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一群長舌婦
2024-06-11 15:26:21
作者: 蘇蘇
前兩天。
得知後日就要去國子監讀書,除夕捧著一本書,坐了一下午。
到晚上點著蠟燭,熬夜看。
婢女們勸她早點休息,她愣是抱著一本論語不鬆手。
阿苑十分不解:「往日裡不見你喜歡讀書呀。」
除夕腦袋疼,伸手揉了揉眉心,又翻了一頁書:「如今我也不喜歡,可我去讀書,跟不上課程怎麼辦。」
阿苑解釋道:「不會的,去國子監讀書,會先做一份試卷,看你學識在分班。」
除夕腦袋更疼:「那豈不是說若我什麼都不會,就會跟你分一個班裡。」
阿苑不滿:「跟我分一個班怎麼了,叫你那讀書水平還不如我呢。」
除夕將書扣在臉上,直直地向後倒去,她不活了。
都跑到長安來了,還不能逃脫讀書。她也不能像從前一樣,想逃課就逃課,不然就是給自己爹娘抹黑丟臉。
孝有三等。
第一等的孝是能光父耀母,第二等的孝是不鑽辱父母的令名,第三等的孝是能夠贍養父母。
她頂著梁王之女的名號,行錯一步,都是讓父親蒙羞。
梁王府這麼大一個招牌,她父親如此偉岸的一個戰神,別人提起來都要帶上敬語,難道要被人戳脊梁骨,說虎父犬女嗎?
前一天。
當今皇帝爺爺那一輩兒,咸寧四年,武帝於建康初立國子學,定置國子祭酒、博士各一人,助教十五人以教生徒。博士皆取履行清淳,通明典義者,若散騎常侍、中書侍郎、太子中庶子以上,乃得召試。
後窮兵黷武,各地民怨沸騰,四處叛軍,摧毀六朝宮苑,漫天大火,燒炎千里,建康城全部被平毀,建康太學中斷。
五弟遷都長安,重新設下國子監。
國子監轄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和算學。
所學課程有《孝經》、《小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以及《詩》、《書》、《禮記》、《周禮》、《春秋》、《易》等。
監內設祭酒一人,專門管理教育事業,屬下有主簿、錄事各一人,統領各官學,如國子學、太學、四門學、書學、算學。各官學的博士、助教、生員皆有定額。
學額二百人,學生皆為貴族子弟,限宗室、外戚親屬及諸功臣三品以上官吏的兄弟或子孫入學。
教師二十四人,擇優選取。
每到清晨讀書上學的時候,就會有無數輛馬車停靠在國子監門口。
除夕剛到長安的時候,曾見過路上驄馬鏤金鞍的華車。
公主府的馬車,只勝不輸。
鈿轂香車跑起來軲轆響粼粼,車窗掛著珍珠帘子,四匹高頭駿馬額頂雪,白如戴星。
身下鋪著厚厚的被褥,還有靠枕,寬大的車廂里放著小桌,擺著各種瓜果食物。
阿苑捏著一塊兒芙蓉糕咬了一口,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除夕不動聲色的擦了擦自己手中的汗:「進了國子監有什麼注意事項嗎?」
「打瞌睡的時候小心一些,不要被老師發現,他真的會打你手掌心。」
「……」
除夕覺得自己跟她不是一個頻道上的,懶得再說話,索性已經到了國子監門口,馬車停下。
馬車後面還跟著一個騎馬的人,正是阿苑的伴讀,程得韜。
清晨的時候,大家打了個照面,李成森給大家做了個介紹。
「得韜,這是涼州公主,你私下喚除夕就行。」
「除夕,這是你母親朋友的兒子,也是我的學生,同樣還是你的伴讀。」
程得韜還是板著臉,但眼中驚異已經出賣了他。
除夕有一種惡作劇得逞的高興。
阿苑:「父親,他不是我的伴讀嗎?」
程得韜不在國子監錄取的行列之內,李成森為了叫人好好讀書,就以郡主伴讀的名義送了進去。
不過兩人年歲差距較大,再加上程得韜的確很努力讀書,進了國子監沒多久,兩人就分班了。
李成森解釋道:「回頭我再給你找個伴讀,除夕和得韜分到了一個班裡,他們兩個相互照顧方便一些。」
除夕有些意外,前些天李成森遞過來一張卷子,叫她來答。她提筆就寫,寫個狗屁不通。
萬萬沒想到,如此這般還能和程得韜分到一個班去。
是誰作弊了嗎?
程得韜從馬上下來,將馬車上的腳凳當下,掀開了車簾。
只見那馬車內,她介乎於女童與少女之間,傅粉施朱,頭戴珠玉,跟高齒屐,坐棋子方褥,憑斑絲隱囊,列器玩於左右,望若神仙。
他看得微微一怔,又立刻後退行禮:「公主、郡主,國子監到了。」
……
下課的時候,大家都趁著這個時間休息,在外頭散步活動活動筋骨。
國子監修建的並不奢華,卻有文人的雅致。梅蘭竹菊更是一景,其中竹子最多,竹林成片,風吹動唰唰作響。
男男女女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說話。
「你們誰看見了涼州公主?」
「我瞧見了,如蘭芝玉樹般,容貌清艷,雖然年紀還小,將來定是個美人。」
幾個年紀在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聚在一起,坐姿端正,姿態優雅。
書院分甲乙丙丁,按學識升班,有些年紀小的初來入丁,若是學識過人,便很快被往上提,要真有本事,最終也會到了甲等。
據說當年越家三子越燕恕天資聰穎,六歲入丁舍,同年靠中童生,十歲就入了甲舍讀書。
如今高丞相小孫子高玉章十二,也在甲舍讀書。
不過一般在甲等讀書的,還是青年。
也有那等不學無術,但是年紀太大,在丁舍讀書太丟人,被強行提到乙舍的。
值得一提,除夕被分到了丙舍,甲乙丙丁又分兩個班。
涼州公主要來讀書,大家早都知道,畢竟父親是一位傳奇人物,女兒自然引得諸多人關注。
「那一位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我聽我母親說,他上了戰場,敵軍見他容貌,不忍傷害,舉刀自盡呢。既是那一位的女兒,容貌肯定不一般。」
「竟還有這樣的事兒,寫入史書當中了嗎?還是你們從哪兒聽來的野史。」
「才不是什麼野史呢,當初那一位議論婚事,我母親也曾是人選之一。陛下宮裡賜賞花宴,那是真的見過的。史書里也記錄過梁王殿下的容貌,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這樣的談話漸漸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致,不過談著談著就變味兒了。
「虧得是向了父親,若是像母親的話……哎,那一位水佩風裳,宛若仙人,娶的那個王妃著實不怎麼樣,而且腦袋似乎有問題。我聽我姐姐說,當初還跑到酒樓裡面開店,簡直就是自降身份,給梁王丟人。」
說話的這一女子姓陳,閨名喚作寶兒。
貴太妃逐漸安分,只求陛下將她的侄女陳暮雨留在長安,陛下應允,隨後陳暮雨嫁了人。
貴太妃在深宮當中寂寞,便總喜歡招娘家人說話,越是上了年歲的老人,就喜歡活潑開朗的小姑娘,陳寶兒就成了時常進宮陪伴貴太妃的人。
貴太妃對魏餃餃深惡痛絕,連帶著對除夕也不喜歡,陳寶兒都聽在耳朵,自然是同樣的反應。
她時常伺候貴太妃,說的話自然有可信度。
其他人紛紛爆料。
「我也聽說,當初是被硬塞著娶了的王妃,王爺根本不願意。」
「王爺就是去的早,要是人死的不那麼早,也不至於子嗣不成器,我先前還惋惜是女子撐不起門庭,現在看來即便是男兒身,照樣也不成器。」
「的確不成器,我瞧見了她的入學考試,簡直慘不忍睹,聽說是公主府動用了關係,才塞到了丙舍。」
「長得好看也沒什麼用,不過是個花瓶罷了。」
這幫人越說越過分,直接攻擊到了除夕身上。漂亮又不成器的女人,總會是人們羨慕又厭煩的對象。
畢竟漂亮這種東西,學又學不來,爹生媽給的,天生就能用來不勞而獲。
高玉章本來是找個地方休息,想要放空大腦,沒想到這幫人議論起來,說的還挺難聽。
他眉頭微簇,繞過竹林,走到平坦的眾人休息之地,聲音略帶嘲諷:「都小點聲吧,要是被聽見怎麼辦。」
眾人瞬間安靜。
「聽見就聽見唄,一個破落戶而已,老梁王早死了,門廳都換了。就算是封了公主,誰還能給她撐腰?」
這一聲自遠處響起,是個清朗的少年音。
那人生的唇紅齒白,眉宇間自帶一股桀驁不馴,寬袖窄腰,一身紫紅色長衣,顯得越發風流。
這人姓越,是越燕思的二子,叫做越昌文。
他年歲上比高玉章痴長一些,因高玉章自幼便有神童之明,二人一直爭鬥不休。
高玉章意有所指:「聽說是公主府安排人入學的,可能是奉了陛下的意思。我早晨上學的時候,碰見了姜岩公主府的馬車,風吹晃蕩珠簾,看了一眼,隱約可見人姿態端莊。」
越昌文:「怎麼不看的仔細一些?」
高玉章微笑:「如何看得仔細,我可不想被罵『這生好輕狂』。」
已知,越昌文生性風流。
得出結論,高家的人罵人都婉轉。
除夕打了個哈欠,慢吞吞的從竹林里走了出來,笑看眾人:「初入貴地,以為是讀書的地方,原來一群長舌婦聚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