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影子

  我的回答，不僅僅是大伯，連這和家的所有人，似乎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當然了，他們只顧著歡呼雀躍，誰也不會注意到，我眼中的恐懼。是的，我害怕了。從一開始到現在，發生了太多太多詭異的事情，讓我根本就無法承受！甚至……我有些後悔，來到這裡。

  出了大廳之後，我就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想要還給堂姐。不過堂姐似乎並不在意，只是揮了揮手說送我了。

  我知道，堂姐看不起我。堂姐據說嫁了個很有錢的老公，現在也在大城市裡生活。對於我這樣的外來之人，甚至說是不速之客，當然不會好到哪裡去了！

  出於禮貌，我沒法拒絕堂姐的好意。不過在轉頭之後，我就將那衣服扔進了後院兒的垃圾池裡頭。我雖然窮，但也不受嗟來之食。何況……也不過是她不要了的東西，我又何必在意！

  可再轉身的時候，我卻看到，卓慕梵父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

  

  一天沒見，在這暮色之下，卓慕梵的目光看向了垃圾池裡頭我扔掉的那件衣服。而卓道長仍舊穿著一身西服，手中拿著那個拂塵，對我客氣一笑：「一會兒就要出發了，凌小姐還是早些回去準備一下吧。開棺不是小事，你務必把房中的符咒都戴在身上，別被煞氣衝著了才是！」

  凌小姐，雖然我不喜歡這個稱呼，不過他沒叫我「和小姐」，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他們似乎只是路過而已，卓道長先行去了自己的房中，卓慕梵卻站在了原地，目光仍舊放在那垃圾池裡頭的衣服上：「這件衣服售價兩千。」

  專門給我提起價格，又是想表達什麼呢？

  我知道，像是卓慕梵這樣的男人，是不可能把我這種女人放在眼裡的。我知道我不識貨，是沒有想到這件衣服這麼貴。可就算是兩千又如何？就算我知道，也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要。

  面對這樣的卓慕梵，我想我是看錯他了。

  可他卻上前一步，對著那垃圾池裡的衣服輕輕搖了搖頭：「其實你可以賣了它。」

  他平日裡那般高冷，今兒是太閒了嗎？竟然來管起這個了？

  他這樣犀利的眼神，應該也能看得出，我身上穿的都是些廉價的甚至沒有牌子的淘寶貨吧！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的面前，我從來都不曾因為這些事情自卑過的心，突然就自卑了起來。低了頭，我並不想去看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

  說完，我又有些後悔了。這男人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我和他解釋那麼多幹什麼？

  我以為他會直接離開，可他的腳步，還是朝著我這裡走了過來：「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抱歉，我誤會你了。」

  嗯？給我道歉？他為什麼要給我道歉？

  到底，我還是忍不住抬了頭，卻正好裝進了他那帶著真誠的歉意的眼中。可就算是那樣的歉意，他是天之驕子，我只是塵埃里的一粒泥土罷了！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沒事！」

  我想，我只能對他說這樣的一句話。

  而我？就算是用「落荒而逃」這四個字，恐怕也不為過！

  我和卓慕梵，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是卓道長的驕傲，聽大伯說，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所著名大學的副教授了。而我呢？我只是個孤兒院長大的，無所事事只能混個溫飽求生的底層人罷了！

  他的道歉，我承受不起！

  就如同那件兩千塊錢的衣服一樣，恐怕在卓慕梵的眼裡，也只是我不識貨不識抬舉了吧？

  窮人，只剩下了自尊而已。

  只是我不知道，從和家出發的時候，不僅僅有和家的嫡系子女要去墳上，連卓道長和卓慕梵都跟著車一起去了！這麼浩浩蕩蕩的，和家一下子出了三輛車，果真……還是有錢人的世界，我不大懂！

  暮色已然到了只剩下一抹餘光的時候了，奶奶所葬的地方，就在和家後頭的一座山包上。那山頭在暮色之下，已然變成了一個剪影。連山頭上的墳包，都清晰可見輪廓如何。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座山，卻讓我想起了夢裡的那條路！

  我生怕在山的案頭，突然就出現一雙眼睛，那麼死死地盯著我！

  我捏著手裡的手機，手機里，有苗姐發來的問候。這世界上還關心我的人不多，苗姐和院長都是我最親近的。如果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苗姐肯定是會心疼的！

  一路朝著那山頭行駛了過去，等到了地方的時候，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來。

  除了那一日在火車上，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晚的時候來到墳地。

  雖然人多，可墳地裡頭仍舊是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兩聲烏鴉的啼鳴，似乎連天上的月光和星辰，都無法照亮這一片黑暗的墳塋。

  奶奶的墳，就在這山頭最高的地方。

  在那裡，豎立著兩棵大樹。天色太晚，我根本看不清這兩棵樹是什麼品種。

  可那兩棵樹就那麼張牙舞爪地豎立在那裡，樹枝隨著風而四處擺動，就像是兩個駐守在此的魔鬼一般，對著我召喚。在那樹枝之間，似乎隱藏著無數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深夜裡來到這裡的人們！

  大伯打著手電走在最前頭，我卻似乎看到了有什麼東西從大伯手電光芒地下一閃而過。

  而堂姐站在我的身旁，也看到了那東西，卻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是老鼠而已，這個地方啊，老鼠很多。」

  我不喜歡別人的觸碰，尤其是在這樣陰沉的氣氛之下。我聽說人的肩膀上一邊有一盞陽火，若是夜半的時候被人拍了肩膀，那一盞火就會滅掉。

  我不知道堂姐是否是故意的，我總覺得堂姐對我有敵意。

  所以到底，我還是輕輕動了動肩膀，將自己的肩膀從堂姐的手裡頭拿了出來。卻再度……看到了一個白影。這一次，那白影，是從我們的身邊過去的！我看的真切，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