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神?
2024-06-11 15:26:44
作者: 蘇蘇
壽康宮南北三進院,院牆外東、西、北三面均有夾道,西夾道外有房數間。
院落南端壽康門為琉璃門,門前為一個封閉的小廣場,廣場東側是徽音右門,可通慈寧宮。
壽康門內,正殿坐北朝南,面闊五間,進深三間。遠遠便能瞧見黃琉璃瓦歇山頂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輝,「龍鳳和璽」的彩畫以瀝粉貼金,龍鳳紋樣大面積覆蓋,構圖嚴謹,圖案複雜,很是威儀。
雨過之後,房檐處還在向下滴水,廊下濕了一片。
殿前出月台,台前出三階,中設御路石,月台左右亦各出一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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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寶兒急急忙忙的上了台階,卻被門口的嬤嬤給攔住。
「小姐莫要著急,太妃娘娘在東暖閣禮佛呢。」
她張望了一下,明間、次間各安三交六菱花,扇門四扇,梢間為三交六菱花槅扇檻窗各四扇,皆是緊閉。
「太妃娘娘進去了多久?我在這等著。」
「哪用在這兒等著呀,您進裡屋等就行,貴太妃前陣子還低估您來著呢。就是叫你腳步放輕一些,要是沒了樣子,要惹太妃娘娘不悅的。」
嬤嬤提醒了一句,便讓開了路將門推開。
東西梢間闢為暖閣,東暖閣是貴太妃日常禮佛之佛堂。
有人說在宮中習佛之人誠摯,有人說在宮中習佛之人有愧,或許還有些人是有求。
貴太妃跪在軟墊上,手中念著佛珠,閉著眼睛一下一下的轉動著。
她不誠摯,問心無愧,也無所求。念佛倒成了寄託心靈,打發一日又一日空虛的途徑。
人在年輕的時候還能折騰一下,隨著上了年歲只覺得動一動都累。可是這一顆心還是七上八下,並不安寧。
一個在追尋安寧的人,永遠都找不到安寧。
佛堂昏暗,光暈被遮擋著,只有微弱的光線照射進來。
塵埃飛舞,光影打在臉上,仿佛一幅懷舊的畫卷。
貴太妃停止了轉動佛珠的手,睜開了眼睛:「我最近,夢見了我那不孝順的兒子。」
陪著她念佛的尼姑露了溫和的笑容:「恭喜太妃娘娘,終於夢見了梁王殿下。」
貴太妃緩緩地說:「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夢見了快死掉的梧桐樹,不斷的飄零著落葉,滿地枯黃,一踩咯吱咯吱響。我的內心很悲傷,不住的哭泣,手中牽著還年幼的他,一步一步的在落葉上走。我同他說:『我也不知為誰哭泣,只是好似誰死了。』
我拉著他不斷的走,回到了我幼年時候的家,寒冷的月光下,空空的房子裡沒有看見任何人。猛然間想起來,博安侯府被陛下抄家,父親被剝奪官職和爵位,在獄中自盡身亡,其他兄弟攆回了老家祖地。只有一個不相干的堂弟留在長安,得到了皇帝的任命。
我養了個好兒子,半點不幫著這些至親血脈,半點不顧及我這個親娘的眼淚。不知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我手裡握著巽玉的手來越冰冷,這才想起來,原來他也死了。」
本以為是母子中與和解,沒想到是越念越來越深。
尼姑嘆了口氣說:「娘娘怎麼突然想起了梁王?」
「他那個女兒回來了,卻沒來看我一眼。也許是皇帝不准許吧。」貴太妃連聲音都透著沙啞的蒼老:「我這一輩子受制於人,先帝死後,竟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
尼姑不敢接話,只能不斷的念著阿彌陀佛。
貴太妃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了一首詩:
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傷神。
手攜稚子夜歸院,月冷空房不見人。
當初名冠京城的才貌皆備的女子,哪裡會想到這就是自己的晚年。
她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出了佛堂。所求無望,內心的痛苦無處排解,學佛也救不了人。
「太妃娘娘,陳小姐進宮來看您了。」
「嗯。」
貴太妃回到正殿,剛一落座,就見對方眼淚流下。
陳寶兒跪在地上不斷哭泣:「太妃娘娘,涼州公主欺人太甚,威脅要將我推到雨中,還縱容伴讀嘲笑我,我不過是提醒她一句,身為孫女,該進宮來給太妃娘娘請安。」
貴太妃越發的老了,已經辨認不出年輕時候的貌美,她的頭髮幾乎全白,眼角眉梢都是皺紋,皇帝還算善待她,不缺衣少食,還叫底下人仔細照顧,更讓陳家的女兒進宮來陪伴她。這麼多年陳寶兒陪著她,她也算是看著小姑娘長大的,當著孫女養著,自有一番情意。
「她來了,我也未必想見。」
一想到那是魏餃餃生的孩子,貴太妃的眼前就浮現了一個張牙舞爪,臉蛋兒黝黑的小姑娘。她只覺得腦袋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就因為這個哭?」
陳寶兒用帕子遮面,道:「涼州公主不僅自個欺負我,還縱容她的伴讀用言語污衊我,說的特別難聽。您不知道,這位涼州公主無法無天,不懂規矩,欺辱同學,頂撞師長,在外頭好一痛的敗壞了老梁王殿下的名譽。」
貴太妃在心裡想,我知道,她娘就是這個貨色。
陳寶兒哭泣的聲音漸漸小了一些,抬起眼睛,「您身為長輩不管教她一二嗎?省著出去給您四處丟人。」
貴太妃抬了抬手,讓嬤嬤去將香爐燃起來,呼吸著凝神香讓她的腦袋漸漸的沒那麼痛,問道:「都做了些什麼呀?天怒人怨了?」
陳寶兒趕緊將除夕最近做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首先是那痛長舌婦言論,掐頭去尾只說了除夕不對的那一部分。
然後頂撞老師,驚動陛下,課業不精等等。
還有下雨天在涼亭里,冷嘲熱諷的擠兌陳寶兒。
貴太妃凝神聽罷,冷笑一聲:「那樣的女子又能教出來什麼樣的好女兒?梁王血脈,早就斷絕了。」
這等誅心的話,後來流傳出去。
這當然是陳寶兒故意所為,借著貴太妃的話,來打擊除夕。
梁王府。
郭寸心攏了攏自己身上的披風,天有些涼,地上的厚厚墊子仍舊未能阻隔涼意。
不知不覺,知了已經停止了聲嘶力竭的鳴叫,秋風瑟瑟吹落了樹葉,僕人們,一會兒就要清理一下庭院。
越昌文坐在廊下,隨意望去便看見白草、黃葉、紫花互相夾雜,好一幅色彩絢麗的秋色。
倒是很有興致,讓僕人不要去打掃,他要閒看落葉,順便問:「那落在地上的是什麼花?」
郭寸心回答道:「那是芫花。可入藥,我嗓子不好,便在廊下種了一些,眼下都要結果了。」
越昌文若有所思的點頭。
郭寸心笑了笑:「你是想到了我那淳元妹妹?」
越昌文笑道:「不敢瞞殿下,的確是。」
「我最近也聽說了一些,進宮給貴太妃請安的時候,聽底下的人議論,貴太妃很不喜歡這位孫女。」
「豈止不喜歡,連梁王血脈斷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兩個人視線相對,都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陛下好像一點兒讓我接手梁王軍務的意思都沒有,我向陛下提出過前往軍營鍛鍊,被陛下回絕了。」郭寸心自嘲的笑了笑:「這麼長時間,我一直起到了安撫梁王舊部的作用,要是到頭來我只是一個安撫的棋子,回頭陛下將濰城交給涼州公主,那我這麼多年的存在,可就真成了笑話,比今日的淳元都更加像個笑話。」
越昌文說:「殿下,我懂,您放心。」
這一句放心,兩個人都懂。
梁王血脈已斷,這就是完全不承認除夕的一種說法。
很快的,變流傳的很廣,幾乎人盡皆知。
大家都是很認這句話的,經過時間的流逝,記憶的篡改,不斷的模糊,人已經不是人,而被神話成了一位神靈。
作為一位神靈的女兒,除夕太不合格了。
應該被唾棄,被忽視,一瞬間就像是憑空多出來了無數的黑子,緊緊的粘在除夕身上不放手。
讀書人那張利嘴,從來都尖酸刻薄,大家年紀都不大,才不會管對方只是個半大孩子。
而與此同時,陛下的旨意抵達霍城。
霍城太守越燕恕治理有功,經由吏部審查核實,回到長安城復命,霍城太守一職,會由陛下另派他人。
吹了將近十年的沙子,越燕恕終於可以回到故土,此番回去必定升官加爵,前途廣闊。
眾人為了給越燕恕慶祝,還特意舉辦了一場沸騰的飲宴。
在宴席上有人作詩一首:
霍城太守才且賢,郡中無事高枕眠。
太守到來山出泉,黃砂磧里人種田。
霍城耆舊鬢皓然,願留太守更五年。
城頭月出星滿天,曲房置酒張錦筵。
美人紅妝色正鮮,側垂高髻插金鈿。
醉坐藏鉤紅燭前,不知鉤在若個邊。
為君手把珊瑚鞭,射得半段黃金錢,此中樂事亦已偏。
一首詩引得眾人叫好。
這場宴席軍方的人也出現,穆青跟越燕恕坐在上首,相互敬酒。
巽玉和沈小將軍對坐,沈小將軍面容冷峻,巽玉面帶微笑,一冷一熱,別有一番趣味。
巽玉微笑著,心裡卻在想,真能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