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親娘心

  瑾瑜從皇陵一路狂奔著趕回來，陳柳貞的屍體已經被小心翼翼的運回趙府里。門口懸掛著白色桑麻布挽成的白花，所有家人全都一身披麻戴孝。老灶叔遠遠見瑾瑜回來了，跌跌撞撞帶著所有人跪下磕過頭，這才忙著過來要撫著瑾瑜下馬。

  「我娘呢？」瑾瑜死死攥著馬鞭子問了一句，話出口邊，又問：「我偏不信我娘已經不在了，你們串通好的來誆騙我呢。」

  府內早就通傳過瑾瑜到了，趙小丙穿了一身素白衣裳，邁過門檻，步伐有些緩慢的走到瑾瑜跟前。這孩子眼睛裡全是紅血絲，整個人像是發狂的邊緣，她心疼的說不出半個字。

  一時覺得自己並沒有照料好陳柳貞，不覺微微垂下頭，一顆顆碩大的眼淚無聲的淌下來。

  瑾瑜聲音沙啞著問：「孩兒不信我娘死了，孩兒就是不信我娘死了。」

  說著，死死咬住了牙齒，坐在馬上悶聲嗚咽起來，嗚咽半晌實在沒有任何勇氣下馬入府去看親娘。突然瑾瑜調轉馬頭，一個用力奔了出去，趙小丙愣了一下，心中知道不好，瑾瑜一定是入宮質問皇太后去了。

  她匆匆忙忙讓人牽了馬來，告訴玄靈把兩千兵馬調到宮門口待命，就也趕快狂奔追瑾瑜去。

  福清皇太后聽說陳柳貞自盡死了，吃了一口燕窩吩咐說：「從本宮的首飾里選幾件送去趙府，算作是本宮送給陳柳貞的隨葬之物。」

  

  胡峰忙著說是，免不得拍兩句馬屁：「皇太后一片慈悲心腸，那陳柳貞既然有這個自知之明，自然會明白太后的一片苦心，這會又得了太后賞賜的隨葬之物，泉下也當瞑目了。」

  她卻沒想著讓個死人對自己感恩戴德，而且她更沒想到陳柳貞走的如此痛快。原本要利用她的身份做文章，不過是想要為難趙瑾瑜，讓他先在貴族跟前丟盡顏面。現在陳柳貞一死，她反倒覺得無趣的厲害。

  將燕窩放下，心下想著蘭舟有一陣子沒到後宮來陪陪她：「你悄悄去問問，慕大人如何了，他這陣子受了委屈，本宮著實有點惦念。」

  胡峰自是知道皇太后與慕大人的情分，正好笑著說：「奴婢也念著慕大人，今早讓人悄悄去問過了，慕大人說這陣子那個蘇靜正做了刑部尚書，他有許多事要同蘇靜正交接，所以忙了一些顧不得來問安。」

  胡峰把燕窩又端起來勸太后多吃，笑著說：「想來過陣子他忙完了，自然會趕著過來請安問好了。」

  皇太后點點頭，抬眼間見到門口處突然立著一個全身孝衣的年輕人，一時撞上他猩紅的眼睛，頓時感覺到他的滿臉殺氣。皇太后冷冷的全身一抖，胡峰已經護在了太后身前：「外面的人都死了麼？怎麼太子進來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

  突然，門口的宮人全都怯怯的進來，在瑾瑜身後沉默著跪了一片。

  這時，胡峰的眸光落在了瑾瑜手上那把閃著寒光的利劍上。

  才明白了為什麼連個敢通傳的人也沒有。

  「太子殿下，這裡可是太后娘娘的寢宮，您怎的這麼莽撞的亂闖了進來？」

  趙瑾瑜目光一動不動的頂著皇太后，他步伐穩健的走過來，冷劍落在了胡峰的脖子上：「你讓開，我這劍可沒長眼睛。」

  見胡峰帶帶的僵著不動，瑾瑜突然揪住了他的衣裳把他丟沙包似得一把甩的老遠，手腕輕輕一轉，長劍就橫在了皇太后的脖子上。

  「我娘身份低賤，你的身份高貴？既然如此，不如你同我娘一起死了，到了下面你們就不分什麼高低貴賤了吧？」

  皇太后拼命的向後挪動了幾下身體，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哭著呼救：「來人，來人！他要造反，來人！！」

  什麼來人，瑾瑜目光凝視著她雪白的脖頸，突然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膝蓋壓在了她的雙腿上桎梏了，強行把她哭叫的頭顱，向著自己的劍鋒湊了過來。

  雪白細長的脖子擦在劍上，瑾瑜極其輕緩的橫著抽動，讓那鋒利的寶劍與她脆弱的脖頸形成一道細細的血痕。血液順著滲出來。

  瑾瑜突然想要用力去割，他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鎖住了他的脖頸，把他整個給拽開來。瑾瑜用力扭身踹飛了身後的人，看到又是胡峰壞了事，乾脆一劍插進了他的心窩裡。

  寶劍抽出，血液隨著飛濺，福清皇太后看到胡峰驚恐的倒在了血泊之中，又用手指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鮮血，終於受驚過度，隨著一身悽厲的哀嚎，翻個白眼倒了。

  「瑾瑜！！」趙小丙看到倒下的太后，死了的胡峰，知道自己還是來晚一步。

  她一時有點僵持了，身後沈楚梅的聲音猶如及時雨一般有條不紊的吩咐說：「這個太監行刺皇太后，剛剛被太子殿下正法了，你們將他的屍體抬出去，再將這裡清洗乾淨。」

  那些太監誰都不敢的罪，本著不要惹禍上身迅速按照沈楚梅的吩咐去做了。

  一群活啞巴七手八腳將這裡的血跡清理乾淨後，沈楚梅已經用一塊手帕輕輕擦拭了皇太后脖子上的血跡。

  好在這傷口不深，否則就要惹出大亂子了。

  瑾瑜呆呆的瞧著沈楚梅跟趙小丙為他善後，突然哭訴說：「娘親被這女人逼死，我今日什麼都不要，只要為娘親報仇雪恨。」

  趙小丙雙眼通紅，她靜靜說：「你娘心裡所想，恐怕並非要你報什麼仇血什麼恨，你怎能明白當娘的心？你要報仇雪恨可以，只是一刀下去，任何人都無法保住你的命。你死了，下去見到你娘又要怎麼交代？」

  趙小丙質問：「你是想讓你娘覺得，她做此選擇其實根本就是錯了？她一心一意為了兒子掃平障礙，到頭來卻是又害死了自己的兒子下去與她作伴？」

  瑾瑜聽了，整個腦袋一陣陣的嗡嗡作響，沈楚梅顧不上與瑾瑜廢話，安頓好了太后，立刻著手到外面封口，只是與他擦肩而過時，百忙之中腳步頓住：「有些仇是要活著報的，有些恩也要活著償的，你要對得起你娘為你做的犧牲。」

  他說完就走了。

  瑾瑜突然蹲在地上，低低沉沉的哭泣起來。

  皇太后一時又被哭聲驚醒，趙小丙關上了門，讓瑾瑜起來坐在椅子上去。

  「你們這對亂臣賊子，你們倘若對我不利，自此難以向天下人交代。」

  沒錯，如果殺了她是無法交代。

  趙小丙見已經撕破了臉，也不想退縮，她從地上撿起瑾瑜的那把劍，一步步向著皇太后跟前走：「瑾瑜動手自然會引得天下譁然，他也將失去太子之位。可倘若是換做臣來動手，皇太后死後，臣跟隨太后後腳便去了，這筆帳，天下人怎樣也算不到太子頭上。」

  皇太后沒想到趙小丙要這麼做。

  突然嚇住了，慘白著臉你，你，你個不停。

  趙小丙劍落在她脖子上，面無表情冷然說：「或者，皇太后永遠不再提起此事，咱們大家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相安無事的過日子。」

  瑾瑜呆住了，全身一股熱血，無以言表。他哽咽著望著趙小丙的背影，喉嚨里喊了兩聲爹爹，一時開始懊惱都怪他太衝動了。

  皇太后不吭聲，趙小丙笑著說：「您不說話便是答應了，從此以後您安安穩穩在這裡享清福，皇太子登基之後自然還會尊崇您是太皇太后，臣請皇太后與太子在這裡盟誓，皇天在上，倘若誰日後再提起這筆舊帳，定然死在千刀萬剮之下。」

  見皇太后不想說，趙小丙的劍就又用力的戳了一點。

  皇太后恨不能把她跟瑾瑜碎屍萬段，可又不能不說：「皇天在上，倘若本宮日後再提起今日舊帳，就讓本宮死在千刀萬剮之下。」

  趙小丙就轉過去看著瑾瑜，溫柔的說：「瑾瑜，到你盟誓了。」

  瑾瑜難以啟齒，可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魯莽，半晌終於說：「皇天在上，瑾瑜今日盟誓，倘若日後再翻舊帳，便讓瑾瑜死在千刀萬剮之下。」

  趙小丙點點頭，又說：「你再發誓，一定會孝順太皇太后頤養天年。」

  「爹——」

  趙小丙聲音清冷的呵斥了一句：「說啊！」

  瑾瑜全身一抖，才有噙著眼淚恨恨的說：「瑾瑜會孝順太皇太后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