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查驗

  他從水中出來，掛著濕氣彎腰揉了揉她的頭髮，拿起身邊的浴巾擦乾說：「恆明朝廷中不過三等人罷啦。」

  他盤腿在一旁坐下，淺飲說：「帝皇，皇族，臣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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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丙想著，三等人共治天下百姓，臣工治世，而天下卻是帝皇跟皇族私家之物。

  她不免會想，到何時能見哥哥所說的天下歸於天下人。

  哥哥常道，君者，天下之大害也，欲以天下奉己身，乃是獨夫。

  同天下之利者，仁之所在。

  她悄悄苦笑，眼角蓄了薄淚，所以，爹與哥哥便都死了。好在她不比哥哥與爹爹的男兒志氣心高氣傲，能耐得住性子熬得住寂寞，倒是能將這一切深埋心裡，有句話叫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螞蟻搬家盡在一點一滴。

  慢慢來，雖覺得哥哥的想法過於理想，他忘記了人之私心終究溝壑難填。不以利驅，何事能成？

  可她仍願盡力遵循哥哥的心愿，實幹一番，即便拼盡一生也不過能鋪長城一磚。

  想到此處，又抓起一枚鳳爪。

  慕蘭舟好笑：「你這孩子，雞爪子有什麼好吃，嘗一嘗纏花雲夢肉。」

  趙小丙張口吞下他遞過來的一片薄肉，咀嚼著：「起了怪花哨的名字，不過就是塊豬肘子罷啦。」

  不知不覺回到宿里已經兩更天，溫楠穿著一身蜜粉色的裡衣在外頭炕上睡著。她悄悄進入臥房，突然看到自己隨身的幾件衣裳皆被重新的打理過了整整齊齊疊在小衣櫥內。按道理她不該多心，只是自己的衣物原本就打理的十分整齊，溫楠何必費那個力氣？

  她和衣躺下來，睡到五更天時聽到有腳步聲向著自己身邊靠來，微微睜開眼睛就見溫楠立在窗邊，躡手躡腳掀開了她的薄被。溫楠見小丙一碰就醒，便笑著說：「我來瞧瞧大人是否睡得好。」小丙輕嘆一聲：「本官睡覺是很輕的，你來看看我，我怕就再也睡不著了。」

  說著翻身坐起來，盯著溫楠看了一陣，把溫楠看的很不自在。她忙自責：「奴婢不知道大人睡得輕，大人莫怪罪。」

  小丙溫溫打了個哈欠，對溫楠溫柔問道：「姐姐既然也醒了，就陪我聊會天吧，姐姐是怎樣成了慕大人房內的貼身婢女的？」

  溫楠被趙小丙拉著坐在床邊，見她真的沒有責怪，就邊回憶邊說起自己的母親原本就是京城慕府家的管事內人，自己是慕家的家生子，長大了之後就被送去慕大人房內伺候。小丙靠在床邊靜靜聽，笑著問：「慕大人的夫人，對你可好嗎？」

  她這一說，就說中了溫楠的心事：「夫人還是很好的。」

  她的神色卻明顯在說，夫人是個很不易相處的人啊。

  她對慕夫人有所耳聞，笑道：「我知道慕夫人是金陵鳳家的四小姐，以鳳家地位，她的性子也難免會嬌生慣養吧？」目光落在溫楠手腕上的一條疤痕上：「這疤痕，是怎麼來的？」她簡單的幾句話，就把溫楠說的緊張了：「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忙把手抽開來，可看到小丙關心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垂頭傷感道：「不瞞大人，這疤痕是夫人氣急時失手打的。」

  看形狀，應當是金簪劃出的痕跡：「溫姐姐容貌端莊秀美，蕙質蘭心，在鳳四小姐跟前會礙眼些也難免，她傷你時，一定流了很多血。」趙小丙溫柔道：「雖然出身不同主僕有別，可天下女子皆是不能自主的可憐人，女子又何苦為難女子？」

  溫楠苦笑一下：「小姐終歸是小姐，溫楠是慕家家生子的奴婢，是死是活還不是主人的一句話嗎？溫楠小時候命好，長了個好皮囊，從小又得慕大人憐惜看重，在我家大人婚配之前，好歹也過了幾日副小姐的日子呢。」

  鳳四小姐進門後，一切都變了，慕大人又忙於公務經常不在金陵。她日子苦不堪言：「也正是因為我過的那些年好日子，才惹得夫人進門不待見。」

  「所以慕大人都不把鳳四小姐留在身邊，又特意把你帶在身邊，免得你受欺負嗎？」

  溫楠點點頭：「是也並不全是，而是夫人的命實在太好，竟一次便給慕家添了雙生子。公主見了就不許慕大人把夫人帶在身邊，而是留在家裡好好教養公子小姐。」

  她長鬆了一口氣：「慕大人趁機將我帶出來，的確是出於憐憫之情。」

  小丙點點頭：「慕大人疼你，日後你若能跟隨大人有個名分，或許也是福分。」

  「小趙大人說笑了，溫楠哪敢有那樣的非分之想？況且小趙大人真不懂嗎？」她垂頭道：「奴家是慕大人送給小趙大人的人了，您在這裡住一日，溫楠就一日是您房內的人，若您不在這裡，溫楠也回不去慕大人房裡了。」她紅著臉道：「溫楠跟慕大人並未有事，我是處子之身。」

  她真糊塗了，這時恍然大悟，的確。

  溫楠在她房內過了夜，名聲已經破掉。

  就算以後她離開慕府，溫楠也不可能回去慕蘭舟跟前，就算安排嫁掉，無論嫁到誰家去，多少也會受到白眼。

  小丙輕咳一聲：「可你心裡如何想的？你願意放著慕府的好日子不過，同我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員回家去？我家無權無勢，目前家眷還是居住在朋友家中，日子過的也很清苦。」

  溫楠笑了笑，靦腆道：「自從慕大人婚配，溫楠也算看透了，我出身低微這是終究改變不了的，卻可笑的過了幾天小姐的日子，好日子到頭被打回原形，內心的苦楚是大人無法理解的，溫楠不求別的，只求個能將我平等相待的郎君，即便日子清苦亦能舉案齊眉。」

  她喃喃道：「都是爹生娘養的活人，卻有人生而為人，有人生而為奴。」

  小丙點點頭：「我有件事想問姐姐，請姐姐不要隱瞞。」

  她緊張了一下，抿著嘴唇輕輕點頭。

  「慕大人可讓姐姐監察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