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馬家

  「帳冊呢？」

  老顧不敢抬頭：「這種事，難道還留本帳目嗎？」

  慕蘭舟看了看小丙說：「他不留帳目雖然是正常的，可全恆明銀子的總數就那麼多，到誰手裡過，又流入了誰的手中，都是需要有正常的渠道的，至少在恆明內不存在真正來歷不明的銀兩。」

  小丙點點頭，知道慕蘭舟是在教自己。

  他眼中含著諄諄教誨之意，溫存說：「你看老顧這邊連個帳冊也不留，其實在鹽商手上，銀子怎麼花的，無論花的多麼奢侈，又將銀子送給過誰，從來都是清清楚楚，一筆都不錯。」

  慕蘭舟問老顧：「這些銀子顧大人還想不想要？」

  老顧心裡當然是想要，抬著眼睛看到慕蘭舟那張深不可測的臉趕緊說：「不要了，不要了，命要是沒了留著銀子給誰花？」

  慕蘭舟又垂頭看了看老顧的罪供，上面寫著當初給他送陋規的是馬府內的管事，對小丙說：「你認識馬殊吧，如果你有本事說動馬殊私下裡帶他老爹過來見我，或許老顧的罪還能重罪輕判。」

  直到這時，小丙才知道慕蘭舟為什麼讓她陪著李麒麟玩。

  

  慕大人做的任何事，說過的任何話，都像一個連著一個的棋局。

  而她不過是安插在各處的棋子而已。

  小丙第一次主動邀約李麒麟到自己這邊來。

  李麒麟就巴巴的趕過來，總是含情脈脈頗帶著殷勤。他的這份趣味雖然古怪了些，但李麒麟這個人很重義氣。

  小丙托著腮，靜靜瞧著李麒麟為她燃的改良後的甘松香，徐徐香菸裊裊飄散上來，一下子心竅全開，引人到達一片空靈之境。

  李麒麟得意問：「是不是比從前那香好多了？我找了恆明最好的制香師父特別為你做的。」

  小丙捏著一個香丸問：「這一丸要多少錢？」

  李麒麟大一副提錢這麼敗興的話題作甚的樣子說：「倒也沒有多少，為你再多銀子我也捨得。」

  趙小丙幽幽一笑，李麒麟見這一笑再次醉了：「我就稀罕看你笑的模樣。」

  小丙繼續問那香丸：「這一丸，究竟是多少銀子？」

  李麒麟見她執著才懶懶說：「真不值什麼，五兩銀子罷啦。」

  小丙的手輕輕撩了撩面前的青煙：「這一縷香氣，便是普通百姓兩年的口糧。」

  李麒麟皺著眉一副不以為然：「你說的不對，百姓有百姓的活法，商也有商的活法，百年之前，我祖上與尋常百姓無異，如今的繁華靠的則是先輩一代代的膽色跟智慧。」

  李麒麟放肆的偷握了一下他手道：「百姓家裡什麼缺了什麼都可以，唯獨缺不得糧鹽兩樣。你看我過的繁華富貴，卻有沒有想過，官鹽的價格是官家擬定，適逢災難時，捐錢，捐糧，救民於水火最慘烈的也少不得我們商。」

  李麒麟小聲說：「你是官家，我不好說官家之狠。而百姓不明這點，只看到我們生來躺在金山銀海上，就覺得我們的錢來的並不辛苦，認為有錢的全是壞人。」

  小丙淺笑，心裡卻想，官家給了鹽商世襲的鹽業專營權，難道是想當活菩薩？官跟商的錢皆盤剝於民間，老百姓不過能罵兩句而已。

  小丙被燭光籠了一臉朦朧，略疲憊輕輕說：「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

  李麒麟愣了會，想用手去摸她那一臉的朦朧。

  他長嘆一口氣：「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被人惦記上的時候想留也留不住，所以我們揚州鹽商要讓日子活的自在，趁著活著時能撒的銀子撒出去，換成揚州的繁華市井，水墨園林，花出去的才是自己的。」

  他沉聲說：「為了心愛之人我若吝嗇一絲就讓天打雷劈了。」

  他激動的臉色泛白：「我要怎麼說你才明白？」

  小丙淺笑著打住了李麒麟那股義憤：「麒麟，你可否幫我把馬殊叫過來？」

  李麒麟呆住：「你主動喊我過來，竟然是為了……為了馬殊？」

  李麒麟的臉色一倔說：「不叫，不叫，就是不叫！再說馬殊他這幾天心情不好，他們全家都在家裡生悶氣呢。你這個時候叫他，他也不會出來玩。」

  小丙拉住李麒麟的手，溫聲說：「說不定叫出來，他心情就好了呢？」

  馬殊的心情確實不好，依照平常的馬殊，總是一張憋著什麼整人把戲的神秘笑容，今日他的臉完全像是被人給整了。小鮑聽說馬殊出來散心，還很細心的給他準備了一個鹿肉爐。

  馬殊酒也喝不下，肉也吃不下，托著個腮望這爐直發呆。

  小鮑吃了口肉，用手戳了戳馬殊：「小馬，你家的事我們都聽說了，我看你也不要太發愁。」

  李麒麟嘆氣：「你懂什麼，越是風平浪靜就越是要作妖。」

  程耀宗點點頭：「嗯。」

  馬殊灌了口熱酒嘆著氣：「此事一言難盡，我爹為此事已經數日未能入眠。」

  小丙問：「什麼事，可否說出來聽聽？」

  馬殊望了眼小丙，過去早聽過他是慕蘭舟的人所以才會調到了寶應縣，現在出了事，便是已經玩得熟到穿一條褲子，他也畢竟是個官，還是慕蘭舟手下的官員。

  馬殊搖搖頭：「我們鹽家經商的事情罷啦。」

  馬殊覺得，今日他真不該來。

  馬殊吃了點東西匆匆要走，小丙趁著無人在他耳邊溫聲說：「你有空帶你爹來一趟寶應，我有事想跟你們詳談。」馬殊的臉色一變，有些負氣離開了。

  三更半夜有人敲門，家人匆匆開啟府門，兩個穿著黑斗篷的男子一前一後跟了進來。小丙執燈迎接這兩個人慢慢想著深宅內走，那個年老一些的男子異常小心：「我們深夜造訪打擾大人的清夢了。」

  小丙恭敬說：「馬家翁能來就好。」

  她帶著兩父子一直到了自己的書房，才推開門請馬明覺自己進去，馬殊要跟上時被小丙給一把拽開：「咱們去別的地方呆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