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山林竹海

  趙瑾瑜拿了奏疏看過，目光清幽的沉了沉，順手就遞給趙小丙。最近的加急奏疏全是地方官員彈劾沈楚梅在姑蘇督促攤丁入畝稅案時手段過激，態度惡劣，心狠手辣的。據說前陣子有個大戶拒納糧課，明明知道朝廷免除了佃戶的人頭稅，還報復一般私自增加了一倍佃戶的繳納糧。

  如果不是沈楚梅調動了蘇南督軍營的兵馬把那大戶的莊園整個包圍起來，又跟他們家的護院發生了一場惡鬥，他們是決定抗爭到底的。

  沈楚梅又讓人把那家的家長抓了，放下一句死話，如果繼續同官府的新稅案對抗，耽誤一天，那家長就要在牢房裡多吃一天的牢飯。

  趙小丙把奏疏收起來還給瑾瑜說道：「沈楚梅是在給他們立規矩，如果不殺幾隻雞給猴子看，就沒法震懾其他抱著僥倖心理的人，皇上可否看到其中最要命之處？」

  那些大個的鄉紳大戶會抵抗，是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沈楚梅接手這個燙手山芋，原本就是他要借了沈楚梅的手來背負一個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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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爹說什麼最要命之處？」

  趙小丙皺眉說：「地方勢力過大，朝廷是條強龍，可強龍敵不過地頭蛇。這些年國力越來越強，地方大戶也都越來越富，有不少人寧願花重金養了許多家人護院，說起來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其實大多數都是用來同異己私鬥，仗勢欺人，同朝廷作對上了。」

  她沉聲說：「這些私人的護院只要換身衣裳就可直接當成是兵，只是這些散落的勢力卻沒掌握在朝廷手上。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使得他們暗中集結，朝廷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分崩離析。」

  聽了趙小丙一說，瑾瑜才更驚覺了：「那朕就不許他們圈養護院。」

  趙小丙搖搖頭：「可說起來，他們家大業大，養一些人手也是必要的事，況且，如果天有不測風雲，朝廷岌岌可危的時候，這些人集結起來，又會是皇上手上救命的稻草。」

  瑾瑜一時擰緊的眉頭。

  趙小丙淺笑道：「朝中大多數事情就是這樣左右為難，皇上記住，世上絕沒有任何便宜的事情，更沒有當真完美無缺的事情，更不能杯弓蛇影，要緊的功夫都在防範於未然，到底是否可以平衡的好，才是最關鍵的。這次既然有人動用護院跟朝廷對抗，正好給皇上一個口實整頓這件事。」

  瑾瑜也是一點就透的，思索片刻點頭說：「阿爹說的對，這件事正好給了朕一個口實，朕現在就先把這個寫奏疏的官員臭罵一頓，但朕會閉口不談沈楚梅如何，而是指責他作為地方官員對地方監管鬆懈，竟然坐視有人養了可以跟朝廷對抗的勢力。」

  趙小丙一笑：「皇上做的很對，這官員寫這份奏疏其實是為試探皇上的心意，他們想知道皇上到底是否決心了攤丁入畝。可皇上轉個事端，趁機解決這些人私養勢力的事情，既轉移了視線，也鞏固了朝廷的權威。」

  一旁幾個年輕人靜靜的聽著，都覺得受益匪淺。

  回到車上，趙小丙就寫了一篇指摘地方私人勢力過大的文章，命人送回京城加入最近的邸報之中發出去。所有看到邸報的人，一瞬間就會明白，皇上最擔心的事情究竟是什麼，而她如今的位置同沈楚梅完全對調，她要穩住一切，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態度就是她的態度，或者說，她的態度也可以是皇帝的態度。

  隨手又取了一個信箋，寫了一封安撫那個彈劾沈楚梅官員的信件，先是表彰他對穩定江南大局的用心感人，又安撫了皇上雖然生氣，卻也希望看出他是可堪重用之人，在信中督促他好好為朝廷辦事，偵辦好整頓私人護院無人督管的大事。

  那官員先被皇帝一通臭罵嚇得慌不擇路，又被趙小丙一通安撫，琢磨了整晚就下定決心要跟隨寧國夫人趙大人的步伐，寫了封書信，決心從此對趙小丙唯命是從。

  清晨，山林竹海之中霧氣裊裊。

  沈楚梅披著一件擋晨露的鵪鶉羽蓑衣，山頭竹舍里也不知道是誰連夜送上來的一隻白孔雀。滿月帶著兩個沒見過孔雀的小丫頭圍著籠子轉了半天，逗弄著想讓這大白鳥趕快開屏給大家看一看。

  將夜去取了邸報回來，見到孔雀先是一愣，很快笑的有些嗤之以鼻：「大人上山，他們就追上山，可嘆他們有耐心做到這個份上，只是寧願花這個錢來討好，也不願意按照新稅案辦事。」

  滿月嘻嘻一笑說：「你怎麼能有那些人會算計？如今挖空心思想要咱們大人通融，是想只要這次咱們大人放過了他們，那往後就算默認了他們可以不按規矩辦，說起來還要說他們是咱們大人的人，仿佛他們家與咱們有著多麼深的關係。」

  將夜見滿月都知道這種事了，拿起地上的一把竹葉撒了她滿臉：「小丫頭懂什麼？」

  滿月做個鬼臉，將夜又一張黑臉冷笑：「我說錯了，你可不是什么小丫頭了，換做旁人這會早嫁人生了好幾個娃娃了，都是你家主人慣的你嬌小姐似得。」

  滿月哼了哼，翻個白眼說：「我就是一個丫鬟，可不配當什麼嬌小姐。」說完了，再也不理將夜，帶著兩個丫頭拿著小竹籃要到山裡去采蘑菇才竹筍去。

  沈楚梅坐在一旁的竹搖椅上疊著腿看將夜取回來的邸報，見了趙小丙的文章不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那日他跟她說的話，她果然是全都能心領神會。一面暗中把矛盾轉移到私人護院上面，一面安撫示下所有人都要安心做事。

  現在他做事用急，目的是要先快刀斬亂麻，不顧細節的粗狂把事情推進落實下去，而她在朝中求穩，已經在慢慢的接受他從前的位置。

  日後，趙小丙做事的風格大約會越來越像過去的自己。

  卻也，十分有趣。

  一抬眼功夫，突然聽到幾個丫頭開心的喊跳起來，原來是那隻白孔雀大展開屏，正在抖動著翎羽赫赫聲威。沈對將夜笑道：「你到山腳下去轉一圈，昨晚送了孔雀來的人一定守在下面沒走。」將夜答應了就利落的下山去。

  沈楚梅又對滿月吩咐：「丫頭，你也準備準備，咱們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