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若水奔走的幾個月

2024-06-11 15:19:02 作者: 蘇蘇

  若水臉黑了一些,她原本的肌膚像是撥開的蛋殼一般的白皙明亮,但現在明顯曬黑了。

  因她走那天還是烈日洋洋。

  起先她還能用絲巾圍住自己的臉,後來路途越發沉重,她甚至無法顧忌到自己的容顏,只在旅途奔波。

  她的頭髮被扎在耳後,身上穿著男裝,但沒遮掩自己女兒身的事實。坐在車隊裡,在護衛的護送下押送一批貨物。

  往雷州通行的這條路初見端倪,一路上氣氛不妙,來往商隊行人不在少數,雷州太守雖然高舉謀反大旗,卻並未禁止商販通行。

  進城檢查頗為仔細。

  守城軍官挨個搜查放行,到了若水這,那軍官看了好幾眼,林大不自覺的擋了一下。

  

  軍官挑眉,走到若水身邊,忽而一笑:「你生的這麼美,在外奔波,丈夫不心疼。」說著看向林大。

  林大連忙彎腰:「小人只是姑娘僕役。」

  軍官道:「那就是未曾嫁人,你生的這般漂亮,年歲不小,未曾嫁人好生奇怪。」

  若水心中警惕,面上橫眉冷豎,顯得潑辣:「小女曾有婚約,那男人體弱多病,婚期未到便一命嗚呼,人人說小女是個克夫的命,誰都不肯登門求娶。可天地良心,那男人身子骨弱還成天尋花問柳,生生死在女人肚皮上,哪裡是我的錯了!此等男人還是死了好,我不嫁也活的好好的!要真嫁了這種男人,指不定我一刀捅死他,不聽話的男人我才不要呢。」

  東北地區民風彪悍,聽到此等言語大家見怪不怪,只是指指點點說是個醋罈子。

  軍官雙眸凝望她,「哦」了一聲,側身放行。身邊一個兵卒上前伏在耳畔道:「小程將軍,已經派人跟著了。」

  車隊已經檢查完畢,拎著號碼牌便進了城。

  雷州羊城頗為繁華,街道交錯,街上來來往往都是行人商販。羊城是雲南和濰城商人可走的一條路,不是唯一,但這地方順暢又有官兵坐鎮,很少發生匪徒搶劫一類的事情,故而商人都喜歡在這地方歇歇腳。

  單單看著城內繁華,遠遠無法察覺出此地謀反的緊張。

  程伯庸治理雷州已久,牢牢握在手中,百姓起初不安動盪,緊接著發現和未謀反時並無區別,故而日子照樣過。

  雷州地處西北,與北面東洲相鄰,又與西面雲南接壤,這個位置一直很微妙。

  謀反的旗幟舉出來很久,朝廷一直沒有動作,程伯庸也一直安安靜靜,看上去風平浪靜,實際則是暗藏洶湧。

  程伯庸並未像立場不明的雲南靠近,不禁商隊行走,大有一副四面並非楚歌,而是朋友的架勢。

  若水越看越心驚。

  若水姓林,林家本是當朝武將,牽著進了一樁謀反的案子滿門抄斬,這樁謀反的案子是先帝還在時。

  梁王郭旭帶領士兵征戰,五年光影終於拉開了一道在濰城的屏障,不僅收復失地,還深入蠻人領地以游擊戰的方式騷擾加入侵其土地,蠻人不堪其擾,屢屢敗退,有意求和之意。

  蠻人求和,先帝喜出望外,滿口應允。

  但梁王不許,直言將在外軍令有所受有所不受,不肯議和。

  有奸佞小人污衊梁王有意謀反,而林家是梁王親信,林將軍當時本在平叛內亂,被三道加急調令召見回京,人頭落地,滿府頃刻間灰飛煙滅。

  朝廷斷了給梁王的糧食供應,蠻人反撲,那一年梁王二十二生日被困濰城,受前後夾擊,將軍幾遇死。

  也是那一年,先帝突然暴斃,太子登基繼位,將奸佞小人滿門處死,本人凌遲。後大力支持梁王戰事,梁王領兵伏擊突厥王克洛落,突厥潰不成軍,只有前任突厥王殘餘部隊小股勢力的騷擾,不成氣候。

  梁王手下顧將軍守濰城,梁王帶兵鎮壓國內此起彼伏的叛軍,與雲南一戰,雲南稱臣,雷州程伯庸歸降。

  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林家只是那場足以改朝換代風波里的小小一枚棋子,若水卻清楚的明白一旦受到帝王猜忌的下場。

  雲南木家是梁王招募的,程伯庸是因梁王而投誠,守在邊界的是梁王昔日的手下顧奕,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太危險了。

  只需要在添一把火。

  若水曬了很久的臉很黑,但一瞬間看得出蒼白,她記得巽玉囑咐她的話,讓她打聽的是什麼。

  她跟隨巽玉離京的時候,走的乾乾淨淨,也許是怕了手上沒人的沒安全感,還是收了一群人當打手,這樣少而不精的人按理說打聽不到什麼內情,但還真查到了。

  程伯庸收用了一個青樓女子,那女子剛好是若水的人,若水通過那女子得知程伯庸和宮裡的人接上了頭,還戲稱那是一位貴人。

  貴太妃,就是這最後一把火。這把火一旦燒起來,梁王郭旭就真的摘不乾淨,無論母子之間的關係多磨緊張,那畢竟是血親。

  若水甚至無法思考程伯庸為何要給自己這樣的訊息,她只能儘快趕回小鎮找到巽玉,將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說出來,讓他來分辨。

  然而她找不到巽玉,聽說餃餃搬到了鎮子上,只能找她碰碰運氣。一路打聽,最後推開了天香居雅間的門。

  餃餃看著她,脫口而出:「若水,你怎麼黑成了這個樣子?」

  若水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她道:「那也比你白。」

  這話沒說錯,她那鵝蛋般的臉縱然是黑了些,也勝於眾人。

  程何默默聽著兩人對話,心想,莫不是要吵起來?

  若水問:「程何,誰痴戀你?」

  他抬起頭,一臉無辜,火燒到了自己頭上呢。他果斷岔開話題:「若水姑娘匆匆忙忙而來,可是有事兒?」

  「有。」若水進來抓住餃餃的手,拎著人往外走,道:「有夫之婦和別的男人喝酒,像話麼?」

  餃餃跟著她走,出了門才小聲道:「我不是有夫之婦。」

  若水斜睨道:「郭爺對某個女人感興趣,哪怕沒娶沒納,放出一句喜歡的話,那女子照樣不會與其他男子有瓜葛。」

  餃餃驚呆了:「巽玉還會限制其他人?」

  若水搖頭:「不是,是那女子會仰慕郭爺守身如玉。」

  餃餃沉默半晌,幽幽的說:「我不會。」

  若水面無表情:「放心,我會看著你的。」

  二人下了二樓,上了馬車,車上的湯婆子來不及灌熱水冰涼,冷風嗖嗖的刮著,很冷。

  若水打了個哆嗦,趕緊問:「郭爺人呢。」

  餃餃說巽玉生病不知所蹤,她也不知下落。

  若水死死咬著下唇,凌亂的髮絲透出焦慮的眸子,一言不發。

  「發生什麼了?」

  「……」

  若水捏著自己的眉心,貴太妃摻和進來的消息自己知道了,那程伯庸有沒有給顧奕消息呢。

  她看了餃餃一眼,埋怨道:「你好歹也是爺名義上的妻子,就不能勸勸他,讓他發病也留下來?」

  餃餃道:「你跟著他那麼久,你能勸動?」

  「……」

  若水不吭聲,咬著牙撐了一會兒,忽然身子一軟往下倒,輕飄飄的沒重量,也沒骨頭,軟的很。

  餃餃正好將人接住,順勢摸了摸她的額頭,一片滾燙,這人一路舟車勞頓又心事重重,加上外邊天冷,現在發燒病的厲害。

  林大駕車問:「姑娘去哪?」

  餃餃答:「先回府吧。」

  回了郭府,將人拖了進去找大夫來,餵了點藥。

  幔帳落下,輕輕浮動,淺青色的幔帳隱約能看見人躺下的影子。

  春喜和桂香一個個眼淚汪汪,這次若水出去沒帶婢女,她們什麼都不知道。

  餃餃確定這裡沒自己的事兒,就走出門,見門口林大一臉頹廢的守著,也很焦爐。

  她走上前去問:「找不到巽玉會有什麼後果?」

  林大猶豫再三,道:「會死人,死很多人。」

  「在多說說,我是巽玉的妻子,有資格聽一聽。」她說起謊話來面不紅耳不赤。

  「這……」

  「若水信得過我,這點你看的明白吧,那就說說吧。」

  「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就知道雷州太守程伯庸謀反,和郭爺的母親有聯繫。而咱們涼州濰城的顧將軍是郭爺昔日的舊部,對郭爺很忠心,這時候郭爺不露面,由著郭爺的母親操控,那……顧將軍不清楚始末,若是以為是郭爺的意思,恐怕會有麻煩。」

  餃餃歪著腦袋想了想,道:「那我就去和他說,這不是巽玉的意思就好了。」

  林大焦慮極了:「郭爺不露面,你我如何取信於人,若水姑娘雖然跟著郭爺一段時間,但她沒見過顧將軍!」

  餃餃拎著程何送給自己的香囊,打開,從裡面摸索出來一塊玉晃了晃,道:「這個呢。」

  那是一塊溫潤的玉,通透沒有雜質,冬暖夏涼,正面刻著一個旭字,背面刻著一條龍。

  郭旭,字巽玉,身份梁王,此玉佩由禮部置辦,自他入了皇族族譜開始就貼身佩戴,昔年征戰沙場,這枚玉佩也被當做信物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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