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不服管
2024-06-11 15:26:23
作者: 蘇蘇
除夕就在想一個問題。
在霍城的時候,她爹是將軍,除了穆青和越燕恕是最大的人物,也很需要面子。
那個時候她上房揭瓦,調皮搗蛋,可沒手軟過。
為什麼來了長安以後,她就開始束手束腳。覺得自己儀態端正,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才不給爹丟人呢。
她爹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了嗎?
沒有。
這幫人口中的溫柔漂亮白玉無瑕的梁王,是真正的阿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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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想通了這一點,除夕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豁然開朗,她從竹林裡面跑了出去,笑眯眯的看向眾人,然後說著最尖酸刻薄的話。
所有人都怔住,很快大家發現,這就是他們口中議論紛紛的那位公主。
「梁王的女兒。」
「自幼養在外邊。」
「生母不大上得台面。」
「遺腹子。」
「舉止不端正。」
「學識淺薄。」
除夕的身上貼著一個又一個的標籤,都是他們貼上來的。
她覺得,大家說的很正確,她一定要成為大家說的那種人。
「背後非議他人,並非君子所為,我如今就站在大家面前,便不算非議了,來請諸位君子讓我瞧一瞧,這國子監裡面培養出來的中興希望,天之驕子,有多麼高尚的品行。」
「……」
程得韜覺得眉心隱隱作痛,他不過是想趁著課間休息的時間,再多學習一下,只晚出來了一會兒,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他走向除夕,與此同時,越昌文也邁了步子。
因為距離的緣故,越昌文先到了除夕面前,含笑問道:「我說什麼?殿下都聽著?」
除夕點頭:「聽著。」
越昌文拱了拱手:「公主殿下,我們說您學業不精,可是真的?」
除夕坦然點頭。
「此處可是青天白日?」
「是。」
「可是有許多人?」
「有。」
「公主頭上有雜草,可是姿勢不端,沾染而來?」
「對。」
「禮、樂、射、御、書、數。公主不精?」
「不精。」
越昌文慢條斯理又步步緊逼:「長舌婦是指愛扯閒話、搬弄是非的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的人。此地青天白日,我們說的都是實話,公主殿下用詞不當,可見的確學業不精,還望公主努力學習,不要丟了梁王的臉。」
四周開始有小聲的議論,還有人陸續發出輕笑,除夕站在對立面,她丟人,大家都高興。
除夕目測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上前一步,一巴掌照著人的臉直接打了下去。她是下了狠手的,用足的力氣,指尖打的都生疼。
這一巴掌驚呆了所有人,大家不由自主的圍了過來。
越昌文是國子監人氣頗旺的學子,這一下幾乎是觸怒了眾人。
「怎可突然動手打人?」
「實在過於粗俗。」幾個男生說道。
程得韜站在除夕身邊,緩緩開口:「言語譏諷女子,也並非君子所為,過於粗俗。」
有人道:「你出哪門子的頭?一個伴讀還想反天?」
程得韜板著臉,一節一節的挽袖子。打架也得有君子風範。
除夕問:「你方才可是在教訓我不要丟了梁王的臉?」
「是。」越昌文顯得分外冷靜。
除夕下顎一抬:「我也是在教訓你。是你父親教的不夠好,才讓你擅自插手別人家的事?希望你能記住這一巴掌,也記住,梁王的臉面和你沒關係。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自己家那點爛事兒弄明白了,比什麼都強。」
越昌文上前一步,程得韜立即擋在了除夕面前。
高玉章說:「越公子不該指手畫腳,公主殿下不該擅自傷人,兩方都有錯,此事便抵消了吧。」
陳寶兒怒道:「此事怎能抵消?君子動口不動手,這一巴掌太羞辱人。」
除夕懶洋洋的挑眉:「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自古以來文人卻見三尺靠的不就是一張嘴嗎?倒也沒見有誰動手殺人。可見這張嘴說話比真正動手還要更厲害,該是越公子欺我太甚,若說誰不罷休,那也該是我不罷休!」
陳寶兒脹紅了臉,你你你了好半天,說:「你胡攪蠻纏。」
除夕笑嘻嘻的說:「要是小姐連指責我的話都捋不順,只能用胡攪蠻纏這四個字,那課業不精,這句話我就反送給你。」
程得韜拱手:「殿下,咱們回屋休息吧。」
「行。」
「等等。」越昌文將人叫住:「殿下,我記住您了。」
除夕漠然回首:「我是公主,史書上也有三言兩語的記載,你當然該記著我。不過你若是不做出點什麼成績,將來泯然眾人矣的話,我可記不住你。」說罷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這是什麼公主?一點樣子都沒有。」
「多年流落在外,淨學的鄉土之人行事風格,太不像樣子了。」
「我說什麼呢?當初宴會上就見這人發木,瞧瞧走的那兩步路,但凡學過禮儀之人……」
什麼天之驕子,不過就是排外的俗人罷了。
除夕帶著漫不經心的冷笑,回丙舍。
程得韜一步一趨。
除夕:「你不斥責我了?比如無禮什麼的。」
程得韜:「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殿下並未做錯什麼。」
除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不錯喲。」
他臉色一變,退後半步:「公主殿下!」
除夕摸了摸鼻子:「知道,知道,無禮是吧。」
休息結束,準備上課。
夫子一進來,大家瞬間安靜。
剛才他們在竹林鬧出點兒風波,夫子是看在眼中的,所以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抄禮記吧。」
底下頓時哀鴻遍野。
《禮記》是一部典章制度書籍,儒家經典著作之一。該書編定是西漢戴聖對秦漢以前各種禮儀著作加以輯錄,編纂而成,共四十九篇,抄到天黑都抄不完。
有人起身道:「先生,竹園的事情我並沒有摻合。」
夫子問:「你知不知道?」
「……知道。」動靜那樣大,想不知道都難。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就是我交給你們的同窗情誼?」夫子斥責道。
一時間鴉雀無聲。
夫子意有所指:「之所以說修養自身的品性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是因為心有憤怒就不能夠端正;心有恐懼就不能夠端正;心有喜好就不能夠端正;心有憂慮就不能夠端正。禮記·大學第八章,望你們好好揣摩。」
「是。」回應的稀稀散散。
一個個的都不情願,卻不敢挑戰夫子手中捏著的教鞭的威力。那可是皇帝賜下來的,專門管教不聽話的學生哪,皇室宗親也挨過打受過罰。
他們開始研磨抄書,卻有一個人動也不動,很是惹眼。
夫子問道:「郭淳元,你為何不抄?」
除夕起身回答:「我不抄,各打三十大板的懲罰方式我不認。兇手殺了人,難道被害者也有錯。被害者已經死了,要怎麼被懲罰?寫一張紙條拿火燒了,告訴他在黃泉底下抄書?」
夫子怒道:「你動手傷人難道沒錯?」
除夕道:「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這是先生教我們的禮,既然他們已經將『禮』送了過來,我為何不回贈。」
「你曲解其意。」
「書有百卷,各有其意。」
夫子氣的鬍子都翹了起來,頭一次看見如此胡攪蠻纏的學生。他指著人道:「同窗言語無狀,你本可與他辯論,自有勝負對錯。卻選擇動手傷人,可是禮?」
除夕脖子一梗:「我蠻夷也。」
夫子被著理直氣壯的「我不要臉」的說法驚住了。
「你身為皇族,將皇族的臉都丟了。」
「夫子明鑑,這些話都不是我說的,而是那群學子說的,如果真的需要為皇族的臉面,那還請那諸位學子去解釋吧。」除夕眨了眨眼睛:「夫子是否要我出去罰站,反正我是不會抄。」
夫子指著門口道:「去。」
在全班同學詭異的目光中,除夕麻溜的跑了出去。
程得韜低頭默默抄書。
過了一會兒,先生反應過來,出了門兒,門口壓根沒人站著。
除夕已經不知跑到何處。
夫子告狀,國子監祭酒將此事稟報給了皇帝,皇帝大筆一揮,給巽玉寫了一封信。
巽玉在盛夏收到信,看到了信上的內容,覺得內心清爽了不少。
終於不可自己一個禍害了。
他收起了信,去廚房裡看餃餃,告知一下對方除夕最近的情況,發現對方在廚房裡或蕎麥麵。
蕎麥在本地得到了推行,大家都得承認這是個好東西。生長期短,可以在貧瘠的土壤中生長,還可以作為綠肥、飼料或防止水土流失的覆蓋植物。
春季依然種糧食,正經的糧食收完,立刻播種蕎麥苗,苗高達一二尺,紅莖綠葉,開白色的小花,繁密點點,果實纍纍。
次年四月份前後收割,磨成麵食用,不如麥面好。
巽玉是不太吃得慣:「餃餃,不想吃蕎麥麵,做成糕餅吃吧,裡面多放點蜂蜜。」
「放點蜂蜜成本就高了。」
然而架不住巽玉死纏爛打胡攪蠻纏。
餃餃道:「可惜此地不能種玉米之類的東西,會加重乾旱,我還真有點兒想吃甜玉米。」
「酒樓裡面有運送過來的玉米,就是價格稍高了一些,我今天發了俸祿,走不走?」
「走。」
蕎麥麵和除夕都被置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