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字字誅心

  衣服就這點不太好，沈蘇看著他清瘦的身軀撐起麻衣，心裡卻吐槽：都是斜衽，連脖子都看不到。是遮擋了醜陋的，但美的也被擋著了。

  看她呆呆的樣子，明揚心情大好：「起來了吧，我去看看娘親的安放。」

  因為停宿了，所以要停靈，今天要繼續，確實要重新再往車上裝一次。

  沈蘇隨後也下了樓，安排了早飯，又加足了水，先去看了孟小茹——再怎麼她也得看看，長嫂如母，這也不是白說的。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燒已經退了，但整個人仍舊是懨懨的，沈蘇安慰了幾句就下去看那個黑衣人了。現在也換了衣服——一身白。

  進房間時，屋裡一片寂靜。也是，一個病人，還半死，肯定氣氛不好。

  沈蘇看他睫毛顫了顫，知道他是醒了，但卻是裝睡不醒，就說：「你再不醒，就沒人管你了，我們一走，你肯定是要被店家扔出去的。」

  她不是說著玩的，是真不準備帶他。

  扶靈回鄉，怎麼也不能帶個外人，還是個打劫過他們的壞人。已經救了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你不準備帶我了？」

  果然，他絲毫沒有剛醒的惺忪，不過餘毒還在，一張臉慘白髮青，那嘴唇是紫的。這麼冷冰冰的說話，很是有幾分駭人。

  沈蘇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我婆母新喪，哪有帶你一個生人上路的道理？」

  「但你說要救我的。」那人眼角一沉，一臉悲傷：「你覺得你這樣，是救我了？我這半身毒，如果沒人管，不出兩天，一定會死。」

  沈蘇咬牙：「你就是看中我的心軟了是吧？」

  對於她來說，這條人命是在她手上出的事，如果真有什麼，肯定是她的過錯——她從內心裡，接受不了。如果換成真的本土，走遠之後就把他扔下了，哪裡會帶他入住客棧還花錢請大夫？

  最終也是帶上了，一個病號是帶，兩個病號也是帶。不過這人的待遇就沒那麼好了，在最後的雜物車上，和小廝一起。

  「你準備讓他在蓑笠鎮？」

  明揚最後上車，然後車隊開始上路，馬車顛簸里，他問沈蘇。

  沈蘇覺得自己昨夜沒睡好，現在有點暈馬車了，靠著車廂假寐，聽他問及此，嗯了一聲。

  明揚又問：「你不怕他報復？」

  她頓了一下，睜開眼：「怕啊，但我又不能看他死掉，好歹那是一條人命。」

  這也是理由？他皺眉。

  「放心，我能帶他上路，就能不讓他出么蛾子。」沈蘇往他身上一歪，枕著他的大腿，微合著眼。

  這樣子明顯的不想說話，他也不好再問，就看著車窗外。

  過了一個鎮子之後就遠了，因為出了城之後的鎮子離城近，但另外的鎮子卻隔了很遠，如果不加緊趕路，晚上估計都走不到。

  孟小茹中間要求三次停車，沈蘇看著夕陽一線的時候就直接找地方歇了——就在野外。

  明顯走不到了，還費那勁做什麼。

  「嫂子，怎麼不走了？」

  孟小茹下車方便之後，扶著韓秀過來，看沈蘇坐在車轅上，她心裡有些鄙夷，這麼野蠻的作風，有錢也遮擋不住。

  沈蘇也不看她，——不用看也知道，那肯定是一臉嬌滴滴大小姐的樣子。

  「你做了兩個月小姐就真覺得自己是小姐了嗎？前邊路還遠，再走甚至晚上都不能找個好地方住了，趁天還早，我讓他們去看看，住哪片林子裡比較好。」

  之前就怕住在野外，沒想到沈蘇還真這麼安排的！孟小茹眼前一黑，差點再摔了：「嫂子，你是女眷啊！」

  「我有馬車啊，雖然我是身驕肉貴的郡主，但我本質還在。」

  沈蘇眼神往下落，看了一眼她的鞋——就算現在這個年紀開始纏腳，也晚太多了。

  她之前還真不知道這個時代是纏腳的，直到那天和張家小姐聊過之後才知道，有錢大戶的人家裡，女孩三歲裹足，三歲的腳，就是巴掌大。沈蘇當時無比慶幸是在山野鄉村。

  想想那種小腳都不動的樣子，她只覺周身雞皮疙瘩——現在看孟小茹的樣子，難道也裹上了？

  孟小茹往後躲了一下：「我總不能丟孟家的人。」

  還知道是孟家？沈蘇敷衍點頭：「嗯，孟家的人你不丟最好，趕緊回車上去養著吧，明天天亮就走，中午之前能到下一個鎮子，到時候在休息。」

  這麼一來，沈蘇帶著一家到虞城的同一條路，去時用了不到三天，過了兩夜，回來，卻足足走了五天過了五夜，第六天總算到了孟家莊，日子上算，已經是王氏過世第七天了。

  頭七可是很重要的大日子。

  回到孟家老宅第一件事就是擺靈堂。

  沈蘇親自動手開始打掃，帶來二十幾個下人都不夠用，房子不大，但現在心境變了，怎麼看怎麼髒。

  靈堂擺好，沈蘇就讓帶回來的那些扶喪人開始起哀樂了。那些東西也是他們的技能之一，所以沈蘇一安排，那都不是事兒。

  然後，她才和明揚一起，去孟家現宅給孟知恩報喪。

  韓秀和四娘都跟著來了，兩人手上都拿著東西：一個托著盤子，一個抱著籃子。

  明揚想看都被沈蘇給拉住了，路上就這麼遠，他沒機會看，就到了孟家門口。

  沈蘇並不打算露出自己的身份，沒有個侍衛在側，根本漲不起氣勢——沒辦法，人身安全是最重要的，萬一她戳破了李氏的事，比揍了怎麼辦？想想就太跌面兒了。

  但李氏的事，她的一定要追查到底的！就算明揚不在意，但她不行，人命關天，還關係到明揚和她的未來，她不能不管！

  聽說是報喪，孟家人很快就到齊了。

  孟知恩當然是正座，但沈蘇拉著明揚，不讓他跪。

  就算她不打算挑明身份，但以後身份會公開的，到時候再翻出來，她都是郡主了還對著個平民行禮，如何做的出來？

  孟知恩原本對沈蘇沒什麼感觸，但風邵陽上次來過，給的印象太深刻，他也不敢挑理兒，就算沈蘇這麼明顯的不恭敬，他也忍了。

  做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明揚，你娘沒了？」

  「是，今天是我娘的頭七。」

  孟明揚低頭，被沈蘇碰了一下。

  這麼明顯的動作在這個時候特別顯眼，但沈蘇接著就直接指向李氏：「你看小嬸高興的跟什麼似的。」

  這話一出口，頓時把眾人的眼光都點過去了——本來大家還都在看他們倆，所以她有個什麼動作就都看著，此時一指，李氏臉上的笑都來不及收，直接被眾人看到了。

  李氏也是精的，嘴角往上彎的足足的，收不回來被看到，直接就往下耷拉：「二嫂啊，你走的好慘啊，過門了個這麼不孝的兒媳婦，明知道你身體不好還帶著你出去啊……」

  「那是去找我的，小嬸這話是在說怨我嗎？」明揚在這些人面前，特別維護沈蘇，攻擊性極強。

  「小嬸想笑就笑吧，不然等下就笑不出來了。」沈蘇絲毫不在意她這麼潑髒水，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你說什麼？」李氏上次真是大病一場，前後病了一個多月，這才養好，然後就聽說王氏死了。

  孟明揚回來報喪，還帶著王氏的靈柩，這是準備和孟家老二合葬的，她當然高興，忍不住的高興。

  這樣就能把孟家老二的風水轉到他家，等多久了，總算到了時候。

  所以這種內心裡的喜悅是抑制不住的，就算她想裝出悲傷，那嘴角那眼裡都是笑的。

  太明顯了。

  沈蘇都忽略不了，更別說孟明揚。

  「我帶了兩件禮物給小嬸，讓小嬸『喜上加喜』。」沈蘇掃了一眼在堂屋裡的人，這會兒人最齊，此時不說，豈不浪費？

  籃子裡放著幾個瓷瓶，盤子裡放著仵作鑑定。

  四娘掀開的時候，別人都沒看出來，唯獨李氏變了臉色，那幾個瓷瓶她很熟悉，一下子突擊太大，破綻頓出。

  相比之下，韓秀拿的那份紙張就沒什麼意思了，讀書識字的人畢竟還少，他們大都不識字，此時說起這個，頗有點欺負人的意思。

  就是欺負他們，把當初欺負他們的，還回去！

  把當初明揚受的欺負，加倍還回去！

  沈蘇清冷的說著話，字字誅心：「李氏，你為了那點私心，做過了那麼多喪心病狂的事，還要我一一說出來嗎？真不怕報應嗎？你到現在都生不出孩子，還不知悔改嗎？上次你竟然還想欺負我，生了一場病，心裡就沒數？我這次回來，不是為了說你這些的，我是安葬娘親的，但你如果再生是非，可不要說我沒給你機會！」

  沒有目的就不會做出那麼多事，沈蘇調查的雖然不多，但她可以推測，再詐上一次——

  誰會不信她沒做過？看那一臉表情，看那最直接的反應，沈蘇還要注意孟明揚的反應。

  李氏做事也算隱秘了，這麼多年都沒被發現，現在被沈蘇直接給挑開，她當然心驚，但驚過之後，就覺得不會有人信。

  「沈氏，你少編故事，弄些假摸假樣的玩意兒來騙人！」她壓著心驚，不承認！

  明揚心裡有分寸，但他也想知道真相，有些事情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就好像洪水找到了缺口，決堤而下！

  沈蘇適時又加一湖水，讓那堤決的更厲害些：「這是王爺找的大理寺偵士，考據程度幾分真假，明揚心裡有數，你心裡也有數吧？非要讓我把話說完，讓你丟盡孟家顏面，你才認罪？」

  李氏心肝寒顫，但打死不認：「我沒有！你少胡說！」