就是因為之前沒夾什麼氣頭,這個氣中反而帶著幾分讓人無何奈何的可笑。
現在回想一下,真正讓她對杜家人觀感有質的改變的,是劉氏被杜家老婆子頂出院子的那年秋上。
十方村村子東邊有一個老果園子,裡頭種滿了蘋果樹,那果園子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園了,幾經易主,那一年,正是離杜家不遠和一戶人家接了手。
最初的起因,李好現在都沒鬧明白。有人說是這戶人家借了錢不還,也有人說就是村子裡的人眼饞那一園的果子,甚至是誰起的頭,她到現在都鬧明白。
只知道那一天,她身子不舒坦,在炕上躺著歇神兒。突然聽外頭鬧嚷嚷的,走出來一瞧,卻見好些大人小孩兒背著竹簍垮著籮筐,個個一臉興奮地往果園子那邊跑。
問了人才知道,大家正要去那家的果園子裡搶果子。
李好還沒回過神來,遠遠就見杜家老兩口和兩個兒子並一個小閨女背著滿滿兩簍子的蘋果興沖沖的回來了。
李好直到現在都記得當時那一家人臉上興奮異常的神情,那是自她嫁到杜家之後,杜家人臉上從來沒有見過的神采,揚眉吐氣,得意洋洋!那占了天大便宜的興奮勁兒,讓李好心裡頭莫名地的些發寒,同時也猛地明白過來,儘管杜家人在鄰里之間總吃虧,儘管杜老婆子和人吵嘴,總是叫人罵得一句不敢回,儘管有些事兒他們明明吃了大虧,卻唯唯諾諾不敢聲張,可杜家人並不是真的老實人!
或者說,老實人原來還有這樣的一面!又或者說,老實人並不等於厚道人!再或者說,老實人並不等於有羞恥感的人。
大概就是從這天起,她對杜家人的觀感就有些變了。從前能容忍的事兒,漸漸的變得難以容忍。可她本是個軟和的性子,就算是對杜家人有些不恥,卻也不會故意挑刺找茬,而是暗存了牴觸。
再過後,她肚子一直不見動靜,杜家老二雖然木訥老實,嘴上從不說什麼,更不會有一句埋怨,但也是耳根子軟的。在街上聽見誰取笑一兩句,夜裡就要狠著折騰。
李好不是沒勸過,可,甭管她怎麼勸怎麼說怎麼樣找藉口,不管怎樣累怎麼身子不舒坦,那往她身上摸的手,根本不會停一下。有多少次,她都想跳起來,哭罵打鬧,可最終,她還是沒有……
因為這些事,她愈發厭惡杜家人。可那會兒家裡的大嫂一直鬧著要分家,李清河夫妻倆為著蓋屋的事兒忙得滿頭包,她也心疼爹娘,不想讓他們多操心。她又沒孩子,這又是炕頭上的事兒,叫她怎麼和爹娘說?不但不能說,反而還得想法子遮掩。
再有,丈夫倒也不是天天這樣,就是一時聽了誰的話,狠著折騰一陣子,等那個勁頭過去,倒也會緩一些。
她就這麼鬆一口氣緊一口氣的,一直挨著日子挨了下去。
也是打那會兒起,一顆心也不知怎麼就木了起來。有些活兒明知道該去做,卻偏偏提不起精神去做。一日一日木然然地熬受著,還沒等到熬受不住的時候,爹娘和大哥突然去了!
雙親和親大哥的離世,她即是悲痛又是絕望——爹娘大哥在,她這日子興許還有個頭。爹娘大哥一不在,她這日子怕也沒個頭了。
再有她是長姐,總該挑起爹娘扔下的擔子,再沒有爹娘大哥沒了,她還這個做長姐得還得讓弟妹們替她操心的。
所以她才想百般遮掩。
可是這一次,她再也遮掩不下去了。
去慶雲庵這話,並不是杜家老婆子頭一次說,而是自翻過年就說過一回,李好當時下就冷了臉。杜家老婆子諾諾兩聲,再沒往下說。原她還當杜家老婆子死了心,誰想就在幾天她又提,從前提到這事總是悶著頭一言不發的丈夫竟然也同意,不但同意,夜裡更是……
李好是真怕被那母子倆給強行綁到那邊去,不得已這才回來了。
原也沒想好和不和家裡人說,雖然有妹妹的話,可她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的了,自己不能幫她什麼,也不好成為她的拖累。
誰想,這一進屋就被妹妹看出來端倪,她心裡頭憋了兩年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兒,哪還忍得住?
坐在炕頭,一行哭一行嗚嗚咽咽的訴說,大牛媳婦和何明家的聽得眼角濕濕的,一臉的心疼。
李恬怒極反倒平靜了,好容易等李好情緒略穩定了些,直直盯著李好的眼睛問,「大姐,這回他犯渾,杜家老婆子橫心,是不是因為我們在那邊賣飯賺了錢,有人紅了眼,故意噁心他,他才這麼著的?」
李好生怕妹妹把事往自己身上攬,忙大力搖頭,「這不關你們的事兒。」
只她這一句話,李恬還能不明白麼?一準是那些人看她賺錢眼紅,心氣不平,而杜家人自來又好欺負,故意挑他們這一樣不足平衡一下自己失衡的心理!
心裡真真是又氣又憋悶,強自站在那裡舒了半天的氣,和何明家的兩個道,「嬸子,明兒叫我何叔趕著車,咱們先去鎮上給我大姐瞧瞧。」
鎮上倒一個專門給婦人們瞧病的醫婆子,並沒有開醫館,而是就在自已家裡行醫,早先劉氏扯著李好去她那裡看過病,原主也跟著去過。
若是李好身子沒大礙,再抽出手來說別的。
何明家的忙應了一聲。
李好臉色猛地一紅,大力搖頭,「也沒那麼嚴重……」
大牛媳婦張嘴要勸,就見一放學就聽見大姐的哭,卻他三姐死死攔在外頭的李長亮,箭一般衝進屋子裡,臉氣得爆紅,可著嗓子朝李好喊,「大姐,那混帳東西打你?」
何明家的和大牛媳婦對了個眼兒,趕緊站起來道,「並沒有,就是小夫妻倆吵了兩句嘴……」
自那天被李恬拉去作戲給老宅看之後,李長亮的心裡也起了不少變化,在祖宗面前一跪,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家裡最大的男丁!做為家裡最大的男丁,他自該上護著姐姐,下護著妹妹。
眼下他大姐叫人欺負了,他咋可能咽下這口氣?
連聽都沒聽何明家的說什麼,喊過那話之後,一個轉身,又箭一般的衝到院子裡,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手腕粗細的棍子,朝院外奔去。
李恬一個箭步挑簾出來,厲聲喝道,「你給我站住!」
李長亮身子猛地一頓,站是站住了,卻倔強地不肯轉過身來,兩隻噴火的眼睛恨恨地盯著南山,握著棍子的那隻手微微打著顫。
李恬繃著臉往前走了兩步,高聲喝問他,「我問你,你現在衝過去能幹啥?」
李長亮氣得一個轉身,朝她大聲嚷道,「我去把杜家砸個稀巴爛!」
李恬幾步走過去,上手拽過他手裡的棍子,朝東邊使勁兒一輪,手一轉,重重戳在他腦門上,「敢情我前兒的那些話,是和你白說了是不是?」
這是李恬本著傳授經驗的想法,這些天夜裡沒事,把從前她坑李老二的事兒,原原本本地給大家講了一遍。為的就是教他們一些處事的方法。遇著什麼事兒,別一上來就依著自己的性子來,要先想想輕重緩急,想想自己有沒有抓在別人手裡的把柄。
如果有,先把這一樣給解決了,拐回頭再出氣不遲。
雖然她的法子也不見得多高明,可到底是成年人,能先教一點是一點。
可就眼下李長亮這樣,顯然,只授一課,效果並不明顯。
李長亮被他二姐點得腦袋一歪,又不服氣挺直脖子喊,「他們敢對大姐這樣,咱們有啥理虧的?憑啥要怕他們?」
李恬偏過頭淡淡斜了他一眼,「就憑人家手裡握著『放妻書』!」說著,看也不看他,抬腳進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