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聽程何講故事
2024-06-11 15:19:18
作者: 蘇蘇
程何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他手中端著酒盞,慢悠悠的說:「李成森是罪臣之後,原本是在濰城居住的,後來在濰城住不了了才搬到了咱們鎮子上。」
先帝在世時貪圖享樂,對於朝政不上心,一些大臣痛心疾首出言相勸,得到的結果自然是發配邊遠苦寒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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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們生活的這個地方的確算得上是邊遠苦寒地區,冬天漫長,皚皚白雪對於那些從未經歷過雪的人來說毫無疑問是落在身上的火星。
地區落後又偏遠,醫療技術也不發達,李侍郎被發配過來的時候已經年近五十,妻子在路上就已經病故,膝下只有一子。
又過了三年李侍郎抑鬱成疾而終,便只有這侍郎的一個兒子活在這邊陲小地。
他成天喝酒買醉,直到因為醉酒掉入水中,被一個漁娘救了起來。
後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漁女救了他,順勢成為了他的妻子。他娶妻之後收斂許多,夫妻和睦,但仍舊鬱鬱寡歡。
直到當今陛下登基赦免了當初罪臣之後,他自覺可以科考,便熬夜苦讀,結果在外出回來的路上,摔倒在了冰上,摔斷了一條腿,從此成了跛子,因此性情大變,狂躁不安,又哭又笑,偶爾夜裡還會狂喊一聲,想回長安。
他沒了希望,不斷把回到長安這個念頭灌輸給自己的兒子。
長安城才是他們的家,他父親死都葬在這個地方,沒能回家。
再後來人生了重病纏綿病榻,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想回長安,把他的骨灰葬在長安。
漁女哭瞎了眼睛,也不知是不小心,還是心存死志,李成森回到家中的時候,母親的屍體就漂在河裡,那是她父親落水被母親救起來的地方。
李成森成了孤家寡人。
餃餃雙手托腮,想了想,給自己研墨,墨汁寫下:【你說的這些,只能證明他是個可憐人。】
程何繼續說:「我還沒講完呢,你且接著聽。」
李成森幼年得父親教導,本身又是聰明,人在讀書一道上頗有作為,今年二十已經是個秀才,只待明年考舉人,大家都說能過。
有位商人看中了他的才能,便請他入府願意供養,這樣的事情很常見,畢竟商人地位很低就算有錢也買不到尊重,他們願意做一筆划算的投資。
有朝一日秀才成了進士,做了官員哪怕對方不給任何回報,他們家說供養出去一個官員,旁人都要豎起大拇指說一下,他們家不一般。
這劉員外是個惜才的,最重要的是他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只想給自己女兒找個好的依託。
等著此女及笄,提及此事,卻不想李成森百般推脫,直言不願意娶妻,說要科舉中過以後再考慮成家立業的事情。
人家都有榜下捉婿一說,將來科舉中了進士指不定就被誰家小姐看著。
大家只當他是看不上劉員外一個商人之家,想令攀高枝,可憐那家的小姐,因為此事竟然上吊自盡。
李成森在此時提出告辭離開,劉員外發了好大的火,叫人趕了出去。
旁人見他這麼無情無義,也都是避之不及。
劉員外供養他一場,他竟是一點兒都不顧及人家獨女的死活。
餃餃提筆寫字,一張紙翻來覆去的用:【你知道的竟是如此詳細。】
程何一時無語:「這是我說的這段話的重點嗎?」
餃餃面露疑惑。
他只好自個兒總結重點:「此人心思高遠,且並無情意可言,我也不知你是怎麼與此人認識的,但還是遠離為好。」
餃餃這才恍然點頭,心裡卻覺得和李成森接觸一番,此人並非是冷血薄倖的人。
他連自己的十個銅板都不肯收,也不像是那種想要占別人便宜,卻不肯付出的人。
「我就知道我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程何意猶未盡的說:「所以今兒個權當八卦給你賠罪了。」
她笑的露了牙齒,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衝著人敬酒。
程何將酒一飲而盡,在嘴裡回味了半天,頗有些遺憾的說:「可惜不是郭爺的好酒。」
餃餃雖說是敬酒,但卻並不喝酒,她繼續在紙上寫:【好久且等我好了以後再同你喝。】
兩個酒鬼望著彼此,眼中閃爍著光芒,已經將巽玉剩下的酒安排的妥妥噹噹。
且再說另一邊,三娘早上做好了飯菜便去敲了隔壁院子的門,過了一會兒李成森開門。
三娘手上端著酒菜,率先開口說:「是餃餃姐讓的。」
李成森道了聲謝,側身讓人進來,都是些家常小菜,清酒溫熱,他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肚子已經是空空如也,眼下仍舊慢條斯理的吃東西。
三娘在旁等著,看著他的身影忍不住微微臉紅,低頭羞怯。
李成森吃完了飯菜,站起身來拿出了一根髮簪遞給三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承蒙款待,我以為報,這個髮簪是我今早雕刻出來的,請務必收下。」
三娘猶豫了一下,將簪子收了起來。欠了欠身,將用過的飯菜收拾起來端著走。
「姑娘留步。」李成森又道:「不知令姐身在何處,我想與她作別。」
三娘脫口而出:「在天香居呢,程公子請她喝酒。」
他眉目微微一壓,頗有幾分凝重,難道是被壓迫的緊,不得已,終究還是去了。
也算是看明白了這是兩姐妹相依為命,無依無靠,亂世浮萍本就夠可憐還有人雪上加霜。
李成森痛恨極了這個目無法度的世道,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是人命,若人命都可以用錢才欺壓,那麼被人所發明出來的錢財交易又是什麼?
他立刻大步出門,用小跑的速度一路往天香居方向趕去。寒風颼颼,冷冷刮過,額頭上已經是一片冷汗。
進了門,小二哥迎了上來,他直接道:「程家公子在哪?」
小二哥見他口氣不善,衣著一般,又是個面生的,心裡忍不住泛起了嘀咕,道:「請問你有什麼事兒?」
李成森深吸一口氣:「程家大公子的兒子要啟蒙,還缺個先生,二公子問我有沒有空,我這便去答話。」
他長身玉立,長了一副好皮囊,書讀得多的人,的確比普通人多一股清雅勁兒。衣著普通,那便是窮酸秀才。
小二哥道:「在二樓右手邊的雅間裡,今個是待客,你去恐怕不合適吧。」
李成森得知了位置直奔二樓,小二哥在他身後叫他,他只當做充耳不聞,一把推開了雅間的門。
這門一開,原本溫暖的雅間嗖的進了一股涼風,屋內二人的視線齊刷刷的看了過去。
李成森抬步便往裡走,面不改色心不跳,徑直拉起了餃餃的手腕,言簡意賅的說了一個字:「走。」
小二哥已經跟了上來,一臉的著急,生怕自己辦錯了事兒。
程何先是擺了擺手讓小二哥下去,有些事兒還得是關門辦了,不然傳出去多丟人。
他眯了眯眼睛,沒從座位上起來,倒是有幾分好奇的說:「頭一次有人從我的宴席上拉人走,李兄讓我開了眼界。」
李成森擋在餃餃面前,索性把話挑明:「你程家公子也算得上是要錢,有錢要模樣有模樣,你情我願的事情不好嗎?為什麼非要強人所難?」
程何摸了摸下巴,歪著腦袋側著身子,從縫隙裡面看餃餃。
餃餃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鬧出來的鬧劇。她連忙使手比劃,攔住了李成森,擋在兩人中間。
李成森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說:「我不怕他,我怕自己沒良心。」
餃餃試圖說話,愣是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她舌頭上的傷還沒痊癒,著急說話甚至還有些疼,只得去拿筆寫字。
那邊程何幽幽的說:「你自然是不用怕我的,我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
李成森直直的看著他:「比起洪水猛獸傷人,人吃人才是最可怕的,程公子覺得呢?」
他頓時一笑:「這個我也不大清楚,我沒吃過。」
李成森意味深長的說:「希望公子永遠都不知道。」
程何也不著急,單手托腮,另一隻手握著酒盞晃來晃去,低低一笑:「餃餃,你在寫什麼呢?」
正好餃餃最後一筆落下,一臉欲哭無淚的捏著,直走到李成森面前,將紙展開讓人看。
程何好奇心那麼重,肯定也是要湊過來看一看,他還念了出來:「這是個誤會,他是我朋友,昨天惡作劇跟著我,我以為是壞人呢。」
隨著字句念出來,李成森的臉色越發難看。
程何還在那兒添油加火:「所以我就說嘛,都是誤會,李兄可明白了?」
李成森忽然拱手,行了一禮,方才的氣勢全無,又恢復了初見時的冷冷淡淡:「是在下冒昧唐突了,還請程公子恕罪。」說罷直起身來,轉身就走。
餃餃去拉他的衣袖,他一甩袖子正好避開,腳步飛快。
她著急跟上去要解釋,直接出了屋。
程何大叫:「餃餃,你把我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