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梨花與餃子
2024-06-11 15:26:14
作者: 蘇蘇
太子殿下的命令,自然要儘快達成,一個晚上梨樹就挪了地方。
柳樹萌芽,像飄浮著一層嫩綠色的輕煙。梨花似雪,參差地交雜在柳枝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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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飲宴那一日,梨花亭亭玉立於艷陽普照的綠草地上,一片雪白。放眼望去,殘春落紅,鮮艷花朵皆不可見。
這就是一片只屬於梨花之地。
「我素來偏愛梨花,太子殿下讓我侍弄飲宴,便選在了此處,如雪般的梨花淡淡白,柳樹鬱鬱蔥蔥,柳絮飄飛的時候梨花開滿城。」沈氏笑得柔婉,眼中又夾雜著一抹靈動,好像那飄蕩出去的花瓣,奔著人的眼底去,落在漣漪上。
這一番她喜歡的好景致,正是太子殿下所贈送。
太子笑而不語,坐看漫天梨花。
「若是公主不喜歡可千萬要同我說,下次也好避免。」沈氏纖細的脖頸微微彎下,纖細的如同柳枝,輕輕一折就斷。她看上去是那樣的從容,又是那樣的恭敬,規矩禮數在她身上得到了極好的展現。
除夕點頭道:「很喜歡呢,多謝側妃的安排。」
至少這是她頭一次出現在這麼雅致的地方,也是頭一次看見梨花。
長安城裡的女人,柔的就跟那花枝似的,說出來的話也好聽,鶯聲燕語。
侍奉飲宴的宮女們一個個穿著杏色長裙,穿梭於宴會上,井然有序,身姿動人。
太子妃與太子坐在主人的位置,她不住的張望:「小梁王怎麼還沒來?」
請帖上是寫了時間的,一般都會提前到。
東宮本就是太子太子妃的住所,故而壓著點來的,他二人已經落座,還不見梁王蹤跡。
太子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郭月端正的坐著,眉頭微微蹙起:「這是什麼事兒才能耽擱到現在?」
她也是從宮外入宮,不也沒遲到嗎?
小梁王才是她親弟弟,但她一向看不上越貴妃的做派,連帶著這個弟弟也不喜歡,還是親近除夕更多一些。
陛下的意思,其實主要是讓這兩個孩子見面畢竟是名義上的兄妹,也是血脈親緣上的堂兄妹。
陛下不想看見兩個孩子生疏,至少要表面上的和平。
除夕剛來長安城,還不是有那些大的宴會場所,故而就準備了一個小小的宴會,讓兄妹先見一見。
卻不曾想小梁王這樣不給面子,竟是姍姍來遲。
此番太子在東宮設宴,遲到也是對太子的不恭敬。
太子並未流露出不悅,仍舊是心平氣和,怕除夕尷尬,不斷的同小妹妹說話:「如今課業學到哪兒了?」
其實這個問題讓除夕更加尷尬,她從來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含糊不清的說:「粗讀了四書五經。」
郭月笑道:「你娘來信,說你對儒家不感興趣,反倒喜歡兵家。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成天想著打打殺殺也不像話,太子得說一說她。」
太子道:「百家爭鳴,我朝儒家法家兵家道家皆有所長,不一定非要讀四書五經。」
阿苑突然高興,說:「娘,太子舅舅說了,不一定要會讀四書五經。」
郭月斜睨她一眼:「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你要讀哪一家?」
阿苑支支吾吾的說不上來,撲到自己母親懷裡撒嬌。
除夕看向她:「阿苑年紀這么小,就要被督促著讀書嗎?」
郭月笑了起來:「別看她裝可憐,她其實沒怎麼讀書,是個睜眼瞎,將來出去詩詞歌賦通通不懂,讓人笑話去吧。」
阿苑氣道:「誰敢笑話我,就拖出去打死。」
郭月:「這渾話都是從誰那聽來的,三天兩頭的往宮裡跑,就學會了頑皮,還用登山爬高來嚇唬人。」
「阿苑只是會些精緻的淘氣而已。」月姐姐是真沒看見孩子上房揭瓦的時候。
拿蟲子嚇唬人,喜歡爬假山,真的算不得什麼。
太子問道:「淳元,你可讀了三十六計?」
除夕一下子手心冒了冷汗,來了,到了別人考察自己學識的時候,她可不想丟人。斟酌了一下回答:「讀了孫子兵法,三十六計讀到了圍魏救趙。」
「此一計說什麼?」
「共敵不如分敵,敵陽不如敵陰。」
進攻兵力集中、實力強大的敵軍,不如使強大的敵軍分散減弱了再攻擊。攻擊敵軍的強盛部位,不如攻擊敵軍的薄弱部份來得有效。
太子撫掌而笑:「好好好,你是我頭一個對兵書感興趣的妹妹。回頭可以來崇文館,那裡有一本《司馬穰苴兵法》。亡佚很多,現僅殘存五篇,但就在這殘存的五篇中,也還記載著從殷周到春秋、戰國時期的一些古代作戰原則和方法。想來妹妹會感興趣。」
太子妃心中有些發酸,太子一向只喜歡禮樂詩書,沒聽說對兵書愛不釋手,只怕讀了兵書,都是因為沈側妃的緣故。
沈側妃又在心裡想,雖然生在了將軍之家,卻是一本兵書都沒讀過,竟不知太子喜歡。
除夕起身行禮道謝:「多謝太子哥哥。」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被太監急匆匆的引了過來。
只見梨花當中走過來一位少年,眉宇間透著稚氣,一身紫色衣裳,中間繡著團紋,是一大朵牡丹,紅配紫好生艷麗。
「太子哥哥,月姐姐,我來晚了。」
「寸心來了就好。」太子溫和說道。
除夕一聽這名字,心裡直道,一聽就是皇帝取的名字,比蠢圓還充滿了惡意。
殊不知,人家的名字取自:
一念慈祥,可以醞釀兩間和氣;寸心潔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郭寸心上前給人一一行禮,末了到了除夕這裡,兩人看向彼此,頭一次對視。
除夕主動屈膝:「寸心哥哥。」
他還禮:「淳元妹妹。」
初次照面,沒啥感覺。
郭寸心落座以後,解釋道:「本來是早早的出了門,誰知行到半路馬車壞了,叫人回去再準備一輛新的馬車過來,一來一迴路上就耽誤了時間。」
世家子弟講究君子六藝。
皇帝壓制世家子弟,提拔寒門,君子六藝當中廢了好幾樣,只看詩詞政/治功底。
這也就造就了越來越多的官員,出門坐馬車,旁人看了覺得貴族老爺都是應該坐車的。於是除了當兵的人,也就那些桀驁不馴的世家子弟喜歡縱馬,畢竟養馬也是不少的錢,一般寒門子弟出不起。漸漸形成風氣,但凡貴重點的人,都喜歡出門駕車。
沈側妃給底下的人一個手勢,梨花香雪,絲竹管弦,跳舞的人走到場中央,數名舞姬折腰起舞。
郭寸心看的腦袋疼,透過舞姬,他看見了坐在自己對面的人。
那個梁王的女兒。
他們兩個是名義上的親兄妹,實際上的堂兄妹,然而卻是絕對陌生的兩個。
說的再直接,乾脆一點,兩個人是競爭者。
他有時候覺得大人挺好笑的,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孩子,所以大人按著腦袋說什麼都是嗎?
希望他們能夠和平相處,兄友妹恭,他們就能做到?
「母親此番怎麼沒回來?」寸心問道。
長安城裡有無數的人,有無數張嘴,這些嘴真真假假的說很多事情。
唯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也是他記得的。
他的母親越貴妃是死在了魏餃餃身上,也就是除夕的母親身上。
可他還是能夠從容的喚魏餃餃為母親,這世上再沒有比說話更容易的事情了。
除夕回答道:「母親還在養病。」
至於具體的在哪裡養病,生了什麼病,完全不準備回答。
「既然妹妹是孤身一人回來的,想必一個人很寂寞,準備什麼時候回梁王府?」
「再說吧,我挺想回去看看的。」除夕衝著他笑了笑,人畜無害。
他面不改色:「回來看看也好。」
也就只能回來看看而已。
如今的梁王府,早就換了主子。郭旭,早就是亡魂了。
……
「梁王府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了。」
餃餃嘆了口氣,還記掛著:「那好歹也是我曾經的家,被別人占了窩。」
皇帝怎麼會想出將越貴妃的兒子過繼給巽玉這種餿主意,怕是一招噁心了不少人。
「你要是不服氣就搶回來呀。」巽玉將肉切的薄薄一層,刀法很好,肥肉瘦肉片兒片兒均勻,手裡的菜刀一橫,又切成碎肉。
在廚房裡,他能幹的活也就這些了。
餃餃:「你就捨得?」
「那裡是金窩。」巽玉笑得漫不經心:「有一句俗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還是在狗窩裡待著舒坦。」
餃餃聽著覺得有些不對味兒,和面的手一停,瞪他:「你罵誰是狗。」
巽玉無辜的說:「罵我自己呀,這裡就是我的狗窩。」
餃餃低頭和面,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跟你一起住狗窩的是什麼人?」
也是狗唄。
巽玉藉口出去抱柴火,躲在柴房裡不出來,等著屋裡的人消氣。反正魏餃餃也只有七秒的憤怒,一打岔,轉眼就忘了。
他聞著屋裡陣陣香氣,眼眉笑成了月牙,今天晚上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