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餃餃回長安
2024-06-11 15:26:46
作者: 蘇蘇
誠然,越燕恕來到霍城,盡心盡力,治理此地七八年,轄境地方太平。
但把這一切都歸功於「太守到來」,那就是放屁。地方官的能政對人民生活的改善固然可以起到很大作用,但起決定作用的還是人民的勞動,歌功頌德未免有過分之處。
但是巽玉不會說,只是笑著,讓人分不清楚是微笑還是嘲笑。
即便是他不去追捧誇讚,還有不少人過去捧臭腳。從各個角度誇獎著越太守的功績斐然,這其中以陳渺渺最沒有底線,說出來的話簡直誇張。
巽玉決定晚上回家的時候,不經意的向影子告一狀。
他對這花團錦簇的酒籠並不感興趣,反而想著「黃沙破里人種田」,那其中的一位種田人,就是他的娘子。
筵前的輕鬆恰悅逐漸轉為了氣氛熱,酒過三巡,歌舞昇平。
外頭月出城頭,星斗滿天,實在是個良宵。
席間陪酒的美女個個妖艷,配得上「錦筵」。
巽玉卻有些倦意,告了酒醉,提前離場。
他是穆大將軍的左膀右臂,頗有功績,沒人會壓著他不放。
他騎馬,在濃厚的黑夜當中慢悠悠的回了家。
家中點著燈燭,燭光溫暖。
餃餃正坐在桌邊,手中拿著一封信。
距離除夕走時,已經過去了小兩年,一封一封的信里寫著她的逐漸成熟,與文采飽滿。
就是最近的信略顯得惆悵,仍舊是寫著她的近況,只是末了多了一首詩:
雲物淒清拂曙流,漢家宮闕動高秋。
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
紫艷半開籬菊靜,紅衣落盡渚蓮愁。
鱸魚正美不歸去,空戴南冠學楚囚。
巽玉拿過那一張薄薄的信紙,笑了:「『鱸魚正美』,這是用西晉張翰事,表示故園之情和退隱之思;下句用春秋鍾儀事,『戴南冠學楚囚』而曰『空』,是痛言自己留居長安之無謂與歸隱之不宜遲。除夕現在都會作詩了,長安沒白去,國子監沒白入,你再也不用擔心你女兒大字不識一個,將來成了個潑婦,毫無規矩。」
餃餃推了他一把:「行行行,只是我女兒不是你女兒,只有我想她,你不想她。」
巽玉摟住了餃餃,滿身的酒氣卻並不難聞,柔聲細語的哄著:「怎麼不想?只是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父母不能陪孩子一輩子,對吧?」
「好久沒見除夕,也不知道她成了什麼樣子。」餃餃嘆了口氣,本以為這小傢伙出去走一走就會回家,萬萬沒想到她在長安常住,一個月寄一封信,信里寫的都是長安的好。
長安的確好,到處處危樓台榭、朱門院落,路過高門大戶的門口時,能聽見樂曲美妙,歌聲悠揚。
道路上車馬眾多,來往不絕,任憑遊人無限疾馳,競相尋游美景名勝。
歸來的時候臨近晚上,四通八達的道路上,如雲的美女步履而帶起輕微的芳香之塵。
餃餃也是被長安迷過眼睛的。
「我也不知道她變成什麼樣子了,她的人生才開始,貪心的恨不得向整個世界都吞下去。」巽玉親了親她:「有機會我們去看一看她。」
餃餃眼神閃爍了一下:「我去看她行嗎?」
巽玉:「嗯?」
「好啦好啦,是越燕恕回京復職,他說可以帶上我。你工作繁忙脫不開身,但是我是自由的人呢。」餃餃趴在他懷裡撒嬌:「我要是和林思去長安,你肯定不放心,得讓影子陪著,但那樣就拆散他和陳渺渺夫妻倆。我同越燕恕走,一路上有大量護衛,可以放心的。」
巽玉微笑:「原來是挖了坑在這等我呢。」
餃餃有些心虛:「我真的好想女兒了,其實她最近寄來的信,我看著有些不放心。」
巽玉輕聲說:「你想做的事情,我什麼時候阻攔過。」
餃餃感動的眼眶有濕潤:「你最好了。」
「我當然最好了,你都要走了,我給你做頓飯吧。」
「……」
巽玉進了廚房,不斷的捅咕著飯菜,心裡默默的想,如果餃餃吃壞了肚子,明天應該就不能走了吧。
不一會兒端上了黑漆漆的飯菜,餃餃欲哭無淚,然而胃很強大,居然都消化了。
果然,巽玉做的東西只會讓舌頭受罪,肚子還行。
夜裡,巽玉輾轉反側,大度的話說出去,就跟那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呀。
他感覺旁邊的人已經陷入熟睡,於是爬起來,穿著鞋,敲響了自家兒子的房門。
兩個小傢伙現在睡覺還學會鎖門了,踩著凳子把門打開,瑾瑜揉著眼睛問:「上學了?」
「大半夜的上什麼學?」巽玉把將兒子抱起來,大步流星地踏入屋內關好門。
予懷身上裹著被子,睡眼惺忪的看著兩個人。
「瑾瑜啊,你娘要走。」
「去那?」小傢伙冷靜的問。
「去長安看你姐姐,這一去可能要三四個月乃至半年都不會回來。」巽玉恐嚇著說。
瑾瑜很理解的點了點頭:「娘好久都沒看見姐姐,想姐姐了,那就去一去唄。」
巽玉道:「可是你娘不帶上你爹,還有你呀。」
瑾瑜在爹爹的懷裡轉了一圈,嚴肅的拍了拍爹爹的肩膀:「爹,姐姐是娘和梁王殿下生的,有她們的命運。姐姐年紀大了,要去爭一爭屬於自己的東西。」
巽玉不動聲色的套話:「這話是你自己想的,還是聽誰說的?」
「我和予懷商量著想出來的。」
「小說里都是這樣寫的,這個叫做殺回去了。」予懷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好睏。」
瑾瑜有點困,他決定快點兒結束談話:「我知道爹捨不得娘,不喜歡娘和梁王再有什麼牽扯,但沒辦法呀,你要認命。姐姐的命根重,娘要去幫她爭。你看,我不是梁王的兒子,長的不如姐姐好看,也認命啦。」
巽玉:「……」
這都是一些什麼鬼話,為什麼他的兒女都在不知不覺當中,長成了這個鬼樣子。
巽玉將人放回了床,有些好笑:「臭小子,你就不想跟著你娘過去嗎?」
瑾瑜在床上打了個圈,滾進了被子裡,悶聲說道:「我和姐姐又不是一個爹,去了會給她添麻煩的。」
巽玉無奈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誰跟你說,你跟你姐不是一個爹生的?」
「爹爹,我長大了會算帳。」瑾瑜露出了一個腦袋:「你和我娘成親多久,我姐姐多大?」
巽玉竟覺得無可反駁,還覺得自己大半夜不睡覺,跟兒子在這裡說一些廢話,很腦殘。
他扭身出門。
予懷說:「叔叔沒事兒吧?」
瑾瑜答:「就是中年男人吃老陳醋。」
巽玉關緊門,不想再和兒子有任何交流。他想要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
可惜天不遂人願。
西北邊塞的風光和長安的大不同,黃昏時分,號角吹起,邊塞特有的風聲、馬嘯聲、羌笛聲和著號角聲從四面八方迴響起來。
連綿起伏的沙漠裡,夕陽西下,青煙升騰,孤零零的一座城城門緊閉,站在城門上的人成了一個小黑點,他不斷揮手的動作也看不見,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在愛里分離才是最痛苦的。
馬兒濺起沙塵,漸漸遠去。
來到邊關這麼多年,越燕恕依然保持著姿態優雅,舉重若輕,他騎著馬,和餃餃並肩而行,問:「你怎麼了?」
餃餃輕輕的搖了搖頭,總不能對人說,這才剛離了霍城,她就想自己丈夫了。
這一路舟車勞頓,卻是越走越暖。長安的秋季自然也冷,卻比霍城暖和的多。
餃餃感嘆:「你也算是熬出頭來了。」
越燕恕並沒有那麼樂觀:「只能說剛脫離了疾苦,未來的路還長著呢。」
餃餃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好像是一個輪迴,無論身在何地,最後都會抵達長安,無論走的多遠最終都會回去。」
越燕恕道:「因為一代又一代的人在長大,她們會想要奔向那個繁華的地方,我們的故事結束了,而她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餃餃笑著道:「你說的對,這次回到長安就趕緊找個高門貴女成親吧。你都拖到了這個年歲,還沒有娶妻生子,李成森孩子都好大了,你再不生孩子,就趕不上我們的兒女親家了。」
越燕恕慢悠悠的說:「人家見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
長安如舊,幾年的時光沒有在這個古都上留下任何痕跡,人來人往猶如密集的蜘蛛網,車馬行走,樂聲陣陣傳出,青石板路平整,街道上男女同行,人人有爭執,嬉笑怒罵組成了人間煙火。
仿佛離開時候的場景,就在昨天。
新人換舊人,代代各有才人出。
越燕恕再不是那個在長安城裡,名聲響徹的狀元郎,貴公子。昔日的那些人都成了父輩母輩,越發低調。
年輕人的朝氣蓬勃,註定了一代又一代的發展,成為耀眼的新星。
十年種木,一年種穀,都付兒童。整個長安城未來都將是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