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只活一個

2024-06-11 15:25:39 作者: 蘇蘇

  軍師說肚子疼,可能要生,但距離真正的生孩子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餃餃是自己生過孩子的,挺清楚,她當時子宮收縮,持續三十秒以上,間隔五六分分鐘左右,陣痛越來越緊密,十分有規律,而且漫長。

  知道軍師要生產,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除夕,去敲隔壁鄰居的門,讓鄰居家的人去酒館找影子叔叔。」

  軍師躺在床上捂著肚子道:「別去找影子回來,等生完再找他不遲。」

  餃餃不禁有些生氣:「你能不能別胡鬧,生孩子搞不好就是要把命賠進去的事兒。」

  軍師半躺著,露出了個虛弱的笑:「我當然知道,不過有一點我還沒告訴你,我不是懷孕八個月,是懷孕七個月。」

  孩子不足月本來就危險,何況是七個月的早產兒,孩子也不過剛剛成型而已。而且那腹中是有兩個孩子,危險雙倍。

  餃餃的臉色煞白:「你早就知道?」

  

  「一開始沒想著瞞著你們,後來發現是雙生子,而且我體虛,補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她懷孕的時機不好,經歷了精神壓力,食物匱乏,又有軍務纏身,身體不足以支撐懷孕。

  而她又是大夫,強行保胎,一直待在家中仔細養著,儘量多吃,多睡,孩子已經長大,馬上就要見面了。

  軍師深吸一口氣:「我可不想讓影子做保大還是保小這種選擇,我幫他選了,他不必知道此事。」

  除夕帶著哭腔問:「嬸嬸你怎麼了?」

  「嬸嬸沒事,就是不能再說這些廢話了,我得攢足了力氣。餃餃,你生過孩子,應該知道要做什麼吧。」

  餃餃手足無措了片刻,看下了更加手足無措的除夕:「來廚房,你往那灶坑裡面添柴火。」

  要趕緊燒出一鍋熱水,接下來用得著熱水的地方很多。

  從規律性的子宮收縮到宮口開全,要折騰十二個小時,陳渺渺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疼,羊水也破了,她愣是忍著,誰都沒說。

  等著早晨,產婦宮口比較松,已經快要可以生產了。

  她是大夫,的確心裡有數,早晨東西吃得足,眼下很有力氣。將一塊破布塞到了嘴裡,咬緊牙關,使盡力氣。

  餃餃用熱水帕子給她擦額頭上的汗,又煮了一碗湯麵,餵著她吃了下去。

  疼痛會使人暈厥昏迷,而在生產過程當中最怕的就是暈厥。

  看著隨著時間的流逝,軍師的臉色越來越糟糕,餃餃有些害怕,除夕給她燒鍋,她又煮了一碗參湯出來。

  這是影子在向皇帝報告她有身孕後,皇帝賞賜下來的東西,宮裡的東西自然是好東西,煮成了湯,給軍師一灌下去,軍師的精神就恢復了不少。

  陳渺渺的眼睛發亮:「你這果然藏著不少好東西。」

  「你還有空說廢話?」餃餃檢查了一下情況,聲音都在顫抖:「你真的有把握嗎?不需要去找穩婆?」

  軍師虛弱一笑:「你信我,那些穩婆就是自己孩子生多了,知道生產的過程,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這幫人除了按我肚子,幫不了別的忙?」

  「你快說兩句吉利話吧。」餃餃很是擔憂,如果這腹中是雙生子的話,那這肚子又太小了。

  軍師仰臥著,不斷用力,額頭上都是汗,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生產開始,餃餃就將除夕攆了出去,孩子年紀小怕嚇著了。

  除夕坐在門口,眼淚直往出流,她用力的擦了擦眼淚,邁著小步子出了門。

  外頭風雪很厚,她每走一步都很艱難,記著若水姑姑的糧店路,在雪中前行。

  「姑姑——姑姑——」

  若水和林思在後店,聽得熟悉的聲音,立刻翻身下床。

  林思緊隨其後,二人來到店面里,小二正用手給除夕捂一捂耳朵。小姑娘匆匆忙忙的跑出來,衣服穿的單薄,耳朵還發紅,眼淚汪汪的,看上去極嚇人。

  若水心膽俱裂:「你娘怎麼了?」

  除夕撲到了她懷裡,啜泣著說:「娘沒事,嬸嬸,嬸嬸都是血。」

  若是立即意識到,陳渺渺要生了。她當機立斷往出走,林思比她更快一步,牽來了馬。

  「你自己駕馬回去,我抱著小姑娘回去。」

  若水猶豫了一下,然後用力的點頭:「快點兒來。除夕別怕,那是你姑父。」

  除夕惶惶點頭。

  林思微微一笑,將除夕裹進了自己的大衣里,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那雙修長的腿邁著極大的步子,追著去了他們家。

  馬匹在雪中奔跑,很快就到了家中。

  若水推門進去,直接去了正屋,剛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鮮血的味道。她掀開帘子,瞧見了臥在炕上的陳渺渺,正指揮著餃餃該怎麼做。立即上前道:「餃餃,你先出去,這裡有我。」

  魏餃餃看見若水只覺得鬆了口氣,身子微微搖晃,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我在這幫忙打下手也行。」

  「你本身就是孕婦,經不起驚嚇,總要為你腹中兒子考慮。」若水咬死了這一點,將人推了出去。

  陳渺渺額頭上都是汗:「若水……我這孩子怕是生不下來,你用剪子剪開下面,要是還不行就拿了一把刀,你別怕,我自己把肚子刨開。」

  若水的手都在抖:「你真是作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影子還不得恨死我們。」

  「沒事兒,我給他留了一封信。」陳渺渺似笑非笑:「我發現雙胞胎的時候,已經是四五個月,再喝墮胎藥來不及了,太傷我身子。如今要是生不下來,也是要我半條命,與其我苟延殘喘,不能活多久,不如留下個血脈延續。好歹兩個孩子,總能活下來一個吧。」

  「閉嘴吧。」若水發的狠心,拿起了剪子。

  鑽心的疼痛傳來,陳渺渺眼前冒著金星險些暈厥過去,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從始至終沒有喊出來一聲,大喊大叫自然是痛快,可太浪費體力。

  她回憶著自己這短暫的一生,只覺得過於可笑,仗著醫術高明救了一輩子的人,也殺了一輩子的人。最後到了自己這裡,救也救不了,殺也殺不了。

  大夫這一輩子,最無法解救的是自己。

  「啊——」

  只聽一聲細弱的嬰兒啼哭聲,終是生了下來,又過了半個時辰,第二個孩子遲遲降臨世間。

  這兩個孩子都生的極其細弱,聲音也很小,餃餃在屋外聽到了聲,立即端著熱水進了屋,給兩個孩子擦了擦身上,用棉布包裹起來。

  「大出血了。」若水驚恐道:「還有沒有什麼法子?」

  「藥,我房間裡有藥。」

  陳渺渺聲音顫抖地指揮著若水如何幫自己,最後看了兩個孩子一眼,體力不支的閉上眼睛。

  餃餃趕緊去熬藥,將這一大碗的苦藥給昏迷過去的陳渺渺灌了下去。

  若水一面擔心陳渺渺,一面又擔心餃餃:「你還懷著身孕呢,看到這樣的場面,沒事兒吧?」

  餃餃搖了搖頭:「我看見最恐怖的場面是一個孕婦刨開了自己肚子,陳渺渺都知道我是個膽大無比的人,你怎麼能不知道呢?不用管我,看著她吧。」

  她將一個孩子抱在懷裡,七月而生的孩子,就像小貓一樣,瘦弱不堪。雙生子爭奪養分,剛奪到了最後,先生出來的那個比較大,後出來的這個弱弱的。

  之前燒了些熱水,裡面兌了點蜂蜜,她用勺子一點點的潤著孩子的嘴。

  後生出來的弟弟很虛弱,用那舌尖去舔著水,眼睛死死的閉著。

  餃餃眉頭緊湊,十分擔心。

  「娘——」除夕站在門口,一手掀著帘子,弱弱的喚了一聲,探著腦袋往裡面看。

  「除夕跑去叫我回來的,我騎馬回來,她是林思抱回來的。」若水解釋了一句,出去同林思講話,林思剛把除夕送回來,轉頭又要去酒館將影子叫回。

  不過有點可惜。

  影子回來的時候,那個弱弱小小的孩子已經斷氣兒。

  倒是那個大孩子,在十分用力的喝著奶。

  陳渺渺躺在炕上一動不動,虛弱的像是魂魄離體。

  影子的嘴一張一合,不知道先高興還是先悲傷。

  他將陳渺渺裹得嚴嚴實實,抱回了自己的房間。房間早就讓餃餃燒的滾燙,產後婦人最怕招風受涼。

  躺在乾乾淨淨的床上,陳渺渺又睡了過去,影子守著自己的妻子,懷裡抱著那個孩子。

  這裡面正兒八經生產過的就是餃餃,然而餃餃當初有無數的人照顧著,除夕有好幾個奶娘,就記得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就給餵溫水,溫水開了胃,這才去喝奶。

  活下來的這個孩子體格要稍稍健碩一下,但也沒好到多少,比當初的除夕要小上一圈,發出叫聲,也只是弱弱的叫。

  那雙眼睛緊緊的閉著,臉上皺皺巴巴的,拳頭緊緊的攥著,還不知道自己有個兄弟,剛出生便夭折。

  影子親了親孩子的額頭,忍不住落淚。

  影子沒有姓,陳渺渺早說了孩子的姓隨她,每次取名字的時候都會取兩個,他還以為對方是想挑一挑。

  可惜這名字,最後只有一個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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