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出府

  因著心情著實複雜，又傷心又激動的，煙染沒法回應青嫿，這麼狼狽哭泣的醜樣子，又不想讓青嫿一直瞧著，就翻了個身，對著床的裡頭。

  莫謹年走進閨女的屋子，看見的就是她背對著自己，身子一顫一顫的，顯然是在哭鼻子。他皺了皺眉，閨女小時候特別愛哭，一哭就沒完沒了的，也因為這樣，不怎麼招府里的長輩喜歡。不過自打曉事後，她就鮮少哭泣，現在傷心成這樣，是受了什麼委屈不成？

  莫謹年忍著胸腔泛起的咳意，開口問道：「染染怎麼哭了？」因為閨女還病著，他的傷寒也沒好全，為了不將病氣過給她，莫謹年心裡關切，卻還是站在帘子跟前，與煙染隔著一段距離。

  這是爹爹的聲音。

  煙染陡然回頭，淚眼婆娑，對上了莫謹年充滿慈愛的目光。

  真的是爹爹，待確認過後，煙染一個機靈就沖了過去，鑽進莫謹年的懷裡，抽泣著喚道：「爹爹……爹爹……」

  莫謹年被煙染的反應驚了一下，閨女病了一場，怎麼反倒會撒嬌了？他扶住煙染的雙肩，溫聲詢問：「染染受委屈了？允哥兒又欺負你了？」

  煙染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知道自己反應太大，讓人感到莫名其妙，就試著擦了擦眼淚，發現還是止不住，只好擠出一抹笑容，道：「弟弟沒有欺負我，就是病得以為自己快死了，沒想到還能醒來，然後就看見了爹爹，原來……原來還以為再也見不著爹爹了。」

  莫謹年望著煙染又哭又笑的怪異表情，嘆道：「傻丫頭……」他剛剛開口，就被湧起的咳嗽打斷，趕忙將閨女推開，掏出帕子捂住嘴，咳了起來。

  煙染面色大變，輕拍著莫謹年的後背，詢問道：「爹爹病著還惦念著我，您趕緊去歇著吧，讓三伯過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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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謹年也覺得自己這般咳嗽，還是不要留在這邊，捂著嘴的帕子沒有拿下，一邊咳一邊朝外頭走：「已經讓你三伯瞧過了，染染先歇著，爹爹這就去吃藥。」

  青嫿怕煙染追出去，趕緊取出氅子為她披上：「姑娘自個兒還病著，老爺說了，會回去吃藥的，您也要照顧好自己才行。」

  煙染訥訥的被青嫿領回床榻。

  她要趕緊好起來，打起精神，不讓爹爹擔心，再好好為爹爹調理身子，這一世，一定要讓爹爹長命百歲才行。只是自己的身子，也是該好好將養。上輩子若不是爹爹傾力為她調理，將她原本體弱的底子調養好了，也沒有她後來的康健身子。

  身子是康健，終究被永然公主這個兒媳婦給謀去性命，思及此，煙染倒沒了先前的憤恨。

  竟然一切重來，那就好好的再活一回。

  她要讓爹爹好好活著，然後在爹爹的祝福下嫁給葛長楓，好好的過日子，好好的孝順爹爹，再將賢哥兒生出來，決不讓他有機會被永然公主瞧見。

  只要賢哥兒沒有尚公主，就不會活得那麼憋屈。

  想起自小就乖巧聽話的兒子，煙染割捨不下，重新來過，那麼她的兒子也會有新的人生。

  煙染再次躺回拔步床上，輕輕拍了拍青嫿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擔心，就假裝閉目歇息。

  目下首要的是給爹爹看病，三伯鋪子裡普通的藥材顯然是沒有效果的，那麼就要尋名醫、購好藥，這都需要銀子。

  所以自己要趕緊把病養好，再籌錢為爹爹治病。

  煙染的父親是宣武侯府莫家的五老爺，老太太楊氏嫡出的小兒子。

  按理，作為莫家的五房，日子過成這樣，是說不通的。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莫家，在京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世家，只是天有不測風雲，煙染的祖父被佞臣陷害，卷進了廢太子的謀逆案子。

  雖說後來平了反，莫家眾人的命也保住了，卻也傷了根基，祖上傳下的基業，也沒剩多少了。

  而煙染的父親是太僕寺從七品主薄，沒什麼實權，更沒有油水，全靠那一年幾十兩的俸祿，在這京城裡生活，根本是不夠看的。

  是以，煙染為了賺銀子，不得不走前世的老路。

  休息了幾日，她覺得自己已經大好，就開始歇不住了。

  今兒個天氣不錯，煙染領著青嫿偷偷溜出了宣武侯府。

  「姑娘，還是別去了，您這麼跑出來，被人看見總歸不好。」這句話，青嫿已經說了十三遍了，聽得煙染的耳朵都快長出繭子來。

  「你比爹爹還囉嗦，不過是去巷口的竹娘子那，爹爹都默允了，你怕個什麼勁？」煙染舉指輕輕點了她的腦門一下，繼續道：「再說，我這打扮，誰會想到我是莫家的六姑娘？」

  青嫿知道自家姑娘的苦，與侯府其他嬌養的姑娘不同，因著五房的無為，姑娘雖是主子，身上行頭卻是屈指可數的，還不如其他太太跟前的丫環體面。可她終究是宣武侯府的姑娘，像現在這樣，一身男裝，真真不成體統。

  煙染看見青嫿斜睨著自個兒身上的袍子，吐了吐舌頭。這是莫謹年的舊袍子，她偷了一件，本想讓青嫿幫著改的，可青嫿說什麼也不支持她女扮男裝，她就只好自己動手了。

  青嫿是忠心的，五房再不濟，她也當煙染是正經的侯府姑娘。

  以前的煙染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莫家的正經親戚鮮少與五房走動，其他幾房那邊，有什麼上香或者出遊的行程，也沒有煙染的份，頂多是她的弟弟莫昭允跟著去，所以前世的十二年，煙染是拘在宅子裡的。

  前世做這身打扮的時候，是十二歲那年，她現在算是提前兩年行事。在青嫿眼裡，這樣行事還是頭一回，很是緊張。煙染則不同，有了前世的經驗，自是熟門熟路，老道得很。

  當然，前世這麼打扮，純粹是去巷子口看竹娘子畫畫，今兒個出來，煙染也是這麼跟莫謹年說的。

  莫謹年原本不讓她出門，耐不住煙染軟磨硬泡，加上就在宣武侯府的圍牆邊上，這才默許了她。

  煙染打小喜歡作畫，可惜家學裡的夫子教得太少，那些皮毛，她不滿足，一心想學更多更好的作畫技巧。

  五房沒法像其它幾房那樣，私下聘請名師。而煙染又出於自尊，知道五姐姐與七妹妹那有專門教書畫的夫子，可沒法放下臉去牆根偷學。

  這邊做不來偷學的事情，可到了陌生人那，就做得出來了。

  竹娘子在九曲街是很有名的，出生名門，更是才女，家道中落後嫁了個秀才，奈何紅顏薄命，早早成了寡婦。為了撫養三個兒子，她想謀個去世家做女夫子的差事，可城裡的世家很是講究，對她的德才自是沒法挑剔，卻覺得她命不好，不願自家姑娘觸這霉頭。

  幾番下來，竹娘子不得不選擇拋頭露面，在九曲街的一角擺攤賣畫。

  當然，現在的煙染不是前世的煙染，她的畫技已經很好了，今兒個出來是別有目的的，只是拿這個做幌子罷了。

  煙染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對青嫿吩咐道：「你只管跟著，千萬別開口說話，更不能喊我姑娘，不然人家一聽聲，就知道咱們是男是女了。」

  青嫿知道勸不住姑娘，只得順從的點頭，用行動表示，她聽命，決計不開口。

  煙染很滿意，順著侯府的外牆朝九曲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