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人

  暖漪坐在窗前，發愣。

  皇帝的梓宮停在乾正殿，反倒是平時楚驤跟暖漪相處時間最長額御書房被好好的保留下來，一切還都是從前的模樣。暖漪還記得那晚楚驤跟她說麒麟兒怕是要贏了。暖漪還有些不相信，畢竟麒麟兒剛出征就吃了敗仗，為此朝中還有人上書彈劾，說太子盲目自大，恐怕不是未來明主。這些話能傳到暖漪耳朵里，可見外面議論聲浪之強烈。

  好在楚驤力排眾議，沒有對麒麟兒的能力產生懷疑。但暖漪也因此不敢多問戰場上的事情，太緊張了。兒子在前線，暖漪原本只求孩子能全須全尾，沒有受傷就是好。可人真去了前線，暖漪就多了許多的顧慮，這一仗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敗，要不然在朝堂之上，麒麟兒威望掃地，將來還怎麼服眾。暖漪不是擔心皇位，麒麟兒不行，還有下面的雙胞胎可以，總歸不會沒人坐這個位置。再說了，暖漪看得很開，楚驤倒是被讚頌的明君，可明君有什麼好？累垮了自己，也沒見得到什麼好處。

  古往今來也不是每一任帝王都是治世之才。

  突然聽到楚驤說麒麟兒要勝利了，暖漪懷疑道：「從何處看出來的？不是說還在交手嗎？」

  楚驤一笑，「他就是太重臉面，非要抓活的回來，不想背負謀害親叔叔的名聲。」

  說到性格上，暖漪就有話說了，「還不是隨了你，這要是隨了我，像我哥似的，才不管什麼名聲不名聲，髒的臭的手段，能贏就行。」

  偏偏麒麟兒不如此，做什麼事情都要體面，事事求全。

  

  楚驤笑的如春天的湖面，溫暖蕩漾，看的暖漪心裡都發軟，「怎麼瞧著你很得意似的？」

  從前提起麒麟兒就吹鬍子瞪眼，今日看著倒心情不錯。

  楚驤難得跟暖漪吐露心聲，關於兒子教育這一塊，兩人從來意見不統一，多說就要爭論起來，所以暖漪幾乎不跟楚驤談教育。也任由楚驤給麒麟兒挑刺，看著麒麟兒憤憤不平的目光，暖漪心裡急卻沒辦法插手。

  今日楚驤卻說：「這趟回來，該好好賞一賞他，事辦得不錯。」

  暖漪都不趟了，乾脆坐直了身體直面楚驤，她可是知道楚驤對麒麟兒的要求的，說是雞蛋裡挑骨頭那麼苛刻都不為過。今天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來，實在是令人驚訝。暖漪眼睛都是亮的，「看來他這次差事，辦的不錯。」

  提起打仗，楚驤又變了態度，冷哼，「差得遠。」

  暖漪不懂了，「那你說他不錯？」

  楚驤倒也溫和，解釋道：「一般孩子遭遇迎頭痛擊，都會沮喪，因此畏首畏尾的不在少數。還有就是會情緒化，打擊報復不計代價。可這次麒麟兒能迅速吸取教訓，冷靜下來，沒有激進，分析形勢聲東擊西，就衝著這份韌性，就值得表揚。」

  說的暖漪都心潮澎湃起來，儘管自己心裡早已經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可聽到一直不認可孩子的父親這般夸，難免還是會飄飄然。

  「是吧是吧。我就說麼，我生的兒子怎麼會差！」

  看她驕傲的像只小孔雀，楚驤笑容更盛，「是，說到底還是你好。」

  那晚的楚驤簡直像是好話大放送，暖漪愛聽什麼他說什麼。鬧的暖漪都有些心虛了，「你今日怎麼了？外面的人到現在還在說你專寵妖后呢，往後在外不要說這種話了。」

  自從楚騏那『告天下書』發布之後，暖漪就刻意低調，人家就差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是妖后了，還是要避諱一些。不能落人口實。

  楚驤將暖漪摟進懷裡，「說你是妖后也不算污衊。」

  這話說的暖漪就不依了，掙脫了他的懷抱據理力爭，「我怎麼就妖后了？我.........我........」說急了她有些說不下去，又覺得委屈無比。

  楚驤重新將她摟回懷裡，輕聲說：「你看看那朝帝王專寵一人？」

  「怎麼沒有？」暖漪彆扭，雖然少見，但也不是一個都沒有好嗎。再者說了，專寵她，是證明兩人感情好，這跟妖后扯不上關係吧。

  楚驤輕輕拍著暖漪，語調越來越輕，「朕這一生，無愧天地，無愧兒女，若說真有什麼遺憾，怕是只有你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明知道你生性散漫，卻還是將你帶進這宮圍之內，困你半身。若是沒有朕，想來你的生活會比現在無憂無慮數倍。再來，當初允諾義父會寵你愛你一生，偏偏身體不爭氣，倒是讓你寵朕護朕了一生，屬實難為你。」

  他把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暖漪哪裡還會有半點的不甘。她也輕聲說著情話，「當年父皇賜婚的時候，我是不願，那時候只想嫁個老實人，在父兄身邊呆一輩子。也不想進皇家，更沒想到後來跟著你一路成了皇后。若有來生.......」

  不等暖漪開口，楚驤突然插嘴，「若有來生，你也只能嫁給朕，便是再對你有愧疚，朕也不會許諾你可以另嫁他人，想都不要想。」

  暖漪一笑，她原本就打算說若有來生，她還是願意陪楚驤走一遭的，雖然跟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卻也是豐富多彩的人生。

  只是這話暖漪沒說出口，就聽見楚驤的呼吸綿長，顯然已經睡著。

  他最近總是這樣，有時候一句話沒說完，就已經睡著。

  暖漪調整了一下姿勢，也睡了。

  沒想到次日一早，暖漪想來就發現身邊的楚驤已經沒了氣息。

  他還維持著抱著她的姿勢，一如當年兩人剛成婚時睡覺的習慣。暖漪眼淚落下來，抬起頭輕輕吻他的下巴，說了句，」說好的，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

  說完，她起身，宣布聖上駕崩，鳴鐘。

  整座宮殿甚至整個京城都響起哭聲，暖漪就坐在一片哀鳴聲中。

  小殮時，暖漪就在旁邊看著，一滴眼淚都沒掉，那一刻她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內心湧起巨大的孤單，從未有過的感覺，好似這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一個人面對天地，一個人面對眾生，甚至有瞬間她很恨，不知道該恨誰，卻真實的恨著，像撲上去撕扯楚驤的衣服，想大吼大叫。

  但最終，她只是換上孝服，守著楚驤，等他們的兒子得勝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