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姐妹
2024-06-11 15:26:06
作者: 蘇蘇
二月的時候,霍城還是冷的。
行至半路,雪花仍如柳絮般在紛紛揚揚地下著,拂過馬鞍,沾上衣袖,披風厚重壓人。
好不容易到了門口,餃餃將馬兒拴在門前樹上,叩響了後院的門,不一會兒有小廝過來開。
裡頭的人趕緊讓出了路,面上帶笑:「原來是將軍夫人來啦,快點裡面請。」
小廝一面往裡面跑,一面大聲喊:「將軍夫人來了,趕緊找個人去告訴大人一聲。」扭過頭來又對餃餃說:「我們家大人在梅園呢。」
餃餃腳步輕快,踏著雪落下的痕跡,一路去了梅園。
從前這園子裡面種著都是紅梅,是上一任太守喜愛的品種,隨著越燕恕在這裡居住的年頭越來越多,逐漸被替換成了白梅。
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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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未放、萼綠花白、花瓣卷折皺縮,清香氣味瀰漫整個園林。
一條小道直通亭台。
越燕恕坐在亭台當中,身上披著一件白色大氅,神情怡然自得,在繁忙的公務當中抽出時間,忙裡偷閒。
餃餃笑著走上前去:「你倒是好興致,在一片茫茫雪中還有興致賞景,一點都不覺得冷。」
「突然下的雪。」
「我也是出了門以後才遇上了雪。」她進了亭子,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在石凳上坐下。
越燕恕伸手要給她倒茶,觸手卻覺得冷,揭開玉壺,只見里結了一層光亮透明的寒冰。
外頭的雪下越大,按理說下雪的時候是不冷的,雪融化的時候才冷。
但不知不覺當中,空氣的溫度一再下降,本以為會迎接春天,誰曾想突如其來的大雪,將所有人都拍回了原形。
餃餃感嘆道:「虧得我出門一念之差,還是帶了披風。」
越燕恕站起身來,將亭子四面捲起來的帘子放下了三面。
小廝機靈的跑回去取炭盆,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個湯婆子,給主子取暖。
餃餃接了過來,捂在手裡,誇獎道:「越大人身邊的人就是機靈。」
越燕恕伸手去摸了摸獸形香爐,將蓋頭打開,裡面的香料已燃成灰燼。他道:「你還得再跑一趟了。」
那小廝立刻就跑。
餃餃覺得疑惑:「你賞梅花,怎麼還薰香?」
「身處於梅花當中,身上也沾染不了多少香氣,我便想著是否能提煉一些白梅清香,可以放在香爐里燒,還有就是提煉一些芳香油,蒸梅及薔薇露,取之如燒酒法,每酒一壺滴露少許便芳香。」
越燕恕單手托腮,陷入沉思:「還沒想好用哪個比較好,試驗一下哪個留香更久。」
餃餃露出了迷惑的神情:「為何要這麼做?」
越燕恕理所當然的回答:「雅致呀。」
兩個人看著彼此,好半天,餃餃撲哧一笑:「這些東西你應該跟巽玉聊一聊,我真的是大俗人一個。」
他淺笑道:「人哪有相同的,有人喜歡就有人不喜歡。我還覺得是自己多事,公務那麼多,談什麼雅致。」
小廝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來了林嬤嬤,除了薰香,還有一些瓜果糕點和熱茶。
兩個人悠哉的品茶說話。
越燕恕問:「今兒個怎麼過來我這兒,不怕將軍吃醋?」
「你不問我差點忘了,來了是有正事兒。我家那倆孩子,一直沒拜個正經的師傅,都是跟著穆青學兩天,跟著陳渺渺學一點,誰有空誰教一教,我覺得這樣不行,得認個師父。」餃餃說到這裡,幽幽的嘆了口氣:「咱們這最好的學校就是嶽麓書院,我想叫這兩個孩子認院長為師。可是前頭除夕把事情做得太絕,三天兩頭的鬧出事端,一聽說是我們家的孩子,院長死活不收。」
越燕恕發出一聲輕笑:「那兩孩子比一個除夕乖巧多了。」
「生生受了連累。」餃餃也覺得牙疼。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越燕恕身上:「能不能請你去跑一趟,通融通融。你們都是讀書人,應該比較好說話吧。」
他道:「說一說倒是沒什麼,不過我聽說你把除夕送回長安,這兩個孩子不送過去讀書嗎?」
餃餃絞著自己的衣袋:「一下送走倆孩子,我捨不得。」
越燕恕露出了瞭然的神情,他站起身,打開繡簾,眺望外邊。
一場大雪將樹木花叢點綴得晶瑩透亮,不需要用剪刀裁剪。
「雪停了。」
……
長安的溫度更暖。
綠蕪牆繞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
蝴蝶上階飛,烘簾自在垂。四周楊花柳絮飄旋飛轉。
白玉的簾鉤上一雙燕兒,製作精細,活靈活現。
帘子掀開,便見有人坐在裡面。
若水站起身來行了一禮,然後伸手推了推除夕:「叫姐姐。」
除夕尚且懵懂,學著若水的樣子行禮。
郭月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人仔細的打量一番,直接摟在了自己懷裡:「我的小妹妹,今兒是我們初次見面,我是你月姐姐。」
除夕乖巧:「姐姐。」
郭月拉著人坐下,底下的人送來茶果,糕點,擺滿了桌上。
「我接到信件就一直在盼著你們來,餃餃在信里將她姑娘誇成了天仙般的人,倒也不算她說假話。」郭月滿是憐愛的將視線落在了除夕身上:「這模樣像極了皇叔。」
若水端著鈞窯藍釉茶碗 ,口沿至碗心的流釉自深藍變為淺藍,宛如裝下了一個流動的星雲,觸手生涼。
她可好久沒碰見這麼精緻的物件,就連去越燕恕那裡做客,碰見的也是尋常物事——近些年連越太守都越發的不注重享受生活了。
「在外頭摸爬滾打,跟個皮猴似的,臉曬得黑,比起殿下當年要差上一些,得好好養一養呢。」
「我瞧著這手,上面還有繭子,皇叔還教你習武不成?」郭月撫摸著除夕的小手,習武之人的虎口會磨上一層薄薄的繭子,有些粗糙。
除夕回答道:「沒人教我,是我跑到校場上偷偷學的。」
郭月覺得有些好笑:「你難不成還想上戰場?」
除夕:「不行麼?」
若水品著上等的好茶,茶盞中熱氣,熏在她臉上,她一片怡然自得之色:「公主殿下明鑑,您這位妹妹可是一門心思要當將軍的。」
「準是我皇叔教的,餃餃那樣前怕狼後怕虎的人,哪裡捨得女兒這麼上了戰場。」郭月想到了什麼,遮住了嘴:「我這嘴也是沒把門兒都慣了,來了此處,除夕可不能提著父親還在。」
若水道:「公主且放心,來的路上我已經囑咐過了除夕,她也是個大孩子,明白事兒的,王爺假死脫身過閒雲野鶴的生活,必然不會有人再去打擾。」
除夕雙手托腮:「長安里這麼好,爹爹為什麼要走?」
郭月笑了笑:「你覺得這裡好呀,那就多待些日子,先熟悉熟悉環境,回頭我帶你進宮,宮裡更漂亮。」
除夕扭頭看像若水:「進宮的話,姑姑也會陪我嗎?」
「進宮走動不方便,我就不陪你了,有你月姐姐呢,凡事有她。」若水溫柔的說:「每個人都會很喜歡你的,不用怕。」
郭月正笑著忽然想起了什麼,露出了愁苦的神情:「回頭你進宮的話,只有一個人不大好對付,就是我那潑皮的孩兒,你的小侄女,如今在鳳儀宮裡住著,陪著她的祖母。也不知像了誰,生了一副惡霸的性格,在宮裡也是人見人懼的一號人物,連陛下都說,有梁王當初的風采。你進了宮,她要是欺負你,你也不必客氣,抬手打便是,左右你也沒比她大幾歲。」
若水低頭飲茶不動聲色,心中默默的想,這惡霸的性格自然是像了公主殿下你。李成森性情孤傲,可不是那好欺負人的人。
她道:「還有一件事情要勞煩公主,得找個人教一教除夕的禮儀。餃餃就是怕她成了野孩子,特意送到公主跟前想求一教導。」
郭月瞧著除夕,小傢伙一身黑衣,是那種結實的麻布料子,窄袖窄腰,黑長的褲子,身上的布料沒有一處多餘,緊繃感顯得格外幹練。
她大刀闊斧的坐著,兩腿分開支著,臉皮兒繃緊,有著在別人家做客的拘束感,有一本正經的想做大人。
郭月嘆息道:「我想起了教餃餃禮儀的那些日子。」
簡直就是一塊木頭不開竅。
若水道:「接下來除夕還要公主操心了,其實就是帶出來長長見識,見見世面,要是不適應的話,我再帶走。」
郭月道:「本就是我皇族的子弟,有什麼不適應的。於人而言,禮儀是思想文化、能力。與國家而言,體現秩序、道德。不過這些所能體現的只是皮毛而已,學得會就學,學不會就不學,全憑你心意。」
這話里的意思就是,無論除夕會不會不會受人欺負,不會受人欺凌,有她撐腰呢。
若水要的就是這句話,微微一笑:「那就勞煩公主殿下了。」
「舟車勞頓,先下去休息吧,晚點兒駙馬回來,大家一起吃飯,叫你丈夫也來吧。」
「他就不必了,粗人一個沒見過世面。」
若水心想,雖然過去了多年,但保不齊誰就見過林思那張臉。
畢竟挺帥的,值得人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