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遇
2024-06-11 17:53:51
作者: 愛哭鼻子的長頸鹿
熟悉的道路,只是年份不同,沒有幾多改變,煙染快走出侯府外牆的時候,就看見對面拐角處的畫攤。
雖說她今日出來是有其它打算的,不過做做樣子,總歸要的。
她走到竹娘子的畫攤旁邊,與前世一樣,站在那個不起眼的地方,踮起腳尖,將畫攤的所有瞧個清楚。
上頭的畫作細膩生動,色彩柔麗,每幅畫都展示了竹娘子深厚的功底與高超的繪畫技巧。竹娘子不覺得自個兒的畫是在市井銷售而敷衍了事,每幅畫都傾注了大量的時間和心血,滿意的,才會掛起來售賣,不滿意的,就回家當柴火燒掉。
這份氣節,煙染打心眼裡佩服,可她沒法像竹娘子那般講究。
煙染前世的婆家是安陽伯府,她嫁過去後,因為沒有什麼嫁妝,就被安陽伯府的人瞧不起,為了積攢私產,她就偷偷的賣畫來賺銀子。同樣是賣畫賺銀子,竹娘子這樣,餬口都難,煙染卻靠著從竹娘子那偷來的畫技,得了前世的第一桶金。煙染將賣畫的事情瞞得圓滿,也可以放下臉面,畫自己不想畫的畫,畫竹娘子永遠不恥的畫。
煙染跟竹娘子一比,真真成了最沒骨氣的畫師,虧得隱藏的好,沒人知道那些畫出自她手,不然,莫家祖宗的顏面,算是給她丟光了。
竹娘子沒有注意到煙染,一直佝僂著背,對著案上的摺扇細細勾勒著。
煙染鼻子有些泛酸,說起來,竹娘子也就三十出頭,兩鬢已經花白,是被生活磋磨成這樣的。她的側臉,有幾道猙獰的疤痕,是她自己用刀劃上去的,就是怕這麼拋頭露面對名節不好,也怕招來不該有的禍事,這才毀去了如花的容貌。
煙染靜靜站著,心內百感交集,卻沒有說一句話,她從來沒有跟竹娘子說過話,半句都沒有,哪怕感慨萬千,她也不會將心裡的憐憫說出來。
她的旁邊有個酒樓,酒樓二層的倚窗處,坐著一名風華少年。
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單就五官來看真真無可挑剔,偏生氣質了得,只單單坐著就給人一種上位者的氣勢,叫人不敢小覷。
自打煙染出現在拐角處,那少年黝深的眸光就變得越發深邃,緊緊鉗在她的身上,不曾移開半分。
換做旁人,一定察覺不到少年的變化,可旁邊的小安子,伺候了他不少年頭,自是可以察覺出來。
小安子疑惑,主子素來沉默寡言,對什麼都清清冷冷的,能讓他生出情緒,定是不一般的事情。
小安子往窗口挪出一小步,探頭探腦的朝街上掃了一遍,沒什麼異樣,真是怪哉,他心裡嘀咕,沿著主子的目光再掃一眼,就看見角落嘎達里縮站著的兩個小子。
瞧身上的裝束,更瘦更黑的那個應該是主子,身上的袍子不大合身,料子倒是好料子,就是挺舊的,定是哪個中落人家的公子。他身旁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長隨,看起來畏畏縮縮的,像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
小安子就納悶了,自打主子驚了馬,昏迷幾日,醒來後就與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主子出宮,也就去太子府走走,鮮少在外頭瞎晃悠。這一個月來,主子是頻頻出宮,哪都沒去,就像現在這樣,坐在這個酒樓的廂房裡,瞧著窗外,直到日頭下山,才會回宮。
小安子這廂揣摩不清,端坐在窗前的少年卻沒空搭理他,一直垂首望著那隅嬌小的身影。
莫煙染的眼睛晶亮亮的,透著一股子靈氣,專注凝視的表情,與前世一模一樣。她十分討巧的站在那裡,路上行人匆匆,就算有人瞥向那方,也只會被攤上畫卷吸去視線。
前世他不明白,看就看,畏縮在那做什麼?
許多年後他才知道,原來她是莫家六姑娘,雖說做了男裝打扮,卻也不想在街上招搖。
若知道她是女兒身,就不會讓他苦悶多年,以至於後來沒了機會,無法挽回。
莫煙染一輩子都不知道,他被她攝去心魂,一念起,便是一生。
他曾無數次問自己,為何將她烙進心底?
她死後,他有了答案。
莫煙染是死不瞑目的,睜大的雙眼沒有了精氣神,滲人得很,人死燈滅,哪可能存有昔日的神采。
那一刻,他憶起她專注看人作畫的樣子,還有多年後,她牽著葛賢去長安居士住所時的目光……
她的目光猶如一汪秋水,又如月華淡淡清清,有一種形容不來的寧靜與溫柔,看得入神時,會透著一股子堅韌,一股子清靈。
可她死後,那雙空洞的眼眸,沒有了念想,沒有了希冀,什麼都沒有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因何心動。
一生的相思就在那兒,那麼嬌小,那麼瘦弱,這身打扮的她入了多少次夢,他沒法清算,只知曉他不想錯過,也不能錯過。
思及此,少年陡然起身,邁開步履,直接朝莫煙染走去。
突然被人逼近,煙染的心倏地一抖,本能的朝後瑟縮。
幾尺開外的青嫿也是大驚失色,趕忙跨過去,擋在自家姑娘身前,抬頭質問:「你……你要幹嘛?」
煙染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青嫿略顯懼怕的問話,她的視線被青嫿擋住了,就稍稍從青嫿身後探出腦袋。
看見的是一件錦袍,料子是霜色的上好雲錦,上頭繡著雅致的竹葉花紋,腰系玉帶,垂下的半月玉佩通靈剔透,甚為眼熟。
是她在那年的生辰宴上看見過的玉佩。那時候賢哥兒剛被賜婚,永然公主還沒進門,當時公主送給自己的賀禮,正是這樣一塊半月玉佩。
御賜的玉佩。
想到這兒,煙染感覺不妙,這麼看來,這人不是皇室中人也是地位十分了得的人。
她抬起頭,想看看究竟是誰。
入目的俊臉翩若驚鴻,眉如墨畫,面如桃瓣,許是年紀尚輕,未來帝王的凜然威儀還沒有盡顯出來。
竟然是他?煙染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人是六皇子霍淵,六年後的太子,七年後的皇帝,他如此氣勢洶洶的衝到自個兒跟前,是為了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